這篇我還滿喜歡的...
攻:嬴政
受:扶蘇(秦蘇)


奪皇位,滅六國,稱始皇,焚古典,坑書儒,卻為誰?
山無稜,水為竭,星月轉,海河枯,石可爛,猶記否?

CP父子,秦王嬴政VS公子扶蘇,不喜勿進。

狗血天雷陣陣,請自帶避雷針。

本文純屬虛構,若有雷同,完全巧合。考據黨人士,莫要追究。蘑菇乃歷史白痴一枚。

本文參考的影視劇是《尋秦記》及《秦始皇和阿房女》,另外,有部分情節人物參考《尋秦記》小說。  楔子

  秦蘇還記得那天小弟拉著他的手是如此溫暖,還記得那雙明亮的眼滿含至親深情,還記得小弟充滿朝氣,有力的對他說:「哥,你還有我。我已經是大人了!這個家我們一起撐!」

  那時,秦蘇緊緊抱著小弟,他哭了,卻在絕望中看到了希望。然而……

  天色晦暗,陰風冷冽,寒意刺骨。

  秦蘇神情漠然的凝立在一塊新樹的墓碑前。自他親手將剛滿十六歲小弟的骨灰落葬才過了幾個小時。從一桶冰冷的水中粘濕毛巾,在這哈氣成冰的天氣裡,指尖針刺般的痛著,秦蘇卻恍若未覺。他彎下腰開始慢慢的、逐一的擦拭著……這一列新墳……

  母親……

  父親……

  大姐……

  三妹……

  大弟……

  小弟……

  秦蘇的動作從一開始怕驚醒什麼一樣輕柔拂過,直到一手指骨泛白髮青的抓著堅硬又粗糙的碑石,另一手則用盡全力似的不停用毛巾摩擦著碑石,毛巾破損,手掌中泛出絲絲血跡…秦蘇卻仍是沒有停下的意思。

  為什麼…為什麼?丟下他一個人……只剩他一個人……

  「你犯了天規,命中生煞,乃天煞孤星之相。跟我走吧…若再不離開,會累及他人……」一個聲音突然在秦蘇腦海中想起。

  秦蘇全身都僵了一下。那是在…一年前…他才升職,才訂婚,才買房,才……一家人和睦溫馨……一切順風順水的時候……這種話,秦蘇又怎會信?

  只是莫名,秦蘇一向不喜與人爭鬥的溫和性子,卻在那日對著那個說出這番話的人動了真火。

  「妖言惑眾!無稽之談!」秦蘇憤憤打斷對方,頭也不回的離開。至於那個人究竟是何模樣,他已經記不起來,只是隱隱聽到那人的嘆息。也不知為什麼,那聲嘆息卻讓秦蘇整顆心都縮緊了。

  只是自那之後,秦蘇甚至來不及思索又或探究什麼,一切就太快的發生。快到秦蘇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在他身邊的人,他的至親……在前後不到一年的時間裡一一辭世……所有的事似乎都在向他昭示著什麼……

  真的是因為他麼?真的是因為那句「天煞孤星」……是他害死了全家人麼?

  胸口傳來幾近窒息的痛,秦蘇緊咬著牙根,一下頓住手中的動作,死死扶靠在冰冷的墓碑上。至親們永遠凝固著的笑容瞬間在秦蘇的眼前閃過,喉嚨口猛的泛出一股腥味,劇烈的昏眩襲至。

  「年輕人…你還好吧?節哀順便啊。」

  秦蘇突然間被人扶住。他驚覺的轉過身,發現竟是白髮蒼蒼的守墓人。

  守墓人的眼中帶著莫名的憐憫,看上去已經站了好一會。

  「年輕人,已經很晚了。回去吧……」守墓人再度開口。

  秦蘇有些僵硬的轉過頭,輕輕掙開守墓人扶著他的手,眼神再次回到墓碑上,神情變的有些恍惚,他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到幾不可聞:「一年前……有人…曾說我…命犯天規……是天煞孤星的命……」這是他從未對人說過的……

  守墓人愣了一下,神情有些複雜:「這話不信也罷。」

  秦蘇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卻絕對不是笑:「……我本來也不信……」

  守墓人神色微變,有些複雜的眼神看向眼前的青年。他當然不會忘記,他見過這青年幾次。這年輕人一家的墓碑都是他親手刻制,僅在這短短一年中,這種事,就連守了一輩子墓園的他都覺得詭異。各種離奇死因,無跡可尋,一切只因天定……

  沉默半晌,秦蘇轉身面向守墓人:「我家人的墓碑……托您照顧了。」說著深深鞠躬。

  守墓人眉頭皺起,心裡突然之間泛起一股很不好的預感:「年輕人…你……」

  秦蘇看了眼守墓人沒有說話,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告別。而後,默默轉身走遠。挺拔的身姿顯得蕭瑟,可腳步卻有種意外的堅定。

  既然他活著一天,便會害死身邊更多的人……那倒不若……而且,他不是命犯天規麼?那麼如此一死,也該償清了吧?

  秦蘇走在了上山的路上,回頭一眼望去,山腰處的墓碑林立,冰冷而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秦蘇卻在這一刻輕輕的笑了,他果然不喜歡這樣的孤寂,他果然更願意和家人在一起……

  當山風從耳邊呼嘯而過,秦蘇逐漸放鬆了下墜的身體,緩緩閉上眼睛……下一刻希望能見到家人吧……


第一章

  秦蘇再度睜眼的時候,直接就愣住了。

  在他眼前的是一個玉冠束髮,極為俊美的少年,只是臉上神色出奇冷漠,實在不像是花季少年應有的表情。秦蘇本能的皺起了眉,這少年的年齡絕對不會比他的小弟大,最多十四五歲,可為什麼偏偏露出這種神情呢?想到小弟,秦蘇的心裡猛的抽痛了一下。

  秦蘇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莫非是這少年救了他?這不太可能吧?畢竟是從那麼高的懸崖上跳下去…這裡難道是陰間?

  秦蘇又覺得不太像,於是就開口想問,可他偏偏除了發出「啊啊」的聲音之外,其他什麼都說不出來。秦蘇急了,這又是怎麼回事?雖然他想死,可不想啞啊!不過某種離奇的預感自他心底冒起。他不會是……

  就在這一刻,從旁突然冒出一句「儲君」,這徹底讓秦蘇認識到,他沒有想錯。就看這少年的裝束和全身上下透出的貴氣,就能知道這絕對不是在拍電影。他秦蘇活了一輩子,居然在自尋短見的時候穿越了?!還是說,但凡自殺的人其實都是穿越的?

  也顧不得秦蘇多想,緊接著他發現自己被那個少年毫不費力的抱了起來。……不是吧?穿越也就算了,他秦蘇竟然還穿越成了…嬰兒?!

  「儲君,鄭妃前刻降下靈兒!」前來報訊的宮人低頭伏在地上。

  「知道了。退下!」少年的聲音清冷,並沒有透出任何喜色,卻隱約流露出與生俱來的霸氣。

  秦蘇沒注意旁人在說什麼,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看向正抱著他的少年,整個人都混亂了。難不成…難不成這少年就是嬰兒的父親?!也就是…他的父親?

  秦蘇想到自己跳崖前最後的願望是和家人在一起,可是卻沒想到過會有這種情形出現。他好像是真的穿越了,而這更不是一場夢……

  少年自宮人退下後,就緊緊盯著秦蘇看,眼神很是古怪,就似有一種無法言述的絕決隱含在內。秦蘇按下心中劇烈的起伏,開始回望那少年,也是他現在的「父親」。

  不得不說,那少年長的真是好。雖然還未成年(以現代人的衡量標準),骨骼身架也都沒完全長開,但那清俊的臉型,完全可以預期在他成年之後,必然是個英姿勃發的人物。

  秦蘇正暗自出神,卻不想那少年突然將他抱緊在胸前。窒息的感覺湧起,秦蘇才想掙扎,頭頂上卻傳來了極低的喃呢聲。

  「阿房,政絕不負你。他會是政唯一的兒子!」

  不等秦蘇弄明白那少年的話,從外間便傳來一陣疾呼。

  「儲君!稟儲君,不好了!」又一個宮人撲了進來,匍匐在地。

  少年略鬆開秦蘇,冷冷道:「何事?」

  似是被少年冰冷的語氣嚇到,宮人頭也不敢抬,就戰戰兢兢的說道:「阿…阿房姑娘…前刻…前刻…去…去了……」

  宮人再不敢發聲,只一味的低頭跪在地上。

  少年卻依舊沉默著,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只有被少年抱在懷裡的秦蘇才感覺到這一瞬那少年的手臂是有多用力。秦蘇幼小的身軀哪裡禁得住?不由得就極輕微的發出了聲音。

  少年似是恍然,立刻放鬆了手中的力道,深吸一口氣後,才淡聲道:「葬了就是。」

  宮人愣了一下,卻不敢多說話,應了聲「是」後,就迅速退下。

  少年再次摟緊了秦蘇小小的身體,好半天都沒再動。秦蘇察覺出少年的身軀在微微發顫,那個「阿房」姑娘,對這少年應該很重要吧?秦蘇突然間覺得有些心疼那少年,他很清楚失去重要的人,會是何種心情。

  只是不知為什麼秦蘇覺得「阿房」兩個字聽著很耳熟,而緊接著,秦蘇腦海裡就一閃,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赫然出現。

  「阿房」?「儲君」?

  秦蘇全身都有點發僵,他剛才明明是聽見那句話「阿房,政絕不負你。他會是政唯一的兒子!」

  不僅僅是阿房,這少年更自稱「政」,旁人又稱他「儲君」……答案似乎呼之慾出!這少年不是秦王嬴政又會是誰?

  就當秦蘇整個人因為突然領悟的事實而震驚到無以復加時,少年微微鬆開了秦蘇,只聽他低聲朝著殿外吩咐道:「叫人把鄭妃的孩子帶來。」

  殿外宮人應「是」,不片刻,宮人的腳步聲響起,同時還有嬰兒的啼哭聲。

  秦蘇被少年抱在懷裡,睜大了眼看著又一個小嬰兒的出現。嬰兒全身都皺皺的,包在毯子裡,不住啼哭。

  秦蘇有些好奇,這該是嬴政的又一個兒子吧?秦蘇對秦朝歷史的瞭解並不多,唯一來源,應該是以前看過的兩部很老的電視劇《秦始皇與阿房女》,還有《尋秦記》,後來又因為《尋秦記》挺好看,所以才又去看了原著書。秦蘇此刻自然不知道嬴政究竟有幾個小孩。只是覺得這少年不愧是秦始皇,小小年紀就有兩個孩子了。

  想到這裡,秦蘇不禁抬眼看向了嬴政。但下一刻,秦蘇顫了一下,他從未想過竟會在一個少年的眼裡看到如此眼神——殺機凜然。

  秦蘇有些不知所措,嬴政…在想什麼?

  宮人這時行禮,嬴政隨口說了句:「過來。」

  宮人抱著嬰兒靠近,嬴政看了眼那嬰兒後,眼神更冷。他對著那宮人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啟稟儲君,奴…奴才趙高……」

  「進宮多久了?現在哪裡伺候?」

  「奴才…奴才六歲進宮…已有十二年了……現在…在儲妃主子處伺候……」

  「十二年麼?倒是不少時日。比本君還要來的久多了。」嬴政語氣不明。

  趙高聽得全身發顫,陪著笑道:「儲君殿下……奴才怎能和殿下……」他太清楚眼前這位少年儲君的地位。當今秦王最寵愛的兒子,更是貴為儲君……只是這位儲君的脾性可不好琢磨,這是整個宮裡都清楚的。

  「鄭妃可有給孩子起名?」嬴政淡然問。

  「稟儲君,尚未。不過,聽鄭妃主子說她有意『扶蘇』二字。該是取自鄭國民曲『山有扶蘇』之意。還等儲君定奪。」

  「扶蘇麼?也好,依她就是。」

  「是,殿下。」

  「趙高,你可願伺候公子扶蘇?」

  趙高一驚,旋即欣喜道:「願意!願意!謝殿下!」趙高哪裡想到有這等好事?當然喜不自禁。要知道這公子扶蘇可是嫡出長子!也就是將來的小儲君!若能讓他自小伺候,那將來豈非就是……想到此,趙高又怎能不喜?

  「很好!」嬴政仍是淡然至極的說了一句就沒再開口。

  只是片刻後……

  「……儲…儲君?!」

  趙高驚駭的低呼,引得秦蘇終於挪開了盯著嬴政看的眼神。可嬴政這一刻卻偏偏轉了身,秦蘇變的面朝嬴政的胸口,什麼都看不見,只能感覺到嬴政全身都很僵硬。

  而這一刻,原本不住啼哭的嬰兒卻突然沒了聲息。

  「儲…儲君……」趙高的聲音已經在發顫。

  究竟出了什麼事?秦蘇心裡驚訝,不由自主的扭著身子想要回頭。但是嬴政抱著他的一隻手卻紋絲不動。秦蘇根本沒法動彈。

  「啪嗒」一聲,趙高跪了下來,語帶泣聲:「儲君…開恩…饒命…」

  嬴政一開始並沒說話,秦蘇越來越覺得不對勁時,他才悠悠開口:「本君為何要殺你?殺了你,誰來伺候公子扶蘇?起來吧。」

  「儲君……」

  下一刻,秦蘇意識到嬴政將他放入了那個叫趙高的宮人懷中。秦蘇很驚訝,這是怎麼回事?而後,他卻一眼看見了被嬴政隨手抓著的一個布包,不正是包裹那嬰兒的……

  秦蘇的心臟突然之間縮緊…他看見了什麼?不由自主的,秦蘇「啊」的一聲驚叫,只是這聲叫卻因為他尤是嬰兒的身體,所以變的極平常……

  之前尚在哭泣的嬰兒,此刻卻已經面色青紫,毫無生息……

  秦蘇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少年,全身都發起顫來。秦王嬴政…他究竟幹了什麼?

  而這時的嬴政卻出奇平靜,對著趙高說道:「阿房女之子,天生殘疾,已經過去,便讓他隨母同葬。鄭妃降下靈兒扶蘇,乃大功一件。即日稟明太后,立為儲妃。儲妃生產耗損巨大,扶蘇就暫時留在本君殿中。待儲妃大好,再議。」

  趙高抱著秦蘇全身一震,旋即再度跪下,口稱:「謹遵儲君令。」

  至於秦蘇這時卻已經完全混亂到不知所措。如果他沒有想錯,他該是阿房女和嬴政的兒子,只是此刻他卻成了鄭妃的兒子,未來秦王嬴政的嫡長子公子扶蘇!

第二章

  公子扶蘇的生活讓人羨慕。吃了睡睡了吃。倒不是秦蘇懶,而是身體實在跟不上大腦。試想一個嬰兒又能有多少體力?

  自打弄明白自己穿越了之後,秦蘇心情很複雜。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算什麼狀況。前世今生麼?那他之前發生的那麼多事…難道都要忘掉,真的一切從新開始麼?

  要真能那樣,未免就太好了。秦蘇苦笑,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去忘記那些對他尤為重要的人們。只是現在,他也必須要面對現實。

  秦蘇肯定是不會像普通的嬰兒那樣處於無控制狀態。他早早的用手勢外加「依依呀呀」的聲音向奶娘表示他能夠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想吃喝拉撒之類的事。鬧的整個儲君宮裡掀起一片驚讚,都說是公子扶蘇生來就天賦異稟。

  秦蘇頗覺汗顏,因此也十分小心的不要流露出非嬰兒會有的表情動作。所以,他每天也只能吃吃睡睡,就這麼平靜的過了十天。

  唯獨每日有那麼一段時間,秦蘇的神經總是處於高度警醒狀態。那就是他的「父親」秦王嬴政,不,現在的嬴政只是一位少年儲君,每日日落之後,嬴政就會從大殿回宮。而每每那個時候,嬴政會看看扶蘇,然後就靜靜的在扶蘇身旁看竹簡。

  就是如此的嬴政,如此俊美的少年,卻讓秦蘇心驚膽顫。他怎都不會忘記當日那個嬰兒的死狀,而他也完全無法想像這種事會被一個少年如此波瀾不驚的做出來。

  這是一種打從心底裡留下的恐懼感,特別是對於秦蘇這樣一個現代人而言。秦蘇想著這歷史中的暴君會不會也平白無故的殺了他呢?秦蘇怎麼都想不明白有什麼理由要讓嬴政對自己的兒子下殺手。嬴政又不是武則天,他已經是儲君了!果然,暴君都是從小養成的麼?

  所以秦蘇在面對嬴政的時候,往往一動都不敢動。偏偏這一點看在週遭人,甚至是嬴政的眼中,不免都覺得公子扶蘇果然不凡,很是聽話懂事……

  秦蘇小小的身子趴在床上,瞪大著眼睛看嬴政。他隨手翻閱著竹簡,似有些心不在焉。秦蘇心裡嘀咕,這倒是少見。這幾日秦蘇就算是再不明白風土人情,也知道這少年儲君很是勤奮,看那些竹簡書都是非常認真的。今天這是怎麼了?

  這時候,趙高從外稟了一聲:「儲君殿下,太后和呂相國來了。」

  一聽這話,秦蘇不禁動了一下。太后和呂相…應該就是嬴政的母親朱姬,還有憑「奇貨可居」四個字登上相位的歷史著名人物呂不韋吧?

  秦蘇這一刻倒是有些忘我的看向了門廳。他的腦海裡瞬間閃出了電視劇裡朱姬和呂不韋的形象。不知道這真人究竟是何模樣?

  就在秦蘇不住腦補的時候,嬴政丟開手中的竹簡站了起來,幾步走到秦蘇身邊,俯身抱起小嬰兒,才道:「請吧。」

  趙高在外應了聲「是」後,趕緊急著去接太后和呂相。嬴政則毫不費力的抱著秦蘇朝整個儲君宮殿群的正殿而去。

  秦蘇還是第一次離開房間,雖然被嬴政抱著,但還是忍不住好奇的左右看看。目前仍是秦國的宮殿建築,還是相當樸實。但秦國的尚武之風,卻很明顯。四下巡邏的衛士們看上去裝備都很不錯,相當彪悍的樣子。

  到得大廳之後,趙高也迎了太后和呂相進來。趙高自覺自動的接過嬴政手中抱著的秦蘇。嬴政則朝著太后朱姬行禮。

  被趙高抱在懷裡的秦蘇有點目不轉睛的看著太后朱姬和同來的呂不韋,心裡免不了暗暗感嘆,電視劇果然是騙死人不償命的。

  眼前的朱姬不過三十許人,容顏晶瑩剔透,體態豐潤,一襲金縷繡衣勾勒出她完美的身形,果然不愧「姬」這個字。秦蘇就算再不通歷史,也多少知道些關於這朱姬的緋聞。相傳她曾是呂不韋的姬妾,後來卻被送給了莊襄王異人,莊襄王對她鍾愛至極,回秦後,就冊封成了王后。

  再看那呂不韋,放在現代,那絕對就是一個明星級別的超級帥哥。看上去三十多歲,風度翩翩,氣度非凡,俊極的臉上帶著和煦的笑意,顯然就是絕對的女性殺手。

  秦蘇忍不住又看了眼站在另一邊的嬴政,不知他究竟是不是呂不韋的兒子。這可是千年之迷,沒有可解的。不過嬴政和呂不韋都是如此英俊,說不定真有點血緣關係……

  就在秦蘇胡思亂想的時候,只聽嬴政清朗的聲音道:「母后,您和呂相怎麼來了?」

  聞言,秦蘇稀少的眉頭挑了一下,這些時日,他哪裡聽過嬴政用如此…可以稱之為「單純」的聲音說過話?

  朱姬先是千嬌百媚的看了眼呂不韋后,才對著嬴政說:「政兒,母后就不能來看看你麼?聽說,昨日阿房下葬,你也去了。可莫要太難過了。」

  嬴政再度躬身一禮,道:「惹母后勞心了。阿房福薄,去了也就去了。」

  朱姬輕移蓮步來到嬴政身側,輕輕嘆了口氣道:「阿房與你自幼認識,又跟著你回了秦。母后知道她對你情深,你也不忍棄她,可惜她身份太低,受不得封。你也莫要怪母后狠心才是。」

  嬴政沒有猶豫的即刻接口道:「母后,阿房不過是一介民女,何必在意。倒是儲妃也有了子嗣,倒是要向呂相道謝了。當初還是呂相迎鄭妃入宮……」說著嬴政含笑的看向呂不韋。

  朱姬輕笑起來,說道:「不錯。政兒是該好好謝謝呂相。呂相國為我們母子兩做的事,政兒可要好好記在心裡。」

  這話一出,原本站在一旁含笑看著嬴政的呂不韋,立刻開口,朝著朱姬道:「太后,這些當是微臣該做的。」

  朱姬笑的那是春風滿面,聲音尤為悅耳,說:「呂相太自謙了。」說完這句,朱姬又轉向了嬴政道:「只光顧著說話,都忘了本宮和呂相是來看看公子扶蘇的。那日扶蘇出生才匆匆看了一眼,便被你接來了宮裡。」

  秦蘇本是略有所思的看著眼前幾人說話,嬴政的一舉一動都沒有絲毫的違和突兀,特別是在談論阿房女死的事情時,平淡的就好像在談論天氣。

  但秦蘇卻仍清楚的記得那日嬴政在獲悉阿房女死訊時,那雙微顫的手,還有就是之後發生的事。這幾人的對話,讓秦蘇多少猜出點發生過的事。恐怕嬴政並非是表面那樣不在乎阿房女的死。至於秦蘇目前名義上的「母親」鄭妃,該是呂不韋一手安排的吧?

  當日看嬴政毫不猶豫的下了狠手,他對鄭妃怕也不是表面這樣……

  秦蘇在心裡感嘆,嬴政這才多大年紀,卻搞的自己像奧斯卡影帝一樣……這演技,簡直如火純青了。哪句真哪句假根本無從分辨。

  猶自想著的秦蘇,被朱姬突然提到他的聲音嚇了一跳。而下一刻,他就被埋入了兩團溫軟中。

  朱姬抱著秦蘇喜滋滋的道:「這孩子倒是比當日見的長大不少,也白了不少呢!真漂亮。」

  秦蘇在朱姬懷裡不敢動彈,聞言心裡卻只能苦笑,他可徹頭徹尾一個冒牌的哦。不過秦蘇這時候倒也不擔心會被揭穿。畢竟嬰兒長的都差不多,更何況是個剛出生的嬰兒。這隔了十天不見,又哪裡還能認出不對呢?

  倒是嬴政這時走了過來,又從朱姬懷裡接過了秦蘇,笑道:「母后,別累著了。」

  朱姬失笑,看著嬴政又看了眼秦蘇,道:「政兒也長大了,都當爹了。」

  嬴政笑意儼然,道:「謝母后。時候不早,不妨讓趙高送公子扶蘇去休息吧。孩兒陪母后說說話?」

  朱姬有意無意的瞥了眼呂不韋,說道:「是不早呢。本宮也不擾你休息。儲妃處你也該去看看了。不韋,走罷。」

  「是!孩兒恭送母后。」嬴政淡笑,旋即一禮。

  呂不韋這時也在一旁笑道:「還請儲君好好休息。微臣告退。」

  朱姬與呂不韋相攜離去。三人間的氣氛竟是出奇融洽。

  秦蘇被嬴政抱著,雖然是縮在他懷裡,但看的倒是清楚。呂不韋在看嬴政的眼神,顯然就是看著自己的兒子。至於嬴政的表現,更顯得有些母慈子孝,無比溫馨。而朱姬和呂不韋之間嘛……

  送走了那兩人之後,嬴政並未停留,直接帶著秦蘇便回了寢宮。趙高在後亦步亦趨的跟著,卻被嬴政喝退。

  不知為什麼秦蘇清楚的感覺到嬴政此刻的心情並不好。他又想起昨日嬴政十天來第一次晚歸。少年的臉色很蒼白,抱著秦蘇就和衣睡去。只是喃呢間喊了「阿房」兩字。秦蘇當時心裡便是一顫。秦蘇並不知道嬴政去做了什麼,但今日卻得知,該是去看了阿房女下葬。

  有那麼一瞬,秦蘇似乎覺得有些心疼這少年。他太清楚嬴政同呂不韋和朱姬之間未來將要發生的事。而此刻,即便沒人能看出嬴政究竟想做什麼,但秦蘇卻多多少少知道,對於嬴政而言,不論他現在是幾歲,他的戰爭已經開始了。而嬴政勢必將不擇手段去贏。


第三章

  隔天,嬴政在朱姬的反覆提醒下,抱著秦蘇去了儲妃處。

  在嬴政懷裡的秦蘇有點隱約的雀躍,每天和嬴政在一起對秦蘇而言實在有點壓力太大。他每每看著這少年淡然自若的神態又聯想到他的一些作為,就覺得全身都怪怪的,說不清的滋味。

  秦蘇想著,若是能和嬴政分開倒是件求之不得的事,所以去看看那「儲妃」也好,說不定今後就跟著「母親」一起住了。秦蘇目前為止對自己公子扶蘇這麼個身份,倒是習慣不少。

  儲妃本來是鄭國的公主,這幾日秦蘇隱約聽宮人們聊到,呂不韋一力安排,太后朱姬在側推動下,嬴政才娶的妃子。一開始似是並不怎麼得寵,嬴政基本都會在儲君殿又或偶爾留宿在阿房女處。

  阿房女甚至早了鄭妃幾日入宮。秦蘇察覺出那鄭妃對阿房女的存在似乎怨氣不少。如今服侍他的趙高,之前就是鄭妃宮裡的人。

  趙高最近像是成了嬴政身邊的新紅人。有什麼事,嬴政總是吩咐他做。看在旁人眼裡,趙高還挺值得讓人羨慕的。不過秦蘇倒是知道,趙高這些天整個人提心吊膽,就怕一個不好丟了腦袋,精神壓力極大。誰讓他知道些不該知道的呢。

  秦蘇看著趙高覺得挺可憐,可他又不可能告訴趙高別擔心,今後這人也算是嬴政的一大心腹。

  儲妃宮距離儲君的住處不算太遠,鄭妃也是這幾日才搬進了儲妃宮。其實她才生產,原也不該這麼著急的就搬住處,不過這女人的心思總是這樣。既然得了這夢寐以求的位置,自然也就不會放過。

  宮人遠遠就通報了儲君到來的消息。宮外黑壓壓的跪了一群人。嬴政抱著秦蘇走進儲妃的居處,宮女們扶著儲妃向他見禮。秦蘇睜大眼睛仔細看著儲妃,她長的小巧玲瓏,或因為生產的關係,看上去有點發福,但是卻不損其艷麗,年紀則要比嬴政大了些。

  嬴政看了眼後,就淡然道:「都下去吧。」

  宮女們頓了頓後,紛紛退下。儲妃迎上前,柔柔道:「殿下。」

  嬴政並不多言,只是點了點頭,抱著秦蘇走進內殿,儲妃似乎有些怕嬴政,只能在後跟著。

  待嬴政坐下後,儲妃才略抬頭道:「殿下…臣妾謝殿下為公子賜名扶蘇。」說著又盈盈拜了下。

  嬴政似是疼愛的伸手在秦蘇圓潤的小嬰兒臉上來回摩挲了幾下,才道:「儲妃何必如此見外?日後,扶蘇還要你多加管教。」說著他給一旁站著的趙高打了個眼色。

  趙高臉色有點泛白的走上前,從嬴政手裡接過秦蘇,然後帶到了儲妃的面前。

  儲妃欣喜不已的接過秦蘇。秦蘇則眼巴巴的看著儲妃,心裡不免有些緊張。他很清楚不論從哪個方面看,他都不是這位儲妃的兒子。傳說母子連心,不知道儲妃會不會看出點什麼來?

  秦蘇想到這裡不由又錯眼看向嬴政,卻發現那人滿臉的淡然,根本看不出任何表情。秦蘇心裡嘀咕,這哪裡還是正常少年?要是那儲妃知道他不是她真正的孩子,嬴政還會這樣麼?不過這種事最好不要發生,否則秦蘇很難想像自己會怎樣命運。

  然而偏巧不巧的是,秦蘇擔心什麼,什麼就真的來了。

  儲妃在接過秦蘇之時高興的很,不住的抱在懷裡輕輕搖動,還親了好幾下。秦蘇被抱的很不舒服,就不自覺的掙了下。結果秦蘇的衣襟就這麼鬆開了一線。一瞬間,儲妃的神色變了。她險險的就錯手丟下了秦蘇。

  所幸的是趙高一直站在她身邊,一下就扶住了儲妃,抱住了秦蘇。

  原本坐著的嬴政見狀皺眉,沉聲道:「儲妃,怎如此不小心?」

  儲妃此刻卻全身冰冷,臉色慘白,嘴唇顫抖的抬起頭看著嬴政,顫著聲音道:「他…他不是我兒子……」

  儲妃的話宛如石破天驚。秦蘇整個人都僵住了。至於趙高更是臉色慘白,呼吸加重。

  而全場最冷靜的人,恐怕就是嬴政了。只見他緩緩站了起來,冷冷的眼神看著儲妃,淡然道:「儲妃,你說什麼?」

  儲妃全身一震,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話,下一刻,她跪了下來,對著嬴政語氣極為不穩的說道:「殿下…殿下…他…他……他胸前沒…沒有胎記……他…他…」

  嬴政信步往前,接過了趙高抱在懷中的秦蘇,一手拉開了嬰兒的小衣服露出胸口,凝脂白玉一般,自然是一點瑕疵也沒有。

  「你說蘇兒胸口有胎記?」嬴政當日根本沒有看那嬰兒,自然不知他是否有胎記。

  儲妃雙目流淚,倉惶點頭,說:「那日,我明明…明明看見他胸口有拇指大小的胎記……可是…可是……」

  嬴政看了儲妃一會,對著同樣跪在一旁的趙高說道:「拿燭台來。」

  趙高跌跌撞撞的跑到一旁拿過燭台,卻不知嬴政想幹什麼。秦蘇看著嬴政全無半點起伏的臉色,不知為什麼全身竟有些怕的發顫,不禁泛起這少年讓人永遠都看不透。

  此刻正是白天,嬴政卻要趙高點起了燭台,然後就在儲妃和趙高的眼前,將點著的燭台按在了秦蘇的胸口。

  「啊!」秦蘇哪裡想到會這樣,胸口處傳來的劇痛,頓時讓他慘叫出聲,全身都不自覺的蜷縮起來。

  儲妃和趙高則是完全呆愣的看著這一幕,完全忘了要說什麼。

  嬴政丟開手中的燭台,心中雖然有些驚異於懷中的小人居然只叫了一聲就再無聲息,只縮著身體微微發顫,嬴政表面仍是看不出有神情浮動,只看著儲妃,淡淡道:「便是這胎記麼?」

  儲妃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嬴政,嘴唇發顫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趙高這時在旁顫聲道:「殿下…是否替小公子上藥?」

  嬴政看了眼懷中的秦蘇,道:「無須上藥,儲妃不是要見胎記麼?你下去吧。儲妃該有話說。」

  趙高連施禮都忘了,聞言後即刻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這種事,他寧死都不願知道的再多。

  「儲妃,還跪著做什麼?過來!」嬴政朝著儲妃揮了揮手。

  儲妃站也不是跪也不是,眼中全是駭然的看著嬴政,口中忍不住說:「殿…殿下…您究竟…究竟……要做…做什麼?」

  嬴政側頭看著儲妃,淡淡道:「儲妃,你本是鄭國公主,又是呂相崇薦,母后親點,該是明白事理的人。怎麼到了今日,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認不得了?」

  儲妃驚恐的後退數步,看怪物似的看著嬴政,「你…你在…你在說什麼?」

  嬴政這時卻沒有管儲妃,反倒將眼神落在了懷中小人兒的身上。他一直都在奇怪,這孩子竟真的就不哭鬧麼?還是疼昏了?

  坦率而言,嬴政從來都沒怎麼認真的看過小嬰兒,他原本年紀就不大,對於自己有了孩子這事完全沒放在心上。再加上,他對阿房的死始終似是哏著根刺,倒並非是他真有多愛阿房女,而是之前發生的種種事情,讓他不得不需要面對其他更多更煩的事。

  所以嬴政每次差不多都是入夜才看見這孩子,而小嬰兒那時候又總是大半埋在毯子裡睡覺。印象中不過只是白白胖胖,挺安靜的一個小孩,倒是從沒這麼仔細的看過他兒子究竟長什麼模樣。

  倒是這時候一看,嬴政心裡猛的緊了下。小嬰兒圓潤漂亮的小臉因為疼而皺到了一起,大大的眼睛此刻緊閉著,纖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紅嘟嘟的嘴唇縮在口中,小臉煞白,不及嬴政手掌五分一的小手,看上去就軟軟的抓著嬴政的胸衣,看的人憐意大起。

  這小傢伙該是疼的吧?怎就不哭呢?嬴政情不自禁的伸手拉開那隻小手,放在掌心輕輕的握著,根本不敢使力。手掌中傳來的溫度不可思議的柔和,連帶著抱著小嬰兒的手都不敢太用力,只覺得懷中的感覺是軟軟綿綿的。

  他…是我的兒子…也是我唯一的兒子…嬴政不知怎麼腦海中竟閃出了這麼一句話。

  看著小嬰兒胸口的傷,嬴政突然間覺得無比刺眼。他不由騰的一聲站起,對著又驚又怕又忍不住哭泣的儲妃道:「扶蘇是你的兒子,唯一的兒子。儲妃若因生產而瘋的連自己的兒子都認不出,本君會很為難。儲妃,你明白了麼?」

  時到此刻,儲妃又怎會不明白嬴政的話意。可是要她認一個根本不是她孩子的孩子,卻簡直比殺了她都難過,更何況,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親骨肉此刻又在何處……

  嬴政見儲妃不答,便緩緩走了過去,伸手拉起儲妃,俊美的臉上浮現出微微的笑意,他一手拂過儲妃有些凌亂的秀髮,淡聲道:「你想要什麼,本君很清楚。不過你不必知道本君想做什麼。你只要照顧好蘇兒便是。但作為獎勵,本君可以答應你,終有一天,你可以見到你想見到的。」

  儲妃聞言巨震,嬴政一語雙關。她根本無從分清嬴政說的究竟是王后的地位,還是她的孩子。鄭妃入宮的時候,不論是鄭國公還是呂不韋,都和她說過,她的目的就是後位!

  可現在,儲妃更清楚,她完全沒有選擇的權利,因為這兩樣都不是她能控制的。她的命脈就完全掌握在眼前這個…這個少年男子手中。本以為他不過是個少年,不過是個對舊情戀戀難捨的少年…豈知……她錯的離譜。儲妃的美目中全然是慌亂失措和恐懼。

  嬴政說完便放開了儲妃,抱著秦蘇朝著門外走去。臨近門口的時候,嬴政又說了一句:「儲妃既然身體不適,那麼蘇兒就多在本君處住幾日。多餘的話本君不愛聽,等儲妃自覺身體好些了,不妨就傳個信。本君自會帶蘇兒前來探望。你們母子也該多多相處才是。」

  說完這些嬴政頭也不回的帶著秦蘇離開了。
第四章

  秦蘇疼的幾乎昏過去,若他是個成年人的身體也就罷了,偏偏此刻他是個嬰兒。胸口被燒了那麼一下,燭台可比普通的蠟燭粗了不少。這嬰兒的小小身軀又怎經受的住?

  只是秦蘇疼極的叫了一聲之後,就本能的壓下自己的呻吟。秦蘇一開始驚於儲妃竟是一語道破,心知這時候他最好別出聲。況且緊接著嬴政的做法也大大出了他的意料。

  秦蘇這一刻是徹底忘記他其實還是個嬰兒,不論怎麼說,他也不該在受了這樣的傷後,仍是保持靜默。這樣也未免太引人注意。這和秦蘇從一開始就打定做一個低調嬰兒的想法徹底背道而馳。

  不過秦蘇顯然是沒意識到這一點。至於幫他想起自己還是嬰兒的不是別人,正是嬴政。

  嬴政一路快步回到寢宮後,就命趙高即刻去拿傷藥。只是趙高才走到門口,就又被嬴政叫了回來,嬴政吩咐他這傷藥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趙高會意才急急走了出去。

  嬴政這時才將秦蘇輕輕的放到床上,然後拉開了衣襟。晶瑩白嫩的胸口赫然有個拇指大小的深色傷口,皮膚焦黑,四周紅腫一片,嬴政眉頭不禁就皺了皺。

  秦蘇此刻已經睜開眼睛,看著眼前少年皺起了眉,神情看似很不悅,心裡就忍不住害怕,他現在是嬰兒,可經不住這樣的折騰。天知道這少年又想做什麼了?秦蘇小小的身體不受控制的朝著床內側縮了縮,只是這一動又牽到了胸口的傷,「啊…!」秦蘇不禁又痛呼一聲。

  嬴政帶著些略有所思的表情看著秦蘇,似是自言自語的說:「本君的兒子倒真是不凡……」

  秦蘇聽到這話才意識到他此刻是否應該大哭才對呢?恍悟之下,秦蘇立刻開始放聲大哭。

  嬴政很有意思似的看著秦蘇,嘴角微微勾起,說道:「還真是第一次見情形。這小傢伙原來也是會哭的。」

  秦蘇直到這一刻還意識到自己錯的有多離譜,他怎麼都忘記自己是嬰兒了呢?想到這裡,秦蘇越哭越厲害,漸漸有種一發不可收拾的趨勢。

  原本秦蘇也沒料到自己會哭成這樣,可是這一下他壓抑在心裡許多的事,都冒了出來。過去家人的離開,現在又穿越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更遇上歷史上最著名的暴君,根本就不把人命當回事,簡直是殺人不眨眼。

  這麼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時間都壓在了秦蘇身上,再加上這麼多天他也說不了一句話,也沒人能明白他在想什麼,更因為公子扶蘇這樣一個身份,一般的宮人根本不敢靠近,那種孤獨完全能逼瘋一個人。所幸的是,秦蘇雖然懼怕嬴政,但是嬴政至少每晚都在他身邊,即便只是看看書,寫寫東西,那也讓秦蘇覺得他不是一個人。

  這樣的壓抑一旦找到了宣洩的出口,也將不再是人的理智可以控制的。秦蘇在過去發生那麼多傷心的事都沒這樣哭過,可時至今日,他也再忍不住了。

  小嬰兒的哭聲本是不大,秦蘇又被燙傷,一開始的哭聲「噫咿嗚嗚」貓叫似的,後來哭的更累就忍不住咳嗽,胸口的傷再度被震痛,秦蘇忍不住又淒慘的「哼哼」。

  看著自己兒子如此模樣,嬴政的神情變的更難看了。本來漂漂亮亮的一個小娃娃怎就哭成這樣了?嬴政倒是忘記,嬰兒本來就是會哭的。

  皺著眉頭,嬴政伸手戳了戳小娃娃,說道:「喂,別哭了。」

  秦蘇看著嬴政那一臉嫌棄加不悅的神情,心裡更難過了。他究竟是做了什麼,上天才安排他這樣的事呢?下一刻,情緒極差的秦蘇哭的更厲害了。他又不能說話,又不能動,穿越不算,還被自己「親爹」燙傷,有他這麼憋屈的人麼?現在還不准他哭了麼?

  嬴政聽著秦蘇的哭聲,心裡就像被貓爪子撓著,不舒服極了。這種情況他還真是第一次遇到。他本就沒有什麼面對嬰兒的經驗,本來還以為嬰兒就該像扶蘇之前表現的那樣,可直到親眼看到親耳聽到,才明白嬰兒竟是這樣的。

  嬴政眉頭越皺越深,小嬰兒漂亮的臉哭的一塌糊塗,臉色也是白白的,小小的身體不住的抽搐著,一種莫名的心疼席捲了嬴政。這是他兒子,他又怎能讓他如此難過?可是這時候的嬴政本來年紀就不大,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一個嬰兒。

  嬴政心裡不由就急了,想抱抱那小傢伙,可又怕碰到了秦蘇身上的傷,一時間嬴政竟有點束手無策的感覺,情急就想沖外面喊人進來,但一想小傢伙的傷不宜外露,偏偏趙高又去取藥……

  眼見著小傢伙哭的氣息漸弱,咳嗽不斷,被逼急的嬴政實在忍不住,不由瞪起了眼睛看著小嬰兒,低著聲音吼道:「夠了!別再哭了!」

  秦蘇被嬴政忽然這麼一喝嚇到,一口氣憋在心口,頓時沒了聲音。

  嬴政也有點愣了,他也沒想到自己這一句吼,居然還真起效果了。只是下一刻,他發現小嬰兒竟整個小臉憋的通紅,全身都難受的抽搐不止,不禁又嚇了一跳。再顧不得其他,一把抱起秦蘇,手忙腳亂的讓小小的身子靠在自己懷裡,一手輕拍他的背,替秦蘇順氣。

  秦蘇終於喘過氣,全身皆軟,倒在嬴政懷裡動都不動,實在是倦極累極又疼極,整個情狀惹人憐惜至極。

  嬴政見這情形小心翼翼的再度伸手摸摸小傢伙圓潤的臉蛋,擦了擦淚痕,才總算鬆了口氣。不過秦蘇哭泣的神態卻再也抹不去,嬴政暗道往後定是不能讓這小傢伙再哭了。

  嬴政低低的對著秦蘇道:「蘇兒,以後我不會讓你再受苦的。我是你爹。」

  秦蘇聞言身子動了動,心裡也是微微一顫,他從沒想到這個心狠手辣的少年竟也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只是嬴政頂著這少年模樣的臉,卻說出「我是你爹」這樣的話,實在有些違和。秦蘇睜著眼看這情形,不知怎麼的就笑了出來。朝嬴政懷裡拱了拱,心裡泛出淡淡的暖意,不論之前如何,這輩子他卻是名留千古之人的兒子……真是不可思議啊。

  嬴政有點訝然的看著懷裡小嬰兒露出可愛的笑容,心潮湧動,這就是當爹的感覺麼?只覺著這小孩可愛到了極點,只想他永遠這麼笑著。

  父子之間流動的默默溫情,讓拿著藥走進的趙高瞪大了眼睛。嬴政在他眼裡只能用恐怖兩個字形容,何時見過他這種神情?

  嬴政當然不會理趙高在想什麼,見他進來,就讓他給秦蘇上藥。涼涼的藥極輕的抹在傷口上,卻還是會疼,秦蘇小臉煞白,笑容又不見了,一味抿著嘴唇。

  嬴政看的心痛,就一下下的拍著秦蘇的背。心裡多少有些後悔,剛才怎麼就下了這等重手。

  好不容易塗完藥,嬴政就喝退了趙高,陪著小嬰兒,不時逗逗他。秦蘇也不習慣總是哭,想想還是該怎麼就怎麼,沒必要真的裝的和嬰兒一樣,那該多累?不過嬴政總是不時戳戳他,讓他煩不勝煩,才過了疼勁想睡一下,卻又被嬴政戳醒……

  至於嬴政倒似是喜歡上了這種事,指尖流連在圓潤的小臉上,說不出的感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殿外傳來通報的聲音。蒙家的兩位小公子來了。

  「請!」嬴政的心思還在秦蘇身上,就淡淡的應了一句。

  倒是秦蘇忽閃著眼睛朝門口望去,蒙家的小公子……該不會就是蒙敖和蒙恬吧?他們可是出了名的戰將,也是將來嬴政一統天下的左膀右臂。不過秦蘇之所以會知道這兩個人,全部歸結於對《尋秦記》的記憶。

  好奇的秦蘇掙紮著想爬起來,嬴政看著小嬰兒不住扭動的樣子,就覺得好笑。下一刻,他就隨了秦蘇的願,一把抱起他。

  蒙敖和蒙恬一前一後走進,才想向嬴政行禮,就被嬴政揮手阻止。

  「免了,免了!快來看本君的兒子!」嬴政對他們倒是隨意的很。

  蒙敖和蒙恬對視一眼,本來有些陰霾的神色勉強擠出了一抹笑容,走了過去。

  秦蘇總算見到了這兩位名將,比嬴政長了幾歲,但仍是少年人的樣子。相貌有些相像,俊秀說不上,但兩人眉目間都是軍人的英氣,體形也很健碩,一看就知道是常年練兵的結果,身手間相當敏捷、靈動。

  「恭喜儲君喜得貴子!」兩人異口同聲道。

  嬴政面帶微笑,眼神猶自留在秦蘇身上,不時逗弄一下。

  蒙恬和蒙敖在旁看了一會後,見嬴政仍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都有些欲言又止,眉頭皺的越深。

  秦蘇看在眼裡心道莫非是出了什麼事麼?嬴政不是應該很勤勉麼?可他怎麼還在戳自己?秦蘇不自覺的揮了揮小手,想拂開嬴政的手。

  嬴政被秦蘇的動作惹的一陣輕笑。

  蒙恬這時忍不住道:「儲君……」

  嬴政聞聲掃了眼蒙敖和蒙恬,略一揮手,道:「不急,你們想說什麼本君清楚。」

  兩人頓時愣了下,怔怔的看著嬴政。

  嬴政好整以暇似的又揉了揉秦蘇的臉,然後極輕的放下小嬰兒,替他蓋上小毛毯,才轉身對蒙家兄弟低聲道:「呂不韋扣了速援師軍餉一事,本君知道。」隨即,嬴政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略有所指的道:「只是不知他究竟是想要鄭國渠督辦一職,還是想要本君籌的那些軍餉?」
第五章

  速援師是嬴政繼位儲君之後,才設立的,由秦國的貴族公子組成,裡面的成員基本不是有王族血統,就是文武高官之後,嬴政親自率領。一開始呂不韋反對,意思是嬴政尚年幼,恐無力帶領這麼一支大軍,想派自己的親信蒙驁蒙將軍的人接任。

  嬴政這時卻說服了他的母后,理由很簡單,因為朱姬還有個對手,也就是嬴政的異母兄弟二皇子成皎以及他的母妃秀麗夫人。這二人對皇位窺視已久,當年朱姬回秦,也是百般阻撓。朱姬當然明白他們對自己的威脅。

  所幸的是,朱姬穩佔皇后之位,又得莊襄王寵愛,嬴政作為長子又生的聰明伶俐,更難得的就是穩重。在大秦國的實力派人物眼中也算滿意,再則呂不韋又四下走動,所以一時間成皎母子仍構不成威脅。但是自莊襄王死後,時局自然又有微妙的變化。

  成皎母子投靠了秦國貴族位及左丞相的楊泉君,聲勢即刻不同。嬴政雖然繼任儲君,但是由於尚年幼,朝政仍由呂不韋,楊泉君這樣的實力派把持,朱姬雖握有攝政的太后令,但她實則和嬴政一切仍是算呂不韋這邊。偏偏呂不韋不是秦人,在軍隊中的勢力除了蒙驁將軍之外,仍是很顯弱勢。

  嬴政在這一刻自然是想到為自己爭取秦**界的實力。朱姬也想不出反駁兒子的理由,於是就支持了自己兒子的決定。呂不韋不得不放棄自己原有計劃。

  自有了速援師,嬴政也確實一下拉近了自己和這群新貴們的距離,轉而在軍界也是實力大漲。加上嬴政對武技很是喜愛,每天都會至少有兩三個時辰是在校場和速援師的眾軍士摸打滾爬。秦人本就重武,少年儲君英挺的形象自然博得一片喝彩。成皎在這時,就相形見絀。

  不過呂不韋從來都不將這速援師的統領儲君嬴政放在眼裡,速援師的軍餉他想扣就扣,倒不是呂不韋為難嬴政,而是在呂不韋心中,嬴政不過一個少年,又能懂得多少?領兵打仗,又非是小孩的遊戲,速援師裡的軍士,都是年少的人,能起什麼作用?

  呂不韋這番所作所為讓速援師裡的軍士們非常不滿,卻又因為他的權勢而敢怒不敢言。就連蒙驁家的兩位公子也在心裡暗恨。但是呂不韋畢竟富可敵國,又有舍人過千之眾,位高權重,又豈是一般人敢多說什麼的?

  嬴政安撫了一下蒙家的兩位公子,笑道:「呂不韋做出這等事也不是第一天了。你我心裡清楚便是。」嬴政這時候不再自稱「本君」以示對兩位公子的親和之意。

  年紀較小的蒙恬皺眉嘟噥道:「此人實在太囂張了。他該知道速援師是儲君……」

  嬴政眼神轉深,打斷了蒙恬的話,道:「尚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

  蒙恬猛的停口,蒙敖拍了下自己兄弟的肩,道:「不知儲君有何良策?」

  嬴政這時瞇起了眼,轉頭伸手捏捏一直都瞪著眼睛看著他們說話的小嬰兒秦蘇,笑意盈盈的道:「明日早朝,本君自會稟明母后,准呂不韋開鑿鄭國渠,再提速援師的軍餉,想他也該不會如此不識時務。」

  蒙敖聽了這話又有些猶豫,道:「儲君,可是修建鄭國渠絕非一日半日,耗費的資金也是……怎可就這麼輕易的應了呂不韋?」

  嬴政仍是逗弄著秦蘇,淡淡一句:「不正是因為鄭國渠又耗時又耗力麼?」

  蒙恬和蒙敖半晌都沒明白嬴政的話,有點面面相覷。倒是始終注視著嬴政的秦蘇,從嬴政的話裡聽出些端倪來。

  畢竟秦蘇之前也是活了那麼一大把年紀,又多少知道秦朝那些爭權奪利的事。比之蒙敖和蒙恬這兩位年輕人而言,自然是懂的多了。

  這會兒,秦蘇對眼前的少年嬴政簡直快佩服死了。剛才那些話,他一句不差的聽在了耳裡。雖然他不太明白速援師究竟是什麼,但是多少也聽出了因為呂不韋不肯發軍餉而惹怒了速援師裡的軍人。顯然嬴政很清楚發生了什麼,可他這麼小的年紀卻已經懂得隱忍。甚至還想到了用鄭國渠的事去交換軍餉。

  更讓秦蘇覺得驚訝的,就是嬴政最後說的那句,若讓其他人聽著自然是雲裡霧裡,但讓秦蘇聽著,他卻很明白嬴政想說什麼。

  鄭國渠從古自今就是一件大事,耗費巨大,但也正因為如此,不僅整個秦國國力的發展受到牽制,呂不韋的勢力也因此而滯後,雖然表面看來呂不韋控制了鄭國渠的督建,每天經手的錢必然是大筆大筆的。可鄭國渠是多大的一件事?呂不韋就是貪,也不可能全部貪走。畢竟在歷史上呂不韋對秦國也是有功之臣,況且如今他自認是嬴政父親這一念頭,想必也不會做的太過火。

  但呂不韋這樣的做法,卻真真的為嬴政贏取了時間。秦蘇從這幾日嬴政的一舉一動看來,嬴政恐怕根本就不會把呂不韋當成爹。反倒是處處不著痕跡的留意著,要為自己的將來打算。

  嬴政畢竟還沒有接位,受到朱姬和呂不韋的制約甚多。也虧得他小小年紀竟能做到如此地步。不愧是名垂千古的始皇帝。

  秦蘇就這麼看著嬴政俊美英挺的臉倒是有些看呆了。

  嬴政這時候發現呆呆愣愣看著他的小嬰兒,不禁失笑,伸手捏了捏秦蘇的臉,笑道:「小傢伙,這麼看我做什麼?」

  秦蘇恍然,意識到自己竟然看著個小年輕看呆了,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就又扭了扭身子,想躲開嬴政的手。嬴政來了興致,就和小嬰兒你來我往,一個想逃開手,一個則是使勁的捏著玩。

  這一幕讓蒙家的兩個兄弟又愣住了。他們哪裡見過儲君笑的如此溫柔的?儲君平日雖然也會笑,但卻多少帶了些距離感,而不像現在……

  蒙家兩兄弟不禁又伸頭看了幾眼小嬰兒,發現那小孩倒是真的可愛。不由就讚了一句:「儲君,公子扶蘇真是可愛,俊的很!」

  嬴政頗為高興,抱起小嬰兒對蒙家兄弟道:「怎樣?要不要抱抱?」

  蒙家兄弟頓時傻了,他們雖然已經快十**歲的年紀,但是由於出身軍人世家,還都未成婚,哪裡又見過小孩?更何況是儲君的兒子?他們更是不敢有所踰越,因此急忙推辭。

  嬴政也不勉強,其實他也不過一時興起才說,說完就有點後悔,他似是不太想讓別人碰這可愛的小娃兒。

  就在這時候,趙高在外面稟報導:「啟稟儲君,儲妃…儲妃求見。」

  嬴政頓時揚了揚眉,而秦蘇的小臉則一下皺到了一起。
第六章

  儲妃的雙眸仍是一片紅腫,看上去楚楚可憐。

  蒙家兄弟見狀急忙告退。嬴政亦揮退了其他人,抱著秦蘇好整以暇的看著儲妃,淡淡道:「儲妃這麼快就來了麼?」

  儲妃朝著嬴政拜下,低著頭看不清表情,說道:「參見殿下。臣妾思念幼子,也唯恐孩子頑劣擾到殿下。故此前來接回公子。望殿下恩准。」

  嬴政看了儲妃一會後,才道:「看來儲妃是想清楚了。」

  儲妃顫了一下,低聲道:「是。」

  嬴政笑了起來,站起身走到儲妃身邊,伸手扶起她,語氣中倒是透出股欣慰的意思,可聽在秦蘇耳裡,卻忍不住一陣的發寒,只聽嬴政道:「不愧是鄭國公主。果然有見識。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本君就不提醒你了。」

  說著,嬴政將懷中的秦蘇遞到了儲妃的手上。秦蘇明顯的感覺到儲妃顫抖的手,他心裡實在不知是什麼滋味。難道今後的歲月裡,他就要和這位「母親」一起生活了麼?秦蘇真的很難想像在這種情況下,他和這位「母親」又該如何相處下去。

  只是嬴政對此似乎絲毫不擔心,他淡聲吩咐道:「趙高之前服侍過你,今後就讓他跟著小公子。扶蘇的情況趙高隨時會報與本君。當然,本君也會抽時間去看你。明白了麼?」

  儲妃微微點頭,應了聲「是」。

  嬴政「嗯」了一聲,就道:「既是如此,你可以回去了。是了,若太后和呂相問起蘇兒胸口的傷,就說是本君不小心燙傷了他。知道了麼?」

  儲妃戰戰兢兢的再度點頭稱是。

  可就在儲妃準備離開的時候,被她抱在懷裡的秦蘇卻一下「哇哇」大哭起來。

  不哭不行啊!秦蘇殺了都不想就這麼被一個陌生女人帶走。更何況這女人時下恐怕已經恨死他了。雖然眼前這一切的元兇肯定不是他,可他卻絕對逃不了被認為是連帶關係的罪魁禍首。

  秦蘇心裡的鬱悶可想而知,他只不過是個嬰兒,卻陷入了這種權利鬥爭中,秦蘇完全可以想像他未來會是怎樣的一種生活。和一個恨他入骨的女人生活在一起,還要尊她為母…這種日子……

  所以,什麼話都沒法說的秦蘇,只能靠著大哭來表示他根本不想離開嬴政。嬴政雖然陰狠毒辣,更是個未來暴君,可畢竟秦蘇是他兒子。虎虎毒不食子,而嬴政至少在目前看來,對他秦蘇還算不錯。他寧可穩妥的生活在嬴政身邊,也不願去一個完全陌生又充滿敵意的地方。這對他的身心發展是很不好的。

  秦蘇不管不顧的伸著手踢著腳,朝著嬴政「依依呀呀」的又哭又叫。這種時候,秦蘇早就不管什麼面子了。他還是嬰兒!

  儲妃被秦蘇這一鬧,只能用力抱著他,姣好的眉頭緊皺,不停的搖著秦蘇,有點措手不及的樣子。

  嬴政看著不住在朝著他伸著小手扭動不已的小嬰兒,臉上露出笑意,走近儲妃,伸手抓住了秦蘇的小爪子,隨即在手心裡揉了幾下,道:「蘇兒乖,要和母妃好好相處。本君有空就來看你。」手中柔柔嫩嫩的感覺讓嬴政忍不住又多握了幾下。

  秦蘇聽了這話哭的更大聲了。

  偏偏這時候,趙高在門外高聲道:「啟稟儲君,呂相求見。」

  嬴政似乎並不意外,讓趙高請呂不韋在前殿等候片刻,他則愛不釋手的又摸摸秦蘇的臉,然後對著儲妃淡聲道:「好好照顧蘇兒,若有什麼缺失,你該知道後果。」說完後,嬴政頭也不回的離殿而去。

  秦蘇呆呆看著嬴政的背影,滿腦子的不可置信。嬴政明明看上去很喜歡他,可他竟然…竟然就這麼走了?秦蘇真是連哭都哭不出來了,整個人就這麼僵在了儲妃的懷裡。

  儲妃似乎沒有意識到秦蘇的僵硬,只見她看著嬴政遠離的背影,死死咬著嘴唇,眼神裡透出讓秦蘇全身發冷的怨毒,只聽她低聲的喃呢著:「嬴政…你最好不要讓我找到機會!」說著抱著秦蘇的手狠狠用了勁捏在了秦蘇的腰間。

  秦蘇疼的眼淚再度湧出,心裡叫苦不迭,嬴政啊嬴政,這就是你做出來的好事!他心知自己將來的日子恐怕真不好過了。不行,怎麼都得想法讓嬴政把他接回自己身邊養著……可是…可他現在還是個嬰兒……連話都不會說…更別說走路了……他秦蘇縱有超時代的智慧和經驗,又有何用?

  此刻的秦蘇確實苦不堪言。

  被帶回儲妃居處的秦蘇被丟在了一個搖籃裡,然後儲妃不顧而去,隱約間就聽見儲妃痛哭出聲,然後大量花瓶之類的東西被砸在地上,一旁的宮女都戰戰兢兢的不敢出聲。

  這時早就過了晚膳的時間,秦蘇剛才的一陣大哭讓他又累又餓。可偏偏這時候,儲妃宮裡沒一個人管他。秦蘇想著自己該不會就這麼被餓死吧?

  所幸的是趙高一路跟了來,見沒人管秦蘇,就急急忙忙又跑了回去找奶娘。不過等趙高找來了奶娘,儲妃又陰沉著臉回來。

  趙高趕緊拉著奶娘下跪請安,儲妃冷冷瞟了眼之後,說:「趙高,還是你懂的奉迎。不妨說說,儲君還派了你什麼事?」

  趙高跪在地上滿頭的冷汗。他知道自己曾是伺候儲妃的,但發生了那種事,相較儲君和儲妃,趙高當然知道該做什麼。他又不是不想活了。

  可趙高顯然也沒料到儲君還會把他派回儲妃宮,他自然清楚儲妃此刻對他恐怕是恨之入骨。

  「儲妃明鑑,奴才對儲君和儲妃忠心可昭日月……」趙高急急忙忙的說,可話卻被儲妃打斷。

  只聽儲妃冷笑一聲,「忠心?你還與本宮談忠心?」說著,儲妃一下揮退那個奶娘,死死盯著滿頭冷汗的趙高,啞聲問:「趙高!你需照實答我!否則本宮有無數手段讓你身不如死!」

  趙高全身發顫,語氣不穩的應「是」。

  儲妃咬著牙,道:「你告訴我,我兒究竟在何處?」

  趙高整個人僵著,嘴唇發白,卻說不出話來。

  儲妃見狀幾近淚流,卻仍是強自冷靜,嘶聲道:「我的孩兒…可是…可是…死了?」

  就在趙高完全不知該說什麼的時候,一直被丟在一旁的小嬰兒突然再度開始大聲的哭起來。哭聲一時震天,嚇的原本專注在聽趙高答話的儲妃猛一個激靈。

  趙高趁勢脫口而出道:「儲妃,公子扶蘇怕是餓了……」

  儲妃憤怒至極的站直身體,惡狠狠的看著秦蘇,幾乎是咬牙切齒的道:「餓了?我恨不得餓死他!膽敢害我孩兒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儲妃一下又回過身,盯著趙高道:「趙高,你說!我孩兒到底怎樣了?」

  趙高這時緩過神,立刻露出一臉的悲苦表情,跪伏在地,說:「儲妃,請儲妃明鑑啊!奴才,奴才真的不知小公子如何了。」趙高眼見著儲妃怒目瞪視,急急忙忙又接口道:「儲妃!是真的。那日奴才抱了小公子進殿,儲君就接過了小公子,然後就讓奴才退下。好一陣子,奴才也未見有人出來。奴才是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你說謊!」儲妃嘶聲。

  趙高這會聲淚俱下,道:「儲妃,奴才不敢啊!奴才從儲君手裡接過小公子的時候,都不知…都不知……」

  儲妃怔怔審視趙高的表情,企圖從他臉上看出些端倪,可趙高滿臉的眼淚鼻涕,表情比什麼都真,比什麼都無辜,委實看不出絲毫不對勁的地方。

  儲妃不由得變的恍惚起來,口中喃喃道:「你真的不知?你怎可不知?我兒…我兒究竟……」

  趙高眼見著儲妃神情變化,急忙趁勢說道:「儲妃,這等事奴才又豈會知道。若是真知道,儲君還不早就要了奴才的命。哪能容奴才活到今天。」

  儲妃聞言又是一震,趙高的話何嘗沒有道理。

  趙高也不愧是在宮裡呆了這麼多年,雖然年紀不大,但卻頭腦靈活,特別是這種攸關生死的時候,只聽他又道:「儲妃,奴才看小公子這事恐怕也有蹊蹺。俗話說,虎毒不食子。儲君年少英明,想必也不會對自己的兒子下重手。奴才以為,這事必然有隱情。」

  儲妃皺起了眉頭,看著趙高:「有隱情?你說來聽聽。」

  趙高堆起笑道:「儲妃,您看。若小公子真的出了什麼事,儲君又怎會放心將這孩子放在您這裡?甚至還讓奴才跟了來。所以,奴才以為……」

  「你以為什麼?」儲妃忍不住追問。

  趙高悄聲在儲妃耳旁道:「奴才以為,儲君定是為了小公子的安全,所以才遣了個替身過來……」

  「替身?!」儲妃驚訝的看著趙高,脫口而出。

  趙高趕緊示意儲妃低聲,道:「儲妃,這不過是奴才的猜測。恕奴才大膽直言,殿下如今雖然身居儲君之位,但放眼整個朝野,仍有皇子成皎和秀麗夫人在側。近年來屢屢發生行刺事件,儲君出入均是萬分小心。而現在儲妃又有了皇子出生,公子扶蘇乃皇嫡子,身份尤其精貴。若萬一有些什麼差池……」

  儲妃愣愣的看著趙高,有些猶豫的道:「你是說…你是說……儲君他沒有……沒有害我孩兒……卻是為了他的安全所以藏起來……?」

  趙高沉默著不說話,但看著儲妃的表情顯得毋庸置疑。
第七章

  猶自說話的兩人,似乎都沒有意識到剛才還哭的震天的小嬰兒突然又沒了聲音。秦蘇原本是怕趙高就這麼交代了事實,那他勢必不死也殘,將來的日子可沒法過了。所以才忍著又累又餓的感覺,再度放聲哭了一回,總算也是將他們兩人之間的對話打斷了片刻,給了趙高喘息的機會。

  只是讓秦蘇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趙高居然就真的信口開河說了這些話。讓秦蘇驚訝的卻是趙高所說還真是似模似樣,若非秦蘇知道發生了什麼,恐怕還真會信了他的話。趙高確是騙死人不償命的高手。秦蘇忍不住在心裡嘀咕,嬴政會有這等手下,倒也是幸事。

  其實,秦蘇是不知道,在歷史中趙高從來就是狡猾聰明的代言。不過有一點,秦蘇倒是看的很準,那就是趙高的貪生怕死,他會對狠辣的嬴政忠心耿耿,恐怕正因為嬴政之前心狠手辣毫不留情的一幕,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從骨子裡都不敢反了嬴政。

  秦蘇感嘆之餘,只能說嬴政這少年果然不簡單……不過現在已經不是討論嬴政如何的時候,秦蘇自覺快餓瘋了。無奈之下,秦蘇拼著最後的力氣大叫一聲,其實也就是貓似的「咿呀」了那麼一下。

  趙高和儲妃頓時回過神,儲妃的表情已經不如之前那麼難看,可見趙高的話也確實起了點作用。儲妃咬牙沉思了片刻後,說道:「趙高,我且信你一次。這事我定要問清楚儲君。如果你敢騙我……」

  趙高苦著臉對儲妃,哀聲道:「儲妃明鑑,奴才這條命看是不保了。這等事即便儲妃問了儲君,恐怕儲君也不會說出實情,甚至還會殺了奴才……」

  儲妃一愣,脫口而出道:「這…這可如何是好?」

  趙高眼珠一轉,道:「儲妃,不若慢慢從旁推敲。況且,等儲君繼任大統之時,您再問也不遲啊!」

  儲妃聞言頓了頓,旋即出人意料的一巴掌打在趙高臉上。趙高頓時傻愣住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

  秦蘇在旁看著心裡道:趙高,剛還說你聰明,怎麼現在就傻了呢?那可是儲妃的親子,能等麼?

  只是出乎秦蘇的意料,儲妃咬著牙道:「趙高,若你敢在本宮面前耍緩兵之計,那你就等著五馬分屍!」

  趙高立刻再次伏趴在地,口口聲聲的說:「不敢!奴才不敢!」

  儲妃怒氣衝衝,神情也相當複雜的看了眼趙高和一旁的秦蘇之後,拂袖而去。

  趙高這時總算鬆了口氣,站起身後走到小嬰兒身旁,就盯著秦蘇猛看。

  一開始秦蘇還沒覺得什麼,可被趙高盯的時間久了,再看他的眼神,心裡不免有些發毛。趙高看他的眼神實在是很難形容。

  下一刻,趙高伸出了手,竟是掐住了小嬰兒的脖子,整隻手越來越用力。秦蘇被趙高的舉動嚇到,整個小臉都憋紅了,身體更是本能的扭動著,小嘴張著想發出聲音卻完全沒辦法。

  秦蘇完全不明白趙高究竟是為什麼會突然做出這種事,可他已經來不及想這些,窒息的感覺讓原本就精疲力竭的秦蘇眼前一陣陣的發黑,直到他覺得全身發麻,意識逐漸的遠去。

  難道竟要這麼莫名其妙而死麼?到底是為什麼?

  恰恰在這一刻,趙高放開了他的手。秦蘇不受控制的咳嗽著,而耳邊卻傳來趙高的喃喃自語:「儲君竟是能夠下的了手……」趙高的神情很古怪,眼神裡透著恐懼卻又閃著崇拜似的狂熱。

  秦蘇這時候完全沒法去注意趙高究竟在想什麼,眼淚鼻涕嗆的他差點連氣都喘不上。

  隔了一會後,趙高似是回過神,急急將秦蘇抱了起來,擦乾他的眼淚,沉聲道:「儲君是天之驕子,可你母親卻不過是一介民婦,現在儲君偏偏為了你做如此安排,要知道,你根本不配是儲君嫡長子的身份。你最好別做出什麼事丟儲君的臉。否則……」

  秦蘇聽在耳裡,心中震驚,就這麼愣愣的看著趙高。他聽出了趙高話語中對嬴政的忠誠,卻還有更讓人驚懼的偏激。

  秦蘇呆呆的表情並沒有引起趙高的懷疑,畢竟趙高又哪能知道如此小的嬰兒其實能聽懂他說什麼呢?趙高只以為這孩子被剛才那一幕嚇傻了。隨即,趙高就高聲叫來了奶娘,把秦蘇往奶娘的懷裡一放,道:「照顧好他。出了什麼差池,唯你是問。」說著趙高也走了出去。

  秦蘇看著趙高的背影,原本又累又餓的感覺突然淡了很多,變的沒啥食慾了。他只是在想,他究竟算是犯了什麼天規戒律?竟讓他生活在這種環境裡?將來怎麼死的,恐怕都不知道。秦蘇欲哭無淚了。

  歲月如梭,轉眼春去春回,秋來秋去。秦蘇就在這暗潮洶湧的深宮內院里長到了兩歲多點。不過這時候的秦蘇已經從儲妃宮裡搬了出來,在一旁的側殿裡佔了個小小的地方。儲妃這兩年里根本不待見他,剛開始的時候,還攝於儲君時不時心血來潮的跑來看看自家兒子,似是極寵這小孩一般。儲妃也不敢怠慢。

  可畢竟儲君還是少年人,根本沒什麼當爹的概念。再加上秦庭朝野諸多事端,嬴政面對這些王公大臣都無暇應付,更況論常常去看一個只會睡的小嬰兒?新鮮勁隔不了多久就過去了。從一開始的日日來探望,直到現在秦蘇都有一年多沒見過儲君一面了。

  儲妃似乎也不太願意秦蘇去見儲君。所以才讓人將秦蘇住的地方調到了宮殿偏僻的一角,由趙高繼續伺候秦蘇。趙高有時候也相當的鬱悶,他好不容易跟了政儲君,卻偏落得伺候一個小嬰兒的命。況且在儲妃宮裡待見他的根本沒幾個。

  趙高是個機靈的人,至少見過兩三次儲君來儲妃殿說的都是公事,說完也不留宿,直接就走人了。害的儲妃每每都是失望的砸東西。趙高哪能不明白儲君的意思呢?所以為了不犯儲妃的忌諱,趙高是能躲就躲,儲妃眼不見為靜之下,倒也算安穩的過來了。只是令趙高更鬱悶的是,儲君似乎也沒將扶蘇放在眼裡,他又不能衝去找嬴政讓他有空去看看孩子……

  所幸的是這些成年人的糾結倒是沒有影響秦蘇的健康成長。這個時代自然沒有什麼早教之類的事,而趙高心底裡就看不起這「民婦之子」所以對秦蘇也是愛理不理,除了安排衣食之外,根本不管秦蘇。

  也正因此,秦蘇倒也樂得一個清靜。不過,這小孩不哭不鬧也不說話,卻讓宮裡的很多人都以為公子扶蘇是個啞巴。

  趙高倒是不會這麼認為,那是因為他親耳聽過這位公子大哭的聲音。但是公子扶蘇是不是說話,與他何干呢?趙高完全不理。

  秦蘇沒事可做之下,只能自娛自樂。類似於辨識秦朝寫在竹簡上的文字,這就是一件相當耗費時間和精力的事,但是也非常有成就感。秦蘇覺得自己萬一哪天穿回去,他就是個古文字專家。正因如此,殿外的一個花園和小池塘成了秦蘇最好的休閒學習場所。

  某日午時,秦蘇正在樹蔭下鋪了本竹簡趴在上面努力辨認。這竹簡長的很,裝訂也很精緻,細麻繩編織的極細膩。看上去就像本好書。秦蘇幾乎是用拖的才把這卷沉重的竹簡帶到了外面。纖細的小胳膊小腿巴拉在竹簡上一點點的往下挪動,遇到看不明白的字還要側頭想上好半天。

  偏偏這會兒儲妃才用過午膳,正由宮人伴著外出散步。

  儲妃的神情看上去並不怎麼好,也沒注意到不遠處樹下趴著的小孩。只是逕自對著親信的宮人說:「太后時下如此信任嫪毐,你們平日裡萬萬要記得,不可得罪。」

  宮人道:「那嫪毐如此囂張,前次奴婢偶然看到嫪毐甚至和呂相都爭了起來。」

  儲妃皺著眉頭道:「若真是如此,事情恐怕就更對儲君不利。」

  宮人這會小聲道:「儲君也真是沒用……」

  「住口,你太大膽了。胡說什麼?」儲妃頓時低聲喝道。

  這宮人平日裡恐怕是頗為得寵的,這時候反倒低聲嘀咕道:「難道不是?以前太后呂相說什麼是什麼,現在連這個假太監嫪毐的話都要聽……還算什麼儲君?」

  儲妃很是無奈,可心裡偏偏也是這麼想,又無法怪到宮人,只能道:「這話今後斷不能說。被人聽了去,你就是五馬分屍之局。」

  宮人聽了有些怕,點頭外,又四下看了看,突然間瞪大眼睛道:「什麼人在那邊?快出來!」

  聽得宮女這麼一喊,儲妃也嚇了一跳,急忙轉眼看去,不想卻從樹蔭下慢慢趴出一個小小的人影,正睜著無辜至極的大眼看著她們。不是秦蘇又是誰呢?

  秦蘇實在是覺得自己很倒霉,看個書都能遇上這種事。眼見著面前兩個臉色很難看的女人,他心裡就打鼓,儲妃從來就不待見他,先前那些話,就算他不是故意聽見,這女人估計也不會這麼輕易饒了他。

  秦蘇在儲妃凌厲的目光中儘可能的縮小自己的身體,蜷縮的跪在竹簡上。

  儲妃見是秦蘇這小孩,心裡放下了一半,一個小孩又能知道些什麼?只是,這兩年,儲妃一見到秦蘇,心裡就忍不住冒火。這時候,儲妃就上前了兩步,下顎微微朝前比了比,宮人就一把拽起了秦蘇,儲妃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秦蘇搖頭,表示不知道她們說了什麼。

  儲妃看他不答話,上前就甩了一巴掌,怒聲道:「都不會說話麼?」

  秦蘇「唔」了一聲,一手捂著臉呆呆的坐在竹簡上,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第八章

  這時,宮人在儲妃身旁悄聲道:「公子扶蘇似是從小就不會說話。」

  儲妃愣了一下,又上下看了兩眼秦蘇,隨即冷哼了一聲,道:「幸虧是不會說話,否則看我不拔了他舌頭。」

  那宮人似是知道些什麼,所以也沒表現出驚訝,就說:「儲妃何必與個孩子生氣?看他那傻氣的樣子。」

  儲妃又哼一聲,衝著秦蘇冷冷道:「還不快滾?」

  秦蘇一手捂著臉慌亂的想站起來,豈知整個人還在竹簡上,竹簡又滑,他人又小,滑了好幾下都站不起來。秦蘇越急越亂,整個人不小心就狠狠嗑在了竹簡上,牙齒咬上了嘴唇,頓時絲絲鮮血流了出來。

  儲妃見秦蘇這樣,心裡更是鄙夷,乾脆轉頭就準備走了。

  豈知偏偏這時候,不遠處傳來了宮廷內侍的聲音:「儲君到!」

  儲妃不由一驚,儲君怎會突然來了這裡?儲妃尚不及想清楚為什麼,嬴政的身影就出現了。

  嬴政的身形較之秦蘇初到的時候已經高挑健碩很多。或由於習武的關係,他青澀少年的模樣的已經不再,整個人龍行虎步,隱隱壓抑著一股懾人的霸氣,黑底金線的袍服更讓他顯得英挺至極。

  這樣的嬴政遠遠的被秦蘇看在眼裡,心中忍不住一陣的感嘆,上天真是太偏心了。眼前這青年再沒幾年就能繼承王位,然後一統天下,名留千古……放在現代,完全就是個又有錢又有權,還有超極賣相的鑽石級……倒是不能稱之為單身漢了……秦蘇免不了心底有些各種羨慕嫉妒恨的感覺。

  至於儲妃和一眾宮人,眼裡射出火熱的目光足足能焚燒一切。儲妃盈盈而上,朝著儲君就是一拜:「見過儲君殿下。未能遠迎,請恕罪。」

  嬴政掃了眼儲妃,道:「免禮。儲妃倒是閒情逸致的很。」

  儲妃笑容如花,應道:「儲君日理萬機,自是不敢打擾。只盼儲君猶記得閒暇時來此小歇片刻呢。」

  嬴政淡淡道:「那是當然。儲妃,本君有事問……」嬴政似是想說什麼,但話說到一半卻停了,眼神越過儲妃,落在了趴在竹簡上的秦蘇身上。

  只見秦蘇小胳膊小腿的努力想把自己撐起來,可偏偏竹簡太滑又爬不起,小屁股撅的老高。嬴政看著就皺起眉,問道:「那是什麼……?」

  儲妃回頭一看頓時一驚,急急給一旁的宮人使眼色,臉上的笑顯得有些尷尬,說道:「公子…公子扶蘇…像是不小心摔倒了。請儲君恕罪……」

  宮人這時會意的迅速跑到了秦蘇身旁,然後正想要一把將他抱起時,一旁卻傳來了嬴政的聲音:「退下。」

  宮人愣了下,然後整個人被嬴政的隨從推到了一旁。嬴政則繞過了儲妃緩步上前。這時候,嬴政才算看清楚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娃娃正趴在大卷的竹簡上,小手正四下揮舞想把自己撐起來。

  嬴政有點出神的看著這情形,一旁的儲妃宮人和侍衛們都忍不住屏息,誰都不知道這時候的嬴政在想什麼。而好一會後,出人意料的卻是嬴政竟極輕的笑了起來。然後就見他極瀟灑的彎腰單手撈起秦蘇小小軟軟的身子,抱在了手裡。

  嬴政見小娃娃瞪大了黑白分明十分漂亮的眼睛看著他,而嫣紅色的嘴唇上卻有著些許的破損,血跡點點,臉頰上也是紅紅的一塊。嬴政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另一手輕輕摸了下小娃娃柔嫩的臉頰,卻引得懷中的小人縮了一下。

  嬴政冷聲問道:「蘇兒怎會弄傷了?」

  一旁的很多人聞言都緊張了一下,儲妃脫口而出的叫了一聲:「儲君…」

  至於嬴政則沒理她,反倒是看著秦蘇,放柔了聲音道:「蘇兒,告訴爹爹,怎會弄傷了呢?」

  秦蘇垂下眼簾不去看讓他覺得很是鬱悶的俊美容顏,微微抿了抿嘴唇,什麼都沒說,只是逕自搖了搖頭。

  嬴政瞇起眼看了看秦蘇,又轉頭看向儲妃身旁站著的宮人,道:「是你看著小公子的麼?」

  宮人嚇了一跳,趕緊跪下,結結巴巴的說:「不…不是…奴婢…奴婢…是跟著儲妃……」

  「哦?」嬴政挑了挑眉,又轉眼看向儲妃,道:「你便讓蘇兒這般模樣麼?」

  儲妃急忙搖頭,說:「臣妾也是才到此,之前並不知道蘇兒在這裡……」

  嬴政沉默了一會,淡聲道:「是這樣麼?本君倒是錯怪儲妃了。還以為儲妃不喜蘇兒。」

  「怎…怎麼會……」儲妃笑的極其尷尬。

  嬴政也不再說什麼,拇指輕輕擦了下秦蘇唇邊的一點血跡,又看著他臉上猶帶指痕的紅印,柔聲道:「蘇兒怎會一個人在這裡?趙高呢?」

  不待秦蘇答話,儲妃就在旁輕聲道:「儲君,公子…蘇兒似是不會說話……」

  話音才落,嬴政的眉頭就深深的皺了起來,冷眼看向儲妃,道:「你說什麼?」頃刻間,在場所有的人都能感覺到嬴政身上散發的駭人殺氣。

  儲妃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戰戰兢兢道:「殿…殿下…」接著竟是什麼話都說不下去。

  當所有人甚至是秦蘇都以為嬴政會大發雷霆的時候,嬴政卻突然說了一句:「你們都退下。」

  宮人和侍衛即刻應聲而退,儲妃也想著要走,但是嬴政卻叫住了她,道:「儲妃且留下來。」

  儲妃全身又是一顫,但又全無辦法,只得留下,心道嬴政定是要責怪她沒照顧好小公子了。

  可是偏偏嬴政待所有人走遠之後,卻對著儲妃問道:「前日,你去太后宮請安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啊?!」儲妃完全愣住,不知道嬴政為何會突然問及這個。

  嬴政一手輕輕揉著秦蘇的臉頰,看似漫不經心的淡聲說:「你如實答本君便是。」

  儲妃顫了一下,聲音顯得乾澀:「臣妾只是按例給太后請安……」

  「你可見到嫪毐?」嬴政緩緩問道。

  儲妃點了點頭,「嫪內侍長也伴在太后身側。」

  「聽說你不過去了一刻,就退了出來。可有此事?」嬴政握著秦蘇的小手邊逗弄邊問。

  儲妃微愣,沒想到嬴政竟連她去了多久都知道,小心的留意著嬴政的神色,道:「正是。偏巧太后似是有些不適,臣妾恐多有打擾,所以請了安就離開了。」

  嬴政嘴角微微勾起,掃了眼儲妃後,仍是顯得漫不經心的撫摸著秦蘇的小臉,道:「儲妃為何不請太醫為太后診治一番?」

  儲妃又愣住,以為嬴政是怪她對太后不周到,急忙道:「殿下,臣妾見太后不適自是要請太醫,只是……」

  「只是什麼?」嬴政轉過眼神盯著儲妃。

  儲妃不敢接觸嬴政的眼神,低下頭戰戰兢兢的道:「只是嫪內侍長卻說不用了。臣妾一開始也很奇怪,但後來看太后的意思似乎也是……所以臣妾只能先行告退。」

  嬴政有些似笑非笑的道:「嫪毐倒是真關心太后。」他的語氣里根本聽不出是高興還是生氣,讓人無法捉摸。

  嬴政猶自逗弄著秦蘇,儲妃僵在那裡不知道要說什麼,這些年她始終是弄不明白嬴政究竟想幹什麼。偏偏正是如此,她才會比一般人更怕嬴政。這個在眾人眼中斯文有禮,對太后呂相又是言聽計從的儲君,始終讓她看不清深淺。

  其實說起來,在場最明白的恐怕應該是如今正在嬴政懷裡努力掙扎躲避嬴政的手的小孩秦蘇了。嬴政口中的太后和嫪毐之間會有點什麼,秦蘇當然知道。他也聽出了嬴政如此隱晦的問這些問題是為了什麼。估計太后朱姬已經和呂不韋送給她的「假太監」嫪毐之間有了孩子。

  秦蘇很清楚的記得在《尋秦記》裡,朱姬為了給嫪毐生小孩,還有一段時間離開了都城避往雍都。雍都也成了嫪毐反秦嬴政的籌碼。秦蘇覺得自己對那個嫪毐還是有點興趣,不知道長成什麼樣。不過想到呂不韋那種外形,那麼估計嫪毐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不過現在這時候可不秦蘇東想西想的時候,他被嬴政攪的實在是煩不勝煩。嬴政就像過去一樣,把他當成什麼好玩的玩具,又捏又摸……秦蘇心裡極杯具的想,難道這嬴政把他當洋娃娃了?這明顯是缺乏家庭關愛的表現!

  嬴政當然不會知道秦蘇心裡那些歪歪扭扭的想法,在和儲妃之間沉默了一會後,他對著儲妃突然又道:「蘇兒不會說話,你為何不早報與本君知道?」

  儲妃再度愣了一下,嬴政這種異兵忽起的問題方式讓她實在無暇應付,她根本就沒關心過秦蘇,也是今天才發現這麼個事,又讓她如何早報與嬴政知道?可這原因若是讓嬴政知道了,天知道他會怎樣做。僵了好一會後,儲妃才彆扭的想出一個牽強的理由:「儲君殿下,臣妾以為趙高會稟明……」

  嬴政掃了眼坐立不安的儲妃,嘴角又是一勾,淡聲道:「原來如此。本君還以為儲妃是責怪本君不關心你們母子才瞞著。」

  「怎…怎會…臣妾不敢……儲君要忙國家大事……」儲妃僵硬的說著。

  嬴政輕笑了幾聲,道:「國家大事有呂相和太后,本君倒是不擔心。不過平日裡也確實有不少麻煩的事,倒是冷落了儲妃,還望不要見怪。」

  儲妃完全弄不明白嬴政為什麼會突然這麼說,他的目的又是什麼?莫非嬴政突然又想和儲妃修好了?儲妃心跳不已,看著嬴政溫柔的笑臉,小聲應著:「臣妾怎會責怪儲君……」

  嬴政的笑容看上去很是溫柔,他道:「如此甚好。聽說前日儲妃不僅見過太后,呂相似也來過。」嬴政眼神微轉,側頭很是柔和的繼續道:「卻不知呂相前來所為何事?」

  儲妃大驚失色,才算知道嬴政對她的一舉一動恐怕是瞭若指掌,儲妃急忙說道:「儲君殿下,呂相只是問了臣妾給太后請安的事……」話說道這裡,儲妃突然頓住了。一絲不太對勁的感覺充斥,為何儲君和呂相竟是問了同一件事?

  這時,嬴政卻不待儲妃多想,就道:「沒想到呂相也如此關心太后。儲妃,呂相當年為你和本君主婚,本君雖是儲君,但呂相卻亦師亦父,你決計不能怠慢。」

  「……是……臣妾明白。」儲妃越加弄不明白嬴政究竟是何用意了。

  嬴政淡笑點頭,說道:「儲妃先去歇息吧。本君久未見蘇兒,且與他說說話。」

第九章

  儲妃應是後緩緩走遠,神情間像是鬆了口氣,說來可笑,未見嬴政的時候,儲妃成天都在怨恨,嬴政甚少來她的寢宮。可等這人真的來了,儲妃卻又怕的要命,在嬴政面前連句話都說不好。根本就不像一對夫妻會有的對話。

  這點看在秦蘇眼裡很正常,也很無奈。畢竟這裡是秦朝的宮廷,嬴政又身處如此的權勢漩渦。指望他像常人一般,那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嬴政將來可是名留千古的始皇帝。秦蘇被嬴政抱在懷裡,睜著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嬴政帶著微笑的側臉,可秦蘇卻看的出嬴政的笑意並沒有傳達到眼睛裡。

  不知怎麼的,秦蘇心裡突然有些發軟,眼前這少年並不比他的小弟大幾歲,可面對的事情卻已經足夠到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存亡。秦蘇想想過去他如此疼愛自己的弟妹們,若不是後來發生那種事情,他們一家可謂無比幸福。哪裡會像現在這樣……果然是侯門一入深似海。

  秦蘇又有點慶幸,自己還是個小孩,沒必要牽涉入這種事。

  「蘇兒為何又如此看著本君呢?」嬴政很是溫和的聲音突然打斷了秦蘇的思路。

  秦蘇眨了幾下眼睛才回過神,嬴政超級帥的俊臉帶著絲笑意就這麼在他眼前。秦蘇頓時窒了窒……臉居然莫名其妙的紅了。秦蘇意識到後,在心裡大罵自己沒見識。都活了兩次,過去諮詢如此發達,遍地是帥哥美女,可他偏偏看著一個古人臉發熱……病了麼?

  嬴政看著秦蘇柔嫩的小臉上千變萬化的神色,不由就覺得有趣。不知為什麼,嬴政面對這小孩,就有一種他似乎明白自己在說什麼的感覺。可嬴政自己想想也覺得不可思議。畢竟這小孩才不過兩歲多,他又能明白多少?

  不過嬴政對秦蘇也覺得有些愧疚,這兩年他更忙於周旋在秦庭各大勢力之間,還要小心翼翼的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對自家的兒子,倒是忽略了很多。許久不見,甚至都沒想到秦蘇已經長那麼大了。

  嬴政當然也知道儲妃對這小孩不會好到哪裡去,可情勢所迫之下,他也只能如此做。他作為儲君自然不可能親自帶小孩。這樣往往會遭致太后和呂相的懷疑。所以才讓趙高跟在公子扶蘇身邊。

  只是嬴政倒是沒聽趙高提過說扶蘇不會說話。此刻乍聞之下,心裡免不了有些怒火。不過他今日來此見儲妃卻是另有目的。此刻也不是他和儲妃鬧僵的時候。

  嬴政並不願相信儲妃說的什麼公子扶蘇不會說話這種事。於是,嬴政就柔聲對著秦蘇道:「蘇兒,叫聲爹爹好不好?」

  秦蘇低下頭,略略側身。雖然明知眼前這年輕人確實是他這具身體的生父,可那種彆扭和違和感卻讓秦蘇根本開不了口,也叫不出來。況且,秦蘇實則也並不太想和這心狠手辣,城府極深的嬴政有多親密的父子關係……秦蘇太清楚這未來的始皇帝是有多喜怒無常了,搞不好就要丟了小命的。

  嬴政看著秦蘇的反應,有些無奈,想來是他多時不見自己的兒子,小孩對他而言根本就是陌生,又怎可能讓扶蘇叫他爹爹?

  嬴政只好改變方法,他指著鋪在地上的竹簡說:「蘇兒,你之前是在做什麼呢?」說著嬴政抱著秦蘇就蹲了下來,一手拿起地上的竹簡仔細看了兩眼,然後嬴政的雙眼就瞇了起來。

  秦蘇因為嬴政的動作下意識的伸手抱住了嬴政的脖子,沒看見嬴政的臉色,卻聽到他說:「哦~蘇兒,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然還會看《呂氏春秋》?」

  秦蘇聞言頓時轉過頭,看向被嬴政拿在手裡的那卷竹簡,心裡也有些驚異,他不過才展開這書卷,除了認出幾個字外,他倒是真沒想過,這竹簡竟然會是《呂氏春秋》。秦蘇心道,這下糟糕,他可惹嬴政不高興了。

  要知道,所謂的《呂氏春秋》不過是呂不韋綜合了各大學者派系的一些思想而由他的無數舍人寫出來的。其「德政」理念和嬴政信奉的「法家」思想大相逕庭,他甚至還提出「能者居之」這種隱晦的含有禪讓意味的話在內。這又如何不犯了嬴政的忌諱呢?

  不過出人意料的是嬴政似乎並沒有不高興的意思,反而很是欣慰的說:「真不愧是本君的孩子。果然聰明過人。蘇兒,爹爹知道你是不願與爹爹說話,而不是不會說話。是不是?」說著嬴政雙目緊緊盯著秦蘇看。

  秦蘇在心裡震了一下,有那麼一刻,他甚至以為嬴政知道了……只是下一秒,秦蘇就在心裡苦笑,誰會信他一個兩歲的小孩能明白那麼多事呢?所以秦蘇裝著不明白嬴政在說什麼,小小的打了個哈欠,然後把頭靠在了嬴政的肩上,一手摟著嬴政的脖子,閉上眼睛,示意自己累了,想睡了……誰讓他還是小孩呢?

  嬴政微愣了一下,秦蘇眼底先前有那麼瞬間的震驚神色並沒有逃過他的眼睛。嬴政的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這小傢伙倒是真有趣了。他究竟是明白還是不明白?看來嬴政已經意識到自己對這小孩的關心實在太有限了。

  念及此,嬴政抱著裝睡的秦蘇就離開了花園,秦蘇本以為嬴政會讓人送他回去。豈知,嬴政居然就抱著他離開了儲妃宮。半道上,遇上匆匆趕來的趙高,不等趙高說什麼,嬴政就讓他去通知儲妃,說公子扶蘇他帶走了。今後要多培養父子之情……

  秦蘇徹底無語,這又算是什麼事?他哪點竟讓這位「父親」產生興趣了?秦蘇一時覺得自己安靜的小日子算到頭了。

  秦蘇就在儲君宮眾侍從一眾訝異的眼光中安頓了下來。不得不說在儲君宮裡的待遇可比在儲妃宮裡好多了。出入都有人陪著,趙高對秦蘇的態度也好了很多。簡直就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隔不了幾天,秦蘇就覺得自己快變豬了。小臉都不自覺的圓了不少。

  對此,嬴政自然是功不可沒。他對秦蘇的喜愛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之前在儲君宮伺候的舊宮人,都知道儲君從公子扶蘇剛出生的時候,就非常喜愛,但後來因為送去了儲妃宮所以感情才淡了下來。這回把公子扶蘇接回來,恐怕這小孩又要得寵了。不過這麼靈慧水靈的小孩竟然不會說話,倒是讓人頗出意外,覺得可惜了。恐怕儲君也是因為這原因所以才把小公子接進宮的。

  公子扶蘇不會說話的這件事傳啊傳,整個秦庭就都知道了。然後嬴政對公子扶蘇的疼愛,也是眾所周知,這下嬴政少年明君,宅心仁厚的名聲是坐實了。唯獨不清楚的,那就是秦蘇了。

  這日,呂不韋又來儲君宮,與嬴政閒聊了幾句之後,嬴政就遣人把扶蘇請來。

  秦蘇被趙高拉著小手邁著小小的步子走到了正殿。嬴政就看見小孩因為走的急所以紅撲撲的臉蛋,因為怕秦蘇年紀小被衣服絆倒,所以小胳臂小腿都白白嫩嫩的露出一小截在外面,看上去尤是可愛。

  嬴政笑盈盈的就上前一把抱起秦蘇,揮退了趙高後,就對著呂不韋說道:「呂相,你也許久沒有見到公子扶蘇了吧?」

  呂不韋成熟男人的俊臉上透著相當和藹的笑容,看了幾眼秦蘇後,道:「小公子倒真是越長越漂亮。和儲君年幼的時候頗有幾分相似,而且看著也是伶俐聰慧。」

  嬴政大笑,道:「這是當然,本君的兒子自然不凡。呂相可知,前幾日本君還看到蘇兒在讀你的《呂氏春秋》。」

  這回倒是真輪到呂不韋驚訝了,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秦蘇,道:「儲君,您是說小公子在讀《呂氏春秋》?這麼小的年紀?」

  嬴政點頭,道:「本君何須說假話。這小傢伙看的不亦樂乎。」

  呂不韋看起來非常高興,忍不住伸手就摸了摸秦蘇的頭,說道:「公子扶蘇將來必成大器啊。」

  嬴政輕聲笑著,說道:「那是當然,蘇兒看《呂氏春秋》必然大有收穫,以後還望呂相多多教導蘇兒。」

  呂不韋聞言眼神不明的閃爍了一下,也未答話,只是打了個哈哈一笑而過。氣氛突然間似有了某些轉變。被嬴政抱在手裡的秦蘇敏銳的感覺到了什麼,心中感嘆,要當個皇帝可真不簡單,幾乎無時不刻都處在暗潮洶湧的深淵。

  嬴政輕輕撫弄著秦蘇圓潤柔軟的臉頰,淡笑道:「本君一直在想,幼年時身處趙國為質,過的那些日子實在不堪回首。若非呂相救太后和本君於水火之中,本君恐怕也沒有今日。呂相對本君恩情,本君自當牢記在心。明日早朝之時,本君想稟明太后,尊相國為『仲父』,還請呂相莫要推辭。」

  呂不韋似是早就知道這件事,聞言也不見其驚訝,只是當即躬身為禮道:「儲君如此做豈非折煞老臣?老臣愧不敢當。」

  嬴政看著呂不韋,眼底瞬間閃過一抹諷刺的意味,旁人沒看清,秦蘇卻瞧的清楚。只聽嬴政道:「呂相太過謙了。這『仲父』之稱,除了呂相又有誰當的起呢?呂相就勿要推辭了。本君明日定會稟明太后。」

  秦蘇接著就看見嬴政和呂不韋彼此虛假的互相恭維了半晌,結果就是呂不韋「勉為其難」的接受了嬴政的好意,告退而去。

  嬴政玩味的眼神看著呂不韋遠去的背影,然後冷冷的哼了一聲。秦蘇聽著小小的身子不由一顫,懼意打從心底湧起,嬴政的殺機幾近實質。

  嬴政似是意識到什麼,轉眼看向秦蘇,盯了他半晌後,才輕輕道:「蘇兒害怕麼?莫怕,你是本君的兒子。不論發生什麼事,本君定不會讓人傷你。」

  秦蘇眼神有些複雜,他怕的不是別人傷他,而是嬴政……

第十章

  父子之間似有了一種奇妙的沉默。

  嬴政手指下意識的撫摸著秦蘇的臉頰,神情略有所思卻不知在想什麼。

  至於秦蘇心裡也頗為糾結,他其實真的不太願意到嬴政所在的地方。在儲妃宮的時候,雖然那些人對他不怎麼樣,可至少也沒人管他做什麼。他也不必提防或多想其他的。

  可現在到了嬴政這裡,嬴政狠辣、笑裡藏刀的手段早就深深刻再秦蘇心裡。他幾乎是本能的在注意著嬴政的一舉一動,從心底不想讓自己觸怒嬴政,否則天知道以嬴政這種無從捉摸的性子會對他做什麼。

  很清楚嬴政將來會成為何種偉大人物的秦蘇,只覺得和他呆在一起實在壓力很大。但顯然事實並不是以秦蘇的意志為轉移的。至少在這個時代,嬴政的話即將代表一切。

  這種奇異的微妙感並沒有存在多久,嬴政身為積極的儲君還是異常忙碌的。殿外就有宮人傳說:「蒙恬將軍和李廷尉求見。」

  嬴政自然將這兩個他的心腹傳到了殿內。秦蘇曾見過蒙恬一面,至於同來的李廷尉,秦蘇想了想之後,就意識到這恐怕就是將來嬴政的第一謀臣李斯,大秦的未來丞相。

  秦蘇不由就看了兩眼千古有名的第一謀臣。這時候仍是廷尉的李斯很年輕,長的更清秀。乍眼看去頗有點道骨仙風的味道。

  嬴政發現到這點,就朝著兩個心腹輕笑道:「蘇兒似乎對你們很有興趣啊。」

  李斯是第一次見秦蘇不免顯得有些好奇,蒙恬則笑著道:「儲君真是好福氣,前兩年才貓這麼大的公子扶蘇,現在居然這麼大了。」說著蒙恬還伸手比了比。

  秦蘇白了蒙恬一眼,扭過頭不理他,又不是什麼小貓小狗的,有這麼比的麼?

  嬴政看的真切,頓時失笑,把秦蘇往自己懷裡又緊了緊,對著蒙恬道:「蒙將軍,可別亂說,這小子可記仇的很。」

  蒙恬驚訝道:「不是吧?這才多大的小孩?他能懂麼?」

  嬴政看了眼秦蘇,嘴角一勾,似笑非笑道:「這點,除了蘇兒自己知道,其他人還真沒法說。不過,他因為當年本君送他去了儲妃處,到今天蘇兒都不肯叫本君一聲爹。你說他記不記仇?」

  蒙恬和李斯對望一眼,公子扶蘇不會說話這件事,早就傳遍了整個朝野。難不成儲君會不知道麼?應該不可能吧?

  嬴政看了眼神情有些尷尬的蒙恬,知道他在想什麼,就淡然的笑了笑,道:「怎麼?連你們也會信了傳言?」

  這時,李斯俊秀的臉上露出笑意,道:「難道這傳言非是儲君希望微臣等信的麼?」

  李斯這話一出,倒是讓秦蘇和蒙恬都愣住了。秦蘇一開始是不知道這些人說的「傳言」是什麼內容,但他絕非蠢人,現在怎都聽出些不對勁的地方。嬴政究竟又在盤算些什麼?

  至於蒙恬卻完全沒想到這事竟還有儲君的份?

  嬴政揚了揚眉,輕笑一聲:「不愧是李廷尉。」

  就在蒙恬猶自雲裡霧裡不明所以,秦蘇垂著眼伏在嬴政胸口也不知在想什麼的時候,嬴政突然收起了笑容,看著蒙恬道:「太后到雍都了麼?」

  蒙恬聞言立刻點頭道:「已於今早到達雍都。」

  「人派出去了麼?」嬴政問道。

  蒙恬恭敬道:「是!請儲君放心。」

  嬴政點頭,又問道:「這幾日嫪毐尚算安靜,太后該是應了他統領一職。明日早朝本君就賣太后一個面子。」

  李斯這時道:「儲君,呂相恐怕沒那麼容易答應這件事。」

  嬴政笑了笑,但秦蘇看的出來,笑意並沒有傳達到嬴政的眼裡,嬴政道:「本君想看的不就是這個麼?」

  「儲君高明。但這都衛統領一職……」李斯有些擔憂,畢竟都衛統領是對皇城的保護。若是讓嫪毐得了這個職位去,恐怕……不妥。

  嬴政點頭,表示明白,道:「李廷尉不必擔心,本君自有安排。聽蒙敖說,嫪毐有個兄弟叫嫪肆,蒙恬,你可知此人?」

  蒙恬答道:「這人在咸陽城仗著嫪毐的勢力四處為禍,又好女色,還一經得罪過呂不韋的家將。但呂不韋的家將似乎礙於呂不韋的命令,不與嫪毐的人衝突,所以嫪肆更囂張了。」

  嬴政笑道:「這人倒是個人才。李廷尉以為呢?」

  李斯不過怔了那麼一瞬,旋即就笑道:「儲君果然高明。確是個人才。」

  秦蘇雖然聽著嬴政說的雲裡霧裡,一個只知吃喝嫖賭的人,又哪裡會是人才?可秦蘇這一刻,心裡也明白了大半。看來這段時期應該是嬴政、朱姬和呂不韋爭權的白熱化時期。嬴政現在仍未掌權,很大部分的決定權在朱姬手上。呂不韋向來自持能控制朱姬,但不想半途卻弄出個嫪毐來。

  秦蘇覺得在嫪毐這件事上呂不韋很失策,他一直弄不明白呂不韋為什麼還要再給自己找個對手。不過秦蘇現在看到嬴政的做法,總算明白,嫪毐最後和呂不韋反目,恐怕最大的原因還是在嬴政身上。這一手挑撥,可謂神不知鬼不覺。但嬴政肯定也不會讓嫪毐真的得了什麼權去,所以他必須又要安撫嫪毐,又要架空他,這一切還得做的隱秘,滴水不漏……這難度……

  秦蘇在心裡歎服嬴政的手段,又覺得不可思議,究竟是什麼樣的經歷竟然能讓一個如此年輕的少年人城府深到如此地步?

  秦蘇一直在恍恍惚惚的想著,也就沒注意李斯和蒙恬之後說了什麼。等他回過神時,這兩人已經在告退了。可偏偏這時候,殿外又傳來報,竟然是嫪毐來了?!

  嬴政聞聲淡笑,道:「嫪毐看來是知道呂不韋來過了。」

  李斯笑笑道:「嫪內侍長近日來恐怕就是擔心這件事。現在該坐不住了。」

  嬴政抱著秦蘇就站了起來,道:「你們先退下吧。本君去看看,嫪毐想說什麼。」說著,嬴政剛準備放下秦蘇,豈知秦蘇卻偏偏抓著嬴政的脖子不放手。

  嬴政愣了下,轉眼看向秦蘇,只見那小臉雙眼就看著他眨呀眨,嬴政失笑,道:「蘇兒也想去麼?」

  秦蘇死死扒著嬴政,也不說話,就是不放手。秦蘇其實是真想看一眼歷史中的嫪毐究竟是什麼模樣。所以也顧不上什麼面子,反正現在他是小孩。

  嬴政覺得秦蘇實在可愛,伸手扭了扭小孩肉肉的臉,說道:「好吧。那就隨本君去。」

  而一旁的李斯見狀卻道:「儲君,這樣好麼?」

  嬴政瞇起眼冷聲道:「諒他也玩不出什麼花樣。」語氣中滿是危險感。

  秦蘇這才意識到,秦朝政權之間的鬥爭恐怕已經到了互相殺之後快的地步。這兩年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秦蘇在這時候極是好奇。雖然說他並不想接觸嬴政太多,但是對於見證歷史卻有濃濃興趣。他應該是這個朝代裡最清楚時事走向的人,可看著一切隨著歷史的腳步不可逆轉的發生,實在是有著驚心動魄的魅力。

  至於這個抱著自己的少年人正一步步的創造歷史,這種感覺讓人無法用語言形容。

  秦蘇如願的見到了嫪毐。果然不出他所料,嫪毐絕對是個帥哥,極有男人味道,舉手投足間充滿一種靈動的優雅。難怪朱姬會對他如此著迷。

  秦蘇心裡也在想這樣一個男人卻以「假太監」這種身份才進的宮,這種事恐怕也只有呂不韋這樣的天才能做了。不過現在恐怕呂不韋會很後悔吧?

  嫪毐估計最近是官運亨通,氣色極佳,自然流露出一股傲氣,倒是不如呂不韋那樣內斂。

  嫪毐似乎在前殿等了一段時間,神情間略顯不耐。但是當嬴政出現的時候,嫪毐見他竟抱著個孩子出來,微微一愣,但很快就笑的很是親切的迎了上去,躬身一禮道:「微臣見過儲君~公子扶蘇!」

  嬴政點頭示意免禮,隨即就走到上首坐下,才慢條斯理的道:「嫪內侍長怎有空來本君處?」

  嫪毐聽著嬴政的語氣似乎不是很高興,就趕緊賠笑道:「儲君殿下,太后遠赴雍都,所以特命微臣來向儲君請安。」

  「是嘛?那要多謝太后關心了。嫪內侍長,還請你轉告。太后想是覺得都城住久了無趣,到雍都散散心也是好事。這些年太后操心國事,也委實辛苦。想來還是本君無能啊!」嬴政淡淡的語氣說著自己無能。在他懷裡的秦蘇聽的直用眼尾瞄他,這話未免也太假了。

  嫪毐哪能讓嬴政這麼說,急忙道:「儲君殿下,可不能這麼說。殿下天縱英才,朝野上下誰人不知。」

  嬴政似是感嘆了一句:「唉,什麼天縱英才,看過呂相的《呂氏春秋》才知真正的英才是呂相才對啊!」

  嫪毐頓了頓,說:「呂相…這呂相又怎能和殿下相提並論……」

  嬴政斜了眼嫪毐,道:「呂相是本君的恩人,沒有呂相,又何來嬴政的今天。」

  嫪毐吱吱嗚嗚,也鬧不清嬴政說這話的意思,心裡更急關於都統的事,可一時間又找不到機會掉轉話題。反倒成了嬴政在那裡大誇呂不韋。

  嫪毐在心裡不禁就鬱悶,朱姬不是說已經和嬴政談過都統的事了?嬴政也滿口答應了。可偏偏卻不見嬴政有所行動。直等到朱姬的肚子大的再不便掩飾,更不可能在都城住下去,所以避去了雍都,可還是一點消息沒有。

  再等不及的嫪毐不得不跑到嬴政處,想探聽一下嬴政的語氣。豈知聊著竟跑了題?他又哪能知道,這完全是嬴政設計好的。

第十一章

  嬴政在那左一句右一句的說著呂不韋的忠心,呂不韋的偉大,呂不韋對贏氏的大恩,直說的嫪毐滿頭虛汗,啞口無言。

  秦蘇在嬴政懷裡則死死的憋著笑,想著嬴政如此恭維呂不韋,怎就不覺得肉麻呢?嬴政差不多都快把呂不韋直接喊成「爹」了。秦蘇估計著呂不韋提出「仲父」這個想法,已經很久,之前嬴政不過是將其付諸了實施。這段故事雖然和小說裡有點區別,但秦蘇卻認為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嬴政為了安呂不韋的心,表面上對他自然恭敬。可暗地裡,就誰都不知道了。

  不過現在的情形看上去嫪毐雖然長的不比呂不韋差,可水準就差距大了。更況論他面對的還是這個朝代的第一弄權高手嬴政。

  嬴政幾乎就是好整以暇的表演著,一邊是生母去雍都,很是傷心的表情,另一邊則是對呂不韋的推崇,就好像他離開呂不韋,就朝綱不振似的。說他是影帝真一點都不開玩笑。

  嫪毐在旁根本連話都插不上去,只能一直不停的在旁點頭附議,他總不能當眾說呂不韋不好吧?怎麼說嫪毐也是出身呂不韋門下。

  秦蘇實在看不下去,也聽不下去嬴政這種違心之言,急忙咳嗽了幾聲。在安靜的前殿中,除了嬴政激昂的聲音之外,這幾聲咳嗽顯得特別清晰。

  嬴政一聽這聲音立刻頓下話,看向秦蘇,帶著點急道:「蘇兒?怎麼了?不舒服麼?」

  秦蘇忘記自己應該裝聽不懂,不由趕緊搖頭。嬴政眼神裡閃了一下,沒讓任何人注意,就道:「蘇兒,不舒服就要說。來,告訴本君,你還好不好?」嬴政的聲音問的異常清晰。

  就連一旁的嫪毐眼睛睜大,一瞬不眨的看著。

  秦蘇卻搖著頭,咬著牙,可就是不說話,順便還朝著嬴政的懷裡拱了拱。嫪毐看到這情況,眼神一閃,看來傳言非虛,誰見過一個不過兩歲的小孩如此安靜的?

  嬴政則是伸手拍了拍往自己懷裡拱的秦蘇的背,道:「好了,好了,蘇兒乖,不頑皮。」

  秦蘇心裡無奈,這還不是在配合你演戲?看來他這小啞巴的名頭是注定了。

  而嬴政也在這時異軍突起,對著嫪毐說道:「對了,嫪內侍長,太后去往雍都之前曾向本君保舉過嫪內侍長,說內侍長忠心可嘉,在內侍長的『守衛』之下才睡的安穩。本君真的是十分感激。太后近些年太操勞,有內侍長這樣的人才在她身邊服侍,本君實感欣慰。」

  嫪毐聞言臉上浮現喜光,才想說什麼,卻不料被嬴政打斷。

  只聽嬴政年輕的俊臉上露出一抹很是困擾的表情,然後輕嘆一聲道:「嫪內侍長,太后如此信任與你,本君當然也不會有疑。由你來負責皇城安全,自然再好不過。可是……唉!」嬴政再嘆一聲。

  嫪毐被嬴政嘆的心裡揪緊,急忙追問道:「儲君殿下…您的意思是……?」

  嬴政看了眼嫪毐,頗為無奈的道:「都衛統領畢竟是皇城的守衛,這件事需要在庭上朝議。所以剛才呂相來的時候,本君也向呂相提了一下。可結果,呂相一口否決。這事倒是本君沒有想到的。想嫪內侍長也曾是呂相府上的舍人,更由呂相舉薦於太后。可見呂相對嫪內侍長的信任,所以本君以為呂相該不會有異議,豈知……」

  嫪毐聞言一言不發的站在原地,臉色頗有些難看。

  嬴政掃了嫪毐兩眼後,又道:「嫪內侍長,你該知道,本君手中的儲君印,必須要太后和呂相都認可才行。所以這事,本君也有些無奈。倒是不知呂相為何如此做。」

  嫪毐勉強道:「儲君多費心了……」

  嬴政這時將秦蘇放到了軟榻上,走下台階來到嫪毐身旁,伸手拍了拍嫪毐的肩,道:「內侍長也不必急,這事想來可以等太后回都城再做商榷。」

  「這…這怎可……」嫪毐脫口而出但一下又頓住,知道自己是失態了。可是,朱姬去往雍都是為了什麼,嫪毐心中清楚,生個小孩那是十月懷胎的事,怎麼說都要半年,這都衛統領一職……嫪毐心急了。

  緊接著就見贏政眉頭微皺看著嫪毐,似是不悅道:「內侍長莫非覺得不妥麼?」

  嫪毐強笑道:「怎麼會!儲君說的是…這事還是待由太后回都城再議吧……」

  嬴政臉色稍緩,好言安慰道:「本君明白內侍長一片忠心!哎!不過遇到這種事也委實讓人鬱悶。連本君都要替內侍長不平了。難不成呂相還不容他的舍人陞官不成?」

  嬴政這話一出,嫪毐再笑不下去,臉色鐵青,猶自沉嚀不覺。

  嬴政裝著沒看到,又走回軟榻旁,摸摸正安安靜靜趴著看他和嫪毐兩人的秦蘇,不知為什麼,嬴政突然升起一種正在被人看戲似的感覺。嬴政挑挑眉瞇起眼看向軟榻上的小孩。

  小孩似是什麼都沒意識到,討好似的衝著嬴政咧嘴笑笑,仍是安安靜靜的沒個聲息。嬴政突然皺眉,心想莫非蘇兒真是不會說話?不可能!絕不可能!可若非如此,一個兩歲多的小孩又怎會如此……?嬴政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

  不過這時候顯然不是嬴政應該想這些的時候,秦蘇也似發現什麼伸著小手扯了扯嬴政的衣袖。嬴政回過神,深深看了眼秦蘇之後,再度轉身面向嫪毐。

  秦蘇被嬴政那麼一眼,看的全身發麻,他應該沒做什麼出格的吧?那嬴政為什麼這麼看他?

  沒等秦蘇想明白,嬴政的戲就繼續開演了。只聽嬴政突然語帶興奮的說:「內侍長!本君想到一個好辦法。卻不知你如何做想。」

  嫪毐眼前一亮,看向嬴政,口中道:「還請儲君明示。」

  嬴政含笑道:「本君以為內侍長是呂相的舍人,呂相這番不同意內侍長的陞遷,恐怕是因為…額…因為內侍長的身份。畢竟,內侍長早些日子才受到太后的提拔。這連番陞遷恐引起朝野的不滿。即使如此,都衛統領一職又需要絕對有忠誠度的人才行。要不就由內侍長委任一個內侍長覺得信任的部下……如何?」

  嫪毐有些發楞,一下還沒反應過來。

  至於嬴政則再度拍手稱好,道:「對!就這麼做!內侍長,這個人選你必須十分信任!是了,聽說你還有個兄弟叫嫪肆,在咸陽城也是少有敵人的高手。不若就是他吧?再怎樣信任,也比不得兄弟手足啊!」嬴政看似十分高興,年輕的臉上洋溢笑容,彷彿解決了一個大問題。

  嫪毐猶自發愣,他倒不是沒聽懂嬴政的意思,但這事來的突然,他根本就沒想過。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嬴政再度拍了拍嫪毐的肩,道:「就這麼辦吧。嫪肆是你兄弟,不若就由他先接任都衛統領,然後等太后回來,再讓太后把那職位給你,不就成了?」

  嫪毐尋思著這法子似乎也可行,只要呂不韋不再幹涉……但是讓嫪肆來擔任……他兄弟雖然武藝不錯,但卻好吃懶做……成不了大氣……

  嬴政在旁又說一句:「其實嫪肆在其位,和內侍長在其位又有何不同呢?」

  嬴政這句話才算是說動了嫪毐。之後,嬴政又給嫪毐一顆安心丸吃,意思是他明日早朝時會向呂不韋再提此事。嫪毐當即磕頭謝恩,至於嬴政,則老友似的遣人送了嫪毐出去。嫪毐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嬴政待嫪毐走後,就折返了回去。走到軟榻前略有所思的看著秦蘇,突然就淡淡的說了一句:「蘇兒,這齣戲可好看?」

  秦蘇差一點就本能的點頭,所幸自己突然意識到嬴政恐怕是在詐他,因此,秦蘇就乾脆的學習小孩模樣,搖著小手伸向嬴政,臉上還掛起了傻笑,那樣子像是要抱抱似的。

  嬴政頓了頓,眉頭皺的更深,看著秦蘇好一會,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秦蘇的手都舉的有點酸了。雖然覺得嬴政的沉思不太對勁,但秦蘇以為他目前還不過是個兩歲的小孩,又能給嬴政帶來什麼威脅呢?

  半晌後,嬴政的眉宇突然間又鬆開了。他俯身抱起了秦蘇,湊在秦蘇耳旁,低語道:「是本君想多了。不論如何,你是我兒子。」

  嬴政這句話說的莫名其妙,秦蘇也聽的一頭霧水,全然不知嬴政究竟是什麼意思。不過看上去,嬴政也沒有想解釋。逕自抱著秦蘇就朝著後殿而去。

  才進了後殿,趙高就迎了上來。朝著嬴政施禮後道:「啟稟儲君,公子扶蘇是用湯的時候了。奴才都已經準備好。」

  「哦?」嬴政看了眼秦蘇,然後就出人意料的說:「這樣不若就一起吧。」

  趙高愣了一下,被嬴政很不悅的看了一眼後,忙道:「遵儲君命。奴才這就去準備。」

  被嬴政抱著的秦蘇此刻也是傻了眼一般的看著嬴政,他沒聽錯吧?他居然要和嬴政一起「用湯」?!這…這…說句實話,秦蘇絕對不是害羞又或者其他什麼情緒……他興奮了!

  和秦始皇一同沐浴,那是什麼概念?!

第十二章

  秦蘇就覺得自己的小心肝突突的跳著。反正他現在還是幼兒,被拔了個精光,他也不在意。就像前兩年,他還在喝乳母的奶呢。這什麼年紀的小孩就該幹什麼事,讓他一個點大的小嬰兒去吃肉顯然是不合理的。所以精神層面和**層面需要分開面對,這點特別是這幾年秦蘇已經領悟的很通透。

  所以在一群宮人侍女幾近□的圍繞下,秦蘇趴在巨型浴池邊,顯得一點也不膽怯……直到……他看見了嬴政。

  嬴政已經將外袍什麼的都脫了,隨意披了件中衣,高高束起的頭髮此刻也放了下來,烏黑筆直齊腰披散著。或因為習武的關係,身型修長堅實,完全是成年人的體型。嬴政在當時也不算矮,目測都至少有一米八以上。再配上俊美容顏,隨性卻隱隱透著霸氣的氣質……

  秦蘇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緩緩走近的嬴政,滿腦子只有兩個字「驚艷」。他一直都知道嬴政很俊美,但畢竟只是十七八歲的少年人,可現在看看他的身材……秦蘇只覺得各種羨慕嫉妒恨。不說現在,他才兩歲,就算是換了過去,嬴政都比他那一米七多的個子高了不少,顯然也強壯了不少。

  再加上都是男人…秦蘇的目光自然而然的會往那兩腿中間掃去…自然那又是一陣的不甘,不甘,更不甘!秦蘇暗中咬牙切齒,想著這輩子,他怎麼都算繼承了嬴政的血統,所謂一代勝一代,他一定會…那啥…那啥的!他還有的是時間和機會!秦蘇就差握拳表示自己的決心了。

  就在秦蘇滿腦子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間發現自己騰空而起了。被嚇了一跳,他回過神才發現自己被嬴政毫不費力的拎在了手裡。秦蘇心裡又是一陣的彆扭,怎麼這人就喜歡「拎」著他走來走去呢?

  不過下一刻,嬴政就躍入了水池,靠坐在池邊,把秦蘇托在胸前,盯著他看了一會後,才笑意盈盈的道:「蘇兒就這麼喜歡爹爹麼?看的目不轉睛。」

  秦蘇的小臉頓時一陣發熱。所幸這時候池子裡煙霧裊繞,水汽瀰漫,秦蘇的小臉本就是紅紅的,可愛至極。惹的嬴政愛不釋手的蹂躪著秦蘇的小臉。

  秦蘇奮力的希望能推開嬴政,而嬴政則一手托著秦蘇的腰臀,一手不時的戳著小孩圓鼓鼓的臉,滿臉愉悅。秦蘇很是不甘心,小腳就踩著嬴政的肚子,還挺用力。不過因為池水有浮力,秦蘇這點小力氣落在嬴政身上就顯不出什麼了,反倒是讓嬴政覺著這小孩要多有趣,就有多有趣。

  這一幕落在一旁宮人們的眼裡,倒是顯得這對父子其樂融融。這時宮人們跪在池邊準備伺候沐浴。嬴政則逕自逗弄著秦蘇還來了勁,就說了句:「都退下。」宮人們應聲退走。碩大的浴池只剩下這一大一小的兩人。

  這滿池的熱水究竟是怎麼來的無從考究,但顯然水溫始終沒有變化。秦蘇被嬴政惹出了一身汗,氣喘吁吁的,最後終於放棄抵抗,趴在了嬴政胸前。嬴政低聲笑著,胸口微微震動,也就不再鬧秦蘇。

  秦蘇本想掙開嬴政的懷抱,但才動了一下,小屁股就被輕拍了一下,只聽嬴政低聲說:「安靜點,別動。」

  秦蘇頓時不敢動,托在他腰間的手也用上了力。無奈之下,秦蘇只好選了個比較舒服的位置趴在嬴政胸口,又怕自己滑下水,所以小手就環上了嬴政的脖子。立刻,就變成了兩人胸貼胸的情形。

  嬴政似乎挺滿意這樣子,就輕輕的哼了一聲。

  之後,突然間整個浴室就安靜下來,沒一點聲息。

  秦蘇被溫熱的水泡著,舒服的很,又沒人鬧他,他也逐漸覺得放鬆。就閉著眼睛享受難得的一刻安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秦蘇突然驚醒,浴池裡仍是一片寧靜。秦蘇就覺得頭頂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秦蘇不禁抬頭,微微撐起小小的身子,映入眼簾的卻是嬴政平靜的睡臉。

  秦蘇看著那張即年輕又俊美的臉,突然間發起怔來。

  這個就是未來一統六國的秦始皇…就是他完成了整個中國歷史中最宏偉的宏圖大業。他不擇手段,他心狠手辣,就算現在只是一個少年,他的所作所為都已經讓秦蘇心驚膽顫,更況論未來?那時整個天下都是他的。

  可是此時此刻的秦蘇,卻怎麼也不能將眼前這個睡的一臉平和的少年人與他概念中的秦始皇聯繫起來。俊美精緻的臉,平日裡懾人心魂的雙眸此刻卻閉著,不再給人莫測高深的感覺,完全就像一個少年應該有的天真神情……

  秦蘇有著一瞬的恍惚,看著嬴政就彷彿看著他的小弟。他記得小弟臨終的時候,也差不多像嬴政這麼大……秦蘇的心口似是被什麼猛刺了一下,疼的緊。他有多久沒有去想過去的事了?並非他不願記憶,而是…不敢……

  秦蘇努力的忽略著那股疼痛,手中不自覺的環緊了嬴政的頸項,眼前這個人可以說,是他重獲新生後最親密的家人……而他絕對不想再嘗一次失去家人的滋味。即便是這個家人是嬴政,是秦始皇,是不論從身份和地位,甚至是未來都已經被歷史注定的人。

  秦蘇並沒有太多的研究過秦朝的歷史,他的所知只不過是幾部電視劇,幾本小說裡的瞭解,所以他更不清楚嬴政的第一個兒子扶蘇擁有的會是何種命運。他只知道秦是二世而亡,而秦二世絕對不是他扶蘇,而是一個叫胡亥的人。那扶蘇的命運又會如何呢?

  秦蘇無法回答,但是他卻想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那種暴政,在他的眼中嬴政雖然心狠手辣,從不在乎人命,但他也絕非草芥人命的人。反而,某種程度上看,嬴政在未來能夠順利登基,一統六國,那他絕對會是一個懂得權術平衡,足智多謀的一代明君。可為什麼……秦蘇第一次將許多問題提出來,詢問自己,卻不會有答案。

  就在秦蘇傻傻的看著嬴政時,突然,嬴政睜開了雙眼。兩人就這麼直直的對上了眼神。秦蘇心頭猛的一顫,看著嬴政的眼睛整個人就像是要被完全吸進去一般。他的心跳的飛快,這是怎麼了?

  下一刻,沒等秦蘇回過神時,嬴政低低的聲音傳了過來:「蘇兒在想什麼?能告訴爹爹麼?」

  秦蘇下意識的搖頭,他怎能說他是看嬴政看傻了呢?

  嬴政見狀低聲的笑了,似是感嘆一般,輕聲道:「蘇兒是怕爹爹吧?」嬴政的眼神緊緊盯著秦蘇。

  秦蘇不知該用什麼表情去面對嬴政,就只能裝作不知,扭了扭小身體,靠過去把下顎架在了嬴政的肩頭。嬴政伸手輕輕的撫在秦蘇背上,一下又一下。

  嬴政的聲音繼續在秦蘇的耳旁響起:「為何要怕呢?你是爹爹的兒子。爹爹絕對不會讓人傷你。蘇兒,你能聽懂的,是不是?」

  嬴政下一刻抱起秦蘇,露出他精緻可愛的小臉,嬴政很溫柔的笑著,指尖劃過秦蘇的臉頰,又輕輕戳了戳,才道:「蘇兒還是不想和爹爹說話麼?」

  秦蘇睜著大眼睛透出茫然的神情,他其實自己也不知道在糾結著什麼。讓他如嬴政的願去開口說一句,是多簡單的一件事。可秦蘇卻偏偏不想。他總認為若他一旦開口說話,似乎就真的和這個朝代有了千絲萬縷的關係,再不能像個旁人一般只是看著了。

  嬴政瞇著眼睛深深看著秦蘇,對自己這個兒子,嬴政也不清楚他究竟想怎樣。這孩子從生下來那一刻開始就很安靜,但嬴政卻知道他絕對不會是個啞巴。而這孩子的雙眼裡有著太多的事,甚至某一刻,嬴政都險些忘記他不過是個才兩歲多的小孩。

  這究竟是為什麼?扶蘇又為何不願說話?嬴政不明白,換成別人,嬴政恐怕有無數手段可以讓一個人開口。可看著柔柔軟軟的小傢伙,嬴政卻有些束手無策了。他捨得對這小傢伙做什麼呢?

  嬴政無奈之下,只能輕輕嘆了口氣,再度將秦蘇擁回懷裡,低語道:「算了。你不愛說就不說罷了。不說也好,還能有個人只聽本君說話……不過,蘇兒,終有一天,本君會讓你心甘情願的說話。」

  秦蘇有點發愣的聽著嬴政的話,不知為什麼突然就覺得心裡一陣的柔軟。似是聽出了嬴政的無奈,也似聽出了嬴政對他的寵溺,還有那一絲絲隱含的霸氣。畢竟又有誰能讓秦始皇說出這樣的話來呢?

  秦蘇心情變的明亮,小臉笑意盈盈,雙眸閃爍,揚起臉看著嬴政。嬴政捏了捏秦蘇的臉頰,心情也似不錯。

  就在這時,嬴政的眼神突然掃到了秦蘇胸口一個明顯的環形傷疤,在柔嫩的肌膚上特別顯眼。嬴政突然想起這傷疤是如何來的。一瞬間,他的眼神變的深遂,而下一刻,只聽嬴政高聲道:「來人!取硃砂和鴿血來!」

  外間傳來一聲「是」!

  秦蘇有些疑惑的看著嬴政,洗澡就洗澡,要那些東西幹什麼?而更讓秦蘇越發覺得不安的是,他又聽見嬴政吩咐道:「把銀針和燭台拿來。」

  這…這…這是要做什麼?秦蘇惶恐了。

第十三章

  硃砂與鴿血調配一起,一片嫣紅刺目。嬴政將銀針放在燭台上烤了片刻,隨即以銀針之尖挑起那一抹嫣紅……

  秦蘇駭然的看著這一幕,嬴政是想做什麼?

  下一刻,嬴政讓宮人們抱緊了秦蘇,他神色不變的對著秦蘇柔聲道:「蘇兒,會有些疼,你忍忍。」

  秦蘇不由自主的扭了扭身體,但人卻被宮人們架緊了根本沒法動。而下一刻,他眼見著嬴政拿著銀針向他的胸口刺來,火辣辣的刺痛襲來,秦蘇忍不住哼了一聲,此刻他總算明白嬴政是想給他刺青!

  刺青足足用了一個多時辰,秦蘇疼的已經麻木,小臉慘白,冷汗澤澤。嬴政手下不停,口中則安慰道:「蘇兒莫怕,一會兒便好了。若是用靛青會更疼。這硃砂和鴿血調和,很快就不疼了。」

  秦蘇在心裡大罵,這嬴政真是哪根筋出錯了,還搞這麼一出!他還是個小孩哎!秦蘇幾乎欲哭無淚了。

  等終於刺完,嬴政又讓宮人拿來了藥膏,他親手一點點的塗抹上傷處,傳來一陣清涼的感覺。秦蘇這才覺得好一點,可仍是滿眼含淚的看著嬴政,小臉都皺到了一起。

  嬴政見秦蘇這模樣多少有點心疼,手指抹去了秦蘇眼角的淚,出人意料的在他額頭印了一吻,才低聲道:「別怪爹爹,這花是你母妃生前最愛的。」

  秦蘇心裡微震,低頭朝著胸口看了一眼,卻是一朵嬌艷欲滴的山茶花。秦蘇看著那抹嫣紅,心神有些恍惚,嬴政竟是如此愛那阿房女麼?當年他……現在又是……突然,秦蘇為自己竟沒見過這樣一位女性而有些不甘。

  等兩人淨身沐浴完,早就過了三個時辰,夜已經很深。秦蘇覺得自己是洗了個兩輩子加起來最長的一次澡。可偏偏也沒神清氣爽的感覺,人又累又倦還帶著些疼。反觀嬴政則顯得神采熠熠。

  嬴政見秦蘇半夢半醒,小腦袋一椿一椿的,就覺得煞是可愛,也不忍心再鬧他,就將秦蘇抱回了寢殿放在自己的床上。一路跟著的宮人們都很驚訝,沒想到嬴政會如此寵愛公子扶蘇。莫說平日裡嬴政甚少臨幸後宮的女子,就算有也絕不會留宿在寢殿裡。可見公子扶蘇確實得了嬴政喜愛,將來這儲君殿裡恐怕又多了位小主子。

  待秦蘇睡下後,嬴政叫來了趙高。趙高回到儲君殿後,再度又開始貼身服侍嬴政,再加上之前他是公子扶蘇身邊的人,所以地位一下高了不少。這兩天頗為春風得意。

  嬴政對著趙高吩咐道:「從明日起,請李斯和王上將軍親自指教公子扶蘇。」

  趙高頓時愣了下,道:「儲君殿下,公子扶蘇才兩歲多,會不會…會不會…」太早?趙高疑惑的問。

  嬴政笑道:「莫要小看了公子扶蘇,他清楚的很呢。明日早朝本君會宣佈此事。」

  秦蘇未來幾年的命運就這麼在他的睡眠中被定下來了。

  隔日,一早秦蘇就被趙高叫醒,而嬴政早就穿戴好衣冠,正坐在一旁淺淺笑著看他。秦蘇一時間有點摸不著頭腦,他大半夜才睡,現在居然天不亮就被叫醒,還讓不讓人活了?不過嬴政那一身黑底金線的王袍卻讓秦蘇眼前一亮,再度有點感嘆老天爺果然還是有偏頗的。

  嬴政已經有了如此地位,未來更是超卓名留千古,竟然老天還賜了他這麼一張英俊到足夠禍國殃民的臉!老天啊!你有木有搞錯!秦蘇在心底不甘的吶喊著。

  也正趁著這小孩啥也沒注意的時候,一旁的宮人伺候他洗漱,然後就一件件華服往他身上套。等秦蘇回過神,他已經被裝扮的異常華麗。秦蘇有點弄不明白,這又是幹什麼呢?

  嬴政見扶蘇一副粉妝玉琢的模樣,極是可愛,就笑道:「本君的兒子果然長的好。」然後手就又沒個停的開始捏著秦蘇的臉玩。秦蘇簡直都快悲憤了。堂堂秦朝的儲君居然還有這種嗜好!成年人了好不好?!

  好一會後,嬴政總算是停了手,帶著秦蘇坐上了王架,往正殿而去。嬴政這時候才對秦蘇說:「蘇兒,今日到了殿上要好好看看,莫要吵鬧。本君想讓那些王公大臣們看看你。」

  其實秦蘇看著這架勢多少已經猜出嬴政想幹什麼了。不過讓秦蘇覺得有些意外的卻是,為什麼嬴政會在這個時候讓他出現在朝堂上?似乎並沒有這個必要啊。秦蘇忍不住就抬頭看著嬴政,可嬴政臉上只是帶著淡淡笑意,絲毫看不出破綻。秦蘇想嬴政應該不會只是帶著他上殿這麼簡單吧?他會做這種沒有任何目的的事麼?

  就當秦蘇暗自疑問的時候,嬴政又道:「蘇兒,那日你見過的李斯還記得麼?」

  秦蘇的腦海裡立刻閃現了那個有點道骨仙風架勢的未來秦朝著名丞相,嬴政接著說:「李斯是個有才之人,過去在相府並不得志。但本君卻很看好他。本君指他任你的老師可願意?」

  秦蘇頓時明白了嬴政的用意。果然,嬴政才不會做沒有目的的事。李斯是嬴政的左膀右臂,但目前李斯只是個小小的廷尉,若他經常進儲君殿自然是很令人起疑的事。更何況他又出身相府,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身份會越見敏感。可若他成了公子扶蘇的老師,那可又不同了。公子扶蘇現在身在儲君殿,李斯想不來都不行。嬴政必然就是為了這個,更何況此時呂不韋和嬴政還沒到翻臉的時候,在朝堂上當眾定下這事,將來呂不韋也不好反對。

  秦蘇再度有種五體投地的感覺。可是心裡又覺得這樣的嬴政真的很可怕,漏算無遺。若這些事由他這個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的人來做,秦蘇也會覺得很麻煩,其中的彎彎繞繞根本不是普通人能駕馭的。可嬴政作為一個當事人,也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卻已經能夠做到這一步了,還是這個年紀……秦蘇實在覺得無法想像。回想起昨晚上浴室裡那張天真的少年睡顏,秦蘇都沒法確定這兩個會是同一人……

  至於嬴政雖然是以問句的形式,但結果卻是由不得秦蘇選擇的。問完那句話後,嬴政也不再說話,雙目微閉,一手攬抱著秦蘇,似是在小歇。但秦蘇卻知道,這時的嬴政恐怕是在想今天朝堂上究竟會出什麼樣的局面吧?

  秦蘇還記得昨天前後來的兩人,呂不韋和嫪毐,今天的朝堂估計會很精彩呢!秦蘇一面想著嬴政挺可怕,另一面卻又有點期待的想看看今天會發生什麼。而且,秦蘇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非常喜歡看到嬴政那種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卓絕演繹。這人果然是矛盾的。

  一路來到了正殿,文武百官已經站立一旁。趙高高聲唱諾:「儲君殿下駕到!公子扶蘇到!」

  秦蘇正望著那一路高高的台階暗中猛皺眉,他這小胳膊小腿的恐怕爬都爬死了。所幸也沒等他真的去爬,嬴政就在百官驚訝的眼神中一把抱起秦蘇朝著廟堂最高的地方走去。

  沒了朱姬,嬴政自然是坐在了最高位。秦蘇一動不敢動的坐在嬴政身側,看著肅穆的大殿,百官朝拜,人不免有些緊張,小手就死死抓住了嬴政的袖袍。

  嬴政似是察覺了,就溫和的拍拍秦蘇柔嫩的肩膀,示意安慰,然後才道:「眾卿起來吧。」

  「謝儲君殿下!」這聲音特別整齊。

  秦蘇左右張望了一下,好幾個熟人都赫然在列。呂不韋自然站在百官之首,神情態度都顯得非常自然瀟灑。嫪毐則是以內侍長的身份站在了嬴政的右手邊,方便伺候。雖然相貌之類都不輸於呂不韋,可顯然氣度上就相差甚遠。

  李斯和蒙家兄弟都站的比較靠後,秦蘇倒是又留意了一下和呂不韋站對面的右丞相,就看到一個頗有威嚴,一臉肅穆的中年人,不知道是誰。面對秦蘇帶著些探究的眼神,那人雙目一瞪,狠狠的就瞪了回來。嚇的秦蘇趕緊縮頭。嬴政不明所以,還看了眼秦蘇,以為他仍是害怕,就衝他微微笑了笑,以示安心。

  接著,就聽趙高高聲道:「百官朝奏!」

  話音才落,呂不韋就先一步說話了。

  今日早朝討論的似乎是國政預算案,呂不韋洋洋灑灑的在那唸著一份他擬的國書,光是聽念,就至少一個多時辰。有些煩隴生澀的詞彙秦蘇根本聽不懂。嬴政則是雙眼有神的遙望,聽的很細。秦蘇心生佩服,要是他,恐怕早睡著了。就像現在,小身子根本就坐不住了。

  整篇國書總算唸完的時候,呂不韋高聲道:「此乃老臣攜眾臣編擬,利國利民,請儲君批示。」說完躬身將那本國書遞了上來。

  趙高急急走過去傳上國書,嬴政隨手翻了翻這一打厚厚的絹制預算案,笑道:「呂相如此為我大秦操勞,真是辛苦了。」

  「殿下謬讚!此乃老臣分內之事。請儲君批示。」呂不韋躬身道。

  嬴政又笑:「呂相不必謙虛,不過這件事事關重大,本君尚需些時日仔細研讀。」

  「儲君,這是國策,已合文武百官眾議,儲君無須擔心。請批印吧!」呂不韋的語氣裡帶著毋庸置疑。

  而隨即,順應呂不韋話的,過半的大臣也紛紛附議,連聲稱請「儲君批印」。

  嬴政眼神灼灼的看著呂不韋,秦蘇可以清晰的看見他臉上雖然在笑,但雙眼中卻沒有一絲的笑意可尋,按在他肩上的手一時握緊生疼。

  秦蘇這一刻總算是看到了呂不韋的霸道,這不是等於在逼嬴政麼?天底下哪裡有國政預算才提出不經國議就批准的事?呂不韋未免也太過囂張了。秦蘇心頭不禁百般滋味。嬴政日日面對的壓力經此一事他就已經深刻體會到了。秦蘇之前面對的始終是嬴政的一舉一動,他一直認為嬴政心狠手辣,可今時今日,秦蘇才明白究竟是何種局勢才造就了這樣的嬴政。

  若嬴政不是這樣的人,恐怕在這群狼環伺的處境中根本活不下去吧?看著嬴政年輕的俊臉,秦蘇竟泛起了一絲絲心疼的感覺。

第十四章

  朝堂之上的所有人當然不會去注意一個小孩在想什麼,嬴政同樣也沒有注意。他現在更需要做的是壓住自己滿心的怒意,還要讓表面看不出絲毫端倪。

  嬴政微微咳了一聲,淡笑道:「呂相,非是本君對這國書有疑問,而是太后去雍都之前特下的懿旨,凡是超出萬金的用度,需要報與太后知道待她的批印。此事嫪內侍長也在場聽的清楚,是不是?」最後一句時,嬴政看向了一旁的嫪毐。

  嫪毐掃了眼呂不韋,不顧他難看的臉色,垂目道:「正是如此。」想來嫪毐定是不滿呂不韋,所以才說了這話。

  嬴政再度看向呂不韋,道:「呂相,此事待本君稟明太后,再做定奪。」嬴政的話裡多多少少帶上了些強硬的態度。

  呂不韋見這情況,心知也不能再逼著嬴政,竟只是冷哼一聲,不再說話。任誰都知道呂不韋該是不爽了。可也沒想到他竟如此大膽。

  不過嬴政卻當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對著呂不韋又道:「呂相,本君知道你為我大秦盡心盡力,本君自返秦之後,呂相更悉心教導,處處協助。本君能有今天,呂相功不可沒。」

  在朝的眾大臣都有些驚訝的看著嬴政,未曾想嬴政竟會說這樣的話,如此推崇呂不韋。而接著,嬴政做戲做足,一下站了起來,走到了呂不韋身邊,竟就是一禮,道:「還請呂相受嬴政一禮!」

  呂不韋到這時當然不能再表現的無動於衷,趕緊側身,同時回禮道:「儲君,折煞老臣了!」

  嬴政扶著呂不韋的手臂,說道:「這是呂相應得的。從今後,呂相就是本君『仲父』!」

  說完這些,嬴政才又走回了高台坐下。呂不韋經此,神情又是不同,滿臉的得意。眾臣紛紛道賀。

  嬴政面帶微笑的掃大殿一眼,隔了一會才道:「今日看來倒是個好日子,仲父,太后在臨行前傳下懿旨,想封嫪內侍長任咸陽城都衛統領之職……」

  呂不韋沒想到嬴政突然會提這件事,眉頭頓時一皺,開口道:「此事怎可……」話才說了一半,卻沒想被嬴政打斷。

  嬴政一揮手,道:「仲父,且聽本君說完。」

  呂不韋頓了頓,嬴政一口一個仲父,也讓他至少在面子上無法再插口,只得聽嬴政說下去。

  嬴政淡笑,看了眼顯然有些緊張的嫪毐,繼續道:「諸位愛卿,雖然太后懿旨是想讓嫪內侍長即日赴任,但是本君考慮到嫪內侍長服侍太后時日已久,秦庭也需要如此人才調停宮內諸多事宜。況且,嫪內侍長亦非習武之人,卻要擔任都衛統領,恐怕也不甚妥當。但是都衛統領一職又需要得我秦庭皇親公子的信任,本君對嫪內侍長自然是信任。所以,本君以為不若讓嫪內侍長的兄弟嫪肆擔任此公職。嫪肆本就習劍,聽說在咸陽城也是著名的劍手,必是不凡。仲父,此事本君如此安排不知妥不妥?還望仲父指教。」

  呂不韋僵在了當場,以他的想法又怎可能同意嬴政如此安排?只是,嬴政卻偏偏選擇了他才尊了呂不韋為「仲父」這樣的時機,更以一種「請教」,詢問「妥與不妥」的方式來讓呂不韋做出決斷。

  若是嬴政以廷議的方式來處理這件事,那麼呂不韋又或他一線的大臣們,自然可以提出反對的意見。可嬴政卻聰明的將這事染上了半公半私的意味,就好像是呂不韋的子侄輩向他請教問題一般。而且嬴政又是以相當自信的語氣說出這番決定,況且,嬴政還似是違反了「太后朱姬」的旨意,來尋求呂不韋的支持,這般手段,這種狀況下,呂不韋才獲得「仲父」這樣的頭銜,他又怎可一下拂了嬴政的意,一點面子都不給嬴政留呢?畢竟嬴政是尊貴的儲君身份,呂不韋再狂,也不敢真的不留情面給嬴政。免得他引來其他皇公大臣們的反感。

  呂不韋雖然身居高位,但還是礙於他的出身非是秦人,更是秦人所厭惡的商賈身份,不過是一開始「奇貨可居」捧了莊襄王異人上位,所以才得了今日的地位,秦國的皇公大臣們對他還是有些排擠,特別是秦國的軍方。因為歷來秦**方都是由秦人及王族擔任。

  呂不韋目前在軍方的勢力尚有限,雖然他門下已有了過千舍人,勢力大增,可有時候,還是需要避諱一下。而嬴政正是抓住了他這一點,所以才會如此安排。

  再者,嫪毐本身也是出身於呂不韋門下,呂不韋若是當眾反對,自然也會讓呂不韋的門人心寒。當然,嬴政也不是一點餘地都沒有留給呂不韋。正如他和嫪毐之間的協定,被嬴政推上位的是嫪肆,而非嫪毐。這樣呂不韋也有了台階下。所以這點也是嬴政心中篤定的一點。

  正因如此,呂不韋不得不深深看了眼嫪毐後,咬牙應了聲:「儲君即已定奪,老臣自然全力支持。」

  嬴政笑道:「如此甚好。」說著頓了頓後,嬴政又掃了眼其他人,淡聲問道:「眾卿還有異議麼?」

  嫪毐此刻心裡即興奮又緊張,興奮的是沒想到這事居然如此順利就解決了,雖然他自己沒有當成都衛統領,但好歹他的兄弟上了這個位置,他總算是有了自己的第一支武裝力量。

  至於嫪毐緊張的卻是怕再出什麼岔子。

  只是,怕什麼來什麼。

  就在嬴政準備批印的時候,就有人說道:「儲君殿下,且慢批印。老臣尚有異議。」

  嬴政聞言放下手中的印鑑,看向出聲的人,柔聲道:「原來是王上將軍。還請直言。」

  坐在嬴政身旁的秦蘇,心裡很清楚嬴政想做什麼,不外乎嬴政就是想拉攏嫪毐,破壞嫪毐和呂不韋之間的關係,再給呂不韋潛在的對手增加一點對抗實力罷了。秦蘇心道,這種時候,這王上將軍,似乎就別出來阻止了吧?這不是壞了嬴政的大計麼?

  秦蘇仔細的留意著嬴政的神色,本以為能從嬴政的眼裡看出些好事被破壞的怒意,豈知,嬴政此刻卻是似笑非笑,根本就沒有任何不好的情緒外洩,甚至秦蘇還看出點欣喜的神態。秦蘇不禁又疑惑起來,莫非嬴政還有什麼深意的安排麼?

  旋即,秦蘇真真目睹了嬴政不動聲色之間做到翻雲覆雨的手段。

  王上將軍是秦庭軍方的代表人物,平日素來低調,但是在大秦的軍隊中卻擁有絕對的威望。任誰都不敢小瞧。就算是呂不韋,也要留三分面子。

  而這時候,王上將軍提出的卻是反對意見。按王上將軍的說法:「嫪肆即無軍功,更無軍銜,又怎能任都衛統領一職?」

  嫪毐聽了這話幾乎氣炸了肺,但是以他的身份,他根本不敢和軍方第一人物叫板。只好眼巴巴的看向嬴政。

  至於呂不韋,他本來就看嫪毐不順眼,現在更不會說什麼。

  嬴政眉頭似乎是微微皺了一下,答道:「王上將軍,嫪肆乃嫪內侍長的兄弟,太后對他們也很是信任。這事……」

  嬴政狀似為難,秦蘇也感覺到嬴政搭在他小小身子上的手,指尖下意識的輕微扣動,顯得很是輕鬆。秦蘇有點鬧不清嬴政究竟是在想什麼。這樣的狀況不是壞了嬴政的好事麼?怎麼就……

  王上將軍的態度看上去很是堅定,他道:「都衛統領一職好比都城城守,又怎可交與一個毫無行軍經驗的人任職?還請儲君三思!」

  「這……」嬴政為難的看了眼嫪毐,嫪毐在旁咬牙切齒,嬴政狀似無奈,再度問:「那麼依王上將軍的意思又該如何呢?」

  這時,站在王上將軍身旁的又一名武將開口道:「啟稟儲君,王翦將軍日前自疆區回到咸陽,現正在殿外等候儲君召見。微臣建議這都衛統領的事,不若見了王翦將軍再做商議。還請儲君定奪。」

  嬴政臉上閃過喜色,道:「王翦回來了?」

  「是!」武將開口。

  秦蘇盯了幾眼那名武將,約莫四十多歲的年紀,比王上將軍要年輕點,看他能搶在王上將軍前說話,態度不卑不亢,沉穩淡定的模樣,也不知是哪位人物。

  嬴政點頭道:「即使如此,請王將軍上殿吧。」

  秦蘇又激動了。王翦啊!秦朝一代開疆拓土的名將,實力媲美戰國時期的白起李牧!不知究竟是何等模樣。秦蘇支起小小的身子探著頭,忽閃著大眼睛。

  嬴政察覺到秦蘇動作,心裡微微一動,把秦蘇攬在的身邊,也不管他究竟能不能聽懂,就湊在秦蘇耳旁低聲說道:「可看仔細了,王將軍會是你的老師。」

  秦蘇被嬴政溫熱的氣息吐露在耳旁不禁縮了縮頭,嬴政見秦蘇動作可愛,不由得低笑。

  這父子之間就突然有了這麼一段小插曲,看在眾臣的眼裡,就覺得嬴政似乎真的挺喜歡這個啞巴公子。

  呂不韋,嫪毐,陽泉君等人眼神也是閃了閃,至於在想什麼就不得而知。

  王翦這時候已經在趙高的唱諾聲中上了殿,卻是一個身材修長,面容英俊的二十多歲青年。或由於長期在外的征戰生涯,膚色偏棕,走起路來龍行虎步,很有氣勢。

  上殿之後,就朝著嬴政拜下,朗聲道:「臣王翦,叩見儲君殿下!」

第十五章

  嬴政笑的很淡定,道:「王將軍請起!算算該有兩年未見了吧?」

  王翦利落的站起身,對著嬴政笑道:「稟儲君,是兩年又四個月!」

  嬴政點頭,「不錯!王將軍護疆有功,本君定要好好嘉獎!」

  話音才落,就聽那名武將道:「儲君明鑑,臣以為都衛統領之職,由王將軍擔當為妥。」

  嫪毐頓時臉色大變,呂不韋的神情卻有些微妙,可他仍是一句話不說。

  嬴政這時「哦?」了一聲後,略作沉嚀,先看了眼嫪毐,再掃了眼呂不韋,似是很為難一般,對著那武將說道:「徐將軍……王將軍當然是十分適合都衛統領一職……只是……」

  秦蘇聞言恍悟,這武將該是之後當上了右丞相的徐先將軍,不過後來卻被呂不韋害死了。這樣一個優秀的人物卻被呂不韋害死,真是挺可惜的。

  在場的人當然不會知道秦蘇心裡七七八八的在想什麼,倒是嫪毐此情此景之下真是急了,竟是衝著嬴政單膝下跪,開口道:「儲君殿下,可否容微臣說兩句?」

  按照慣例,嫪毐這樣的內侍長是不允許說話的。只是眾人都知道他是太後面前的紅人,所以都沒有出聲,特別是幾個軍方人物,眼中帶著不屑,卻也是不說話阻止。

  嬴政順水而下,道:「嫪卿家想說什麼儘管說。」

  嫪毐神情激動道:「謝儲君!微臣蒙太后錯愛提拔,對太后,對儲君都是忠心耿耿……」

  「哼,忠心耿耿…在場的哪位不是對儲君忠心耿耿?!都衛統領一職關係咸陽城的安危,又怎可能讓一個沒有絲毫經驗的人來擔當?」王上將軍根本沒有給嫪毐留面子,直接就打斷了嫪毐的話。

  嫪毐氣的臉色通紅,死死看著王上將軍。

  嬴政瞇眼看著,好一會後,才道:「兩位愛卿,莫要爭吵!唉,兩位愛卿忠君愛國,本君當然知道,實難取捨。仲父,你對此如何看法?」風頭一轉,嬴政又將這事推到了一直作壁上觀的呂不韋身上。

  但呂不韋顯然不是嫪毐之流,也不似王上將軍那般軍人的耿直做派,此刻他淡淡一笑,道:「儲君殿下,咸陽城安危自然是最緊要之事,不過想來太后也定有她的想法。老臣以為此事不若等到太后歸來再做定奪。」

  嬴政聞言心中冷笑,果然,呂不韋是看不得嫪毐得了權勢,但他肯定也不會想讓王翦當上都衛統領。估計呂不韋現在正在發愁他的手下究竟有誰的能力能硬過王翦吧?所以正是這種時候,呂不韋能做的只有拖延。

  正如嬴政所想,呂不韋確實在暗恨。目前軍方只有蒙驁一人尚算能獨當一面,其他人嘛……呂不韋想到蒙驁的兩個兒子。他們現在速援師,但那不過是儲君弄出來的小孩子玩意,根本算不得數。呂不韋自然不會將速援師裡的一群十幾歲的少年放在眼中。不過這種時候,呂不韋也顧不得這些,怎都想要將都衛統領一職弄到手。

  呂不韋的說法讓嫪毐和王上將軍都皺起了眉頭。這時候,嬴政才開口,道:「仲父所言極是。可是…都衛統領一職也不能空缺太久時日,否則定會危及咸陽城的安危。嫪內侍長,太后去往雍都,可提過何時回咸陽?」

  嫪毐的神情頓時僵在那裡。始終作壁上觀的秦蘇在心裡撇了撇嘴,嬴政這不是明知故問麼?他明明知道朱姬去往雍都是為了生嫪毐的孩子,這沒個大半年的,朱姬又怎麼可能回來?

  果然,嫪毐吱吱嗚嗚說:「微臣不知……」

  嬴政就皺著眉頭,又道:「太后若一時無歸期,但都衛統領一事卻不好拖延。況且,太后已提出了她的看法,本君若是不遵,對太后也頗為不敬。仲父說的雖然有理,但本君也不好讓太后回到都城後,卻看到都衛統領一職仍是空缺的狀況。只是王上將軍和徐將軍所言也有道理……」

  嬴政隨即便開始沉嚀。殿上一片寧靜。

  秦蘇坐在嬴政身旁左右觀望了兩眼後,又把眼神轉向嬴政。其實,事到如今,秦蘇已經看出嬴政應該早就胸有成竹,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演戲而已。為了達到他的目的!這一刻的秦蘇,真的很想知道嬴政究竟想做什麼。

  又隔了好一會後,嬴政的沉默終於讓嫪毐忍不住了。嫪毐心中對得到都衛統領一職非常嚮往。否則他定然不會讓朱姬一人去雍都,若非為了在軍中建立勢力,他怎都不會放過討好朱姬的機會。

  不過嫪毐也清楚,他要得到這個職位,呂不韋的意見非常重要。但呂不韋卻絕對不肯這麼輕易的幫他。嫪毐出身呂不韋的舍人,卻因為朱姬的寵信,外加自己的野心,逐漸脫離了呂不韋的控制。與呂不韋當初想要通過嫪毐控制朱姬的初衷相去甚遠。可呂不韋畢竟身居高位,嫪毐在面對呂不韋是自然很是尷尬。一般也不敢直接對呂不韋叫板。

  可是在面對軍權的時候,嫪毐終於忍不住了。呂不韋不想他得到都衛統領一職的想法已經非常明確。若是如同呂不韋說的那樣拖延下去,必然情勢不妙。但是王上將軍、徐將軍,甚至是王翦,都不是他一個內侍長能抗衡的。他再仗著朱姬的寵信,也不敢輕易得罪軍方。畢竟他還不是呂不韋。

  所以,在眼下這種情況下,他能做的只有退居其次。

  是以,就聽嫪毐道:「讓儲君殿下如此為難,微臣真是罪該萬死!儲君殿下明鑑,王上將軍和徐將軍所言極是。嫪肆確實尚未有軍功,更從未帶兵打仗。所以微臣以為,還是讓王將軍任都衛統領一職更好!不過微臣也懇請儲君給嫪肆一個機會,追隨王將軍……」

  嫪毐的話一出,秦蘇就看到嬴政的眼裡瞬間閃過一絲嘲弄意味,但旋即,他就看見嬴政笑的一臉欣慰,道:「嫪內侍長果然是為我大秦著想。嫪內侍長放心,本君又怎會違背太后的懿旨!」

  嬴政說著,就頓了頓,掃了眼眾人,才道:「既然嫪內侍如此說,那麼本君就任命王翦將軍為都衛統領!至於嫪肆,那就任都衛副統領!眾卿家以為如何?」

  呂不韋愣住,沒想到嬴政會做出如此安排,才想說什麼,卻被一旁幾位將軍的動作打斷。

  連同王翦在內,大秦的軍隊系統拜下了至少一大半,都齊齊稱:「儲君英明!」

  嫪毐也趁著這時候拜下謝恩。只有呂不韋看著這一幕,眼神連閃,面無表情。

  嬴政這時露出微笑,道:「仲父,你看呢?」

  呂不韋幾乎是瞬間就恢復了平靜,道:「儲君做的好。不過,老臣仍有一個建議。」

  「哦?」嬴政饒有興趣的看著呂不韋:「仲父請說。」

  呂不韋笑道:「儲君殿下,都衛統領一職不若再多設一個副統領之位。」

  嬴政看似一愣,道:「這是為何?」

  呂不韋仍是笑意不減,道:「儲君殿下,蒙家兄弟現在速援師任職,但老臣以為倒不若讓他們中的一個也擔任此職,好向王將軍多學一些帶兵的本事,將來也是儲君殿下一大助力啊!」

  嬴政聞言似是愣了一下,皺眉道:「仲父,你的建議自然是好,但是似乎於律法不合……」

  呂不韋打斷道:「儲君殿下放心,律法固然重要,但卻需因時而異。此番的做法對儲君極有益處,又有何不可?」

  王上將軍此刻看著呂不韋,聽他說完後,眉頭猛皺,道:「仲父大人,蒙氏兄弟尚年幼,怎可……」

  「哎!王上將軍此言差矣。仲父大人看重的人選,必然有過人之處。即使這樣,就讓蒙恬也任都衛副統領吧。仲父以為如何?」嬴政問道。

  呂不韋這時候當然點頭同意。

  這一幕的發生只是在短短的數言之間,可看在秦蘇眼裡卻又完全不同。他實在很無語的看著嬴政,深知嬴政將來和王翦等人關係的秦蘇,只覺得嬴政這番連消帶打幾乎是佔盡了便宜。不但成功的挑撥了嫪毐和呂不韋的關係,又讓王翦當上了都衛統領,還捎帶一個呂不韋這裡的臥底蒙恬當了副統領……表面卻又裝的極不情願似的……想來呂不韋該在肚裡慶幸他的人裡多少還有個人佔了副統領的位置,卻哪想這卻是嬴政算好來的。秦蘇在心裡感嘆,嬴政…這都什麼人啊!

  而接著,所有人似乎都是皆大歡喜一般,嬴政又道:「今日尚有另一件事,本君帶了公子扶蘇一同來,為的是給他選兩位師傅。」說著,嬴政側身一把將秦蘇抱在了懷裡。

  殿中又是一陣議論紛紛。秦蘇心裡卻覺得接著的事又要輪到自己頭上了。嬴政啊嬴政,你真是連兩歲的小孩都不放過,都要利用個夠!

  嬴政笑道:「今日正巧王將軍回來述職,王將軍從來武藝高強,乃大秦第一人,公子扶蘇的武技老師,看來是非你莫屬了。」

  王翦聞言急忙謝恩應是。

  眾臣對這樣的決定自然不會反對,倒是嬴政會選誰當秦蘇的政學先生,讓他們心中存疑。畢竟等嬴政正式登基之後,公子扶蘇作為嬴政的嫡長子自然身份不同。

  只是,秦蘇心裡明白嬴政想提的人是李斯,可李斯卻是呂不韋的舍人。呂不韋若是不提李斯,那李斯當然不可能當上公子扶蘇的先生。嬴政究竟想怎樣做才能讓呂不韋像說蒙家兄弟一樣,說出李斯兩個字,又不讓呂不韋起疑呢?

  秦蘇心裡很是疑惑,可就在他疑惑的時候,突然身後傳來一陣劇痛……

第十六章

  秦蘇疼的悶哼一聲,整個人差點跌了出去,卻被嬴政一把抱住。然後就聽見嬴政一副緊張的樣子,對著他說:「蘇兒?怎麼了?」

  秦蘇的眼神若能殺人,此時嬴政恐怕要死一千遍了。外袍下的小屁股上此時一片紅,嬴政還怕衣服太厚,所以暗中非常用勁的掐了一把秦蘇。

  這嫩嫩的小孩哪裡受得了?!雖然不知道嬴政究竟為什麼掐他,秦蘇的眼睛裡已經蓄滿了眼淚,非常悲憤的看著嬴政。

  而湊在秦蘇身旁的嬴政用只有秦蘇才聽的見聲音說了一個字:「哭!」

  秦蘇下意識的就哭了起來,眼淚頓時洶湧而出。小孩子的淚腺果然是比較發達的。

  嬴政開始手忙腳亂,抱著秦蘇就開哄,「蘇兒,乖!怎麼哭了?乖啊!」

  秦蘇哭個不停,倒不是他真的疼的想哭,而是不敢停。他算明白嬴政掐了他這麼一下肯定有他的目的。而現在不論秦蘇有多委屈,他也只好配合嬴政開哭,等等看嬴政究竟要幹嘛。

  嬴政演戲著實到位,看秦蘇貓似的哭的一塌糊塗,就「唰」的一下站起來,滿臉嚴肅的對著趙高說:「公子扶蘇怎會哭成這樣?這樣還怎麼選老師?」嬴政抱著秦蘇一步步走下高台,來到呂不韋身旁一邊說:「本還想讓仲父替蘇兒選位老師,可這……」

  呂不韋聽著覺得很有面子,當即就道:「無妨,儲君放心,老臣定會為小公子選位好老師。」

  嬴政立刻笑道:「如此要多麻煩仲父了。」說著嬴政就抱著還是不住哭的秦蘇朝前走去,一邊還一下下的安撫著秦蘇,眼見著多走了幾步,不遠處就站著一派文人氣息的李斯。

  嬴政越走近李斯,步伐就不明顯的變慢,然後拍著秦蘇的手,一下下越見用力,不過好在隔著衣服,也不算疼。秦蘇總算明白了嬴政的用意,堪堪當著李斯的面前,秦蘇就不哭了。反倒是顯得十分好奇的看著李斯,人還不停的在嬴政懷裡扭著,像是要掙脫嬴政的懷抱似的。

  嬴政對秦蘇的反應顯然是愣了一下,但這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然後,嬴政就裝著一個沒抱穩,秦蘇整個人就朝地上摔去。秦蘇嚇了一跳,不是吧?!嬴政竟真的這麼狠心要摔他?他可是嬴政的兒子啊!

  不過,對嬴政這個爹的狠心秦蘇早就心知肚明,知道他會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秦蘇不免閉上眼睛等著疼痛的到來,心裡想著可別摔成腦震盪……

  很幸運的是預期中的痛並沒有出現。秦蘇就被李斯抱住了。

  這一打岔,朝堂上的人皆驚。不少臣子們都出聲問:「公子扶蘇沒事吧?」

  嬴政滿臉焦急的上前看著被李斯抱在手裡的秦蘇,急道:「蘇兒?沒摔到吧?」

  秦蘇在李斯懷裡暗中扯著嘴角,嬴政這個混蛋影帝!秦蘇不哭了,忿忿的抓著李斯,大眼睛瞪的鋥亮怒視嬴政。

  不過小孩子的臉上又哪裡看得出憤怒,眾大臣只覺得公子扶蘇漂亮眼睛溜圓,可愛的不得了。剛才還哭的淚珠掛在睫毛上,尤是惹人憐愛。李斯似乎也發現了扶蘇的可愛,笑的極是溫和,道:「儲君殿下,公子扶蘇不哭了。」

  嬴政一副放下心來的模樣,伸手在秦蘇柔嫩的臉上擦乾淚跡,道:「蘇兒,剛才是怎麼了?」

  秦蘇瞪著嬴政不說話,這人明知他不說話卻還問!

  嬴政當然不會管秦蘇在想什麼,逕自對著李斯道:「李廷尉,虧得是你。不然蘇兒定是要摔疼了。」嬴政伸手想要接過秦蘇。只是秦蘇現在對嬴政相當不滿,就不自在的扭了扭,在外人看來,倒是像秦蘇很喜歡李斯,賴在他懷裡不肯走了。

  嬴政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高聲笑道:「李廷尉,看來蘇兒很喜歡你啊!」嬴政說著轉過臉看向呂不韋,又笑道:「李廷尉救了蘇兒,仲父看看本君該賞他什麼呢?」

  趴在李斯身上的秦蘇心中無語,嬴政這個少謀深算的混蛋傢伙!呂不韋這種時候要是不上鉤,他就不是呂不韋了!不過,由此看來算準呂不韋會上鉤的嬴政,豈非更厲害?

  果然不出秦蘇所料,呂不韋頓時笑道:「儲君明鑑,李廷尉出身老臣門下舍人,《呂氏春秋》的編著也有他的功勞,乃老臣非常欣賞的人,博古通今,知識淵博。老臣以為,若公子扶蘇如此喜愛李廷尉,不若就讓他當公子扶蘇的政文老師吧?」

  話音才落,嬴政就僵了一下,打了個哈哈,道:「仲父,這李廷尉如此年輕當公子扶蘇的老師,是否……」

  呂不韋聞言就笑了,他當然不會被嬴政這麼小的一個問題而難倒。只是讓呂不韋沒想到的是,嬴政對誰來當公子扶蘇政文老師的事十分在意。死活就是不肯鬆口,答應讓李斯擔任這個角色。這點讓呂不韋也有點皺眉。

  最終的結果,就是嬴政以「此事過後再議吧。」而結束。當日,李斯也沒當上公子扶蘇的老師。

  秦蘇對這種狗血劇情很無奈,他相信過不了兩天李斯肯定就是他老師。呂不韋絕對會奮力推動這件事的發展。其實應該是嬴政反對的越厲害,呂不韋就會越積極,對李斯的懷疑也就越少。

  不過讓秦蘇在心裡覺得惴惴不安的卻是他自覺在朝堂上的表現恐怕又會惹了嬴政懷疑。秦蘇多少有點納悶,為什麼他在嬴政面前總是會失誤頻頻呢?

  這一點可以從嬴政抱著秦蘇回到他的儲君宮後看出來。當時,嬴政就把秦蘇放到了軟榻上,然後盯著他看了好半天,直到秦蘇覺得全身不自在的發麻才忍不住動了動(其實他應該直接哭才對)。

  嬴政終於開口:「蘇兒,你果然是明白的。」嬴政並沒有用疑問式語句,反倒語氣肯定的很。

  秦蘇一聽之下,就不管嬴政開始靜靜笑著自己對手指玩,徹底忽略自己這個狠到一塌糊塗的爹。

  嬴政看著秦蘇的動作,就低低笑了起來,道:「好吧。也或許是本君猜錯了。一切都是巧合!那麼從明天開始,蘇兒可就沒那麼輕鬆了。本君可是派了最好的老師給你。」

  秦蘇身子僵了僵,但是手中的動作沒停,仍是自顧自的在玩。

  嬴政又看了會秦蘇,見這小孩就是不理他,也就不說話,伸手狠狠的蹂躪了一番讓他愛不釋手的肉肉小臉後,就起身走出了寢宮,去到殿前批摺子去了。

  嬴政前腳跨出門,秦蘇就完全無力的趴在軟榻上。沒想到穿越了也要上課!

  隔了不多久,秦蘇就聽見外殿傳來了王上將軍和王翦將軍求見的消息。秦蘇豎著耳朵聽,果然王上將軍一來就佩服的說:「儲君殿下,手段高明。這都衛統領一招棋可讓呂不韋和嫪毐都措手不及啊!」

  嬴政輕笑的聲音就傳來,只聽他說:「那還多虧王上將軍保薦,王翦將軍也同樣實力過人才行啊!」

  秦蘇聽著這些話,當即就撇嘴,嬴政果然是連這些事都安排好了!漏算無遺恐怕就是這個樣子了。

  接著嬴政就和王上將軍討論起其他事情。秦蘇也算明白秦國的軍方看來是完全站在了嬴政這一邊。可見,秦**方始終是終於秦王室,呂不韋之流只能算是外人。大秦排外的這種風氣倒是讓嬴政獲利匪淺。秦蘇再沒興趣聽下去,這些政治大事,他向來不在意。況且這也不是他能關心的。

  自那之後,秦蘇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生活就這麼開始了。王翦是武將又任了都衛統領,所以每日都會進儲君殿教導秦蘇習武,而李斯也是盡忠盡職的教秦蘇各家學說。

  整整四年,秦蘇起早貪黑的開始習武唸書,時不時嬴政還要考他幾回。秦蘇擁有現代人的知識,又是成年人的思維,所以這時代被譽為天才小孩也不為怪,甚至那些歪歪扭扭的文字也學寫的有模有樣。

  可就是這樣在朝野逐漸有些名氣的公子扶蘇,卻怎麼都不說話。這一點就連嬴政都有些吃不準他兒子究竟會不會說話了。

  不過這小孩的事情,對嬴政而言不過是偶爾關心一下,想到了就問問。他根本不會放在心上。因為這四年裡,嬴政面對的是越加嚴峻的國內政治因素和周邊六國的關係。

  四年間,六國在魏國信陵君的慫恿下對日趨強勢的秦國展開合縱,趙國龐暖任主將,發動戰爭。嬴政當時並無實際的軍隊控制權,眼睜睜的看著徐先在呂不韋的陰謀下犧牲在戰場上。所幸的是徐先臨死反擊,暗中又以李斯的離間計引至魏國國主怕信陵君功高蓋主而臨戰召回信陵君,引得六國合縱徹底失敗。咸陽城危機解除。

  但當時徐先將軍的死訊傳回秦國時,王上將軍怒極攻心而倒下,這一系列的事情,給嬴政儲君一系的勢力打擊很大,那幾天嬴政的情緒可說極差。

  所幸的是嬴政一向致力於發展中堅派,年輕的眾多將領都隸屬儲君一系。這時候,速援師的能力就體現出來。這些軍隊的精英成員經歷了合縱實戰,身手經驗大不相同,再加上都是出身高貴,所以直接就進入了秦**隊的高層。

  這讓呂不韋和嫪毐都措手不及,一時間很難找到與他們素質相符合的親信。呂不韋對蒙氏兄弟的依賴更勝。這才算解了嬴政心中的一道大難題。

  至於嫪毐,嬴政始終捧著他,甚至還封了嫪毐長信侯,尊他為「假父」這種虛名。嫪毐也不負所望,與呂不韋斗的不亦樂乎,給嬴政爭取了不少時間。

  只是,時下嬴政已經二十歲,再過些時日,便是嬴政二十一歲的生辰。那就意味著嬴政已經完全可以登基稱王,再非處處受制,沒有實權的儲君身份。

  可這種時候,往往也是暗潮洶湧,指不定哪天會爆發……

  而這日,偏巧秦蘇剛練完武,滿身是汗的走進儲君殿,卻巧不巧的碰上了外出回來的嬴政。嬴政的臉色顯然非常不悅。秦蘇心裡一緊,這是出什麼事了?因為嬴政的這種神情,他只在徐先將軍死訊傳來的那一刻見過。

第十七章

  嬴政這種不同尋常的表現引起了秦蘇的注意。秦蘇知道目前應該是嬴政最關鍵的時刻,而且根據秦蘇之前的觀察,嬴政的態度總是顯得不溫不火漫不經心,雖然秦蘇也知道這種漫不經心只是表面而已。但這種流於言表的怒意,實在是很少見。

  所謂好奇心殺死貓,秦蘇忍不住心裡的疑問,促手促腳的就倚在了殿門外向裡小心張望。就看見嬴政一個人坐與案桌旁,臉色鐵青,也不知在想什麼。

  看了好一會後,秦蘇覺得也看不出什麼,況且秦始皇的事情還是秦始皇自己解決比較好。他就決定離開,免得又受什麼池魚之殃。只是秦蘇就這麼一轉身卻「彭」的一下撞到了一個人懷裡。小鼻子被狠狠敲了一下,疼的秦蘇眼淚直打轉,然後他就聽見趙高的聲音。

  「哎呦!小公子!您怎麼在這呢?撞疼了沒?」來人正是趙高。

  趙高這幾年對公子扶蘇的態度顯然好了一點,畢竟是在儲君宮裡伺候。而且趙高憑著他的機靈,也確實得到了嬴政的賞識,不少事情,現在都在趙高手裡。

  門外這動靜,顯然驚動了嬴政。嬴政的聲音從殿內傳來:「什麼人在外面?」

  趙高趕緊報告說:「儲君殿下,是公子扶蘇。奴才是來報儲妃求見。」

  聽見儲妃兩個字,秦蘇心裡咯噔了一下,這幾年他都沒怎麼去見儲妃。除了每次新年的家宴之外,他根本沒見儲妃來過儲君殿。倒是嬴政有時候會在儲妃殿裡歇一晚,但也沒傳出儲妃又有新子嗣的事。倒是不知道儲妃這時候來是什麼事。

  顯然,嬴政也想到了秦蘇的疑問,特別又是他接到了那種事的消息。嬴政皺眉就說道:「讓她來。」嬴政說的顯然是指儲妃,他根本沒留意趙高說扶蘇也在外面。

  不過趙高卻有點誤會了嬴政的意思,還以為他說的是扶蘇,所以應了是之後,就推開門把小公子帶進了殿裡。

  嬴政見到秦蘇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意識到該是趙高弄錯,就道:「蘇兒也來了?也好!趙高,你請儲妃進殿,蘇兒也有很久沒見母妃,見見也好。」

  秦蘇哭喪著小臉,一點見母親的想法也沒有。他根本就不想見到儲妃。他過他的日子不是挺好?但顯然,嬴政並不是這種想法。

  嬴政算起來也有十來日沒見秦蘇。最近諸多事情忙的他也覺得有些心煩意亂。陽泉君與公子成皎合謀叛亂,他與呂不韋又已經到了貌合神離的境地,長信侯嫪毐帶著太后朱姬又避往雍都圖謀不軌,這些人和事,都是衝著嬴政的登基大典而來。

  嬴政很清楚時局已經將他們逼到了不得不動手的地步。要是等嬴政真的登上王位,那他們就都完了。所以嬴政也到了收網的時候。

  不過,偏偏這時又冒出一個對嬴政而言絕無好處的傳言。朝野上下竟是有人傳嬴政不是莊襄王的兒子,而是呂不韋的兒子!這消息先不論是誰散佈的,但對於整個秦庭上下,特別是倚重大秦軍方的儲君一系人馬,可謂是個致命的打擊。

  所以,嬴政的在得到消息之後,臉色絕對算不上好。只是,嬴政在看到朝著他邁出一小步一小步的公子扶蘇,心裡莫名的就感覺舒服了點。臉色也緩和不少。嬴政朝著秦蘇就道:「蘇兒,過來!」

  秦蘇心裡很鬱悶,人也顯得有些不情願,畢竟平日裡他總是想方設法的遠離嬴政,免得自己又受罪,可今天只能怪他自己好奇心盛,變成了眼下這等狀況。

  秦蘇一來到嬴政身前,小身子就被嬴政抱到了懷裡。秦蘇發現嬴政總是喜歡抱著他,然後他就得像玩具娃娃似的,接受嬴政的蹂躪。臉,頭髮,小胳膊,小腿,總是被嬴政換著法而揉捏。這也成了秦蘇為什麼不願靠近嬴政的原因。

  說起來,自秦蘇進了儲君殿之後,生活自然好了很多,儲君殿的人也知道儲君寵這小孩,所以自然不敢虧待他。憑心而論,嬴政對秦蘇還是很不錯的。只是秦蘇因為知道太多不該是小孩知道的事,心裡顯得有些壓力和隔閡而已。

  果然,才被嬴政抱著的秦蘇,臉上就開始接受嬴政的捏柔。嬴政瞇著眼看秦蘇越發漂亮的小臉,覺得愛不釋手,心情也好了許多,就道:「蘇兒,今天可有好好學?」

  秦蘇一邊奮力的想推開嬴政的手,一邊沒好氣的點頭。父子兩個又開始了這種每次都會有,每次都沒個結果的推手拉鋸戰,一個是饒有興趣,一個則是悲憤異常。戰鬥一直持續到儲妃走進殿內,嬴政才停了手。

  儲妃行禮之後,嬴政才問:「儲妃有事麼?」

  儲妃一臉乖巧的說道:「儲君殿下,過幾日便是公子扶蘇六歲的生辰,臣妾想接蘇兒一同住些時日。還望儲君恩准。」

  這話一出別說秦蘇愣住,嬴政也是當即皺起了眉頭。自從秦蘇離開儲妃殿已經好幾年了,可就算是秦蘇在儲妃殿的時候,也沒見儲妃關心過秦蘇,要給他過生辰的。這回又是怎麼了?儲妃腦殼壞了?

  秦蘇完全就是囧著小臉看著儲妃,就好像她說出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嬴政這時候也乾咳了幾聲道:「儲妃,這……」嬴政說了一半卻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按理說一位母親要給自己兒子過生辰,完全就是師出有名。嬴政作為父親,又怎麼能拒絕?否則豈非太不合情理了?

  儲妃抬起了精緻的臉蛋,看著嬴政滿眼的真誠祈求,道:「儲君殿下,過些時日您便要登基了。臣妾平日裡已經難見公子扶蘇,等您登基後,公子扶蘇身份不同,臣妾唯恐更難得見小公子,臣妾畢竟是公子的母親……還請儲君恩准……」

  儲妃險些就是聲淚俱下,真是見者動容,聞者傷心。不知道的還以為嬴政是不讓這母子相見,又或者這對母子感情有多深呢!

  可嬴政和秦蘇兩人心知肚明,儲妃怎麼可能會和秦蘇有什麼母子情深的事情發生呢?嬴政又不傻,當然看得出儲妃這麼做鐵定是有目的的。但事出突然,嬴政一時間也想不出儲妃究竟要幹什麼。但是這種時候,不論儲妃是出於什麼目的,拒絕是最好的辦法。

  嬴政當即說到:「本君登基在即,公子扶蘇的生辰不……」

  就當嬴政說到一半的時候,殿外再度傳來一聲唱諾:「呂相國求見儲君!」

  嬴政頓時皺眉,他與呂不韋之間的明爭暗鬥早就到了白熱化的地步,卻不知呂不韋這時候來究竟是為什麼?嬴政不禁又掃了眼儲妃,莫非與這女人有關?儲妃也曾是呂不韋一力主張嬴政迎娶的。

  秦蘇這時候也感覺出氣氛之間的微妙,只是他想不明白儲妃在這種時候要給他過什麼生日究竟是為什麼。

  然而,事態的發展顯然有些出乎意料。

  呂不韋進到殿中來後,朝著嬴政遙遙施禮,歲月在他身上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改變,除了頭髮略有些銀絲參雜外,整個人甚至變的更顯風度,成熟男人的魅力完全無法掩飾。

  秦蘇在心裡有點可惜的撇撇嘴,這麼帥的帥哥放在現代一定就是萬人迷牌。可惜在這裡卻早晚死在他身邊端坐不動的青年手裡。想到這裡,秦蘇不禁就又看了眼身旁的嬴政。

  然後,秦蘇就發現自己似乎有很久都沒有這麼仔細的看過嬴政了。雖然只是側臉,但是秦蘇卻真真的發現,身旁這個原本還顯得青澀的少年,此刻卻真的已經長大了。側臉就像雕塑一般分明,鼻樑挺直,額頭飽滿,眼睛炯炯有神,薄薄的嘴唇帶著抹似笑非笑的表情,讓人弄不清他究竟在想什麼。

  秦蘇看著看著就有些發愣,嬴政比他第一眼見到的時候成長了何止一點?他已經完全具備了成為千古第一帝的實力。而秦蘇也才恍然,他在這裡竟已經快七年了!七年……一切都已經不可能再回去了啊!

  就在秦蘇猶自出神的時候,嬴政卻瞇著眼看著眼前的兩個人,儲妃和呂不韋。呂不韋此來,似乎是在給儲妃拆台的。

  呂不韋也不說明他是從哪裡得到儲妃想要接公子扶蘇回儲妃殿的消息,竟然當著儲妃的面就說:「儲君登基大典在即,該以此大典為重。」顯然呂不韋直接就否決了儲妃的提議。

  儲妃自然是氣的臉上陣紅陣白,旋即泫然欲泣的朝著嬴政道:「儲君殿下,還請您為臣妾做主。」

  嬴政張口欲言的時候,趙高再報,竟然是嫪肆來了。

  秦蘇這時候回過神,父子兩不禁對視一眼,今天這些人究竟想幹什麼?難不成也是為了公子扶蘇的生辰?

  果然,嫪肆一來就帶來了長信侯嫪毐的信,其中還包括了太后朱姬的手諭。意思竟然是接公子扶蘇去雍都舉行生辰的慶典。

  秦蘇一臉囧然,完全不知道自己何時居然變的如此炙手可熱。嬴政這時候反倒是開始顯得淡定,看著嫪肆,又掃了眼儲妃和呂不韋,笑道:「沒想到公子扶蘇竟如此受諸位的喜愛。既然諸位都這麼看重公子扶蘇的生辰,那麼本君又怎麼能讓諸位失望?好吧!公子扶蘇哪也不用去,他的生辰宴就設在儲君殿。如何?」

  「不可!」

  「不可!」

  「不可!」

  呂不韋,儲妃,嫪肆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反對。

  嬴政頓時揚了揚眉,臉上泛起誰都猜不透的笑容,道:「那以諸位的看法,又該怎樣?」

  不用說嬴政,就算是秦蘇再傻,此刻也看出了事情似乎不對!這些人到底想用他幹什麼?綁架來威脅嬴政麼?這豈非可笑?

第十八章

  這一幕的發生恐怕讓在場的幾個人都顯得有些尷尬,呂不韋咳嗽了幾聲,估計是感覺到這種是不太像是他的風格,於是趕緊就告退。嫪肆和儲妃見呂不韋走了,更呆不下去,急急就走了。原本還挺熱鬧的儲君殿突然又變安靜。

  嬴政自那時起就很安靜的坐著,手指無意識的劃弄著秦蘇的下顎。秦蘇雖然不太喜歡這動作,但是也不敢動彈。他知道嬴政現在是在沉思。萬一打斷他的思路,自己就完蛋了。

  整個空氣就像凝固了一樣。一旁伺候著的趙高也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嬴政雖然年輕,但是身上流露出的氣勢卻是絕對的。

  好一會後,嬴政才說了一句:「傳李斯。」

  趙高驚了一下,才應是匆匆去了。

  嬴政這時候才轉過身一把將秦蘇抱在了懷裡,雙臂收緊,下顎架在了秦蘇小小的肩上。秦蘇掙了一下,就不動了。嬴政低低笑了聲,旋即卻又嘆了口氣。

  秦蘇有點不明白嬴政為什麼嘆氣,就轉過小臉看他。嬴政灼灼的眼神掃視著秦蘇,看了好一會後才道:「蘇兒,你還是不願與本君說話麼?」

  秦蘇不知道該怎麼答,就又轉回頭去背靠在了嬴政堅實的胸膛上。嬴政覺得有點無奈,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這小傢伙,至始至終都沒聽他說過一句話。

  可是如今是非常時期,呂不韋這些人都已經被逼到了最後的境地。特別又發生了剛才這樣的事情,若小傢伙還是不肯和他說話,恐怕會出問題。對這小孩,嬴政心裡有種從未有過的複雜心緒。

  朝野內外,鮮少有嬴政看不穿的人,在他身邊圍繞的,不論是友軍李斯,蒙恬,蒙武,王翦等等,甚至連趙高,又或對手呂不韋,嫪毐,嫪肆,太后,陽泉君等等這些人,他們想什麼,要做什麼,嬴政心裡多少有個譜。卻偏偏面對自家小孩的時候,嬴政卻湧起了看不透的感覺。

  這小孩很安靜,從小就是。甚至都沒怎麼哭過。過了這麼些年,嬴政也逐漸成熟,他就越來越發現自家小孩的與眾不同。嬴政也不是沒見過王公大臣們的子女,又有哪個會像公子扶蘇這樣?

  扶蘇的兩位老師,李斯和王翦,這些年裡對公子扶蘇的評價很高。李斯甚至說從沒見過這麼乖巧靈秀的孩子。基本學什麼會什麼。王翦也同樣誇讚,公子扶蘇對習武的興趣似乎很濃,日日都有苦練。完全不像普通的小孩只圖貪玩。

  對這樣的信息反饋,嬴政當然會很高興。可是每當他見到自家小孩的時候,就會越來越覺得這孩子難以捉摸。嬴政潛意識的對公子扶蘇越來越有興趣,他實在很想弄明白扶蘇在想什麼。只是目前他完全沒這個時間去想這些問題,只是將扶蘇養在了身邊,等他順利登基,處理完一眾國事後,他當然有更多的時間來弄明白吧?

  嬴政的嘴角在秦蘇看不見的地方勾起一抹笑意,小娃娃要和爹爹鬥法,那還是太嫩。不過,倒是有必要提醒這小孩,最近時局難測……面對的又都是老狐狸。

  想到這裡,嬴政就湊著秦蘇小巧可愛的耳朵低聲道:「蘇兒,這些時日要小心出入。本君會讓速援師派人隨著你走動。儘量不要出儲君殿。明白麼?」

  秦蘇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他當然也不想自己出什麼意外,就點頭。

  嬴政暗想這小孩果然是知道發生什麼的,就又道:「再過數月就是本君登基的日子。登基大典也在準備中。不過,你的生辰也要到了。眾大臣如此關心你,不若就在你的生辰日舉行一場田獵。也算是慶祝。到時候,你與本君同往就是了。」

  秦蘇愣了一下,有些疑惑的轉頭看向嬴政,這種關鍵的時候,嬴政還要舉行什麼田獵。難道他還不嫌麻煩麼?再說了,那呂不韋幾個人眼看上去就是不懷好意的,嬴政就不怕他們搗亂?還是說另有深意?

  秦蘇現在對嬴政做出的任何決定心裡都有一重疑問,雖然他不知道嬴政這麼年輕,可他的思維和謀劃能力是從哪裡來的,但秦蘇卻明白嬴政不論做什麼都有他的目的。讓嬴政不帶任何目的去純粹的做一件事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對他這個「兒子」,也同樣。

  嬴政雖然口口聲聲的說會保護好他,但秦蘇心裡卻明白,要是情勢緊迫,為達目的嬴政恐怕會不惜一切,包括「兒子」。

  就在秦蘇看著嬴政的俊臉胡思亂想的時候,外面傳「李斯到。」

  嬴政免了李斯的禮,隨意的就讓他坐下。李斯對著秦蘇打了個招呼,笑笑道:「儲君殿下,召微臣不知何事?」

  嬴政猶自摟著秦蘇,淡淡道:「先前呂不韋,嫪肆和儲妃都來了。為的卻是蘇兒生辰的事。你有何想法?」

  李斯聞言細細想了想才道:「儲君殿下,雖然微臣不知這些人究竟在圖謀些什麼,但儲君不覺得尚少了一人麼?」

  嬴政輕笑一聲道:「你也發現了?」

  李斯微笑點頭,道:「公子扶蘇的生辰自然也是大事,不知儲君想如何安排?」

  嬴政和李斯之間似乎打了個啞謎,然後秦蘇就有點聽不懂,也不知道李斯所謂的「少了個人」究竟是誰。

  不過李斯對於嬴政又說的「舉行田獵」,顯得很驚訝。

  李斯皺著眉道:「儲君殿下,還請三思。若是在登基前舉行田獵……會否……」

  嬴政笑道:「怕的就是不來麼。若真有膽量,不妨就看看。」

  秦蘇聽著這兩人對話,心裡說果然如此。嬴政要舉行什麼田獵,肯定有目的。莫非他是想策反呂不韋?這是極有可能的事情!秦蘇心說,看來他可要注意點了。別被呂不韋捉了去威脅嬴政。那估計後果會很慘,秦蘇當然不會相信嬴政會為了他投鼠忌器。唉!要當秦始皇的兒子可真是不容易的!

  嬴政緊接著又找來了其他幾個人,讓趙高送了秦蘇回去,就開始議事。秦蘇雖然很想留著聽聽,但也知道不可能。所以只好乖乖回屋。

  不過沒想到秦蘇才回了自己住的院子,就聽侍從說:「呂相國來了。」

  秦蘇愣了一下,呂不韋他當然知道,但是真正單獨碰面的情況絕無僅有。況且在這種敏感的時期,呂不韋來找他這麼個小孩為的又是什麼?

  秦蘇心裡有點忐忑,畢竟呂不韋是史上有名的政治家,陰謀家……而他秦蘇,不過是個七歲小孩而已……秦蘇現在倒是越來越認同自己尚是個孩子的事,這樣他只要吃飯學習就行,懶得再管其他的事。

  秦蘇一臉乖巧的跪坐在地席上,等呂不韋進來的時候,他急急忙忙站了起來,躬身向呂不韋行禮。按道理說,公子扶蘇是儲君嫡長子身份,呂不韋雖然貴為相國,但是也沒到公子扶蘇上前行禮的份上。

  但是呂不韋對秦蘇這一禮,倒是很滿意,也不阻止,倒像是接受的天經地義。

  秦蘇自然也不會和呂不韋計較這些,呂不韋向來做大,整個七國知道呂不韋的人多過嬴政,這種情況下,讓一個小小的公子扶蘇去和呂不韋比什麼呢?秦蘇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呂不韋上上下下打量了公子扶蘇好一會,臉上露出頗為滿意的笑容。隨即上前就拉著秦蘇坐下,說道:「小公子該有七歲了吧?」

  秦蘇只好點頭。

  呂不韋見秦蘇始終沉默,眉頭有些微皺,喃喃低語道:「還真是個啞子。」

  秦蘇表面上裝著聽不明白,但心裡卻有點彆扭,啞巴怎麼了?他就是不高興說話,又如何?

  呂不韋朝著秦蘇又露出溫和的笑容,道:「小公子,最近可是李斯和王翦在教你讀書習武?」

  秦蘇又點頭。

  呂不韋繼續他柔和的微笑,又道:「他們二人除了教你這些外,還做些什麼?」

  秦蘇一聽這話,心裡就起了警覺,果然呂不韋不會那麼輕易的就跑來找他,鐵定是有目的的。如果秦蘇只是一般的小孩,他當然會說出李斯和王翦平日裡除了教他之外,更多的時候是在和嬴政密議。但這種時候,秦蘇會做的卻是睜著無辜的大眼睛,很迷惑的看著呂不韋,似乎是不明白呂不韋在說什麼。

  呂不韋見狀,就好聲好氣的解釋道:「李斯和王翦在教你的時候,會不會經常離開,找你父親說話?」

  秦蘇頓了頓,側過頭,小臉皺到了一起,看著呂不韋,搖頭。

  呂不韋瞇起眼看了秦蘇好一會,才笑道:「小公子真乖。」

  聽了這話,秦蘇就露出一臉喜氣,猛點頭,模樣可愛至極。

  呂不韋不禁就笑了起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秦蘇的小臉,湊過身道:「李斯大人是本相的舍人,本相一定會讓他好好教小公子,將來繼承王位,成為秦國的一代明君。」

  說完這些,呂不韋看著滿臉懵懂的公子扶蘇滿意的笑了笑,就告辭離開了。

  只是,等呂不韋走後,秦蘇小臉上不明所以的表情完全消失,換而卻是眉頭緊皺。呂不韋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繼承王位?當前能繼承王位的人除了嬴政以外還能是誰?

  呂不韋當然不可能是說以後吧?那他又為什麼會對秦蘇說這些呢?難不成呂不韋是想……

  秦蘇心裡一陣猛跳,這從不做賠本買賣的千古第一商人究竟在想什麼?秦蘇似乎感覺到他已經陷入了秦庭各方勢力周旋的漩渦中,卻又不是他能掌控的。

第十九章

  「蘇兒在想什麼?」淡淡的聲音自秦蘇身後傳來。

  秦蘇一驚,回過頭,看見嬴政站在殿門前正看著他。斜陽的餘暉照在這千古第一帝尚顯年輕的俊臉上,竟是說不出的味道。秦蘇有些發怔,不自覺的心臟竟是猛跳了幾下。

  嬴政見秦蘇發愣,就瞇起眼緩步走近,嘴角泛起一抹微笑,輕撫了秦蘇的臉頰,低聲道:「呂相似是對蘇兒另眼所看,本君很高興。」

  秦蘇聞言瞬間回神,嬴政的俊臉上似笑非笑,眼神更是深邃,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可是秦蘇心裡卻因為嬴政的話而心驚膽顫。他又不是不明時局的小孩,呂不韋喜歡的,嬴政會高興麼?而且,秦蘇百分百的相信,之前呂不韋來看他的事,嬴政鐵定已經知道了。

  呂不韋究竟出於什麼想法來見他,秦蘇心知局勢之下,多少也猜出點什。再加之和嬴政一起生活多年,嬴政的想法和做法,秦蘇這名旁觀者一清二楚。

  這位始皇帝,從來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他在親和秦室王族中人的同時,私下又起用李斯、尉繚、姚賈等外姓人,還神鬼不知的把這些轉嫁到呂不韋身上,引起朝廷王公們對呂不韋的不滿,充分鞏固自己的地位,手段不可謂不高深。

  在眼下這種特別時期,嬴政絕對會把王權放在第一位,然後杜絕所有的會威脅到他地位的因素。秦蘇可不想讓自己也成了這種因素之一。

  唉!難道真的是躲不開了麼?秦蘇心裡一陣的感嘆。他從小就不說話,為的是什麼?就是將自己置身於事外,不想陷入這已經知道結果的紛亂中。

  秦蘇並不知道公子扶蘇在歷史上究竟是怎樣的結局,但是秦蘇知道嬴政是歷史上著名的暴君,秦二世胡亥,也就是他未出生的弟弟,更是暴君中的暴君,秦蘇並不認為自己在這樣的時局中會有什麼好的結果。

  然而,秦蘇畢竟並不是真正意味上的公子扶蘇,他或許真能讓自己盡快的擺脫……歷史是否能夠改變,秦蘇並不想去挑戰,但已經死過一次的他只想讓自己活下去。

  「沒…沒有……」聲音雖然極輕,但確確實實是秦蘇說話了。人在意識到自己可能會有危險的時候,本能的會做出反應。而秦蘇也是一樣。他想到,這種時候,如果他再不說什麼,而是讓嬴政就這麼產生誤會,他恐怕沒什麼好日子過。

  剎那間,嬴政眼神收緊,鷹?般的盯著秦蘇,聲音低沉:「蘇兒是在對本君說話麼?」

  秦蘇在話出口的時候,就後悔了。他什麼時候不好挑,卻偏偏選了這個敏感的時候?雖然他之前也在憂慮如果嬴政對他產生了什麼誤會,該怎麼辦。可是秦蘇也偏偏漏想一點,嬴政雖然總是在逼他說話,但若他真的說了,那嬴政又會是什麼反應?

  秦蘇面對嬴政的問題一下又僵在了那裡。

  嬴政瞇起了眼睛,看著秦蘇低著頭不敢看他,臉上有那麼一瞬閃過一抹殺機,但很快就隱去,嬴政伸手抱起了秦蘇,明顯感覺到秦蘇的身體在發顫。

  嬴政空出一手抬起了秦蘇的小臉,聲音裡沒有情緒的道:「蘇兒終於是願意與本君說話了。本君倒是很意外,是什麼事讓蘇兒決定開口的呢?蘇兒不說說麼?還是,呂相用了什麼妙法讓蘇兒說話了?」

  秦蘇聽著這話,心裡就叫糟。果然,嬴政懷疑起呂不韋和他了。

  秦蘇認命似的暗中嘆了口氣,既然開口了,那乾脆把事情說清楚,免得讓這人誤會更深:「我…沒…沒有……呂不韋…問…問我…李斯…王翦…是不是…和…和…爹……密議……」秦蘇這些年第一次說話,很努力的發聲卻比貓叫還輕,而且斷斷續續,說的又慢,喉嚨口也因為說了這麼些話而隱隱泛痛。

  這情形倒是秦蘇沒想到的。這會兒,他才意識到,他現在所在的身體畢竟是小孩的,長時間不說話,恐怕聲帶已經受了損傷,又或者目前根本經不起說太多話的壓力。

  秦蘇念及此心裡不免有些著急,甚至忽略了自己第一次叫嬴政「爹」時的那股子彆扭。他下意識的手就抓住了嬴政的胸衣,小臉上透出了一抹焦急,雙眼一瞬不眨的看著嬴政,希望他能夠相信自己的話。嬴政的心狠手辣自小就紮根在了秦蘇的心底,秦蘇不認為自己能有膽子面對那樣的嬴政。

  秦蘇小小身子裡透出的不安,被嬴政清晰的看在眼裡。而秦蘇小小聲的叫著他「爹」也讓嬴政心裡泛起了一抹很是怪異的情緒。才過二十的嬴政,還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被人叫「爹」。嬴政甚至有了那麼一絲恍惚,他想起了莊襄王。

  自小出生在趙國的嬴政,並沒有見過莊襄王,直至入秦後。莊襄王對他和朱姬的寵愛有目共睹。嬴政對莊襄王很是尊敬。但是,偏偏呂不韋下毒手害死了莊襄王,朱姬又和嫪毐攪在一起,甚至還生了兩個小孩。更為了秦君這個位置,不擇手段。

  時下又有流言蜚語說嬴政是呂不韋的兒子,並非大秦贏氏血脈。嬴政的眼裡閃動著駭人的殺意。秦蘇被嬴政的眼神嚇到,小臉慘白,他並不知道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才讓嬴政如此毫不掩飾的流露著自己的殺機。

  好一會後,嬴政才回過神,轉眼看向自己懷裡的小人兒,漂亮的小臉上滿是害怕,紅潤的嘴唇被咬的發白。嬴政莫名的心裡一疼,緊了緊懷中人,低聲道:「蘇兒別怕。爹不是怪你……」嬴政自然而然的自稱「爹」,又讓他自己愣了一下。

  旋即,嬴政露出了微微的笑意,似乎當這小孩的爹也挺有意思。嬴政頓了頓,就道:「蘇兒,不論你懂不懂,但不許背叛爹爹……」

  不知為什麼,秦蘇在聽到嬴政這麼一句話後,卻感覺到了這青年人話語中的深深疲憊。也不知出於什麼,秦蘇想也沒想的勉力開口,輕聲說:「我…不會…的…」

  嬴政再度一愣,看著秦蘇好一會後,輕輕笑了起來,出人意料的在秦蘇的額頭上印下一吻,才道:「果然是蘇兒最乖了。」

  秦蘇眼見著嬴政的俊臉在自己眼前無限放大,額頭上溫熱柔軟的感覺讓秦蘇幾乎屏息,嬴政居然…居然親了他!雖然秦蘇知道這不過是普通父子之間表示喜歡的舉動而已,可是秦蘇卻不知為什麼竟是臉上一陣的發熱。

  就算是在過去,秦蘇的記憶裡也沒被父親這麼親過。有時候他倒是會去親親自己的小弟……可那是因為…那是因為……秦蘇心裡猛的一顫,疼意頓時席捲。是的…沒錯!他秦蘇不過是個變態,他會喜歡自己的小弟,甚至對小弟產生不應該有的**!可他從來不敢表現出來,只會以一種兄弟間示以疼愛的方式,偶爾親吻小弟的額頭……天知道他在做出那種親吻時,他的心臟跳的有多快。可表面,他交女友,他買房,他甚至準備結婚……

  他就是這樣一個虛偽的變態……甚至想用死亡來逃避一切的現實……

  「嗯……」秦蘇突然覺得喉間一陣劇痛,下一刻,他開始咳嗽,拚命的咳嗽,直到連血都咳了出來……

  嬴政一時怔住,看見懷裡表情極痛苦,咳嗽不停的小孩,他突然有些慌了神,再看到那一絲鮮血自小孩的嘴角邊滲出時,嬴政才反應過來,他頓時抱著秦蘇就站了起來,大聲道:「趙高!太醫!快傳太醫!」

  儲君殿慌亂成了一片,嬴政大怒的在公子扶蘇榻旁走來走去,太醫們則是戰戰兢兢的替小公子治療,秦蘇卻已經咳出了好幾口血。隔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後,秦蘇才逐漸不再咳嗽,整個小身子像是力氣耗盡一般,癱軟在床榻上,小臉不自然的泛著紅,眼淚也掛在眼角邊。

  嬴政面對這樣的秦蘇,心裡說不清的疼意。坐在床榻旁,一手撫摸著秦蘇的小臉,一邊低斥著太醫們,說:「公子扶蘇究竟怎麼了?」

  太醫們滿頭冷汗,他們根本看不出小公子為什麼會一下突然咳成這樣,只能紛紛跪在地上喃喃無語。

  嬴政大怒,險些就下令把這些無用的庸醫給拖出去宰了。可就在這時候,嬴政感覺到自己的衣袖似乎被拉動著。他轉過眼一看,卻發現秦蘇正看著他,滿眼的祈求,嘴唇更是微微顫著,想是要說話。

  嬴政心裡一動,手一揮,喝道:「都滾出去!」

  太醫們和侍從們如蒙大釋一般,紛紛退走。就連趙高也是猶豫了一下後,退出了殿外。

  嬴政這才將秦蘇再度抱於懷中,低聲道:「蘇兒,到底怎麼了?」

  秦蘇這時候喉嚨疼的他冷汗直冒,不過他也清楚,恐怕是因為他這些年都沒說話,所以才引起的這種反應。這般痛苦,他還真沒想到,否則他想是絕對不會忍那麼久才開口。

  現在面對嬴政的問話,他費力的抬手,指了指喉嚨,然後用盡力氣,用一種低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爹,疼……」

  嬴政頓時明白過來,恐怕是因為這小孩多年沒說話,現在一下子開口,所以才會這樣。嬴政有些心疼的摟過秦蘇,說道:「既是這樣,何必勉強說話?別再如此了。知道麼?」

  秦蘇乖巧的點頭。

  而這時候,嬴政突然間又陷入了沉默。好一會都沒有動靜。秦蘇有些生疑,不禁抬眼看向嬴政。嬴政卻是一副深思的模樣看著他。

  秦蘇被嬴政盯的不禁動了動,可立刻就全身無力的軟在嬴政懷裡。

  嬴政好一會後突然開口道:「蘇兒,其實你還是不說話為好……」

  秦蘇全身頓時一僵,卻又聽嬴政低聲道:「本君親政前,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能說話,否則……」

  秦蘇完全沒有看錯嬴政眼中的殺機。秦蘇也知道,這恐怕是嬴政對他最大的讓步了。

第二十章

  自那天后,秦蘇明顯的感覺到在他周圍的目光多了起來,特別是一個叫姚賈的武士奉命成了他的貼身侍衛。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人在旁的生活並不好過。但是秦蘇也沒有辦法反對,他不僅沒有發言權,更清楚若是他被嬴政以外的人發現他其實會說話,那他恐怕連生存的機會都要被剝奪了。

  這也是為什麼秦蘇從一開始就裝成自己不會說話,那樣關注他的人會少,他會活的更自由,而不像現在。從某種程度上而言,秦蘇挺後悔讓嬴政知道自己會說話的。但是那種情形之下,他又不得不解釋。要是被嬴政誤會了他和呂不韋有些什麼貓膩,那他死的會更慘。

  恐怕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秦蘇暗嘆一聲,把自己的注意力再度集中到眼前的竹簡上。李斯給他佈置了一些作業,雖然秦蘇是成年人的思維,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對古文有很深的理解。甚至可說秦蘇是到這裡才涉獵的古文,因此學的也是比較辛苦。不過相對於一般的孩童而言,秦蘇也不負神童這樣的稱號。

  這時,殿外有人報李斯來了。秦蘇看了眼始終在旁沉默站著的武士姚賈,就起身相迎。秦蘇向來守禮,李斯是他的老師,他自然會表示很尊敬。況且,李斯也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這些年裡,秦蘇向李斯也學了不少東西。

  李斯還是那副道骨仙風脫俗的樣子,看著秦蘇就微笑道:「小公子還在看書?」

  秦蘇點點頭,抱起了身前一卷竹簡,有點費力的邁著小步子走到李斯跟前,遞了過去。李斯接過後,打開看了幾眼,神情間頗為滿意,讚道:「小公子果然是聰明過人。」

  秦蘇笑了笑,也不見有多高興。李斯看在眼裡,想這小公子確實有些與眾不同,這才幾歲就有點榮辱不驚的樣子。這些年他一直負責教導,自然也瞭解秦蘇,不似一般小孩那般頑劣,而且一直都是安安靜靜,也不惹事。實在與皇宮貴族之後有很大區別。李斯對這小公子也是頗為喜愛。

  之後,李斯又教了秦蘇一些事,今天的課業算是完成了。秦蘇躬身準備送李斯的時候,李斯突然說道:「小公子,明日田獵記得跟緊你父王。」

  說完這句後,李斯也不等秦蘇有什麼反應就離開了。走至殿門口時,李斯見到了守立一旁的武士姚賈。姚賈粗獷的眉毛揚了揚,壓低嗓音道:「你不該說這些。」

  李斯笑了笑也沒說什麼只點了點頭算是招呼了一下就離開了。姚賈看著李斯的背影扯了扯嘴角,再往殿內看去的時候,秦蘇已經乖乖的回到地席上拿著筆在竹簡上寫起字來。

  姚賈這幾天奉命尾隨了小公子,雖然鬧不清儲君的用意,但卻也有點心疼起這小孩。完全不需要人操心,也不會鬧,不會吵。這儲君殿裡也沒什麼人和他說話,就連儲君這數日都未必能見上一眼……著實有些……

  姚賈又想到明日的田獵,不用說,那肯定是危機四伏。那幾個別有用心的人究竟會做出什麼事,現在誰都說不好。雖說儲君在那些人中也安排下了人手,但是不就怕萬一麼?姚賈始終沒有明白儲君命他貼身跟隨小公子時說的那句話:「看著公子扶蘇,看著即可。有不妥,及時回報。」

  姚賈很疑惑,難道儲君並不是派他來保護小公子,而是來監視的麼?可這一個安安靜靜的小孩又能出什麼事?

  秦蘇坐在案邊,拿著筆寫字的手,都有點小小發顫。李斯的話他可算聽明白了。明天的田獵肯定是暗潮洶湧,嬴政絕對會拿這樣的一個機會能除去幾個是幾個。再加上前些天發生的事情,呂不韋又找他說了這些話,那秦蘇幾乎可以肯定,呂不韋也一定有陰謀。至於是什麼,那肯定不外乎是刺殺嬴政!

  而這幾天秦蘇身邊又跟了些人,那不就意味著嬴政對他是有了些疑慮的麼?雖然李斯之前提醒了他一句,可嬴政到時候會否真的把他放在身邊呢?還是會……秦蘇咬著牙,想到自己這些年都過的小心翼翼,唯恐就是陷入秦庭的權利之爭中去,可沒想到末了還是被拖下水。

  就在秦蘇暗自忿忿的時候,聽外面傳呂不韋又遣人送東西來了。秦蘇一陣的頭疼,心裡暗恨起呂不韋來,這人不是存心在給他找事麼?可偏偏,也由不得秦蘇拒絕。

  當從人把東西放在秦蘇面前的時候,秦蘇第一次擺起了公子扶蘇的架子,看也沒看就揮了揮手讓人拿下去。可是偏偏這時候,嬴政居然也就來了。

  秦蘇的小臉黑的簡直一塌糊塗。嬴政饒有興趣的對著呂不韋的從人問了幾句話,然後就命人把東西打開,結果一看,卻是件色尚黑,繡著金線雲彩的衣服。

  嬴政瞇起了眼,淡聲說著:「仲父莫不是怕蘇兒在本君的殿中還沒有合身的衣服?」

  呂不韋的從人拜在呂相門下日久,傲然之氣很是明顯,似也是不怕這年輕儲君,就出言道:「丞相大人是怕明日田獵大典,公子扶蘇衣飾有所疏漏,所以才特意準備的。」

  嬴政笑了起來,道:「這倒是真要好好謝謝仲父大人了。本君確實沒有想到。」

  從人朝著嬴政一禮,就退走了。

  嬴政翻弄著那件衣服,看了眼一旁的秦蘇,道:「呂相是越來越關心蘇兒了。怎樣?要不要試試?」

  秦蘇站在一旁,坐立不安,眼看著嬴政眼裡光芒閃爍不定,心裡都快哭了。

  所謂人要衣裝,秦蘇小臉本來就長的漂亮,田獵當日又穿上了呂不韋送的服袍更把人襯的精緻可愛。只是這小臉上的表情實在與田獵處處顯得喜慶的氣氛不同。

  其實一早上為了這著衣問題,秦蘇難得利用了自己小孩的身份,徹徹底底的鬧了一場。趙高和侍從千方百計的要這小孩穿上那袍服,可小孩穿著中衣東躲西藏,怎麼就是不肯穿。趙高是內庭的庭官,隸屬文職,哪裡有體力跟著畢竟已經習了幾年武的小孩到處跑?更何況小孩那是打死不從的態度,玩命的跑。

  眼見著出發的時辰就要到了,在旁看不下去的姚賈只好一把架住了秦蘇。秦蘇用力掙扎不開,情急之下居然就開哭了。這一哭可嚇壞了眾人。畢竟,在這儲君殿裡所有人都知道儲君喜歡這小孩。嬴政那點心思又怎麼可能是誰都能猜到的?就連派來監視秦蘇的姚賈,都認為是儲君擔心公子扶蘇的安全,所以才派他去的。

  所以嬴政的想法目前看來也就秦蘇能看明白點。正因如此,秦蘇又怎麼可能會去穿那件呂不韋送來的衣服?況且秦蘇心裡也留了個醒,呂不韋也不是好人,他送衣服的目的真的就是為了討好公子扶蘇麼?誰知道啊!這衣服看來是打死都不能穿的。

  可憐的秦蘇秦小公子又不能讓人知道他能出聲,又還要哭的像模像樣,要多淒慘就有多淒慘,只好默默的猛流淚,不停的吸吸鼻子,結果把自己給嗆著,這回不用裝小臉都已經很慘了。

  從人們著急了。趙高不得已之下只好去稟報儲君。誰還敢給小公子換衣服呢?

  因此,嬴政一進屋看見的就是公子扶蘇整個人軟趴趴的倒在榻上不住的哭,還帶抽搐。中衣裡露出白皙的小胳膊小腿,讓人瞧著很是心疼。

  嬴政看了眼戰戰兢兢的從人和一臉為難的趙高,淡淡說了句:「退下。」

  幾人互望一眼,瞬間走了個乾淨。

  嬴政走了過去,一把撈起秦蘇,見他哭花的小臉,不由伸手在那柔嫩的肌膚上擦拭,低聲道:「怎麼?為何不肯穿那袍服?」

  為什麼?你還來問我麼?秦蘇在心裡不甘心的大吼。要不是為了少讓某個暴君起疑,他能裝小孩哭成這樣麼?也忒丟臉了。想雖然是這麼想,但秦蘇哪裡敢表現出來,只能滿眼無辜的看著嬴政。

  嬴政被小孩的表情弄的心裡一動,頓了頓後,伸手取過一旁放置的袍服,道:「蘇兒,乖!把衣服換上。」

  秦蘇猛的搖頭,他才不要。

  「乖,換上。」嬴政繼續勸了一句。

  秦蘇也很是堅持咬著牙側過頭,不要就是不要。他可沒興趣當呂不韋的工具,更沒興趣讓嬴政把自己當槍使。秦蘇若是猜不到這時候的嬴政必然是有了什麼對付呂不韋的策略,他也就不是重生穿越人士了。嬴政這麼執著的要他穿呂不韋送的衣服,肯定有他的原因。

  不過嬴政的耐心顯然也是有限。秦蘇的不配合,讓這位未來的始皇帝皺起了眉頭,眼見田獵的起始的時間快至,嬴政沉下了聲音,冷喝一聲:「穿上!」

  秦蘇被嚇了一跳,轉過眼看想嬴政,發現他的神情已經顯的很不耐煩。秦蘇咬著牙,看著周圍沒人,才極輕聲的趁機表明心跡:「我…不穿…呂…呂…的衣服。」

  秦蘇說的極費力,聲音也貓叫似的輕。嬴政就在他身邊,倒是聽的一清二楚。沒料到秦蘇居然會冒出這麼一句,嬴政也愣了一下,瞇起眼端詳了秦蘇好一會後,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嬴政才道:「蘇兒乖,穿吧。今日田獵,別掃了仲父的興。」

  說完這句,嬴政皺著眉又看了眼前的小人一會後,突然又補了一句:「今天不要離開本君身邊。」

  秦蘇聞言一愣,抬起眼看向嬴政,但嬴政卻已經沒有流露任何神情,只是拿著衣服示意秦蘇穿起來。秦蘇心裡微動,這又是什麼狀況呢?

  秦蘇別彆扭扭的就把衣服穿了起來。

第二十一章

  田獵是什麼?這是秦國曆來在大型慶典例如新王登基、立後這樣的大事前,預熱用的一種儀式。說穿了,也就是一大群閒著無聊的人去圍獵,以獵物的多少在君王面前展現自己的實力,以求未來的飛黃騰達。至於歷代王者,則是借用這次的儀式來祭奠先祖神明,以求國家的風調雨順。

  只不過這忙忙碌碌的一切看在秦蘇眼裡,卻有些好笑。那麼多人圍在一起,又是敲鑼又是打鼓,這是想打獵呢?還是嚇跑獵物啊?小步跟在嬴政身邊的秦蘇暗中扯著嘴角。

  嬴政看上去滿臉春風得意,笑意盈盈。在往田獵大營的路上,不住朝著夾道的民眾頷首微笑,外加揮手致意。看上去一副親民的模樣。秦蘇就在心裡嘀咕,這怎麼都不像是暴君啊。

  到達大營後,嬴政接受了文武百官的叩拜。秦蘇算是第二次正式的在百官面前出現,不少官員都在仔細看秦蘇,也有悄聲議論的。呂不韋走上前很是慈愛的看著秦蘇,對著嬴政道:「儲君殿下,公子扶蘇是越來越俊俏了。」

  嬴政也是笑著,道:「還要多謝仲父送的衣物。很是合身。」

  呂不韋笑道:「小公子喜歡就好。」

  嬴政伸手在秦蘇肩上拍了一下,秦蘇頓時會意,衝著呂不韋就躬身一禮。

  眾臣面對這樣的情形,都是安靜的大氣不敢出。呂不韋的權勢霸道也在這時候顯露無疑。有誰敢讓嫡皇長子衝自己行禮的?

  秦蘇雖然這麼做著,但心裡也在冒著問號。呂不韋這是在幹嘛呢?誰都知道這時候的情勢很微妙,呂不韋偏偏選擇如此高調的做法,究竟是為什麼?給秦蘇送衣服也是,呂不韋目的難測,可他莫非是真的不怕嬴政對付他麼?

  不過這事顯然也輪不到秦蘇去多想什麼。嬴政這時候已經說要去田獵的現場看看。大秦的將士在這樣的盛典中會有何等表現。秦蘇本不想去看那些血腥的東西,屠殺動物他本來就沒啥興趣。可是偏偏想到了李斯對他說的,要跟在嬴政身邊。所以,當嬴政問他要不要同去的時候,秦蘇點了點頭。

  嬴政就笑道:「公子扶蘇好膽量,將來必成大器。」說著一把抱起秦蘇就朝外走去。一眾大臣急急的跟在了嬴政身後。

  出了大營,自然有人牽過馬。秦朝尚武,就算是文臣也會騎馬,除開幾個年紀大的坐了軟轎之後,大部隊就浩浩蕩蕩的出發。

  秦蘇小小的身子被嬴政抱在了胸前,這輩子加上輩子都算是第一次騎馬,坐在即高大又不住搖晃的馬背上秦蘇有點怕摔,不禁就伸手緊緊抓著嬴政的胸衣,整個人都縮在嬴政懷裡不敢動。

  嬴政有點好笑的看著懷裡這緊張的小孩,心裡冒出點莫名的念頭,居然一緊韁繩,衝著眾人一聲高喝:「賽賽腳力吧!誰先到獵區,本君重重有賞!」說著嬴政一夾馬腹,馬兒就離弦的箭矢一般躥了出去。

  嬴政的動作顯然讓眾人驚了一下,頓時護衛侍從紛紛策馬追了過去,文武大臣們也是拼了老骨頭顛壞跟上去。

  嬴政所謂的「賽賽腳力」完全就是他一個人唱獨角戲。他是儲君,□的馬自然是一等一的,再加上誰敢贏儲君啊?呂不韋都沒這個膽子。

  這可真嚇到了第一次騎馬的秦蘇,他就覺得耳旁的風呼呼的,然後整個人以為馬的劇烈起伏險險的都快跌出了嬴政的懷抱之外。

  秦蘇緊緊抓著嬴政絲毫不敢放鬆,嬴政則是身體低伏,配合著馬飛奔的動作,秦蘇則是被夾在了嬴政的胸和馬的背之間。

  「慢…慢點……」秦蘇聲音發顫,嬴政卻好像根本聽不到似的,秦蘇抬頭看著劇烈震顫中的嬴政的臉,卻發現他似乎嘴角帶笑。秦蘇心裡開始忿忿,這人顯然是故意的!想到這裡,秦蘇再怕也咬著牙不吭聲了。

  嬴政一開始覺得懷裡小孩那副害怕的模樣很是惹人,就存心策馬跑的飛快,可哪知這小孩貓叫了兩聲之後,居然就沒聲了。嬴政還以為小孩嚇昏了,低頭一看,卻發現那小孩瞪著鋥亮的雙眼看著他,嘴唇被咬的發白,雙手尤是緊抓著,可神情卻已經看不出懼意。

  嬴政心裡一動,這小孩果然不似他表現出來的那般柔弱。嬴政嘴角勾的更深,呂不韋啊,你這回可是看走眼了。

  既然小孩都不怕了,嬴政自然而然的放緩了速度。不少護衛已經追了上來,在那大喊:「儲君殿下!請小心啊!」

  嬴政大笑著道:「無妨!獵區就在前面,兒郎們去看看吧!」

  秦蘇先是瞪了嬴政好一陣子,現在速度慢下來,心裡也沒那麼怕。卻又見到嬴政如此意氣風發的一面,難免心裡又有些羨慕。秦始皇的風采果然不一般。

  經過這麼一折騰,總算是到了獵區。已經有不少的武將聚集在場,血腥味也是迎面撲來。好大一群人看見嬴政之後,都高呼儲君萬歲,然後拜下,跪伏一地。

  嬴政抱著秦蘇高高坐在馬上,朗聲道:「平身!今日田獵,你們可要盡力!勝者可任本君殿前侍衛!賜金二十!」

  「謝儲君!」武將們都很激動。這些人相對比較年輕,出身也都是平民。一下可以升到殿前侍衛,已經是非常可觀了。至於賜金二十,這足夠一家人豐足的過上十輩子了。不過,這二十金聽在秦蘇耳裡,也只能算是一般般,甚至要說嬴政吝嗇。畢竟他可是大秦的儲君啊!不過秦蘇也完全理解嬴政現在的情況。大秦的軍方雖然是站在了嬴政這一邊,但是呂不韋和太后朱姬卻對財政有很大的控制權。

  可以說,現在的嬴政缺錢。每年他在給速援師發軍餉的時候,秦蘇就能看出這一點來。所幸的是呂不韋和朱姬因為嫪毐的事,再加上嬴政神不知鬼不覺的挑撥之下,兩者之間的裂痕越來越大,直到目前為止,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所以在財政的問題上,他們之間的分歧也是很大,才讓嬴政撿了現成的便宜。否則嬴政別說是二十金,連二金都未必拿的出來。

  不過嬴政因為越來越接近登基掌權,他又年年都有田獵這樣的大型活動,提拔不少的平民將領,倒是讓嬴政在民間贏得了很大的支持。原本呂不韋等人只是以為嬴政是因為年輕好玩,所以才喜歡弄這些事,但是直到他們發現嬴政的最終目的後,卻已經後悔莫及了。

  在秦蘇看來,這恐怕也是呂不韋、嫪毐之流不敢明目張膽的起事原因。大秦國眾對於嬴氏一族還是非常忠誠的。

  在一陣歡呼聲中,武將們都瞬間又走遠了。倒是像秦蘇想的,現場留下了一地的野雞野鴨野兔之類的小動物。那些大型動物,估計早就被嚇跑了。秦蘇不由得就扯了扯嘴角。

  嬴政淡淡笑著,對著秦蘇道:「蘇兒,要不要去看看他們是怎麼打獵的?」

  秦蘇對殘殺小動物實在沒興趣,就搖頭,拉著嬴政也不說話。那意思是「走吧,走吧。」

  嬴政見秦蘇小臉上還是有點發白,估計是剛才受了驚嚇還沒恢復,心裡也是一軟,就道:「好吧,先回王帳。」嬴政就帶著秦蘇回到了獵區的王帳。

  秦蘇下了馬才鬆了口氣,有些腳步不穩的跟在嬴政身後進了王帳。才想坐下來喝口水,就有大臣們通報要覲見儲君。

  嬴政拿過趙高遞上的熱巾擦了擦臉後,才道:「讓他們進來。」

  頓時,王帳裡又湧入了一大群人。

  嬴政瞇眼留意了一下,這群人裡混合著幾大勢力,文武將也是參半。偏巧不巧的是,呂不韋恰恰沒在,嫪毐倒是站到了第一位,他現在位居長信侯,自然地位不一樣。

  嬴政就道:「諸位怎麼沒去參加田獵?找本君有何事?」

  這些人都是沉默了半晌,你望我眼我望你眼不吭聲。

  嬴政就笑了,道:「你們這是……?」

  別說嬴政奇怪,一旁的秦蘇也是有點好奇,他們究竟想說什麼。所以蹭啊蹭的就來到了嬴政的身邊。嬴政也不阻止,就讓秦蘇坐在了身邊。

  嫪毐這時候乾咳了一聲,說道:「儲君殿下,這…臣得到一些消息…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哦?」嬴政揚了揚眉,笑道:「竟有連長信侯都不知該不該說的事麼?本君倒是有些好奇了。」

  嫪毐乾笑幾聲,帶著些猶豫道:「儲君殿下,這…若非事情緊迫,臣也不會在這時說……」

  嬴政眼中閃過一抹深意,笑容不減,道:「長信侯不妨直言?」

  嫪毐的猶猶豫豫讓一旁的秦蘇很是好奇。嫪毐這兩年官升的快,野心也逐漸膨脹。在朱姬的支持下,整個人都顯得很氣勢,不再似當年還是呂不韋舍人又進宮當了內侍時的小心翼翼。甚至在朝野內外還學著呂不韋自稱起了「假父」。

  但是嫪毐始終不過是一名靠著女人才發家走到今天地位的人。與呂不韋的聲勢可謂是天壤之別。從他在嬴政面前的表現,就可以看出。至少他可不敢讓嬴政當面稱他為「假父」。而且,嬴政的氣勢雍容淡定中透著股犀利,嫪毐往往都不太敢和嬴政對視。

  秦蘇就在心裡想,這嫪毐到底想趁著時候說什麼?

  不過最後出聲的,卻不是嫪毐。而是在嫪毐眼色連閃之下,伏地撲出一個文臣,在那大聲道:「啟稟儲君,近日咸陽城流言四起,卻是關於儲君的。」

  嬴政側頭,一手攬著秦蘇,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髮,一邊語帶驚訝的問:「哦?是何流言?」

  那文臣看了看嫪毐,又看了看嬴政,才咬牙道:「流言說…說…儲君不是莊襄王的骨肉……是…是呂不韋的……」

第二十二章

  這廂話音才落,秦蘇就已經知道壞事了。嫪毐的目的很明顯,那是為了挑起嬴政和呂不韋之間的直接衝突。可是他偏偏忘記了嬴政那是什麼人?嫪毐一吃軟飯的傢伙能和始皇帝對上麼?這不是自找死路麼?

  果然,嬴政的笑意不再,全身上下透出足以凍死人的冷冽氣息,語氣冰冷道:「荒唐!你們到本君面前說這流言的事,莫非是信了?」

  嬴政的怒意顯而易見,一眾人被嬴政的眼光掃的全身都有些發顫,全數拜伏在地,口中稱:「臣等不敢。」

  嬴政冷哼一聲,拍案而起:「不敢?本君還以為你們膽大包天了!這種市井流言本就荒唐可笑,卻要拿到朝堂上說辭,你們敢至先王於何地?至太后於何地?至呂相於何地?更至本君於何地?」嬴政幾乎越說越怒意高漲,殺機凌然。

  跪在地上的一眾人等明顯的感覺到嬴政的殺氣,戰戰兢兢的都不敢說話。至於那個稟報這消息的人更是全身都嚇軟了,癱坐在地。

  嬴政絲毫沒有猶豫,揚聲道:「來人!將這散佈謠言蠱惑人心之人拖出去,車裂!今後若還有誰說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殺無赦!」

  話音才落,眾臣子們就都是倒抽一口冷氣。那文臣幾乎是話都說不全,結結巴巴的喊著:「儲…君…饒…饒命……侯…侯爺……」

  嫪毐臉色極是難看,聽著那文臣叫他的名字,根本連看都不願看一眼。這種時候,誰敢違背嬴政的意思?嫪毐也怕嬴政會乘機牽連到他。只是這樣的結果顯然是嫪毐沒有料到的。在他的預計裡,嬴政聽到這消息之後,第一個要找麻煩的恐怕是呂不韋。

  秦蘇滿眼憐憫的就這麼看著那個文臣在慘嚎中被拖了出去。秦國是個講究律法的國家,各種酷刑當然是舉不勝舉。車裂絕對算的上是各種酷刑中最殘忍之一。這也怪不得嬴政心狠手辣,這種特殊時期,他若是不下狠手殺雞儆猴,恐怕後果會更嚴重。至少現在這些在場的人,是鐵定不敢再提那件事了。

  嬴政冰冷的聲音再起:「長信侯還有其他事麼?」

  嫪毐哪裡還敢再說什麼,倉惶帶著一眾人告退,被嬴政的氣勢逼的腿都發軟。

  秦蘇眼見著那些人走出王帳之後,嬴政滿身的殺機頓消,瞇著眼睛很是悠閒的看回了秦蘇。秦蘇嚇了一跳,趕緊端正的坐好。這位皇帝喜怒難測,自己可別又犯到他手上。

  不過這世道就是我不犯人,人來犯我。嬴政湊過身伸手就夾著秦蘇嫩嫩的小下巴,抬了起來,左右看了兩眼後,才聽不出語氣的說道:「蘇兒,你說那些人剛才說的話,你信不信?」

  秦蘇打了個冷顫,急忙搖頭。

  嬴政見狀笑了起來,放開了秦蘇,拿起一旁的茶盅喝了一口,淡淡道:「說不定你還真是呂不韋的子孫。」

  秦蘇愣住,不明白嬴政說這話的意思。不由得小心翼翼的看著嬴政的側臉。

  而這時候,嬴政的眼神注視著遠處,人也似有些出神,隔了好半晌才喃喃低語似的說:「先王待太后極好,可偏偏太后居然……在趙國為求生存,太后也著實不易。呂不韋對本君也是有恩,這些本君都知道……可是,他們卻不該……」

  嬴政說到這裡便停住,轉過頭看向秦蘇,眼神極為複雜,好一會後才道:「蘇兒,爹爹知道你聰明,你雖然不說,但卻明白很多事。也知道你怕爹爹……」嬴政說著手輕輕的撫摸著秦蘇的臉頰。

  秦蘇對嬴政突然而來的父子溫情弄的有些發愣,他不明白嬴政究竟想說什麼。

  嬴政看著秦蘇漂亮柔嫩的小臉,繼續道:「有些事本還不該讓你捲進來,你畢竟還太小。但是本君卻想不到真的有人連你都不肯放過。」

  秦蘇的小臉上露出一抹迷茫的神色,嬴政看他的樣子極是可愛,就低低的笑了幾聲,一轉身將人又攬進了懷裡。嬴政低聲道:「小時候,本君若能像你這般無憂無慮的生活,恐怕今日你看到的將是本君的屍身。」

  秦蘇顫了一下,抬頭看想嬴政。嬴政像是陷入回憶一般,說道:「你長的可是真像阿房。可惜阿房卻沒有這個命……」

  秦蘇又是一顫,他清楚的知道嬴政口中的阿房,該是他這一世的親生母親。只是秦蘇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這種時候,嬴政突然會對他說這些。這完全不像嬴政會說的。他究竟想做什麼?

  「…爹?」秦蘇不由自主的輕喚了一聲,這樣的嬴政是他從未見過的。

  嬴政似是怔了一下,低頭看著秦蘇,說道:「蘇兒,你告訴爹爹,呂不韋那天究竟和你說了什麼?」

  秦蘇一愣,他沒想到嬴政竟會不信他的話。秦蘇心裡有些緊張,極輕的道:「呂相真的只是問了我,爹爹是不是常和李斯他們密議……我…我什麼都沒說。」

  嬴政聽著將秦蘇摟的更緊,道:「好。很好。蘇兒,若今晚呂不韋讓你去他的營帳,你應下便是。」

  秦蘇又一愣,當即就搖頭。他才不要去呂不韋的帳篷,這不是給嬴政添堵麼?

  嬴政輕笑,道:「蘇兒,你不是怕本君麼?呂不韋又是教導,又是贈衣,對你可好的。」

  秦蘇心裡扯了扯嘴角,就因為呂不韋做了這些,他才不要去。要是惹了嬴政心疑,他連死都不知道怎麼回事。畢竟將來的皇帝是嬴政啊!所以秦蘇繼續搖頭,小手拉著嬴政的衣袖,用他自己都覺得有點肉麻的聲音,說:「蘇兒不要離開爹爹。」此時不爭取嬴政的信任,更待何時?

  嬴政愣了一下,果然笑了起來。拍拍秦蘇的頭,道:「蘇兒真乖。」只是旋即,嬴政的笑意又再度淡去,只聽他低聲道:「蘇兒,太后和呂不韋之間的糾葛歷來已久,那些謠言也並非空穴來風。過去,呂不韋待本君也確如親兒。他若只是如此,本君自然會敬他,可惜……」

  秦蘇有些發冷,這些話他都想不明白嬴政為什麼要對他說。這可謂是絕密之密。而且嬴政難道就不怕他一個小孩一是聽不懂,二是萬一走漏了風聲……秦蘇不免有些心驚肉跳,難不成嬴政是想……殺人滅口?秦蘇真的有點想落荒而逃了。

  只是這時候,嬴政卻將他抱的死緊,別說逃,動一下都難。嬴政又是停頓了好一會後,才輕輕的說道:「若呂不韋真是本君的父親……」

  秦蘇一聽這話再也忍不住,出聲打斷:「不會的。」要是再讓嬴政說下去,他可就真的死定了。

  嬴政一怔,看著秦蘇一臉認真,不由失笑:「你還小,懂什麼?」

  秦蘇聽著就想哭,明明都知道他年紀小了,那還衝著他說這些幹什麼?

  嬴政抱著秦蘇又低語道:「其實也不小了……本君在你這麼大的時候,還在趙國……被呂相接回秦的時候,也不過九歲……可惜父王沒過幾年就……」

  秦蘇被嬴政這東一句西一句,完全沒有連貫性的話語,弄的有些懵。這嬴政從小時候的事,說到現在,又從政治陰謀,說到阿房女,又是回秦,又是趙國,還連帶上了莊襄王,根本就是全無頭緒,沒有邏輯。嬴政這究竟是怎麼了?

  嬴政說著說著又陷入了沉默。秦蘇被嬴政抱著,心情又很是緊張,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時候,門外突然傳報說蒙恬求見。

  嬴政也不動,就讓蒙恬進來。蒙恬走進王帳,躬身一拜,又看了眼秦蘇後,才語帶猶豫道:「儲君,末將有事稟報。」

  嬴政淡淡應了一句:「說。」

  「這……」蒙恬看了眼秦蘇,神情有些為難。

  秦蘇見狀掙了一下,卻被嬴政按住,嬴政說:「你說吧。」

  蒙恬又是一愣,才道:「是!稟儲君,已經安排好了。但呂不韋著實狡猾,沒有留下痕跡,該是成皎王子和陽泉君的人馬。」

  嬴政淡然一笑,道:「呂不韋若是會留下馬腳,他就不是呂不韋了。成皎和陽泉君定早已活的不耐煩,但是今天卻還不能動他。這人要留著給呂不韋。」

  蒙恬怔了一下,說:「儲君,可是若不動手,豈非入了被動之地?」

  「呵呵,放心。呂不韋不會看著蘇兒涉險的。」嬴政淡然說道。

  蒙恬一臉的不明所以,想不通公子扶蘇和呂不韋又有了什麼關係。

  而秦蘇卻在這時候才明白,嬴政之前竟然又是在套他的話。想來秦蘇若是說晚上同意了去呂不韋的營帳,恐怕嬴政會直接殺了他。念及此,秦蘇不禁又是一身冷汗。不過話說到這個份上,秦蘇也算明白,今晚上恐怕不好過。定然是成皎和陽泉君設了什麼計謀來暗害嬴政。

  只是嬴政卻好似知道的一清二楚似的。嬴政想來是以身試險,讓某些人入圈套了。可是秦蘇猶自是想不明白嬴政剛才為什麼會東拉西扯的和他說了那麼些話。

  蒙恬見嬴政不可能會改變主意,於是就告退,去準備一場硬仗了。

  而嬴政這時候,卻端詳著秦蘇,說道:「蘇兒,你若不去呂不韋處,今晚可就危險了。」

  秦蘇默默搖頭,不得不承認,嬴政雖然危險,雖然喜怒不定,心狠手辣,但這時代跟著始皇帝走,才是最安全的。

  嬴政笑了起來,說道:「真是好孩子。不愧是我嬴政的兒子。」嬴政笑的很是暢快。

  只是轉頭之間,嬴政突然對著秦蘇說道:「跟著本君,就難免弒父殺兄,你可想清楚了。」

  秦蘇聞言突然明白嬴政今天為何會如此與別不同了。

第二十三章

  嬴政神情說不出複雜的看著猶自發愣的秦蘇。他自己也有些說不清楚,今天他有意無意的說了那麼許多究竟為什麼。

  田獵已經開始,他的計劃也已經開始。若他估計不錯,今晚定會讓右丞相陽泉君和成皎落馬。連消帶打之下,他甚至可以給呂不韋的勢力很大打擊。

  而今日之後,嬴政距離親政已經不遠!在這一日的到來之前,嬴政很清楚他面臨的會是什麼。不論是時間還是地點,都不容許嬴政去多想其他的。但是,不知為什麼,今日在抱著公子扶蘇的時候,看著他用小心翼翼的神情,極小聲的說「不會的」時候,嬴政竟忍不住想起了很多。

  在他這二十年的生涯裡,九歲之前,在趙國當質子。為了不受人欺辱,更為了能早日回秦,母后朱姬不惜犧牲**周旋在趙國的各大勢力之間,而那時年幼的嬴政生生忍受著來自趙氏王族內大小公子的無盡羞辱,甚至扯著他親眼去看自己的母親與那些公子的父輩們穢亂宮廷……對趙國的恨也是在那時結下。

  至於回秦之後,莊襄王疼愛嬴政,可為時不久,就被呂不韋毒殺。年幼的嬴政再度面對失去父親的痛苦,而後太后朱姬又寵信嫪毐,私生活不檢點,甚至還為嫪毐生了小孩,嬴政雖然繼任儲君但是周圍又是群狼環伺,本還以為呂不韋對他有恩,可偏偏呂不韋成了嬴政政途上最大的障礙,現在又有了呂不韋是嬴政生父這種傳言……

  面對這種說法,嬴政心裡明鏡一般。他回秦之後,有次聽到過呂不韋和朱姬因為他的問題爭吵。呂不韋要朱姬告訴嬴政生父是誰,但被朱姬拒絕,呂不韋當時拂袖而去。嬴政那時就判斷恐怕連朱姬都不知道嬴政的生父究竟是莊襄王還是呂不韋。這種打擊不可謂不大。再則,朱姬當時如此做法,恐怕也是為了不落下把柄在呂不韋手中,因為那時她正得莊襄王的寵愛。

  直到呂不韋下狠手毒殺莊襄王后,朱姬才又接近呂不韋。朱姬雖然是呂不韋送於莊襄王的歌姬,但是經過這麼多年,她對權勢也有她的野心。深知何時應該與誰站到一起。直至呂不韋失策的將嫪毐舉薦給朱姬,估計呂不韋因為這個決定悔的腸子都青了。

  而圍繞在嬴政身邊的,不論是親人也好,臣子們也罷,又有誰不是看著權勢,看著利益呢?他嬴政尚未親政,這些人總是想盡一切辦法架空他,想讓他成為傀儡,而今,恐怕已經到了殺他的地步吧?!

  嬴政嘴角泛起冷冷的笑意,想殺他嬴政又豈會這麼容易。

  秦蘇看著嬴政變化著的神情,似乎已經明白嬴政為何今日如此不同。秦蘇即便沒有對秦朝的歷史有多少研究,但是一些基本的事情還是知道。此刻的嬴政不過二十歲的青年而已,可他的經歷卻早已讓嬴政變的超乎年齡的成熟。

  秦蘇完全可以想像,嬴政眼下的處境恐怕是已經到了至關緊要的時候,所以嬴政才會在他這麼一個小孩的面前表露出與平日不同的失常。嬴政恐怕並不是因為秦蘇能聽懂,所以才說這些話。而是嬴政以為秦蘇不過七歲,根本不會理解他的話,所以才會如此。因為除了這小孩之外,嬴政壓抑著的,年僅二十歲的情緒,完全無從發洩。在外,他是儲君,他要平衡各方勢力,要讓有些人認為他是睿智君王,更要讓有些人認為他根本就是個庸人。對內,在他的政治圈裡,他要讓手下信服,他根本不能流露出一絲的猶豫而去打擊士氣,特別在這種緊要時刻。

  可嬴政的緊張呢?嬴政的不安呢?他不過只有二十歲啊!

  秦蘇想到,在過去,他二十歲的時候,還在念大學,吃喝全憑父母,他不是長子,最多也就是帶著小弟出去玩而已!完全無憂無慮!

  想到這裡,秦蘇無聲的嘆了口氣,年輕的君王在群狼環伺中如履薄冰……一種隱約的心揪在秦蘇心中升起。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眼前這位讓他戰慄的君王。面對嬴政的話,他更沒有好的答案。

  弒父殺兄……秦蘇無法想像。嬴政或許真的已經把呂不韋看成是他的生父,所以才會有那句「弒父」,至於「殺兄」……不是成皎又會有誰?秦蘇雖然知道呂不韋和這成皎到最後終是慘死於嬴政之手,但那些都不過是他從書裡又或電視裡看到的。與此刻的親身經歷,甚至看著嬴政心中隱露的心思,秦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感覺,他又該如何回答嬴政。

  然而,就如同秦蘇所想的,嬴政似乎並不在意秦蘇的想法。嬴政根本不認為秦蘇會理解他的話。所以在說完那句之後,人似乎又陷入了沉默。只是他本能的將秦蘇再度摟緊。

  秦蘇心裡微動,這樣的嬴政他真的是第一次見,這種屬於強者的脆弱在秦蘇眼裡竟是如此…如此讓他心疼。過去所有的害怕和恐懼,在面對這種脆弱的時候,突然都變的遙遠起來。

  忍不住的,秦蘇動了動,小手在嬴政有些錯愕的眼神中抱緊了嬴政的手臂,秦蘇抬起小臉,看著嬴政,極輕的道:「我不走。」

  嬴政著實有些驚訝,他完全沒想到秦蘇竟然會說出這麼一句話。這小孩才多大?可這語氣卻好像……

  秦蘇在看到嬴政驚訝的神情時,就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這哪裡是一個七歲小孩會說的?他這不是在惹嬴政起疑麼?想到這裡,秦蘇睜著無辜的大眼,又接著說道:「難道爹爹是要趕蘇兒走麼?蘇兒不要,蘇兒要留在爹爹身邊。李斯都是這麼說。」

  嬴政不免有些失笑,看來他還真是想多了。不過這小孩倒真是惹人疼。嬴政不自覺的輕嘆了一口氣,對著秦蘇說道:「爹爹不會趕蘇兒走的。永遠不會。」

  秦蘇也不知怎麼的,就緊緊偎在了嬴政的懷裡。他雖然怕嬴政,可這時候秦蘇卻覺得有種從未有過的莫名安全感。在已知卻無法掌控的情勢中,在面對自己陌生的命運中,似乎這個人的存在就代表著一切,代表著安心……

  安靜的氣息讓秦蘇在嬴政溫熱的懷裡險些有點昏昏欲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嬴政似乎從沉思中回過了神,看著懷裡貓一樣乖巧伏著的秦蘇,露出微微的笑意,動了動手,低聲道:「蘇兒餓了麼?陪本君用膳好不好?」

  秦蘇正有些睡意,被嬴政這麼一說,倒是清醒了點,看看外面的天色,倒是真到了用晚膳的時間。只是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秦蘇沒什麼胃口。但是嬴政既然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反對。於是就輕輕點頭。

  自家兒子一向如此乖巧,嬴政心裡頗為滿意,就命人傳了膳。因為畢竟是在野外,所以晚膳並沒有在宮裡那麼豐盛,但也是極其精緻。本來應該還有一場晚宴,但是出於種種道不明的關係,就這麼取消了。嬴政當然也不會反對。

  父子兩人難得一起用膳,更難得的是也沒有旁人在,唯有趙高一旁伺候著。趙高現任內侍總長,平時嬴政的起居也已經不用他伺候,只是今天趙高再次出現,伺候這父子兩人的吃食起居,倒也是悉心的很。

  嬴政看著正布菜的趙高,突然笑道:「趙高,你跟在本君身邊也有些年了。本君登基之後,想要個什麼職位?本君也好替你謀劃謀劃。」

  趙高一聽這話,布菜的手不禁一抖,險險穩住手裡的菜碟,低聲道:「謝儲君殿下。奴才只要能跟在儲君身邊伺候,就心滿意足了。」

  嬴政笑了幾聲道:「你怎就沒點想要的?」

  趙高頭也不敢抬,連聲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嬴政淡聲道:「行了。這裡也不用你伺候。你做了些什麼,本君自然記得。下去吧。」

  趙高如蒙大釋一般,行了禮就下去了。把這一切看在眼裡的秦蘇,不禁又有些奇怪,這趙高是在怕什麼呢?嬴政要賞他職位,可他怎麼偏偏就怕成了這樣?

  嬴政見秦蘇吃飯有點心不在焉,就替他夾了塊肉,放到碟子裡,道:「這肉該是今天獵到的兔肉。嘗嘗。」

  秦蘇點點頭,啃起了兔子肉。嬴政笑看秦蘇吃飯的小模樣很是乖巧,就道:「蘇兒,本君登基之後,你的母后就是王后,如何?」

  秦蘇一聽這話,頓時頓住了手裡的動作。他的母后……鄭妃麼?應該是在說她吧?秦蘇不敢流露神情,只能裝成不明所以,看向嬴政,道:「全憑父王做主。」

  嬴政看了眼秦蘇後,就沒再說什麼。秦蘇心裡有些知道為什麼趙高會這麼緊張了。換了秦蘇,也肯定緊張。若非嬴政這時候根本不清楚秦蘇其實從小就明白現在的鄭妃並不是他的真正母后,不然秦蘇恐怕小命難保。目前唯二知道這件事的只有趙高而已。

  所以嬴政之前說的那些恐怕是真嚇到趙高了。嬴政尚未親政,趙高又是他的心腹,可謂全心全意的從旁協助。只是其中有多少是出自趙高真心,又有多少不過是趙高畏權想要保命,這就不得而知了。

  嬴政之前的話,恐怕聽在趙高耳裡就是一種試探吧?看他究竟是否對自己忠心。而秦蘇心裡則是在想,嬴政登基若要立後,他真的會立鄭妃麼?還是說,嬴政想要……隱約的,秦蘇心裡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鄭妃是出於呂不韋一脈,她也深知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這似乎已經預示著某些結果。秦蘇不太敢去想,宮廷裡本來就是一筆無人能算清的血賬。更何況是秦始皇的朝廷。

  秦蘇這一頓晚膳是食不知味。他即為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而忐忑,又為自己將來命運的走向而迷茫。顯然,今天一天都不是那麼平靜的。

  而時至後半夜,一切似乎才正開始。

第二十四章

  嬴政似是知道今晚要發生什麼,所以入夜之後,仍是和衣而臥。秦蘇那小小的身子則是因為一整天的事應接不暇而非常疲倦。此刻就蜷縮在嬴政的身側,睡的很沉。

  嬴政起先也睡了一會,隔不了多久,就覺得一個小小的身體掙動了一下,緊緊的貼在了自己身側,胸口上也被壓了個小胳膊,正緊緊的拽著自己的衣襟。嬴政這時候就醒了,轉頭一看,就是秦蘇柔嫩精緻的小臉,倒是不知是不是做了什麼噩夢,此刻正眉頭緊皺。小身子則是怕冷似的緊緊扒拉在他身上。

  嬴政從沒有這種經歷,倒是很新奇。因為今晚特殊,所以嬴政就許了秦蘇在王帳內一起休息。這決定驚了趙高和其他侍從。嬴政何時許過人同榻而眠了?再說了,嬴政是何身份?他的床不就是……這公子扶蘇倒還真是得了儲君的寵啊……

  嬴政自己倒是沒這個概念,看著身旁的小孩睡相極可愛,只是這皺著眉頭,讓嬴政頗為不爽,就伸手戳了戳。小孩是沒醒,但因為這莫名的騷擾,就又朝著嬴政蹭了蹭。嬴政嘴角勾起了弧度,自家小孩果然可愛。

  正當嬴政看著秦蘇的睡臉有點出神時,帳外突然起了一陣的騷動聲。嬴政當時眼神一變,凌厲的看向了王帳外。

  帳外這時就有人來報:「殿下,儲君殿下,西邊營帳起火。請殿下移駕。」

  嬴政聞言神情淡然,小心翼翼的把猶自沉睡的扶蘇抱在了懷裡,才從榻上起來。而趙高也急急走進了王帳,才想說什麼,就被嬴政冷聲打斷:「慌什麼!現在情況如何?」

  趙高楞了下,才又躬身道:「殿下,西面雖然營帳起火,但卻沒見敵人的影子。」

  嬴政揚了揚眉,又道:「蒙恬和蒙毅呢?」

  趙高道:「蒙恬將軍正帶人圍上,蒙毅將軍則沒見。」

  嬴政頷首,舉步就向王帳外走去。趙高見狀急道:「殿下,現在情勢危險,您不能出去啊。」

  不過顯然趙高的話對嬴政而言沒起任何作用。趙高眼見著嬴政抱著秦蘇就好像閒庭散步似的直接走出了王帳。趙高忍不住滿臉的苦笑。

  王帳外被眾多的護衛團團圍住,護衛們見儲君走出來,就急急要跪,嬴政則空出一隻手揮了揮,免去了一切禮儀。

  這時候,護衛首領走上前,對著嬴政道:「殿下,現在仍未見敵蹤。還請殿下移駕。」

  嬴政嘴角勾了一下,道:「既然連敵人的影子都沒見,你又要本君去何處?」

  護衛長顯得有些尷尬,更有點緊張,站在那裡不知道說什麼。

  嬴政自然不會責怪,凝目向西邊燒起來的營帳看了看,就看似隨口的問了一句:「可派人通知仲父了?」

  護衛長急忙答道:「已經派人去通知參加田獵的眾位大臣了。」

  這次的田獵也不知為什麼,王帳設定的地點距離眾大臣的營地還頗有點距離。背靠著一處山坡,又處於上風的位置,所以堪稱設營帳的絕佳之地。王帳除了主帳之外,尚有二十多個小帳篷組成。這次燒的卻是位於西面邊緣處的一個小帳篷。

  王帳區域的守備自然是一等一的。所以很難讓人想到為何會突然燒起來。負責安全的蒙恬已經帶著人圍了過去查看情況,另外則留下了另一批人保護嬴政的安全。按理說,這樣的守備應當是萬無一失。

  睡的昏昏沉沉的秦蘇就感覺到身邊周圍吵吵嚷嚷的。但是因為實在太累,他有點懶得睜眼。另外就是他似乎覺得自己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一雙大手正穩穩的托著他,有種莫名的安全感縈繞。

  只是隨著時間推移,周圍說話的聲音也越清晰。秦蘇才意識到,他正被嬴政抱著,而外面顯然是出了什麼事。秦蘇心裡暗嘆一聲,果然是多事之秋。然後就揉著眼睛想讓自己清醒點。

  可就在秦蘇睜眼的時候,趴在嬴政懷中,小下巴正巧擱在嬴政肩上的他,卻生生被嚇到了。

  圍在嬴政周圍的護衛們,甚至包括嬴政在內,他們的注意力都在西邊那個猶自燃燒的帳篷。所有人都在戒備著從那處會否突然出現敵人。倒不是他們故意忽略身後的山陵,而是他們早就在山上佈置了眾多的陷阱,根本不怕有人來襲。

  嬴政抱著秦蘇,本也未覺得什麼,看到小孩猶自揉著眼睛,還心覺可愛。但沒想到下一刻小孩居然就突然全身僵硬甚至發顫。嬴政當然清楚的感覺到了,於是就皺著眉微微鬆開了抱著小孩的手,這一看之下,心裡前所未有的猛的一緊。懷中小人兒居然小臉慘白,滿目驚懼。

  嬴政眉頭深皺,低聲道:「蘇兒?怎麼了?」

  秦蘇驚恐的看著後山,眼睛都移不開,小手發顫的抓著嬴政的胸衣,嘴唇微微顫動,似是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一個念頭突然閃過嬴政的腦海,下一刻,嬴政就轉身看向了秦蘇目光所及之處。這一看之下,嬴政的眉頭也深皺起來,只聽他沉聲道:「注意山陵!」

  眾侍衛們一聽大驚,急忙轉頭看去,頓時不少人驚呼出聲。山陵裡究竟是什麼?

  秦蘇沒法想像自己有一天會看到這麼多的狼。幾乎漫山遍野的閃爍著幽綠光芒的狼眼,讓在場眾多的侍衛呼吸有些急促。

  嬴政瞇眼望了一圈,顯得很鎮定。嘴角勾起一抹讓秦蘇沒法形容的笑意,只聽他沉沉的道:「看來王弟還是長見識了。」

  秦蘇聽在耳裡小手抓著嬴政更緊了。原來今晚鬧事的人是成皎。雖然秦蘇並不知道嬴政是如何得知的,但他相信以嬴政現在的實力,在朝野上下分部眼線那是最基本的活。否則他還談什麼保帝位?嬴政絕非一個任人魚肉的對象。

  不過顯然成皎的佈置有點出了嬴政的意外,在場的人都似乎有些慌亂。可偏偏這時候,經過先前這麼一嚇的秦蘇,反倒是不怕了。他一開始看見那些狼,只是本能的驚怕而已。過了那一陣,想到有嬴政在,他還擔心什麼?

  嬴政對於先前還在自己懷裡瑟瑟發抖的秦蘇突然間又似不怎麼害怕了,有些驚訝。就看著懷裡那小傢伙不安分的四下張望著,倒像是好奇極了。嬴政不禁在想這小傢伙究竟是懂還是不懂?嬴政難得在對敵的情況下居然還分了心神。

  這時,護衛長再度對著嬴政道:「殿下,請先移駕吧!這裡留由臣等應付。」

  嬴政才想說什麼,卻沒想到被幾聲慘呼打斷。只見帳外不遠處,跌跌撞撞的走近幾個人,撲倒在地,朝著嬴政大聲道:「殿下,不好了!外面都是狼!我們...我們被圍上了!」

  護衛長看著那幾人驚道:「殿下,那些是...派去示警的......」

  嬴政點點頭,表情上沒有絲毫變化,只是高聲對著所有的侍衛道:「今日乃田獵之始,既有如此多的獵物。諸位不妨好好表現,就以誰割的狼耳最多為勝。本君屆時定與之痛飲三杯。」說罷,嬴政一手接過趙高遞上的重劍,一手則抱著秦蘇,一步步朝著帳外而去。

  護衛們都是大驚,儲君這是想幹什麼呢?

  秦蘇也同樣有點驚駭,抓緊了嬴政,瞪著眼睛看他。嬴政朝著秦蘇笑笑,道:「田獵的樂趣就是在獵殺猛禽。在場的都是大秦出類拔萃的勇士,面對這區區幾匹狼,本君真是很擔心自己是否還有機會碰到狼毛,所以還是先行一步為好。蘇兒不妨就學著。」

  嬴政的話,當即讓在場的護衛們臉上泛紅,同時他們也想到儲君殿下這話一點不錯啊。他們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大秦最精銳的王家護衛。哪個不是刀山火海裡走過的。從小當過獵人出身的就有好一批人。可現在遇到這麼些狼群,居然就心怯了?甚至還讓儲君這半大的青年走到了前面,他們還算什麼王家護衛?

  頓時,護衛們的情緒沸騰了。

  嬴政眼見著氣氛的改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高聲道:「兒郎們,殺光這些狼群,看看還有什麼更厲害的。」

  護衛們哄然應諾。

  而這時候,不知從哪裡響起的一聲尖銳嘯叫,讓群狼騷動。狼群再不受控制似的一擁而上。

  護衛們也是紛紛一手持劍,一手舉著火把互相配合著殺向群狼。頓時,混雜著人和狼的慘嚎聲,血腥味充斥了整個空間。

  嬴政挺立於王帳前,絲毫沒有移動。他的左右兩旁分別凝立了八名貼身護衛。這些人都是冷著臉絲毫不見表情,雙目中冰冷的看著四周的殺戮。

  已經有不少護衛倒在了狼吻中,但群狼雖然死傷慘重,數量也逐漸變少,可仍是前赴後繼,完全沒有退去的跡象。

  酣戰許久之後,護衛們的體力逐漸下降,傷亡也越來越多,形式顯得相當危急。站在嬴政身邊的幾個護衛也動了位置,將嬴政圍到了中間。

  秦蘇緊張的扒在嬴政身上,他當然看出了局勢的不妙。可是他卻不明白嬴政為什麼還不殺出去,卻選擇在原地任憑狼群的攻擊,難道他不要命了麼?

  就在秦蘇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不遠處突然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然後就見李斯滿頭是汗的被一眾護衛圍在中間,出現在了嬴政面前。

  李斯雖然行色顯得狼狽,可臉上卻掩不住的喜色,對著嬴政道:「儲君,一切已經安排妥當。」

第二十五章

  嬴政聽著李斯的話,終於顯露了一抹笑意,「做的好!」話音才落,嬴政就笑意一收,朝著身邊的護衛沉聲道:「是時候了。」

  護衛拱手應是而去。

  秦蘇滿臉不知所以然來,看著嬴政一派淡定的模樣雖然知道嬴政肯定已經有了安排,但是卻不知他究竟做了點什麼。秦蘇一時也是好奇心大起。

  就在這時,西邊越燒越大的火堆處竟然又是一聲尖嘯,只是比之剛才那聲更顯淒厲。旋即,也不知出了什麼狀況,狼群竟然瘋了似的朝前撲上。

  秦蘇看著心裡一緊,急急看向嬴政,哪知嬴政還是一副淡然模樣。眼見著幾頭餓狼突破重圍撲進了護衛圈,護衛們當然是手下沒有留情。秦蘇才意識到那尖嘯聲恐怕正是控制了這些狼群的主要原因。

  嬴政紋絲不動,眼神直盯著遠處起火的地方,似乎在等著什麼。這時,就有一頭餓狼躲過護衛的阻截,竟朝著嬴政撲過來。秦蘇驚的險些出聲,嬴政卻在瞬間拔劍,迎頭衝著那匹餓狼劈了過去。

  尚不待秦蘇鬆口氣,尖嘯聲再起,正當秦蘇以為餓狼們會更窮凶極惡時,狼群卻偏偏一下變的混亂,之前的兇惡不再,甚至有不少狼竟是夾著尾巴開始團團轉圈。不一會後,狼群竟然就這麼四散逃了。這一幕委實怪異,讓眾侍衛目瞪口呆。

  嬴政單手甩了甩粘染著狼血的重劍,順手丟給了一旁的趙高,似乎對於狼群的退去並不意外。秦蘇也按下了自己受驚嚇的小小心靈,開始等著看嬴政會怎麼做。不得不說,身在局中親身經歷的秦蘇,此刻對於嬴政已經佩服的五體投地了。

  果然,等不了一小會後,浩浩蕩蕩的就走來一撥人。領頭的赫然是蒙恬。幾個軍士正推著一個跌跌撞撞走路的人靠近。

  到了跟前,一群人就黑壓壓的跪了一地,蒙恬道:「殿下!臣失職,讓殿下受驚了。」

  嬴政擺擺手,道:「起來吧。情況如何?」

  蒙恬站起身,臉上顯然帶著笑意,衝著嬴政道:「幸不辱命!」說著朝身後打了個手勢。就有軍士把抓到的人推上前。

  秦蘇小心的看了眼那人,驚訝的發現居然還是個五官很英俊的年輕人。年歲絕對不會比嬴政大多少。只是現在被抓的情況下,顯得有些憔悴。卻不知這人究竟是何許人?

  嬴政淡淡看了那人幾眼後,才道:「是什麼人派你來的?」

  那人神情間倒是不卑不亢,聞言看似頗為輕鬆的說道:「儲君殿下何必明知故問?有這時間,不如去追捕那些人?」

  「放肆!」

  「大膽!」

  那人話音才落,周邊不少的軍士就已經怒喝出聲了。

  嬴政沒見生氣,嘴角倒是泛起一抹笑意,道:「你說的倒也有些道理。本君問你,是你控制了那些狼麼?」

  那人順勢掙開一直禁錮著他雙手的軍士,從腰間拿起一個口哨似的東西,衝著嬴政晃了晃,笑道:「可不是?就是這東西才能控制那些狼群。小人可特意學了很多年。」

  趙高在嬴政的示意下拿過了那個哨子,嬴政放在手裡仔細看了看,秦蘇也盯著那口哨不放。只是秦蘇畢竟太小了,那看著哨子的模樣,十分像個頑皮的小孩在研究自己的玩具。

  那人瞧著這一幕,輕笑聲就起了,只聽他道:「這位是公子扶蘇吧?倒是可愛。」

  嬴政丟下了那哨子,淡然的看著那人,道:「你倒真是不畏死活。叫什麼?為何要助紂為虐?」

  那人聳聳肩,道:「小人名字不堪入耳,至於為何要助紂為虐,還不簡單麼?當然是為了……」

  秦蘇在嬴政懷裡至始至終看著這兩人之間的對話。不知出於什麼,秦蘇始終覺得有種莫名的違和感。這種感覺很清晰的來源於那個正在和嬴政進行對答的人。

  秦蘇小小的眉頭皺了起來,目不轉睛的看著那人。或許是因為他的眼神太過灼灼,那人竟也看了秦蘇幾眼。秦蘇直覺那人的眼神裡透著股陰冷。這到底是怎麼了?這人都被抓了,可為什麼還……難道這人是真不怕死?被嬴政活捉的敵人會有何種下場,秦蘇很清楚。所以他才會覺得很不對勁。

  突然之間,秦蘇腦海中靈光一閃,這一幕似是很熟悉。他記起在《尋秦記》中有那麼一幕,似乎也是有人刺殺主角,一次沒有成功,就裝著自己被抓,企圖再尋另一個刺殺機會……莫非這人也是這種想法?

  秦蘇瞇起了眼,小心的警惕著人。而這時候,那人已說出了「當然是為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嬴政甚至周邊的侍衛將注意力全數集中到那人的話上,異變突生。

  那人說著話間,突然張口,一根銀針竟是衝著嬴政電射而至。周邊的侍衛們顯然都沒想到這一茬,愣了一瞬後才怒喝著想將人按下。可那人面對四周圍上來的攻擊絲毫沒有看在眼裡,身體宛若滑魚一般,竟沒有一個人能抓到他。

  現場一片混亂,趙高等人搶到了嬴政身旁,大呼:「儲君!」

  再看嬴政被人圍在中間,臉色極是難看,面對雜亂的聲音,一聲低喝:「冷靜!」

  眾人聽嬴政這麼出聲,心裡才稍定。而那猶自在不遠處游鬥的人聽到這一聲後,也是驚異的「咦」了一聲,旋即他也知情勢緊迫,越來越多的侍衛朝他湧去,他再顧不得其他,一柄短劍刺出,硬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出去,急急潛走。

  趙高這時候扶著嬴政,卻被嬴政推開,剛才那根針嬴政完全沒有反應的時間,他看的清清楚楚是衝著他來。可現在他卻一點事沒有!就在那一瞬,公子扶蘇撲到了他胸前……嬴政這時候的手都有些發抖,在他懷中的小人一動不動……

  嬴政已經顧不得那潛逃的人,小心翼翼的將猶自緊貼在他胸前的小人略略放開,卻駭然發現公子扶蘇精緻的小臉蒼白,雙目緊閉,已然昏死過去。

  嬴政面色鐵青的看著這一幕,沉默了一瞬,才抬頭看向一旁才意識到是公子扶蘇出事了的趙高等人,壓著嗓子道:「傳太醫到王帳去!不得洩露半句風聲!就說是本君遇襲受傷!」

  趙高李斯愣了一瞬,頓時會意,當即一人一邊看似扶著嬴政往王帳裡走。邊走趙高還邊喝道:「快傳太醫!儲君受傷了!全力緝捕那逃逸之人,一定要抓到!」

  老太醫被護衛一路拖拽著跑到王帳,老太醫喘著粗氣,滿頭大汗,神情間也是焦急至極。儲君遇襲受了重傷的消息鳥一樣四散飛了出去。和老太醫前後腳的就是呂不韋、嫪毐和陽泉君。唯獨不同的是,老太醫被傳進了王帳,呂不韋幾個人卻被護衛們攔在了外面,說什麼都不讓進。

  呂不韋氣的俊臉臉色很難看,嫪毐則顯得有些茫然,陽泉君則是站在一旁一臉高深莫測的模樣。

  再說到帳內,秦蘇伏趴在榻上,嬴政坐在他身邊,雙眼陰厲的看著走進王帳的太醫。周圍則是他的幾個心腹大臣。趙高正拽著看到嬴政無恙很是驚訝的太醫低聲警告著。而李斯則是一臉疼惜的看著秦蘇,臉色也很不好看。

  一直不見蹤影的蒙毅此刻竟也在帳內,換成了他的兄弟蒙恬消失。蒙毅的臉上略顯愧色,顯然也是發生了什麼不順的事。

  嬴政見趙高叮囑完後,沉聲道:「動作快些!」

  老太醫嚇了一跳,趕緊的走到榻旁,小心的拉起秦蘇的衣袍,已然是血跡斑斑,浸透了外袍。嬴政眉頭皺的更深,越發緊的握著秦蘇的小手。

  隨著老太醫的動作,一根長約三寸的銀針自秦蘇的左肩胛骨上拔出,隔著衣物,足足有一寸多深,可見那刺客的功力深厚。這期間還發現了呂不韋送給秦蘇的那件外袍中居然還襯著一副軟甲。也虧得這副軟甲,那根銀針才只得刺入了寸許,否則光是這根針就足夠秦蘇送命了。

  現在導致秦蘇昏迷的卻是因為那根針上的染的毒。原本嬌嫩粉紅的肌膚此刻已經黑青一圈,烏血不斷流出,腫了一片。

  老太醫拔出那針,就放在鼻下不停嗅著,神情頗為凝重。嬴政在旁看的很不耐煩,沉聲就問:「情況如何?」

  老太醫皺著眉小心翼翼的對著嬴政道:「稟儲君,小公子中的毒很少見,老臣時下只能穩住傷情,至於解毒,還需要時日。而且,有幾味藥鮮少。小公子年紀太小,老臣唯恐……」老太醫說到這裡就說不下去了。

  顯然,嬴政的神情因為他的話變的更難看,嬴政眼中閃過凌厲,對著老太醫道:「若是蘇兒有什麼,你也不用活著了。缺什麼藥,列出來,本君就不信全天下都沒有?笑話!」

  老太醫全身冷汗,唯唯諾諾的應是。然後拿起了一柄小刀放在了火上烤了烤,就準備替秦蘇放血。沒想到那刀還沒湊到秦蘇的背上,老太醫的手就被嬴政一把握住。力氣大的讓老太醫險些以為自己的手都要斷了。

  嬴政冷聲道:「你要做什麼?」

  老太醫苦著臉道:「替小公子放出毒血,還要將腫處的膿血肉去掉,否則…小公子的手恐怕也保不住啊!」

  嬴政聞言心裡一緊,扶蘇才多大,怎受的了這些?可是……不這樣做又不行……嬴政看著秦蘇慘白的小臉,胸口無比氣悶。他若是再小心點,又怎會發生這種事?!那個刺客……該死!

  嬴政眼見著老太醫手中的刀一下下割在了秦蘇的背上,昏迷中的小人兒更因為這動作而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嬴政握住秦蘇的手,指尖用力的都有些發白。

  好一會後,嬴政突然放開了秦蘇的手,站了起來,對著一旁的李斯等人道:「蒙恬怎麼還不來報?還在等什麼?」

  眾人一愣,李斯忙道:「殿下莫急,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了。呂不韋、嫪毐和陽泉君也都在帳外,不會有意外。」

  嬴政冷著表情,又掃了眼在榻上的秦蘇,一字一句道:「沒有意外?蘇兒就不是麼?蒙毅,你若抓不了成皎,取不了那刺客首級,就不要再回來見!」

第二十六章

  秦蘇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他夢見自己的家人,爸爸媽媽,大哥大姐們,還有他的小弟。他們快樂的生活,可有一天,他的家人們卻突然不見了。秦蘇四處尋找著,卻沒有結果。他開始驚恐,不知發生了什麼。就在那時候,他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人……那個人竟然是……

  秦蘇頓時驚醒,或者說只是他的意識醒了。他全身說不出的難受,呼吸中都是灼熱,異常艱難,然後人整個一會熱一會冷,連呻吟都困難。他是怎麼了?秦蘇努力想讓自己清醒,想讓自己睜開眼睛,卻根本做不到。

  也不知過了多久,秦蘇的背上開始疼,越來越疼。冷汗不斷的冒出,秦蘇忍不住開始流淚,卻仍是無法睜眼。思維一下清晰一下模糊,只覺得身邊似乎總有個人,替他擦去淚水,有時候又會有極苦澀的汁液流入他燒灼著的喉嚨,帶來一絲絲清涼。

  某一日,秦蘇突然聽到身邊傳來很多聲音。而其中一個,讓他不知怎麼的始終不安的心,有了一抹平靜。

  田獵的最後一天,王帳中,嬴政面對跪在地上的自己的異母兄弟成皎,很淡然的說了一句:「沒想到麼?王弟。」

  成皎憤怒的看著嬴政,那個傳言中已經身受重傷,快不治的儲君:「你沒有受傷。」

  嬴政笑笑,道:「你身邊的探子似乎有很大的誤會。」

  「呸!」成皎啐了一口,冷笑道:「不過是個野種……」話未說完,成皎就被一旁的蒙毅重重一拳打在臉上,頓時一聲慘嚎,唇齒暴烈,血流不止。

  「王弟,人貴在自知之明,不屬於你的,強求不來。這道理你的母妃從未與你說起過麼?」嬴政神情不變,完全一副兄長的口吻。

  成皎被打的趴伏在地上,根本說不出話,雙眼中滿是憎恨的神情。

  這時候,帳外突然一片喧鬧聲,然後護衛止不住,就聽見有人高聲叫了成皎的名字,然後推簾而入。赫然是陽泉君,而他身後則跟著秀麗夫人。那秀麗夫人一見自己的兒子如此慘狀的趴在地上,當下就驚呼一聲衝了過去,扶起成皎,哭道:「我兒啊!你…你怎麼……」

  至於陽泉君,原本進來的時候趾高氣昂,可偏偏在看到嬴政端坐上首的時候,整個人愣住,幾乎脫口而出道:「你沒受傷?」可偏偏就著這問題,陽泉君幾乎瞬間就被嬴政的護衛擒住推跪在地。

  陽泉君怒聲道:「你們幹什麼?」

  蒙毅在旁冷冷一笑,道:「丞相莫非連自己幹了什麼都不知道麼?」

  陽泉君頓時一語話塞,死死盯著蒙毅丟在他面前的一顆人頭和一打原本應該已經燒燬的書信啞口無言。

  至於陽泉君提的「嬴政無恙」這個問題,顯然也是在後魚貫而入的呂不韋和嫪毐想問的。他們雖然沒有傻到問出口,但眼前的情形卻讓他們驚疑不定。但要說第一個恢復的就是呂不韋。可以說,他僅僅在一瞬間神情就變的與往日一樣了。

  只聽呂不韋輕笑道:「原來儲君無礙,老臣就放心了。」

  嬴政瞇著眼看著眼前各人的神情,等他們總算平靜之後,才淡淡的說道:「累諸位大人擔心。本君真是慚愧。」

  「怎…怎麼會…殿下無礙,當是大興。」嫪毐的笑臉顯然有些僵硬。

  嬴政笑的輕描淡寫,轉頭看向陽泉君,道:「丞相大人見本君仍是活著,是不是覺得很可惜?」

  陽泉君此刻的神情鐵青,看著嬴政說不出話來。

  嬴政也不逼他說話,反倒是向呂不韋道:「仲父大人,按秦律例,刺殺君王,意圖謀反之人當如何處置?」

  呂不韋躬身道:「自是罪該萬死,儲君先把他收入監牢,再昭告夭下,擇期行刑。」

  嬴政好似恍悟一般,「哦」了一聲,眼神移向成皎,語氣頗為沉重的說道:「王弟啊!本君雖然想為你開脫,但是大秦歷來重法紀,本君很是為難……」

  「呸……誰要你開脫…你這野……」成皎被秀麗夫人抱著,卻仍是張口就罵,給了蒙毅又一次動手的機會。這回成皎連喘氣都困難了。秀麗夫人大叫著,抱著兒子痛哭。

  嬴政看著眼前這一幕,嘆了口氣,說道:「王弟啊,你可別怪為兄了。」說到這裡,嬴政的眼神突然一變,聲音也變的極為冷峻:「成皎判上作亂,陰謀不軌,你可知罪?」

  成皎說不出話,只能憤恨的看著嬴政,眼神裡說不出的怨毒。秀麗夫人則是全身發顫,再沒力氣起來。

  嬴政在全場肅然中,冷聲道:「依仲父所言需擇日行刑,但此等重罪,證據確鑿又何須擇日?把為首之人全部推到涇坷旁立即斬首,死後不得安葬,任由屍身曝於荒野,以佐猛獸之腹。」

  在場的人那想得到這未來儲君如此狠辣,要知道陽泉君和成皎皆是身份尊祟,若非莊襄王異人的介入,陽泉君恙點就作了秦君,現在竟死無葬身之地,聽得人人噤若寒蟬,被這未來的秦始皇威勢震懾。

  陽泉君一呆下掙扎抬頭,成皎更是抖顫和他母妃一齊軟倒地上。

  蒙毅一聲令下,眾禁衛武士牽羊趕狗般把陽泉君等押出王帳行刑去了。

  嬴政則仍是那毫不動容的樣子,冷冷道:「凡與叛亂有關的家羼,男的發往酉韁開荒;女的充為官婢,陽泉君成皎子子孫孫全體處死,凡有異心者,均以此為戒!」

  在場的人窒了窒後,呂不韋當先拜倒在地,高呼:「儲君英明!」

  嬴政見狀走上前幾步,將呂不韋扶了起來,神情一下變的和顏悅色,對著呂不韋道:「仲父,這幾日讓你受驚了。還請勿怪本君隱瞞的事。」

  呂不韋笑的也是坦然,道:「儲君做事越來越滴水不漏,老臣看的很是欣慰啊。」

  嬴政輕笑了幾聲,道:「仲父,還請回去休息吧。此間事有蒙毅他們安排即可,不勞仲父操心了。這幾天來,想必仲父也累了。」

  說罷,不等呂不韋說什麼,嬴政又轉向一旁的猶自笑的僵硬的嫪毐道:「長信侯也是,快些休息吧。還勞煩長信侯傳信與太后,就說本君無礙便是。另外,想來太后也該回朝了。一直居於雍都,本君很是想念。」

  嫪毐連連應是,這次他才算是真真領會了一下嬴政的威勢。心情可說是差到了極點。這次的行動他根本一點信息都沒得到。可見他是完全被排除在了儲君黨之外。呂不韋對這件事的瞭解程度他也不清楚,這種暗潮洶湧的情況下,情報佔了大部分的功勞,可偏偏他卻……

  嫪毐在轉身走出王帳時,眼神陰鬱,看來怎都要將雍都的兵權握在手上,才有可能起事,否則……

  至於呂不韋笑容依舊,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麼。臨走前,呂不韋倒是出聲問了一句:「怎不見公子扶蘇?」

  嬴政淡淡一句,「勞仲父擔心了。蘇兒昨日玩的累了,現在休息。」

  呂不韋笑笑,道:「果然還是孩子。老臣告退。」說著便走出了王帳。

  嬴政靜默了一會,周圍幾人也不敢打擾,不知他自想什麼。而這時候,一直在內間的老太醫突然激動的跑了出來,對著嬴政大聲道:「殿下!儲君殿下!公子…公子扶蘇就要醒了!」

  嬴政一挑眉,立刻推簾走了進去。公子扶蘇果然有了些反應一般,在微微動著身體,雙眼長長的睫毛顫動,看似就要掙開似的。嬴政心裡一陣欣喜,坐到了榻邊,下意識的執起公子扶蘇的手,低低輕喚道:「蘇兒?蘇兒?」

  秦蘇其實早就被剛才那一陣的喧鬧鬧醒,只是眼睛酸澀沉重怎麼都睜不開。加之又聽見嬴政那番翻手雲覆手雨的表演,心下也不知道是何滋味,他總算是知道自己那時候幾乎就是本能的替嬴政挨了那麼一下,卻被嬴政再度充分利用。

  想到那時候的危急,秦蘇自己也有點犯楞,他究竟在想什麼?就這麼撲到了嬴政前面。所幸那是根針,萬一是刀啊劍啊之類的,他還有命活麼?而且按照現在他全身都疼的感覺看,那根針上指不定染了什麼毒。他這不是自找罪受麼?

  秦蘇替自己有點忿忿不平,那嬴政居然還真就將計就計順水推舟!他究竟有沒有把自己當成他兒子看?不過誰讓人是嬴政,是秦始皇呢?秦蘇在心裡大嘆氣,他要不這麼做,恐怕也爭不到王位了。

  秦蘇想著以前見過那成皎和陽泉君一面,只是現在他們卻都是死無葬身之地。嬴政果然是不好惹的。

  「蘇兒?蘇兒?」低低的輕喚在秦蘇耳旁響起。

  那聲音說不出的低柔,震顫著秦蘇的心底,顯得尤為熟悉。秦蘇知道那是嬴政的聲音,但他也沒想到,自己在昏昏沉沉的時候,居然也是嬴政守在身邊。唉,這個爹,究竟想要他如何面對呢?怪他狠心?抑或說他還是疼惜自己?秦蘇心中無解。

  慢慢睜開眼,先是一片模糊,而後,秦蘇終於看到了嬴政……

第二十七章
  「蘇兒!你…醒了!」嬴政在對上秦蘇那雙黑亮的眼眸時,莫名的放鬆了心情。連著幾日,看著秦蘇昏迷,時時掙紮在生死線上,小小的身子都瘦了大圈,幾可見骨。嬴政心情尤為煩躁,甚至就是連連的捷報都讓他無法釋懷…秦蘇伏在他身前的那一幕,讓嬴政首次體會到了什麼叫驚駭。只是,時局並不容他多想。若他放了太多心思在扶蘇身上,那他勢必不會有今日如此順利的情形出現。所以在當時,嬴政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利用,其後才是扶蘇…也正因如此,嬴政向所有人隱瞞了一件事。那就是秦蘇身中的毒,恐怕並不是那麼容易解開。根據老太醫的說法,這種毒並不完全致命,可見當初選擇用這種毒的陽泉君和成皎心思不淺。若嬴政真的身中劇毒而亡,那整個局勢將不是他們兩個能夠控制的。畢竟呂不韋和嫪毐都在一旁虎視眈眈。

  但若嬴政因為中毒而一病不起,那麼至少能夠為陽泉君和成皎爭取到時間。甚至他們能製造出某些假象來誣陷,再抓著嬴政身體的問題名正言順的提出儲君異主這件事。畢竟除了嬴政之外,成皎是大秦的第二位順位繼承人。其實他們也真的有這麼做,只可惜功虧一簣。然而,這毒雖然不致命,但卻陰毒的很。成年人若是中了這種毒,那麼不論能否解開,那結果都將是成為廢人一個,也就是沒有傳宗接代的能力。當初老太醫對嬴政說這些的時候,都是屏退了左右的…但老太醫也說,畢竟公子扶蘇尚年幼,通過時間和藥物的治療,保不準就能恢復,但體質要比同齡人差就是了。而老太醫還特別隱晦的提了一句,那意思就是公子扶蘇恐怕是不適合當王位繼承人的…記得老太醫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滿頭的冷汗。嬴政看著他的眼神足夠能把老太醫活活憋死。但是最終嬴政只說了一句話:「今日之事,若有第二人知曉,那你也不必活著了。」

  老太醫旋即被拔了舌頭,貶為一般的宮人,但卻專職伺候秦蘇…嬴政朝著秦蘇靠了靠,伸手撫上秦蘇顯得消瘦的小臉,低聲道:「舒服些了麼?」

  秦蘇全身無力,可面對嬴政的靠近,他又本能的想要拒絕。秦蘇向後縮了縮側過頭,躲開了嬴政的手。秦蘇自己也鬧不明白他對嬴政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心境。若說他不在意嬴政,那他又怎麼會本能的做出替嬴政擋針的事?可若說他很在意嬴政這個人,感覺上又完全不像。嬴政的一舉一動都讓秦蘇有種恐懼感,而這種感覺源自平日裡日積月累的經歷。嬴政對於秦蘇的躲避顯然不會放在眼裡,他伸手扣住秦蘇的下顎又掰了回來,眼睛對眼睛的看著,嬴政繼續低語道:「蘇兒,怎不說話?」。秦蘇看著嬴政微皺的眉頭,英俊的臉上難得流露出一抹對他的關心,秦蘇不禁想要苦笑,這位君王終究是記起有這麼個兒子了麼?一種厭煩的感覺突然自秦蘇的心裡升起。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重生在這樣一個世界裡,他更不明白為什麼他會是嬴政的兒子。而秦蘇更不甘心的卻是……怎麼說他都是替嬴政擋了那麼一下,可嬴政居然還要利用這一點去達到他的目的……即便秦蘇能夠理解這是嬴政必須,也是鐵定會用的手段,可秦蘇還是覺得自己無法接受…在這樣的宮廷裡多呆那麼一天,秦蘇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忍下去。一入侯門深似海這種感覺秦蘇總算是明白了,那足夠將他淹沒…「讓…讓我走……」下意識的秦蘇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嬴政一開始並沒有聽清楚秦蘇在說什麼,但他發現秦蘇要說話的時候,頓時掃了眼身邊。被拔了舌頭的老太醫正驚訝的看著扶蘇,對於公子扶蘇能說話這樣的事實,他似乎完全無力接受。

  嬴政冷喝了一聲:「滾出去。」。老太醫如夢初醒,趕緊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嬴政這才轉過臉,湊近秦蘇道:「蘇兒,說什麼?再說一次。」。「讓…我…走……」秦蘇幾乎用盡了全力,喉嚨口火燒似的疼著…嬴政總算是聽清,可他卻一下楞住,「讓我走?!」扶蘇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要去哪裡?嬴政眉頭微皺,看向秦蘇,道:「蘇兒,你說什麼?什麼讓你走?」。秦蘇避開了嬴政的眼神,選擇沉默…嬴政瞇起了眼,再度咀嚼秦蘇的那句話,突然之間一手伸到了秦蘇的下顎處,強迫他看向自己,冷聲道:「你想去哪?」秦蘇全身僵了一下,最後咬牙對著嬴政說道:「離開王宮。」。嬴政頓時被氣的笑了,「離開王宮?蘇兒,你想做什麼?憑你想做什麼?」

  秦蘇一時說不出話,想想也是,一個不過七歲的小孩,他又能幹什麼?只是出於對宮廷的厭惡,更因為嬴政語氣中的不屑,秦蘇竟是奮力的掙開了嬴政的手,努力將自己撐起來,看著嬴政低啞著說道:「那我留在宮中又能怎樣?像這樣被你利用麼?」。這話一出,嬴政的神情頓時變的很難看。秦蘇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至少像「利用」這樣的詞不該是現在的他該說的…嬴政瞇著眼睛看著眼前顯然有些揣測不安的秦蘇,心裡莫名的怒火飆升,到底在氣什麼嬴政自己也搞不清楚,但是面對秦蘇的指責,嬴政就像是被人當場打了一巴掌。這種感受是他從來沒有過的嬴政會選擇在秦蘇受傷之後,演這麼一場戲,完全是由於時局。那種狀況下,對他而言是最佳的機會。可是扶蘇的指責讓嬴政有那麼一瞬「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是否真的不該連累扶蘇?」的感覺。但這情緒僅僅存在了一剎那,扶蘇憑什麼指責他?他是嬴政,他是秦王,他是扶蘇的父親!

  為了真正登基成為秦王,又有什麼是不能犧牲的?哪怕那個人是他的兒子。

  嬴政冷冷笑了起來,手指沿著秦蘇的臉頰來到了他的頸側,手指漸漸收攏,力氣在一分分加重,眼神中閃爍著的是極狼性的危險,他一字一句道:「蘇兒,即使本君要你即刻去死,你也必須去。」

  秦蘇因為嬴政的動作而發顫,心臟劇烈的跳動著,他用力的咬著嘴唇,想穩定自己的情緒,他看的出嬴政是認真的,頸項間越來越讓人窒息的力度在說明一切…「所以,你這輩子都別想從本君身邊逃開。」嬴政狠狠的說著,手指間收的更緊,就像是要讓扶蘇徹底記住這句話一般,他低喝道:「聽到了麼?」。秦蘇的呼吸變的越來越困難,驚駭的眼神不自覺的流露,嬴政想幹什麼?

  嬴政似乎忘了自己正掐著秦蘇的頸項,見秦蘇不答,眉頭皺的更深,扶蘇一直是個聽話的孩子,那麼安靜,有時候嬴政甚至認為扶蘇明白……明白他做的一切……又或許不明白……但是不可否認,以往嬴政似乎都喜歡抱著秦蘇說些什麼。因為這個孩子太安靜,安靜到甚至沒有人知道他其實會說話的地步…可是今天,扶蘇卻偏偏說出了這樣的話,他竟然想走!他竟想要離開王宮!怎麼可能!

  「說啊!不准離開!說!」嬴政不自知的一下下用力掐著秦蘇…秦蘇因為窒息的感覺眼前泛起一陣陣的昏黃,根本說不出話,只能發出宛如溺水一般的呻吟,身體不由自主的開始掙扎,但由於太過虛弱,這樣的掙扎對嬴政而言幾乎等於零。

  然而極細微的呻吟聲終於讓嬴政驚覺自己在做什麼,頓時放開了手。秦蘇頓時開始大口的呼吸,平時從不覺得寶貴的空氣,這時候竟是如此重要。「咳咳,咳咳咳!」氣息過於急促,秦蘇開始咳嗽,嘴唇上則滲出了被咬損的點點血跡。


  嬴政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這個蒼白又纖弱的孩子,老太醫的話又一次在他心裡響起。會成廢人麼?都是因為……自己麼?嬴政心裡一陣氣悶,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他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因為扶蘇是他的兒子!他的兒子就不可能是廢人!。下一刻,嬴政站了起來。他的動作讓秦蘇明顯的縮了一下。嬴政冷冷丟下了一句:「從今往後,沒有本君的准許,不准出宮門一步。」。秦蘇頓時抬頭看向冷然轉身的嬴政「你……」只說了這麼一個字,秦蘇卻再說不下去。他知道以現在的他而言,又怎可能去拂逆嬴政?就如同嬴政說的,即便要他秦蘇去死,他也必須去。

  該死!秦蘇無力的躺倒在榻上。命運並不容他控制,一具七歲的身體,又能讓他做什麼?「咳咳,呵呵,咳咳咳」秦蘇發出了不知是咳嗽還是低笑的聲音,宛如幼獸一般…自那日後,秦蘇回宮,再不出現在眾人眼前,嬴政設下嚴令,公子扶蘇身子欠佳,需靜養,不准任何人探視,違者死罪。如此,自然也沒有人敢問,就連本想利用公子扶蘇做些什麼的呂不韋,也無法接觸到秦蘇,導致他的計劃胎死腹中…再後來,嬴政憑著其雄才大略,順著歷史的發展軌跡登基後,三年內滅呂嫪兩黨,軟禁太后,改制三公九卿,真正登上了秦王寶座,大秦國上下無不臣服。然而始皇一統天下的大業此刻才剛剛開始。那年嬴政二十五歲,公子扶蘇十歲…


第二十八章

  老太醫叫仁何,大秦很是出名的名醫。可自三年前起,秦庭就失去了這名老太醫的蹤跡。如今有的只是伺候在公子扶蘇身邊的一名白髮蒼蒼的啞僕仁伯。

  秦蘇一口喝掉了近幾年來每日都要喝上兩次奇苦無比的藥汁。對他此刻淡漠的神情,很難想像在一開始的時候,秦蘇每喝一次每吐一次的日子。

  然後秦蘇遞過了纖細的手腕,由仁伯替他把脈。秦蘇並不傻,相反,他很聰明。對於一個已經活了兩世的人而言,很多事他應該看的清。自那時替嬴政擋了那一針之後,秦蘇明顯覺得身體不太對勁。雖然他的毒已經解了,但是整個人卻越顯得纖弱。甚至在解毒的初期,他連走路都喘的很。

  秦蘇對於這種現象唯有苦笑。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麼傻勁,跑去替嬴政擋了那麼一下,害自己變成現在這樣。可他現在能做的,就是用時間逐漸去恢復。所幸的是,他身邊的啞僕顯然是個醫道高手,而嬴政絲毫不吝嗇各類靈丹妙藥,那種要什麼給什麼的奢侈做派,也讓秦蘇的身體在這三年間有了一定的恢復。至少現在秦蘇學著打一圈拳是沒問題了。就是人瘦,與三年前比就長高了點,其他都沒變似的。

  仁伯雙目微垂把了一會脈後,站起身就著錦帛寫了幾味藥草。自然就有侍從拿去熬藥。而後,仁伯又在錦帛上寫了一些字,看上去是囑咐秦蘇的。

  秦蘇雙手接過,極輕的道了聲謝。自嬴政坐穩了秦王的位子,秦蘇會說話這件事就不再是秘密。只是秦蘇仍是很少說就是了。

  仁伯無聲的衝著秦蘇笑了笑,神情很是慈祥。這些年來,老太醫對公子扶蘇的安靜有禮和乖巧已經喜到了極點。老太醫並沒有子嗣,所以雖然有點大逆不道,但是秦蘇在仁伯眼裡和自己的孫兒沒有區別。他也是一心一意的想要治好秦蘇。

  秦蘇雖然被嬴政禁足,但卻不妨礙他學東西。李斯和王翦仍是有空就進宮教他,而所謂久病良醫,秦蘇也跟著仁伯學了不少醫術,甚至還有針灸。這倒是連秦蘇自己都沒想到的。

  秦蘇自幼就被人傳為天才,這下倒是坐實了。畢竟又有哪個皇家的小孩能夠像秦蘇這樣靜的下心來學的?

  而今天正是仁伯要教秦蘇醫術的日子。這兩人的溝通倒也簡單,秦蘇看醫書,不懂就問,仁伯則是以筆代口的解答,有時候還會親身教上秦蘇一些。也正因為每日有這麼多的事,秦蘇雖然被禁止外出,可過的也算有滋有味,挺充實的。

  嬴政似乎自秦蘇受傷的事情發生後,就甚少將國事帶回儲君殿。直到嬴政正式登基後,嬴政就直接去了秦王應該住的皇宮,算是搬離了儲君殿。秦蘇就成了這碩大的儲君殿裡唯一的主人。嬴政則是從一開始每月數次的探視,變成了每月一次,甚至不出現的情況。

  秦蘇對此當然不會反對,對嬴政的感覺總是讓秦蘇充滿著矛盾感。他明明就是很怕嬴政,可偏偏對嬴政那種幾近天生的王者氣息心折不已。要知道,嬴政這種個性和地位,換成哪個男人都會羨慕。秦蘇明知嬴政將來是個暴君,可至少目前為止,他的所見所聞,卻是嬴政該算是個少見的明君,而且行事手段都讓人折服。

  若非歷史上寫的很清楚秦二世而亡,始皇帝嬴政殘虐暴力,窮凶極奢,還做出例如焚書坑儒這種人神共憤,讓歷史悲哀的事,秦蘇真的有點難以相信。

  而據李斯和王翦不時帶來的消息,秦蘇是知道嬴政在安內之後,應該忙於對付趙國,走出他一統天下的第一步。所以嬴政才會越加忙碌。秦蘇撇撇嘴,看來嬴政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出現了。所謂眼不見為淨,估計就是秦蘇現在這種狀態。

  不過事情的發展始終是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

  今天嬴政在朝堂上聽著眾臣們慷慨激昂的發言,要麼就是說公子扶蘇一直住在儲君殿裡,卻尚未立為太子很是不妥,要麼就是有人催促著嬴政快點立後,然後好把公子扶蘇立為太子。

  這些人倒也是知道嬴政的喜好,大王疼愛公子扶蘇是個人都清楚。所以也沒多想什麼,就都提了出來。

  只是他們不知道嬴政心裡在想什麼。嬴政自認對公子扶蘇是疼愛的。可是出了那件事後,嬴政自己都有點覺得看到扶蘇就有些彆扭。特別他還下了禁足令,每次他去探望扶蘇,兩人之間的氣氛可說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嬴政就越來越少的探視扶蘇了。

  扶蘇那小孩,簡直聰明的讓嬴政都覺得心驚。這才多大?就能知道那麼多事?雖然小孩不說,但嬴政從他眼神裡就能看出來。

  不過這也不妨礙嬴政心裡是想著立扶蘇為太子,可又偏偏老太醫那番話讓嬴政作為君王不得不深思,只能盡力往後推。看扶蘇是否真的能恢復。這些都是大臣們不知道的,甚至李斯王翦這類的心腹也一樣。

  被朝臣們問的煩了,嬴政就退了朝。想了想後,直接取道儲君殿。儲君殿的宮人們見嬴政來了,就急急想通報,卻被嬴政阻止了。

  嬴政就來到了公子扶蘇的書房外,而扶蘇正和仁伯學藝術,端坐地席,舉著筆在竹簡上努力寫著什麼。

  透著窗的嬴政就看到了這麼一幕。公子扶蘇一襲單衣,纖細的頸項露在外面,嘴角噙著笑意,晶亮的雙眼有神的看著眼前的竹簡,白皙纖長的手正握著筆,側臉顯的極精緻,神情也很放鬆。

  嬴政就愣住了。公子扶蘇的樣子逐漸和一個影子重疊,如此相像!

  「阿房……?」嬴政低低的喃呢著。那個天真的少女,自小陪伴在他身邊分享苦痛的少女,卻又因他而沒有享受幾日榮華卻慘死的少女……

  嬴政下意識的將手搭在了窗檯上發出了極輕微的響聲。就這聲響卻驚動了房裡的人。

  秦蘇緩緩轉頭看向窗邊,驚訝的發現那裡竟站著嬴政?!

  兩人的目光就如此突然對上。嬴政的心裡頓時一陣莫名驚動,少年精緻漂亮至極的臉深深印在他的眼裡,是像阿房,可嬴政卻明白,他絕對不是阿房。因為阿房的眼眸遠不會像少年那樣如此閃亮,更不會像少年那樣如此自然的流露著傲氣。

  秦蘇扶桌站了起來,輕聲訝道:「父王?」旋即眉頭微皺。

  仁伯一聽嚇的就跌跌撞撞的站起來走到門口跪下,他是早就被嬴政的手段嚇破膽。

  嬴政挑了挑眉走進書房。一身黑底金紋的皇袍,鑲金白玉的皇冠,將他整個人映襯的更顯無盡王者氣度。

  秦蘇小心的站到一旁,衝著嬴政行禮,輕聲道「兒臣參見父王。」

  嬴政嗯了一聲,然後就坐在秦蘇先前坐著的書案旁,順手翻閱著桌上的竹簡,見到是一些醫學典籍,就道:「在學醫術麼?」

  秦蘇微微點頭,「是!」

  嬴政揮退了仁伯,對著秦蘇道:「坐。」

  秦蘇就在嬴政的下首處坐下,也不說話。

  嬴政坐在那裡,似乎也沒有說話的意思。父子兩人之間再度充斥著讓人窒息的安靜。嬴政瞇著眼就這麼看著秦蘇。秦蘇則是眼觀鼻鼻觀心,靜坐。

  秦蘇並不知道嬴政此來是做什麼。就如同往常一樣,他其實並不太願意見嬴政。一個不過二十五歲的青年,卻有著他這樣的氣勢,再加上那些手段,無時不刻不讓秦蘇覺得自己以前那就是白活了。而現在,這具身體顯然即年幼又體質差,不知道哪天能真正成長起來。

  要說秦蘇心裡沒有酸意,那是不可能的。可他也不得不認命,誰讓他比較的對象是秦始皇呢?這不是自找打擊麼?這些年,他努力的吃那些苦的要命的藥,又奮力的習文學武,多少也有點被嬴政刺激的意思,怎麼都不想輸給一個古代人,不是麼?

  再者,秦蘇又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小孩,對這個心理年齡算起來比他還小的青年,當然不可能當成父親看待。所以若說父子之情,那還真有點難度。口口聲聲自稱「兒臣」讓秦蘇很不習慣。所以就變得更不願意見嬴政。

  嬴政心裡也不知在想什麼,就這麼看著小孩。這小孩從小就乖巧的很,不哭不鬧,甚至還不願意說話。放成其他任何人,對有這麼個孩子,恐怕高興還來不及。可隨著時間漸長,嬴政卻越來越覺得自己看不透這小孩了。

  扶蘇很懂規矩,一般嬴政說什麼是什麼。除了那一次,扶蘇不知道為什麼竟提出要「離開王宮」徹底把嬴政激怒了。按理說,嬴政犯不著為了這麼件小事和一個小孩發脾氣。可嬴政卻真的就下了禁足令。自那之後,父子倆的關係變的很微妙。

  扶蘇仍是很聽話很乖巧,可嬴政卻偏偏有種這小孩在對抗著什麼似的感覺。有幾次,嬴政清楚的記得他來看這小孩的時候,小孩坐在窗前看著天空很久很久都不曾動一下。那時候,嬴政也說不清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

  今日,朝臣們再度提出立太子的事。嬴政心裡壓著那件事,所以有些煩躁。可當他看到小孩的時候,那種煩躁卻變成了久久盤踞在他心裡的一種隱痛。他突然就想和小孩好好聊兩句。這種念頭,卻是從來未有過的。

  只是眼前的小孩卻極是冷漠,對著嬴政這個父親,似乎並沒有想要說話的意思。嬴政越發覺得有些氣悶。當日,他下禁足令生氣是佔了大半的緣由,但嬴政也自問全都是因為生氣麼?小孩的身體成了很大的問題,而當時的時局又不容他多想,萬一小孩被政敵控制那就是死路一條……這孩子怎麼偏就是不懂呢?

  又是一陣沉默了很久,嬴政終於按捺不住火氣,沉聲道:「蘇兒!」

  「是,父王!兒臣在。」秦蘇神情仍是淡漠,態度卻很恭敬的應聲。

  「你……」嬴政被秦蘇的態度弄的竟是一語頓塞,他想說什麼?難道是要問扶蘇為什麼不理他這個父王?這也未免太可笑了吧?嬴政氣極,深深的吸了好幾口氣。

  秦蘇多少察覺出點什麼,眼神的餘光掃了嬴政幾眼,見他俊美的臉上眉頭深深皺起,一副想發火又強自按捺的神情。不知為什麼,秦蘇見著這情形,心情突然就好了很多。雖然他不知道嬴政究竟在糾結什麼,又因何生怒,可是看看他這種表情,也是難得。

  秦蘇下意識的又淡淡說了一句:「請父王吩咐。」

  嬴政這氣生的有點無奈,朝堂上哪個臣子不是戰戰兢兢,又或滿目拜服,可偏偏自己兒子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感覺上似乎就根本沒把他這父親放在眼裡,可態度上又挑不出任何刺來,鬱悶可想而知。

  然而,就在嬴政正想著拂袖離開的時候,他卻驚訝的發現小孩的嘴角竟是似有若無的勾起一抹笑意。那原本淡漠精緻的臉上就像突然有了無盡的生機一般,讓人根本無法轉開眼神。

  嬴政再度有些發怔的看著秦蘇的臉,竟是……笑了……?!嬴政心裡莫名的湧起一種激動,他是第一次見扶蘇的笑。扶蘇不是沒笑過,他對這侍從,對著護衛,對著那啞僕都會淺淺的笑,卻唯獨沒有對著他笑過。

  嬴政不是看不出來,扶蘇在看他的眼神裡流露著的是害怕和恐懼。這也不怪扶蘇,畢竟嬴政也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可今日,扶蘇竟是笑了?為什麼?因為他而笑麼?

  下一刻,嬴政突然站了起來,走到秦蘇面前,單膝跪□,讓自己和扶蘇平視。扶蘇臉上的那抹笑意已然不見,眼神裡閃著的卻是驚訝和嬴政已經看熟悉的害怕神色。

  嬴政湊過身仔細的審視著眼前的扶蘇,好一會後,才低聲道:「為何又不笑了?給父王笑一個,可好?」

  秦蘇的表情瞬間僵硬。

第二十九章

  眼前嬴政的俊臉就像是特寫一樣,如此清晰。那雙有神而深邃的眼睛裡透出一抹毋庸置疑的強硬。秦蘇呆呆的就這麼看著嬴政,他…他想幹什麼呢?

  嬴政對於秦蘇發呆顯然有點不滿,伸手就扣住了秦蘇的下顎,微微抬起一點,才皺著眉道:「剛才不是還笑的好好,怎麼就不笑了?」

  哈啊?秦蘇更愣了。他哪裡有笑過?不,不對,剛才…好像是他見著嬴政一臉憋悶的神情就覺得心情舒暢,所以才……笑了那麼一點點……秦蘇囧了,就這麼一下居然還被嬴政看到了。而且,嬴政為什麼就要他笑呢?又沒什麼可笑的事情。

  嬴政見扶蘇漂亮的小臉愁的幾乎就都要皺到了一起,他心情莫名就好了,再加上扶蘇的表情實在有趣,嬴政竟忍不住就低低笑了起來。

  秦蘇看著眼前露出笑意的嬴政,心跳竟是不住的在加快。誰能告訴他,為什麼秦始皇竟然能笑的如此勾人奪魄?嬴政長的帥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他秦蘇也知道。可…可為什麼直到今天他才意識到這人的笑竟能如此奪目耀眼?

  秦蘇幾近窒息的看著嬴政,小臉上不受控制的泛起了一抹紅暈。可意識到這點的秦蘇,心裡卻快哭了。他居然看著嬴政臉紅了?!這…這算是什麼事?!

  秦蘇的表情越怪異,嬴政笑的就越暢快。好一會後,嬴政才停下笑聲,旋即不等秦蘇反應過來,嬴政就一把將小人抱進了自己懷裡,背貼胸的緊緊抱著。

  秦蘇想掙又不敢掙的時候,嬴政低沉而磁性的聲音已經在他耳旁響起:「蘇兒,父王很高興。很久沒這樣笑過了。」

  秦蘇又僵了僵,也不知心裡被撥動哪根弦,居然泛著點點的痠疼。他下意識的轉過臉看向嬴政,嬴政的雙眸也正好看著他,對視之間,秦蘇覺得自己彷彿要被那抹幽深吸進去。

  「父…父王……」秦蘇就這麼迷迷糊糊的勉強自己迸出了這兩個字。

  嬴政旋即又低低的笑了幾聲,才道:「蘇兒,莫要怪父王不准你出宮。外界群狼環伺,父王雖然已經穩坐大秦王位,但卻還有來自六國的威脅。他們無不虎視眈眈。父王不想蘇兒有事。你明白麼?」

  秦蘇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心下訝然。嬴政莫非是以為他在怪嬴政不讓出宮的事吧?

  嬴政見扶蘇實在乖巧,不禁又伸手撫摸著秦蘇的小臉,繼續道:「不過父王不會讓那些人傷害你。蘇兒,你要好好看著父王一統六國。屆時全天下都是我們大秦的。」

  「父王……」秦蘇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嬴政此刻的神情裡滿滿的傲氣凌然。秦蘇當然知道,嬴政說的是真的。這個天下,有一天都將是嬴政的。秦蘇看著這樣的嬴政,竟然又有點心跳加快的感覺。

  嬴政並不知道懷中小人的糾結,卻繼續道:「過些時日,等父王有閒暇,就帶蘇兒出宮轉轉。好不好?」

  秦蘇本能的點頭,眼裡閃過一抹驚訝。嬴政見狀又笑,道:「蘇兒真乖!」

  秦蘇有那麼一刻表情很複雜。

  嬴政抱了秦蘇一會後,就放開他,對著說道:「蘇兒,知道今天父王為何來麼?」

  秦蘇搖頭,他哪裡知道嬴政幹嘛跑他這來。

  嬴政看了會秦蘇,才道:「今日眾臣又在朝上提立太子的事。」

  秦蘇抬頭看向嬴政,立太子?秦蘇知道這幾年嬴政又是保王位戰群狼,又是忙於籌備一統天下大業之始,所以一直也沒聽太多關於傳他臨幸後宮的事。估計是忙到了極點,根本就無暇顧及。膝下也再沒有其他子嗣。

  那這太子之位可不就是公子扶蘇的了?秦蘇有點發愣,沒想到哪天他居然也有當太子的一天?不過秦蘇也沒高興的起來。因為他知道秦二世是尚未出生的公子胡亥,而不是他公子扶蘇。秦蘇對這樣的認知未免覺得有點喪氣。

  想想哪個男人不想名留千古,又或者站在權利頂峰呢?秦蘇怎麼說也是個有著近四十心理年齡的十歲男生啊。

  嬴政又看了會秦蘇,才繼續道:「雖然父王很想立你為太子,可是……」

  「…可是什麼?」秦蘇聽出嬴政語氣中的猶豫,心裡覺得很奇怪,嬴政現在就他這麼一個兒子,根據立長不立幼的規矩,也不管今後會發生什麼,這太子位還用得著嬴政多想麼?秦蘇不禁就追問了一句。

  嬴政頓了頓,他第一次見到公子扶蘇似乎對某件事有興趣。莫非這小孩是想當太子?嬴政瞇眼看著秦蘇,突然又不說話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秦蘇被嬴政看著覺得有些彆扭,微微朝後退了一小步,皺眉道:「父王?」

  嬴政不動聲色,道:「蘇兒你確實很優秀。但是時下年紀尚幼,再者,成為太子之後,責任更重大,父王很擔心你的身體……所以此事以後再議吧。若有朝臣來問,你便推說不知即可。」

  秦蘇應了聲「是」,難免覺得嬴政的態度很奇怪,即特地為了太子的事跑來問他,卻又得出這麼個結論。嬴政這到底是想幹什麼呢?

  其實嬴政自己也沒弄明白他到底想做什麼。只是突然覺得公子扶蘇居然會對太子的位置有興趣,既是這樣,那他又何不多賣幾個關子。他還真想看看公子扶蘇會為此做些什麼。這小孩從來就不是笨人,雖然總是沉默,卻絕非池中之物。

  嬴政唯獨覺得可惜的就是這小孩的身子骨太弱。若他真的…不能恢復,那將來這太子位還的確難辦。不論如何,看來是要再做些打算了。喜歡這孩子是一碼事,可大秦的天下未來又是另一回事。

  且看看這孩子能做到哪一步,今天提了這太子的事,也算是給公子扶蘇提了個醒。將來若他真能恢復,那太子之位必然是他的。若不能,那就……

  嬴政的神情變的有些難以測度,留下一句話說:「若想得太子之位,那就給本王好好表現。」

  說完這句話後,嬴政便離開了。

  秦蘇彎腰恭送嬴政,良久後才站直身體,眼神很是複雜。歷史會不會改變,他不清楚。可這時候若要他因為已知的歷史而放棄,他又覺得不甘心。好不容易重生那麼一回,難道就真要這麼庸庸碌碌的過一生麼?歷史就真的不能改變麼?該怎麼辦好呢?秦蘇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就連小心翼翼再度進了書房的仁伯都沒察覺。

  野心是每個男人都會有的,秦蘇也不例外。

  自那日嬴政的探視之後,秦蘇下意識的變的更努力。仁伯也像是知道什麼似的,竭盡全力替秦蘇調養身體。秦蘇的生活似乎並沒有太大改變,但是秦蘇心裡卻知道,有些東西不同了。

  另外還有一件讓眾臣即欣慰又高興的事。那就是秦王嬴政再度開始臨幸後宮。原以為被打入冷宮的宮人們,興奮的整宿整宿睡不著。一個個把自己打扮的山清水秀,就指望著能被嬴政看上。若能留下個龍種,那就是母憑子貴。

  隨侍在嬴政身邊的內侍們,也算大大的發了筆財。不過這些宮人們顯然是不知道,嬴政每次只是隨意翻個牌子罷了。

  一直居於儲君宮的秦蘇,一開始並不知道這事。誰也不會在他面前去八卦他老爹的風流韻事。李斯和王翦更沒有這個閒心。秦蘇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就不得不說起一個注定悲劇的女人。一直頂著公子扶蘇親母的鄭妃始終盼望著嬴政能夠駕臨。再加上當初嬴政似是而非的承諾過她會立她為後。雖然嬴政並沒有親口說這句話,可鄭妃卻始終這麼認定著。所以這幾年來,她仗著公子扶蘇是嬴政長子,又佔了儲君殿,得嬴政喜愛這事,在後宮裡立過不少威。

  嬴政很少會駕臨後宮,所以自然也不會管她做了什麼。只是自嬴政開始臨幸後宮,卻從未去過鄭妃處,她的日子就開始一天比一天難過。特別在過去她還有最大的靠山呂不韋支撐,可現在呂不韋倒台了,鄭妃最大的憑籍也沒有了。

  至於鄭妃掛名的親子扶蘇根本就忘了她這個娘似的,從不見來請安過。鄭妃就急了。找了一天竟然跑去了儲君殿。

  秦蘇一開始很驚訝,他是真忘了還有這麼個人。直到再度看見鄭妃後,他給行了個禮,又讓鄭妃高坐。豈知,鄭妃卻狠狠給了秦蘇一巴掌。把秦蘇打的有點發悶。

  鄭妃怒斥公子扶蘇不知恩圖報,從小帶他長大,居然就這麼忘恩負義。說到激動的時候,鄭妃居然還哭天搶地起來。

  秦蘇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他根本不知道鄭妃為什麼會突然跑來找他說這些。隔了好久,秦蘇才弄明白,原來鄭妃是在責怪嬴政臨幸後宮那麼多次,卻一次都沒去她那裡。秦蘇一下覺得這事情也太離奇了。

  哪裡有做兒子的向老爹提議要去找母親上床的事?秦蘇都快囧死了。想來他一個才十歲多的小孩,哪能向嬴政說這些去?再者,嬴政是秦王,他喜歡和誰睡,誰管的著?誰敢管啊?

  況且秦蘇也心知嬴政為什麼不待見這鄭妃。畢竟鄭妃是呂不韋安排的人。要不是鄭妃還掛著公子扶蘇親媽的身份,恐怕早就給嬴政賜死了。這鄭妃也未免太看不清時局。

  心知肚明的秦蘇對一個大演一哭二鬧三上吊曲目的女人,實在很無奈。而且秦蘇也是心裡有氣,這嬴政怎麼就昏庸到連自己後宮都擺不平的地步了?他還算什麼秦始皇?臨幸後宮就臨幸去好了,幹嘛還鬧這麼多事出來?還讓他一個十歲的小孩面對這種事!

  秦蘇心裡越想越來氣,嬴政!你這個色鬼!看這麼大的一個後宮,早晚讓你鐵杵磨成針!

  緊接著,秦蘇就派人把嬴政給請了過來。嬴政一開始接到這消息還覺得挺意外,公子扶蘇可是第一次要請他去啊!嬴政本來還以為扶蘇是想表現一下當太子的期望。豈知才進了儲君殿,就看到秦蘇整個就是黑著個臉等他出現。

  秦蘇當即就給嬴政施禮,然後冷冷說了一句:「父王,自家後宮的事,請勿要再拿到宮外。兒臣唯恐會對父王名譽不利!」說完秦蘇根本就沒甩嬴政,轉身就走了。

  嬴政算是徹底愣了一下,這小孩說什麼呢?而且,看看…這是什麼態度?哪裡有人敢這麼對他的?嬴政正想著發怒,想著要怎麼收拾這小孩時,一旁儲君殿的宮人們就戰戰兢兢外加七嘴八舌的講著之前發生並仍在發生的事。

  嬴政最終總算聽明白了。頓時氣極,臉上冷笑連連,就走進了鄭妃仍在不住哭喊的房間。嬴政一出現,鄭妃就徹底傻眼了。也沒什麼多話,鄭妃徹底的進了冷宮。

  這下,後宮開始變的更熱鬧,後位的爭奪戰因為一直以來都是最強勁的爭奪者鄭妃的悲劇下場而進入白熱化。朝野裡也是明爭暗鬥的厲害。各個把女兒送進宮的大臣們,哪個不眼紅王后之位呢?

  偏偏皇帝不急太監急,嬴政始終流連於後宮的眾花之間,也沒見他偏愛過什麼人。甚至連第二次上他床的女人都沒能找出一個來。這種情形足足持續了三年多。唯一的結果,就是嬴政突然間多了不少的子嗣。公子將閭三兄弟,公子高等等,還有不少的小公主們出世。

  後宮一下變的熱鬧起來。只是嬴政對於這些剛出生的小孩們,顯然沒有像當年對著公子扶蘇那樣悉心。甚至到了公子扶蘇十三歲及冠時,眾朝臣也還是清楚的看明白,在嬴政心裡真正疼愛著的還是公子扶蘇。否則怎麼會只要有好東西,都會往儲君殿送呢?

  這太子之位,恐怕是落不到其他人手中去了。大部分的朝臣們都是這種想法,當然也不排除不甘心的人。只是他們做出的努力,在嬴政眼里根本什麼都算不上。

  倒是沒人知道嬴政為什麼會表現的如此疼愛公子扶蘇。其實那都是些連嬴政自己都沒法說清楚的因素。自當日被鄭妃這麼一鬧後,嬴政也明白扶蘇是知道他開始臨幸後宮。扶蘇當時難看的臉色讓嬴政沒來由的覺得有點理虧,有點尷尬。

  不論是因為太子之位的事情,又或者有點什麼其他說不明道不清的因素,嬴政就是覺得他好不容易讓公子扶蘇對自己有了那麼一點親近的意思,卻因為鄭妃捅的簍子,讓公子扶蘇更是避開自己了。扶蘇那小孩的看著嬴政的眼神,就和看個荒淫無道的昏君似的,滿眼鄙夷。嬴政能不怒麼?

  可偏偏嬴政又不好對著公子扶蘇發火,更不可能去向一個小孩解釋他為什麼要臨幸後宮。所以這事還真的很難說清。嬴政不得不就這麼壓抑著一股邪火。秦蘇對著嬴政其實也一樣,肚子裡對每個出生的小孩都有點很不爽的感覺。

  嬴政,那就是個沒節操的昏君!大秦就是這麼被他敗了的!秦蘇憤憤的在竹簡上劃拉了一個小人,然後用筆墨戳著。

  而明天,就是秦蘇十三歲的生辰。

第三十章

  皇宮側殿,嬴政高坐在上,他屏退了一眾宮人侍從,單獨見了老太醫仁何。

  仁何戰戰兢兢的跪著,面前是錦帛和筆墨。嬴政問一句,老太醫就寫一句。

  嬴政說:「今天是蘇兒十三歲的生辰。大秦十三歲及桿,可以嫁娶。老太醫明白本王的意思麼?」

  仁何急急點頭,可抬頭看了嬴政一眼後,又連著不斷的搖頭。

  嬴政皺眉,不用仁何寫什麼,他就明白老太醫的意思,道:「六年了。難道一點進展沒有?」

  仁何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嬴政這回是沒弄明白。仁何立刻就在錦帛上疾書了幾個字,然後顫巍巍的膝行遞上。

  嬴政看了兩眼後,隨手就丟在了燃起的火盆裡,語氣則顯得有些低沉:「還要時間麼?」

  仁何認真的點頭,公子扶蘇的身體狀況,他最清楚。通過這幾年的不懈努力,確實已經好了很多。仁何甚至看到了很大的希望。只是小公子畢竟只有十三歲,雖然在大秦十三歲娶妻生子的大有人在,可按著扶蘇的身體狀況,若此刻開始行房,恐怕還是有損根本的。

  「退下。該做什麼你應該清楚。」嬴政揮退了仁何,獨自坐在殿堂上陷入沉思。

  也不知過了多久,趙高來報,說是及桿的儀式開始了。嬴政站起身就去向了正殿。公子扶蘇的及桿儀式是在正殿進行的。用意不可謂不深。眾朝臣們也知道,今天大王怕是要宣佈太子的人選了。

  隨著高聲的唱諾「大王駕到!」,朝堂上黑壓壓的跪了一片。嬴政當先而入,走上高高的台階。他用眼神的餘光看了眼身著華服的公子扶蘇,那少年這些年倒是長高不少。臉也逐漸長開,雖然像了阿房女有七八分,漂亮至極,卻沒一點女氣,雙眸閃亮,傲氣天成,很是英姿風發的感覺。

  嬴政看著腳步有些微微頓下,過了今天,扶蘇也有十三歲了。不知為什麼,嬴政心裡挺感慨的,雛鳥成熟了。趙高在側低低輕咳了一聲,像是提醒君王。

  嬴政看了眼趙高後,也沒說什麼,就再度繼續朝著寶座走去。

  朝堂上及桿的儀式不算複雜,只是過了這一場後,公子扶蘇就算是成人了。嬴政不出意外的當眾宣佈了大秦太子的人選,自然就是公子扶蘇。除去少數有些人的失望外,大多朝臣都很坦然的接受了。

  秦蘇雖然早就知道,但是在親身經歷之下,仍是顯得有點激動,又有點不安。他跪在嬴政面前聽封的時候,人都有些在發顫。

  嬴政似乎看出了秦蘇的緊張,在趙高宣讀完冊封太子的詔書後,嬴政就站了起來,拿過那詔書親自走到了秦蘇身邊,將他扶起,然後又將那詔書放到了秦蘇的手上。

  秦蘇有點發愣的看著這一切的發生,他實在沒法想像他自己竟然就身在其中,甚至還成了主角。大秦的太子,秦始皇的兒子……多麼不真實!秦蘇暗中掐了一下自己,發現是疼的。

  「別怕!跟父王過來。」嬴政極低的聲音在秦蘇耳旁響起。

  秦蘇回過神,才意識到嬴政正站在自己身邊,甚至一手還扶著他。而他自己則是幾乎整個人都依靠在了嬴政身上。不知為什麼在看到嬴政略帶笑意的臉時,秦蘇的心跳莫名加快,趕緊站直了身體,因為在朝堂上,秦蘇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極輕的說了聲「謝謝」,甚至連「父王」兩個字都忘記了。

  嬴政就帶著秦蘇走下台階,接受群臣的恭賀。然後,就是王宮舉行的盛大晚宴。嬴政在接受眾臣的敬酒時,也替公子扶蘇擋了不少酒。嬴政知道就以公子扶蘇那小身板,估計酒喝多了可沒好結果。

  晚宴自然是賓主盡歡。嬴政有些微醺,但神智還是很清醒。讓趙高派了人用自己的王駕送公子扶蘇回儲君殿。扶蘇臨走之前,嬴政看著他道:「從今往後,你居於儲君殿也算名正言順。」

  秦蘇聞言心裡不免有些激動,他知道嬴政的意思,這麼久以來他一直住在儲君殿裡。這事情朝野上下已經爭論了不知多久。嬴政這當父親的始終在替秦蘇擺平了很多事。不管秦蘇心裡有多懼怕嬴政,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嬴政在他眼裡逐漸開始變的有些……無法形容。

  秦蘇也不知自己對嬴政究竟是敬多還是怕多,又或者其他什麼。可秦蘇卻始終有一種感覺,那就是眼前這男人,似是可以解決所有的疑難。

  秦蘇坐在搖搖晃晃的王駕裡出著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回到儲君殿後,秦蘇才發現已經是到處張燈結綵。啞僕仁伯笑容可掬的站在門口候著,見秦蘇滴酒未沾才算放下心。

  不過儲君殿裡這時也擺下了慶祝的酒宴,秦蘇當然不會阻止殿裡宮人侍從們的難得慶典,就像徵性的喝了口酒,旋即就隨他們鬧去。正要退席的當兒,殿外卻傳來了幾名大臣的求見。

  秦蘇一聽是李斯王翦,還有蒙氏兄弟之後,立刻請了他們進來。這些人都是他的老師,更是大王身邊的近臣,又向來與秦蘇關係不錯,所以秦蘇當然不會怠慢他們。

  幾位朝廷重臣的出現,秦蘇當然不好退席,坐在幾人中間再度接受他們的道賀。王翦就笑道:「大王如此愛護太子,真是讓人羨慕。今晚這樣的大日子,太子竟是滴酒未沾。難得啊!」

  秦蘇就笑了。過不了一會,秦蘇就被幾個人起鬨說定要喝上一杯。仁伯在旁著急,但這種情形下,秦蘇也不好一分面子都不給。就乾脆一口喝乾,但卻說白了不能再喝第二杯。

  幾位大臣也知秦蘇身子骨欠佳,這時候也就是起個哄而已,自然不會讓他多喝。不過讓秦蘇沒想到的卻是他這身體看來確實不適合喝酒。才不過一小杯的酒,就讓秦蘇覺得頭有些昏,臉上也開始發熱了。

  秦蘇不禁苦笑,在晚宴上他倒是一杯沒喝,沒想到回儲君殿卻還是逃不過這一劫。覺得全身都開始有些發燙的秦蘇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趁著腦子還清醒,朝著幾位大臣告了罪。仁伯急急忙忙的就上前扶著秦蘇往內殿走去。

  內殿裡有個巨大的湯池,此刻也是煙霧裊繞,一股藥香撲鼻。這是仁伯從一開始怕公子扶蘇會多喝酒所以特別準備的醒酒藥浴。

  秦蘇一聞到這股藥香就已經醒了醒神,頓時喜歡的很。也不需要其他人服侍,他就屏退了所有的宮人,脫了衣服下了藥池,然後舒舒服服的泡在池水裡。

  儲君殿的宮人們正大肆慶祝的時候,倒是沒人意識到來了個不得了的人物。原來竟是聞得有幾位重臣又跟去了儲君殿,而有些擔心太子扶蘇的大秦當朝君王嬴政。

  果然,嬴政沒有驚動那些群宮人的情況下,就看見了他信任的幾名大臣正喝得高興。趙高在一旁咳嗽了一下,試圖提醒那幾個人,不想沒一點作用。

  嬴政免不了皺眉,但是看到秦蘇不在其內,心裡倒是放心了不少。這時候,他剛巧看到從內殿出來的啞僕仁何。嬴政也不再看那幾個臣子,攔住了啞僕。

  仁伯一見竟然是秦君嬴政,頓時就矮了半截。嬴政就問:「蘇兒呢?」

  仁伯立刻指了指殿內。

  嬴政才準備進殿,不想卻被仁伯攔了一下。嬴政皺眉看著仁伯,道:「何事?」

  仁伯就做了一個喝酒的手勢。嬴政頓時眉頭更緊,掃了眼遠處猶自喝的歡的幾名大臣,才道:「蘇兒喝了很多酒?」

  仁伯搖了搖頭,又比出一個示意很少的手勢。

  嬴政這才放心,旋即道:「本王去看看。你們在外等著。」說完,他便獨自走進了內殿。

  內殿中空無一人,嬴政想了想就朝著湯池而去。這麼多年,嬴政多少還是瞭解自家兒子的生活習慣,每日必然早晚沐浴。

  湯池外站了兩名宮女伺候,見嬴政來了慌忙下跪。嬴政揮了揮手示意她們退下,宮女們就慌忙走了。嬴政也沒猶豫的就走進了湯池。

  湯池內煙霧裊繞,藥香陣陣。嬴政才踏進就愣住了。一具白皙修長,纖合有度的年輕軀體正伏臥在湯池的邊緣。在昏暗中顯得尤其白嫩的小腿部分還不時的拍打著水面戲水。

  嬴政看著眼前一幕,頓時眼眸變深,竟泛起一股口乾舌燥的感覺。少年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嬴政的到來,趴在湯池旁自娛自樂玩的開心。

  嬴政以為自己大概是喝多了酒,這會酒意上湧。於是也沒多想,輕咳了一聲算是提醒湯池中的少年。

  秦蘇嚇了一跳,哪想到有人會在他洗澡的時候進來。轉頭一看,發現竟然是嬴政。秦蘇有點發愣,這時候他一身全裸,要他怎麼行禮?

  嬴政直接衝著秦蘇揮了揮手免了他的禮。接著又走近幾步,看著因為裸身而顯得有些尷尬,正縮在湯池裡的秦蘇道:「是仁何給你安排的解酒湯藥麼?」嬴政的話音竟是出奇的沙啞。

  秦蘇點頭。可下一刻,他驚訝的看到嬴政居然也開始脫衣服?!這…這是要幹什麼呢?

  嬴政年輕而堅實的身體像真理一般出現在秦蘇眼前。秦蘇有點傻愣愣的看著,他並非沒見過赤身裸體的嬴政,但那畢竟是好多年前的事。那時候的嬴政還正青澀,哪裡像現在,完全就是一個成熟的且充滿著雄性氣息有著無限魅力的男人軀體。

  秦蘇免不了悄悄吞了口口水,他本就是性向別與他人,過去還喜歡過自家小弟。可他小弟那青蔥的小身板哪裡像嬴政這般給他如此震撼的感覺。

  嬴政就這麼下了水,靠在池邊,淡聲道:「仁何倒是對你真不錯。」

  秦蘇「啊」了一聲,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長這麼大,這該是第二次共浴吧?說句實話,那第一次共浴的經驗可不算好!到今天為止秦蘇想起來就覺得疼。

  嬴政閉目養神似的泡了一會水,秦蘇離的他遠遠的。好一會後,嬴政睜開眼,對著秦蘇道:「離那麼遠幹什麼?過來。」

  秦蘇漂亮的臉蛋拉的像苦瓜似的,只是由於昏暗而看不出來。不得已之下,秦蘇靠了過去。

  嬴政細細看著秦蘇,少年這兩年來養的是比過去好些,已經不像過去那樣瘦。臉色也不知是因為在湯池裡泡久了還是其他什麼原因而顯得粉嫩通透,煞是好看。嬴政的眼神再度朝下移去,卻在看到秦蘇胸口的那朵鮮紅欲滴的山茶花而頓時變的黝黯。

  嬴政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指尖在觸及那抹嫣紅時,秦蘇竟忍不住「嗯」了一聲。嬴政指尖的溫度炙熱到像是烙鐵一般……

  嬴政聞聲僵了一下,語聲更顯得低沉:「還疼麼?」

  秦蘇啞口無言。而下一刻,嬴政也不知在想什麼,竟一把拉過了秦蘇抱在懷中。秦蘇幾乎屏息,裸露的背脊靠在嬴政胸前,就像是要燒起來一般。

  嬴政的眼神自後越過秦蘇的肩頭看著水中模糊的倒影,一手環在秦蘇的腰際,另一手則著了魔似的撫摸著那朵山茶花。良久之後,嬴政才低低開口,道:「蘇兒,可知這花是你母親最愛的?」

  秦蘇僵著脖子極輕微的點頭,他現在根本不知道嬴政到底想幹什麼。也可能是他這個擁有超出身體年齡的人多想,嬴政或許也只是想表達一個父親對自己親生兒子的喜愛,可是秦蘇對時下這個情況,實在是沒法不去多想。太詭異了!

  「蘇兒今日十三歲……已經成人了。明白什麼是成人麼?」嬴政濕熱的語氣吐在秦蘇耳旁,帶起秦蘇背上一陣陣的戰慄。

  嬴政不管秦蘇有沒有答話,逕自說著:「成人就是可以娶妻生子……當年本王和你的母親也是……」嬴政頓了頓,有了片刻的沉默,似乎是在回想什麼……

  「父…父王…」在秦蘇的記憶中,嬴政鮮少有說到他的母親,不知為什麼秦蘇似乎並不太願意看到嬴政去想關於已經去世的阿房女的事。當年那個抱著他,低聲喃呢著「阿房」兩個字的少年,讓秦蘇沒來由的心疼著。

  只是緊接著發生的事,讓秦蘇徹底沒了追憶過去的心情,他因為嬴政的一句話而凌亂了。

  「蘇兒,讓父王教你怎麼成為大人吧。」嬴政是這麼說的。

第三十一章

  「你……你…你……」秦蘇幾乎可以想像現在他的臉能有多紅。他怎麼都想不到嬴政居然會說出這麼一句話。嬴政…嬴政這腦子裡到底在想點什麼?

  環抱著秦蘇的嬴政顯然沒有絲毫的猶豫,大手竟開始就在秦蘇身上輕輕撫摸起來。

  秦蘇畢竟不是真正的公子扶蘇,對這「成為大人」的事當然清楚。可他更清楚的是這種時候怎麼可能讓嬴政做這樣的事?他前世雖然是個同志,可不代表這一世就要和自己的爹發生這種關係吧?

  頓時,秦蘇猛力的掙紮起來。

  不過秦蘇的掙扎被嬴政看在眼裡卻變的像是小孩因為未知的事情而顯得驚慌的正常反應。於是,嬴政一邊摸索著秦蘇,一邊在他耳旁低語道:「蘇兒別怕。一切交給父王。」

  要不是還有所顧忌,秦蘇都忍不住要罵出聲了!怕,怕你妹啊!嬴政好歹也是公子扶蘇的爹,難道歷史上記錄有錯,嬴政不僅是個暴君,還是個變態麼?

  眼見著嬴政的手已經順著秦蘇的腰線往下,就要碰到那私密之處。秦蘇又被嬴政禁錮在懷裡動彈不得,情急之下,秦蘇側過頭狠狠的一口咬在了嬴政的肩上。

  嬴政頓時一陣抽痛,悶哼一聲,啞聲道:「蘇兒?」聲音裡多少帶了些怒火。

  就趁著這麼一個空隙,秦蘇掙開了嬴政,撲到了湯池的另一邊,大口喘著氣怒瞪嬴政。

  嬴政則是皺起了眉,看著秦蘇,低喝道:「蘇兒,過來!聽話。」他仍是以為秦蘇在害怕。

  秦蘇這回卻死活不會過去了,搖著頭就說:「不…不要!父王……」秦蘇會在這時候叫嬴政父王為的是提醒嬴政他究竟在幹什麼。

  嬴政和秦蘇就這麼突然安靜下來。嬴政瞇著眼看著全身紅的像個蝦子的秦蘇,見他雖然仍在水裡可人不僅縮著,手還牢牢摀住下半身。嬴政似乎愣了那麼一下,接著就突然恍悟。

  旋即,嬴政就低低的笑了起來。

  秦蘇仍是囧著臉看嬴政完全不知道他在笑什麼。這人發什麼瘋呢?這種時候有什麼好笑的?難道他還要獸性大發?秦蘇想不到自己居然在這個時代還遇到貞操危機……

  嬴政猶自笑了一會,然後他放鬆身體背靠在湯池邊上,側著俊臉看秦蘇,緩緩道:「原來是父王小看蘇兒了。蘇兒該知道要怎麼做,是麼?」

  秦蘇僵在那裡,不知道怎麼回答。老天,他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居然能讓他遇上這種事?!

  嬴政不管秦蘇在想什麼,淡淡道:「蘇兒若是知道,那就再好不過。你是想讓父王給你找個女人,還是自己動手?」

  秦蘇聽的發懵,到這一刻,他終於意識到事情似乎有點不對,嬴政居然連女人都說出來,他到底要幹嘛?「父王……你……你在說什麼?」

  嬴政的臉上看不出表情,聲音愈發低沉,他道:「不明白麼?蘇兒,這幾年你在學醫,自己身體的狀況應該清楚。而現在你身為太子,也已經及桿……父王不想看到將來有任何麻煩。」

  秦蘇顫了一下,他頓時明白了嬴政在想什麼。這…這個嬴政難道是在擔心他「不行」?!秦蘇直接囧了。他可是個男人!怎麼可能讓人看成…那樣?秦蘇都有些氣的氣血攻心了!他自己的身體,他當然清楚。

  仁伯其實很早就告訴他因由了。那根針上的毒有什麼後果,秦蘇太清楚。所以這幾年他才會堅持不懈的吃那種苦到極點的藥,才會這麼努力的學習醫術。再怎麼說,他都是個男人!就算現在年紀小,可也得為將來著想吧!

  嬴政擔心的無非就是他若成了太子卻在那方面不行的話,恐怕將來會有問題。可秦蘇心裡想著這種事也沒必要這麼早來確定吧?而且居然還是通過這種方式。另外,讓秦蘇難免覺得心裡不舒服的是,嬴政也不想想公子扶蘇才幾歲,要不是他穿越了,換成真的公子扶蘇,這種年紀豈非要留下心理陰影?難道嬴政就只關心他的王朝麼?那公子扶蘇對嬴政而言又算是什麼?

  秦蘇的想法未免有些偏頗,畢竟嬴政不論是公子扶蘇的身體狀況如何了,他還是立了扶蘇為太子。只是這種事情,秦蘇在這樣的情況下卻完全想不到罷了。

  秦蘇這時候氣的不行,紅著臉對著嬴政道:「父王,兒臣的事不用你操心!」

  嬴政聞言瞇著眼看著秦蘇,有點好笑的道:「不用父王擔心?蘇兒,莫非你還不明白父王絕對不會用大秦的將來開玩笑。」在嬴政眼裡公子扶蘇仍是個孩子,他此刻的反應完全就是害羞又或者是逞強。

  其實嬴政一開始也並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他原準備等公子扶蘇再長一兩歲的時候,用一兩個女人悄悄試一下。畢竟太子若那方面不行,那麼事情就麻煩了。不過嬴政也寧可相信老太醫的話,再等些時日會更好。

  只是,剛才在湯池裡看著公子扶蘇的模樣,嬴政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想那麼做。至於現在,既然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嬴政自然不會再退。可嬴政的堅持卻變成了秦蘇的尷尬。

  秦蘇把嬴政的話聽的清清楚楚,看來他的父親這回是鐵了心要看他究竟是行不行了。這種情況,秦蘇就算兩輩子加起來都沒遇到過。可要他怎麼做?

  嬴政這時候也乾脆把話挑明了說:「蘇兒,父王找個女人給你?」

  秦蘇僵在那裡,面對大秦的將來,嬴政不可能讓步,也不會讓步……而他作為新任太子,在那方面也絕對不能出問題……秦蘇突然覺得自己很悲劇,怎麼就會讓他攤上這種事?他能不能不當這個太子了?

  然而,事實的答案很顯然。秦蘇根本無法改變現狀。那麼他只能選擇嬴政替他選擇的……

  嬴政見秦蘇始終保持著沉默,就一下從湯池中站了起來,衝著外間說道:「來人!找個……」「女人」兩個字還沒出口,嬴政的話就被秦蘇大聲的打斷了。

  女人?!開玩笑,他可是同性戀,看到女人能站的起來麼?秦蘇突然間覺得這事情有些諷刺。嬴政為了證明公子扶蘇是有傳宗接代能力的,所以才有這種安排,可他秦蘇偏偏是個同性戀。就算他有能力,可對著女人也沒興趣啊!

  秦蘇在心裡有點惡劣的想,就算現在安了嬴政的心,將來看他怎麼辦。反正他秦蘇是不會喜歡女人的。這算不算是對嬴政今天此舉的報復?

  嬴政當然不會知道秦蘇心裡的各種歪歪扭扭,見自己的話被打斷,就挑了挑眉道:「蘇兒?」

  秦蘇心裡把嬴政從頭到尾痛罵了一遍,最終卻豁出去似的咬著牙道:「別…別叫女人!」

  「哦?」嬴政看著秦蘇咬牙切齒,小臉通紅的神色,不知怎麼的喉間一陣的發乾。

  哦?!還哦什麼啊!小爺自己玩!不可以啊!秦蘇心裡在沸騰,要是眼神能殺人,嬴政估計已經死了幾百回,他一字一頓的說:「我——自——己——來!」

  嬴政聞言壓抑不住心頭一陣狂跳,看著公子扶蘇竟有了那麼一瞬的窒息,而後,他發現了自己的異常,不由得深吸一口氣,語聲乾澀,努力讓自己保持常態的道:「這樣也好!」說完這句後,嬴政後退了幾步再度靠在了湯池邊。

  秦蘇事到臨頭反倒放開了。不就是自己來麼?在過去他沒有對外公開過自己的性向,就算喜歡自家小弟,但是也沒有真正表白過,說起來,他跳崖的時候竟然還是個處……雖然自己動手的經驗倒是不算少……

  秦蘇深吸了一口氣,剛準備伸手的時候,突然發現一雙炙熱的眼神正緊緊盯著他。秦蘇的動作不禁僵了一下,自己動手是可以,但是不代表還帶旁人參觀的啊!

  秦蘇憤憤的抬起眼,對著嬴政道:「你…你看著我幹嘛?」語氣很不好,也沒用「父王」這樣的敬語。當然,秦蘇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誰被逼著做這種事,心情肯定不會好。

  嬴政也是愣一下,不過這時候他也懶得和秦蘇計較,想想公子扶蘇說的話,也對!他在旁看著算什麼事?小孩第一次遇這種事肯定緊張。於是嬴政竟也就轉過頭,說道:「好吧。父王不看!」

  秦蘇見嬴政轉過了臉,心裡才微鬆,抱著越快結束越好的念頭,一手伸向了自己的敏感處……

  怪異的安靜充斥著,空氣裡只有秦蘇因為身體的動做而帶起微微的水波聲。或許當著人面做出這種事真的很讓人緊張,秦蘇覺得自己一點進入狀況的感覺也沒有。而且他還不時的偷瞄著嬴政,唯恐就是他看過來。

  秦蘇有點欲哭無淚,所幸他不是那真扶蘇,要是,估計這輩子他都不舉了。可按照現在這情況繼續下去,他恐怕也是沒法……

  這時候同樣難受的還有嬴政。小孩一點點的聲音都沒有,嬴政甚至不知道在發生什麼,他的腦海裡全部都是小孩剛才那抹妖艷的白,雪白雪白,就似是等著讓人咬上一口……那纖弱柔軟的身線……比他見過的任何女人都……甚至是扶蘇的母親阿房……

  還有,就是剛才將小人抱在懷裡……手指上至今都殘留著那股讓人窒息的柔嫩滑膩感覺……

  真想就這麼做下去……真想看看扶蘇陷入混亂的情狀……等…等一下,該死!他究竟在胡思亂想什麼?那是扶蘇,那是他兒子……而且他這麼做不是因為要確定扶蘇究竟行不行…麼?

  嬴政深深吸了口氣,想讓自己冷靜一下,可是那抹怪異的情緒始終縈繞不去,溫熱的湯池甚至讓他生出以一種炙熱的感覺,而且越來越熱……

  「嗯……該…該死……!」

  突然之間,一聲極低的宛若呻吟一般的聲音自嬴政背後傳來,偏偏在這安靜至極的空間裡,這聲音就像是要洞徹人心一樣。嬴政心裡一陣狂跳,他本能的轉過頭……眼前的情況,讓他幾近窒息,下半身更是不受控制的……硬挺起來!

  秦蘇靠在湯池邊,下顎高高的揚起,纖細的頸項一路向下是精緻的鎖骨,雪白的前胸上兩處嫩紅,再配上那朵無比妖艷的血紅色山茶花……就彷彿一道讓人無法呼吸的妙景。而半露在水面外的纖細腰身,還有那陷入水中若隱若現的身姿,包括那雙手所在的位置,都在囂叫著一種無盡想像……他就像一朵在水面綻放的曼陀羅花,散發著致命的妖異誘惑……

  就在嬴政目瞪口呆的看著秦蘇的時候,秦蘇也回過神似的看向了嬴政。兩人的視線相觸,秦蘇幾乎是紅了眼睛,他咬著牙,透亮的雙目中充滿著怒火,就是眼前這個人將他逼到了這種地步!讓他作為男人的尊嚴往哪裡放?!

  秦蘇低啞著聲音說道:「該死!都是你……混蛋!」

  嬴政不明所以,可看著秦蘇的模樣也能感覺到他的怒火,至於秦蘇的謾罵,嬴政根本興不起責怪的意思,他此刻滿眼都是秦蘇誘人的樣子……「蘇兒……」嬴政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秦蘇的眼眶因為他之前的動作而顯得濕潤,幾乎就是悶哼著,秦蘇說:「弄不出來!混蛋!哪有你這樣逼人的!混蛋!」秦蘇越想越氣,臉也越氣越紅,簡直丟臉丟到奶奶家了。

  嬴政先是一愣,而旋即似乎明白什麼了似的,人不受控制的撲向了秦蘇,秦蘇掙紮著,嬴政不理,只是死死的將小孩按在了懷裡。嬴政覺得他的聲音都有點不像是他自己發出的,那種充斥著無比壓抑,充斥著讓人害怕的深深**……「我幫你……」嬴政甚至說出了「我」……

  而後,不論秦蘇如何掙扎如何反對如何謾罵,嬴政再沒放開他。就彷彿無比饑渴,嬴政一手緊緊扣在秦蘇腰間,一手就好像帶著火燎般的炙熱摸索在秦蘇的全身,他有力的雙腿嵌入了秦蘇的腿間,用膝蓋極輕柔的摩擦著秦蘇尚未完全發育成熟的私處。

  秦蘇驚恐的面對著這樣的嬴政,他發現嬴政的眼裡有著他完全看不懂的**,這並不是嬴政之前所說的那種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而是嬴政真的…真的對他產生了**?這…這怎麼可能!

  「放…放開……」秦蘇掙紮著卻毫無用處。

  下一刻,就好像嫌秦蘇太吵一般,嬴政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秦蘇的。秦蘇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一般看著嬴政。而嬴政沒有絲毫的猶豫,開始在秦蘇的嘴裡攻城掠地。唇齒糾纏之間,秦蘇甚至忘記了他是不是應該要咬……

  直到秦蘇覺得再吻下去就要窒息一般,他悶哼出聲,然而那聲音卻比呻吟更讓人著迷。秦蘇完全無法相信的意識到他竟因為嬴政的動作而有了反應……在嬴政沒有猶豫的撫觸下,他小小的**居然……挺起來了……

  秦蘇欲哭無淚的想,他這世果然還是同性戀……

第三十二章

  「嗯……嗯……別……」年輕的身體根本無法抵抗這初次的強烈**,被嬴政按在身下的秦蘇此刻已經完全淪陷,纖細白皙的頸項高高的揚起,呼吸炙熱而急促,口中發出全無意味的嚀哦聲。

  嬴政著迷的看著眼前的情景,一手恰到好處的掌控著少年的要害,另一手則全無停頓的在少年身上燃起火焰。而他自己只覺得從下腹處升起一股邪火,一直燃燒到他的雙眼中,男性的象徵此刻同樣堅硬如鐵,嬴政真的覺得這一刻他已經瘋了。從來沒有哪個人能讓他有現在這樣的極致感覺。

  手中的速度越來越快,秦蘇情不自禁的挺動著腰,企圖在嬴政的手中感受到更多。嬴政也絲毫不吝嗇的給予著。終於……那一刻到來!

  一聲無法形容的魅吟自秦蘇的口中洩出,他的聲音一直因為從小沒有出聲而有損,向來說話就很小聲,而這一聲幾乎到達極致的尖聲嚀叫刺激的嬴政竟再度欺身吻上。高潮湧來,秦蘇的聲音被淹沒在了口中,偶爾溢出的更像是支離破碎的意志。

  一陣陣的白光在秦蘇的眼前晃動著,全身無力的癱軟,雙手出於本能,像是抱著浮木一般,攀著嬴政,而精華的液體黏染在嬴政手中帶出一縷縷的線珠。

  嬴政有些發怔的看著手中的液體,少年此刻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要不是他撐著,早就掉到了水裡。發生…發生了什麼?嬴政有些窒息,下身傳來的火熱,懷中昏迷的赤裸少年,似乎都在提醒著他。

  強自讓自己鎮定下來,嬴政用池水洗去了手中的濁白,然後一把抱起了少年,走出湯池。宮人們見嬴政抱著太子走出來嚇了一跳,立刻拿衣服的拿衣服,拿干巾的拿干巾,更有人想從嬴政手裡接過公子扶蘇,沒想連手都沒碰上就被嬴政一腳踢開:「滾!」

  嬴政就披著外衣抱著少年走進了寢殿。嬴政親自動手將少年擦拭乾後,放倒在了榻上。宮人們都被嬴政喝退。他看著少年因為情慾過後而顯得尤為紅潤的睡臉,心中頓時憶起那一刻少年甜到極致的雙唇的滋味。

  嬴政下意識的用手指摩挲著少年的潤澤的嘴唇……如此柔軟……好想再嘗一下。嬴政再度被自己的念頭嚇到。他究竟在想什麼?這是…這是他兒子!嬴政頓時就如同被蛇咬似的,瞬間收回自己的手,指尖滾燙。

  蘇…蘇兒…扶蘇…公子扶蘇……可以…可以行房!所以,太子之位沒有問題!是的!沒有問題,他會這麼做完全都是為了證明公子扶蘇是不是真的有繼承太子之位的能力……是的!是這樣的!

  嬴政深深的吸著氣,站起來走到離秦蘇很遠的地方,才敢再看那少年一眼……然後嬴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公子扶蘇的寢宮,遠遠聽到傳來嬴政的聲音「回宮!」然後儲君殿外又是一陣忙亂。

  坐在回宮王駕上的嬴政始終沉默著,伺候在旁的趙高免不了有點心驚膽顫。剛才還好好的,這時候怎麼又……

  「趙高!」

  被突然叫到名字的趙高立刻應「是」,「大王請吩咐。」

  嬴政停頓了好一會後,才道:「去麗夫人處。」

  「是!」趙高吩咐了王駕轉向,又偷瞄了眼嬴政,心裡想著,麗夫人看來要封妃了吧?她是後宮這些人裡唯獨長的與阿房夫人有些相像的女人……這是第二次臨幸了啊。看來要查查麗夫人是誰送進宮的了。

  秦蘇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隔天的正午時分。所有宮人們都以為太子是因為昨晚太高興所以喝多酒才睡到這一刻。可只有秦蘇自己才知道,這都是因為某個禽獸幹出的好事的結果。

  畢竟是第一次,秦蘇的身體又年幼,況且底子不好,這麼一來,他全身都覺得痠疼的要命。秦蘇撇著嘴角有點鄙視自己的這具身體。都還沒真個做到底,他居然就已經這樣了。要是萬一……嬴政那混蛋沒控制住,他豈非要被做到死?

  秦蘇很清晰的記得當時戳在自己腿間的那火熱□。難道秦始皇在這一方面也異於常人嗎?秦蘇能感覺到嬴政那處的巨大,宏大,偉大……混蛋,他怎麼就沒繼承到這個?秦蘇在榻上聳動了一下,正巧看到自己腿間的小秦蘇,心裡難免有點不甘。

  或許是因為秦蘇根本就沒把嬴政當成父親看待,所以他倒是沒有像嬴政那樣糾結的心情。就是覺得有點不爽,這憑什麼嬴政就對他作出這樣的事呢?就因為那狗屁的什麼太子這種荒唐理由麼?而他居然還就真那啥了。這可是他這輩子和上輩子加起來的第一次啊!竟然一點好的回憶都沒有。說起來,竟然還是跟…這身體的父親……

  嬴政這個變態!想法變態,做事更變態!秦蘇在心裡詛咒。不過總的來說,慶幸的是,嬴政到底沒做到最後,否則他秦蘇的小命恐怕就真不保了。秦蘇又想想,估計嬴政也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事,想來他一定還不知道要怎麼做吧?秦蘇非常邪惡的笑了笑。這時代資訊不發達,嬴政這種長在深宮的青少年在這種事上肯定還是個雛!

  秦蘇倒是沒多想他自己好像也沒什麼經驗可言。

  秦蘇鬆了口氣的時候,仁伯走了進來。仁伯看到秦蘇的時候顯然表情露出了驚訝,秦蘇倒是表現的挺自然,擁著被子坐起來,懶洋洋的說道:「仁伯,今天免了唸書吧。」

  仁伯反倒顯得有些憂慮的走到秦蘇身邊,探手就替秦蘇把脈,然後神情越發嚴肅。秦蘇看的不禁有點心裡發慌,小聲問:「仁伯…沒…沒事吧?」

  好一會後,仁伯嘆了口氣,才放開秦蘇的手,然後走到一旁在錦帛上寫下幾個字:禁慾兩年!然則無後!

  秦蘇看了兩眼,算是放心了。他又不是什麼急色的人,而且他的性向也注定他不可能在這個時代有縱慾的可能性。所以只要別是不舉,其他都好說。

  秦蘇就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這時候,幾名宮人紛紛走進殿內,替秦蘇收拾。秦蘇任著一群人伺候,想了想突然問了句:「昨晚我父王就走了麼?」

  一名看著是宮人頭目的女人就應道:「是!太子殿下!大王送您回寢殿後就走了。聽說是往麗夫人住處去了。今天麗夫人還封了麗妃。」

  「哦!」秦蘇隨口應了一聲,卻不知為什麼心情一下變的有些發悶。穿好衣服後,他就揮退了所有人,坐在地席上發呆。

  去了麗夫人處,還封了麗妃……嬴政你是色魔麼?已經那麼多小孩了,還不夠?就不怕精盡人亡?可是誰讓他是大秦的王,將來更是天下的王,整個天下的女人哪個不是隨便他挑?色鬼!這個色鬼!

  秦蘇越想越鬱悶,一種連他自己都從未經歷過的煩躁充斥著。偏偏這時候,殿外傳來「大王到!」這樣的聲音。

  秦蘇整個僵了一下,本能的想要站起來行禮,可頓了一瞬後徹底丟在了腦後,他乾脆就往地席上一躺,理都不想理那個嬴政!管他是誰?!有本事就殺他好了!

  嬴政一進殿就看到公子扶蘇半躺在地席上,絲毫沒有站起來的樣子,不禁眉頭就有些微皺。嬴政身邊跟的趙高見狀不禁輕咳一聲,想要提醒公子扶蘇。

  哪知扶蘇根本不理他。趙高才想說話,嬴政就出聲讓閒雜人等出去。然後嬴政走到了扶蘇身邊,看著扶蘇道:「蘇兒怎麼了?身子…還好麼?」

  秦蘇瞥了眼嬴政轉過臉不理他。嬴政被秦蘇的反應弄的有些啼笑皆非,但是一想到昨晚做的事,嬴政就有些躊躇。難得他一個堂堂的大秦國君居然還會如此小心翼翼的陪著不是。嬴政又湊了近點道:「蘇兒?怎麼不理父王?」

  秦蘇就哼了一聲,道:「父王來這裡有何貴幹?」秦蘇這句話算是脫口而出。語氣裡有種他自己也沒想到的嬌意,不禁有點發怔。他這是怎麼了?這話說的好像他在介意什麼似得。可他又在介意什麼?

  嬴政被秦蘇的反問氣的有些發笑,可是偏偏秦蘇半躺著的那模樣,讓嬴政覺得怎麼看怎麼像是小孩在撒嬌。這種舉動在過去,那是從來都沒有過的。嬴政不禁心裡就覺得有點癢癢的,說不出什麼滋味。

  嬴政下意識的伸手一把就撈起了躺在地席上的秦蘇。秦蘇本能的掙紮了一下,卻被嬴政死死按在懷裡。嬴政語氣中略帶了些責怪的意思:「地席上濕氣重,要是想躺就躺在榻上。」

  秦蘇知道自己掙不過嬴政,就乾脆縮在嬴政懷裡,低低道:「要你管。」

  嬴政氣的哼了一聲,沒多說什麼就把小孩丟到了榻上。秦蘇哎呦一聲,然後捂著腰怒視嬴政。

  嬴政淡淡掃了小孩一眼,道:「怎麼?」

  秦蘇怒氣衝衝,儘量提高了聲音,可還是很輕:「什麼怎麼啊!我腰酸背疼!」

  嬴政一聽心裡不免有點急,皺眉道:「怎麼會?怎麼腰酸背疼了?有叫太醫看過麼?」說著嬴政就轉頭準備叫太醫。

  秦蘇嚇一跳,趕緊阻止道:「別啊!父…父王!別叫太醫!我沒事!」

  「可你不是說……」嬴政眉頭皺的越深。

  秦蘇這時候倒是有點臉紅了,吱吱嗚嗚的說:「還不是…還不是…啊!你這個混蛋害的!」前半句糾結,後半句就直接開罵了。秦蘇覺得自己委屈的不行,這兩輩子都沒這麼丟臉過。

  嬴政這下是徹底愣住了。他的臉上頓時閃現了那麼片刻的尷尬。他當然知道扶蘇在指什麼……嬴政乾咳了一下,讓自己儘量顯得冷靜又平靜…他說道:「蘇兒,你應該知道昨天父王為什麼這麼做。你長大了,更是太子身份,要更懂事!」

  秦蘇抬頭瞥了眼嬴政,裝模作樣的說了句:「是!兒臣知道!父王這麼做都是為了國家,為了人民!」

  嬴政愣一下,覺得怎麼才隔了那麼一晚,扶蘇整個人似乎都變了,這些話哪裡像是以前那又安靜又聽話的小孩會說的?難道真是因為昨晚的事,蘇兒變大人了?

  其實嬴政的察覺並沒有錯,秦蘇自繼承了太子之位,又經歷了昨晚那麼一場,情緒波動不可謂不大。再加上早前又聽說嬴政封了妃,心裡憋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所以這麼一來,秦蘇自顧自的說話都帶著股諷刺意味。這倒是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

  「蘇兒,好好說話!」嬴政沉著臉。

  秦蘇見狀又哼一聲,扭過頭,這人就會凶小孩。

  嬴政這會兒因為對著扶蘇多少有點愧疚的意思,所以一早下了朝,就緊趕慢趕的跑來看兒子,這一路上,嬴政還糾結了一會。他沒法想經過昨晚的事,公子扶蘇會怎麼看他。雖然嬴政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是心裡多少有些發虛。

  特別是昨晚,嬴政後來跑去找了麗妃,發洩是發洩出來了,可嬴政竟發現自己看著那和扶蘇多少有那麼點像的女人,腦子裡想的卻是少年在自己身下呻吟的畫面。嬴政差點都以為自己魔障了。

  不過擔心公子扶蘇的心情總算是戰勝了那點糾結,嬴政本著老子看兒子天經地義的公理,就跑來探視。而進殿前,仁伯還遞了張條子給他。看過之後,嬴政就燒了。小孩這兩年是怎麼都經不起再次的……

  嬴政免不了有些擔心。在看到公子扶蘇這模樣的時候,嬴政懸著的心總算是放鬆了點。當然也不會再責怪扶蘇對著自己的態度。

  「蘇兒……」嬴政有點無奈,不得不放柔了語氣。

  其實這種情形若是換成以前,估計誰都不會相信嬴政居然有那一天會這麼好聲好氣的對著一個人說話。就連當事人秦蘇都不會去相信。可事情就真發生了。那些隱藏在暗處,不為人知的心境,正在潛移默化些什麼。只是這時候,沒有人注意到而已。

  見扶蘇不理他,嬴政上前輕輕的扶上扶蘇的肩,卻清晰的察覺到扶蘇的身體微微顫了一下,嬴政滯了滯,卻低低笑了起來,他扳過扶蘇,看著仍是鼓著臉怒氣衝衝的小孩,偏偏那柔嫩的臉上還泛著些紅潤,就笑道:「蘇兒,該不會是害羞了吧?」

  頓時,秦蘇掙紮了起來,才想說什麼,就被嬴政伸手按住了唇。嬴政看著秦蘇俊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道:「蘇兒,父王說過,這是為了天下大事。所以沒什麼好羞的。每個人都會有這麼一次。」

  秦蘇瞪大眼睛,心裡在吼:每個人都會有,可每個人不會都是和自己老爹啊!

  嬴政不在意秦蘇在想什麼,猶自道:「其實今日父王來此,一是來看看你身體狀況,二是來告訴你一件事。」

  嬴政頓了頓,也不等秦蘇問,就道:「我大秦終於要開始攻趙,這是一統六國的契機起始。明日父王會點將,若有一天父王親征,朝野內,你就是君王,責任重大。蘇兒明白麼?」

第三十三章

  「哎?!」秦蘇聽了嬴政的話頓時坐起了身,嬴政終於要開始一統六國了麼?對於能夠見證歷史,秦蘇免不了有些興奮。

  嬴政看秦蘇似乎很感興趣,就道:「是。攻趙的事已經定下。只是還需要安排。怎麼?蘇兒有興趣麼?」

  秦蘇這時候也顧不得其他,忙點頭,道:「父王,兒臣能跟著你麼?」

  嬴政當然不會掃了小公子的興致,而且他見扶蘇居然這麼主動想要參與政務自然相當滿意,不愧是他的兒子。於是就應了扶蘇明日一早帶他上早朝。

  不過秦蘇這孩子也屬於比較懶的。一聽早朝要那麼一大清早就起床,頓時心裡就咯噔了一下。他穿越至今,一直都延續著睡覺睡到自然醒的生活,當然因為要學習,也不會太晚起床。可是突然要起大早他就又不太樂意了。不過還好這一統天下的大事也像給秦蘇打了支興奮劑,早起就早起吧!他還沒見識過什麼是真正的早朝呢。

  嬴政又囑咐了扶蘇幾句上朝需要注意的事後,就離開了。秦蘇看著嬴政滿面輕鬆的笑意,然後龍行虎步一樣的身姿,心裡就又有點彆扭,他怎麼這麼容易就放過這人了呢?也不想想昨天都幹了點什麼?

  不過事已如此,他一個小小的太子又能如何?對手可是秦始皇,顯然不在一個級別上。秦蘇無奈之下,只好按照嬴政吩咐的開始為早朝做準備。

  隔天,嬴政親自來接了扶蘇上朝。嬴政高高的坐在王位上,階梯下就擺了個小桌,那是專給扶蘇準備的。這種擺設在秦庭上還是第一次。一般的就太子而言,都是和臣子們站在一起。畢竟太子未登基之前,都算是大王的臣子。

  不過嬴政是怕小孩站久了身體受不住,所以才特別這麼安排了。嬴政下的令又有誰敢違抗的?因此不知情的扶蘇也就這麼四平八穩的坐著了。不過朝堂上的氣氛讓秦蘇整個人都有點發憷。秦蘇算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秦始皇的威儀。

  嬴政接受文武百官的叩拜之後,就高居王座,他不出聲,整個大廳除了呼吸,其他一點聲響沒有。鬧的秦蘇也是正襟危坐,連大氣都不敢喘。心裡有點後悔跟著嬴政上早朝。天知道這早朝要上到什麼時候去,這麼一直傻坐著,豈非受罪?

  不過朝議開始之後,秦蘇倒是慢慢聽出趣味來了。而且嬴政翻手雲覆手雨的絕對掌控威勢,讓秦蘇目瞪口呆。這才是真正的帝王麼?對於秦蘇這個活在紅旗下,又講究人權的穿越人士而言,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今日朝議的內容就是攻趙的事。顯然,對於這件事朝野上下兩種聲音明顯。有主戰派,但也有反戰派。主戰派自然是殺氣重重,信心滿滿。這也是當然的。畢竟大秦的將士,從來都是威震六國。至於反戰派,卻是擔心嬴政繼位不久,權位也才穩固,應該大事生產休養生息才對。

  秦蘇聽著這兩派的唇槍舌劍,辯論的不亦樂乎。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秦蘇聽著都覺得頭疼。他不禁就轉頭看了眼高坐在上,從頭到尾就說了一句話:「議攻趙一事。」的嬴政。只見他俊臉上完全淡然的表情,雙眼中有著讓人摸不清的深意,就這麼看著群臣。

  不知為什麼,秦蘇看著嬴政的神情,逐漸逐漸竟忽略了周圍的聲音。他就這麼看著嬴政,那股渾然天成的威勢,那種不屑於生死雲泥的氣度,竟是如此的吸引著秦蘇的目光,心神之間都有那麼一瞬的恍惚。很難想像,就是這個人那天對著他做了那種事,也很難把當時嬴政幾乎灼燒一切似的反應和眼前如此冷靜淡定的人聯繫起來。

  也不知看了多久,嬴政的眼神微轉,竟在那一刻,兩人的眼神相觸。嬴政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就衝著秦蘇微微一笑。秦蘇瞬間窒息,那抹笑容深深的震顫了某個小孩的心神,秦蘇呆呆的看著嬴政,就好像要把那人的一切都鐫刻進心底收藏起來一般。他的心開始不受控制的猛跳。老天,嬴政居然會如此的吸引人!

  嬴政並不知道自己給公子扶蘇帶去了什麼樣的感覺。他只是覺得小孩看著他的眼神很明亮,甚至讓人覺得耀眼。嬴政就覺得這樣的扶蘇真是惹人極了。

  這時候,殿下站著的大臣們,已經吵到了白熱化,紛紛嚷嚷著要大王定奪。這情狀顯然也讓公子扶蘇回過了神,嬴政就看見公子扶蘇小臉上通紅的轉過了頭去,不再看他。嬴政險些就笑了出來。這未免也太可愛了。嬴政突然間有點覺得可惜,若非現在是朝堂之上,否則倒是可以逗逗扶蘇。也不知怎麼的,嬴政又忽然想起那日的情形,頓時心裡又一熱。滿朝的臣子們在說什麼,他都沒注意。

  站在一旁的趙高罕見的發現自家大王居然走神了?!這麼重要的朝議,他竟走神?!這可是從來未有過的。趙高見滿地跪著的大臣們都眼巴巴的看著嬴政,不禁低聲提醒道:「大王,臣等請大王示下。」

  嬴政這時回神,掃了眼大殿之後,才道:「眾卿說的都很有理。不過本王也已經有了定計。你們不妨聽聽。」嬴政淡淡的說著。

  眾臣不敢說話,也不知嬴政作出了什麼樣的決定。倒是坐在小桌後的秦蘇,心知肚明。嬴政是鐵了心要攻趙,昨天都說今天是要點將了。大臣們再反對恐怕也沒用。

  不過秦蘇倒是有些奇怪,這些大臣中參與討論的顯然都不包括李斯等人。秦蘇突然明白,恐怕嬴政早就定好計劃了。但是畢竟出兵遠征,是件大事,勢必要在朝上廷議。否則必然會遭人非言。況且也可以聽聽其他臣子的意見,以完善攻趙的計劃。秦蘇在心裡佩服嬴政,果然是漏算無遺。

  這時,嬴政又道:「尉繚,你來說本王為何一定要攻趙。」

  一名始終和李斯等人一樣保持沉默的大臣越眾而出,行禮應是,然後就聽他洋洋灑灑說出了攻趙的利弊。

  眾臣聽著紛紛點頭,可見尉繚說的十分公允。等他說完,嬴政才道:「要攻下趙國絕非易事。就算傾我大秦全力都未必能成功。」嬴政的聲音不大,卻很清晰,整個大殿都聽的一清二楚,當然,也沒有任何人敢出聲。

  嬴政這時揮了揮手,趙高早有準備似的命人將一副絹繪的大型地圖展開在群臣面前。然後嬴政站了起來,幾步走下台階,身形顯得不緊不慢,卻極具氣勢。一旁的秦蘇幾乎是屏息的看著他的身影自面前而過。

  嬴政揮手一指標註趙國的地形圖道:「我若要攻趙,誰能告訴本王,第一個有反應的會是誰?」

  群臣對望一眼,默不作聲。他們知道,嬴政的問話並非是想讓他們回答。果然,嬴政轉身,瞇起眼看著地圖,嘴角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意,繼續道:「是齊!」

  大殿一片靜默。嬴政又看回群臣,道:「趙國長平一戰,元氣大傷。但是不要忘記,他們仍有廉頗李牧這樣的絕世名將!」說著嬴政又掃了眼靜立一旁的幾位武將。

  王翦,蒙氏兄弟眼中都閃過一絲狂熱,卻沒有絲毫的畏懼。嬴政激賞的看了他們一眼後,繼續道:「我若攻趙,趙定會遣人遊說齊王共同抵抗我大秦軍士。到時候,有著廉頗李牧坐鎮,又有兩**士合力抵抗,勝負仍是難定。」

  嬴政的話句句說在了點子上,在場的大臣們呼吸都不免有些急促。按照嬴政如此的說法,攻趙豈非只是一句空話?就聽一個實在忍不住的臣子低聲說:「大王,那是否還要攻趙?」

  嬴政聞言淡聲的笑了。群臣有些驚訝的看向自己的君王,不知他因何發笑。

  而嬴政的笑聲卻更為爽朗,無畏的氣勢逼人。好一會後,嬴政才停下笑,說:「又為何不攻?」

  嬴政收起笑容,神情冷峻,道:「大秦軍士素來能征善戰,怕過誰去?但是,大秦軍士的勇猛,本王卻不想浪費在無謂的犧牲上!你們要戰的,口口聲聲直取邯鄲,你戰一次試試?以為趙國是任人魚肉的麼?要和的,也是!大秦多少位先王以一統天下為大業!都忘記了?」

  群臣被嬴政訓的紛紛下跪,全數低著頭不敢惹嬴政的鋒芒。

  嬴政停頓了一會,看著跪了一地的大臣,說道:「都起來。跪著是攻不下趙國的。」

  群臣尷尬的紛紛站起,附耳聽訓。

  嬴政才道:「趙國本王是一定要吃,但是本王也不介意一點點吃。眾愛卿都是大秦的中流砥柱,接著的話,本王不希望知道有任何人洩露。」

  群臣意識到嬴政是要分工點將了,急忙應是。

  「尉繚,你和姚賈負責在三個月內挑動燕趙之戰!同時,不擇手段破壞齊趙聯盟。」嬴政背對群臣,眼神鷹喙一般的盯著地圖繼續說道:「王翦,一旦燕趙開戰,趙王信任龐暖必會遣他先行,李牧遭人嫉,猶守北方。本王命你立刻率軍以救燕為名攻趙,收復漳水河間地區。」

  被點到名的幾個人,當即應是領命。而後,嬴政嘴角勾起,淡淡說了一句:「趙國空有廉頗李牧卻不知善用,趙君昏庸已久,也是該知天命的時候了。趙國就有我大秦一步步收回就是。」

  說完這句,嬴政當即宣佈退朝。眾眾臣們仍為嬴政這一番安排震懾心神,站在原地久久都未能散去。

  反倒是嬴政,吩咐了趙高幾句後,就走到公子扶蘇身邊,一把將仍在出神的小孩抱起,往內殿而去。

  秦蘇仍是渾渾噩噩的,嬴政那一番言行深深的讓秦蘇震顫,他看著嬴政的側臉,那股剛毅無畏竟讓秦蘇原本還想掙紮著自己走的想法徹底打消,他忍不住就乖乖的伏在了嬴政的懷裡。

  嬴政見小孩如此乖巧,心裡喜歡,抱著扶蘇就來到他寢宮外的一處議事廳。早朝雖然結束,但是嬴政仍需要看很多奏摺,況且攻趙的事才定,必然有很多細枝末節。所以嬴政還讓趙高將幾位重臣請了來議事。

  不過,趁著那些人未到,嬴政倒是好想聽聽他的蘇兒對早朝是何看法。

  嬴政坐在議事殿的長塌上,就朝抱在懷裡的小孩問:「蘇兒,第一次上朝,覺得怎樣?」似乎是覺得側抱小孩看不清他的臉,嬴政就乾脆分開秦蘇的腿,讓他跨坐在自己身上。這樣就能更好的看小孩的表情。

  秦蘇這時候總算是回了點神,一聽問就猛點頭,卻一時間說不出話,人猶自處在恍惚邊緣。

  嬴政不由笑了,說:「蘇兒,你點頭算什麼?」

  秦蘇好不容易恢復了說話的能力,卻發現自己竟以這麼親密的一種方式坐在嬴政身上,頓時小臉上通紅,低聲貓叫似的道:「讓…讓我下去。」

  嬴政一手就按在了秦蘇的腰上,低聲道:「好好說話。」

  秦蘇僵了一下,才不情不願的說:「早朝…挺好的。」

  嬴政失笑,又道:「你可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秦蘇有種被小看的感覺,立刻說道:「當然知道啊!你不是要攻趙麼!」

  嬴政點頭,道:「那蘇兒可有什麼意見麼?」要知道,嬴政這麼一問出發點絕對只是「就這麼一問」而已。他壓根沒指望秦蘇能夠回答什麼。

  豈知秦蘇這幾年學習也算努力,和李斯也經常討論六國的情勢。雖然絕大部分時間,都是李斯在說與秦蘇聽。但秦蘇對各國的勢力權衡,也算比較理解。所以這時候,他還真就當嬴政是真在問他。秦蘇是徹底忘記自己的年紀了。

  只聽秦蘇說:「意見嘛,總是有。不過,最大的一條,就是父王你怎麼沒派人去趙國收買趙王的第一寵臣郭開呢?我聽李斯說過,那人貪錢,又司軍械的生意……我們只要能買通他,再讓他在趙王面前給李牧廉頗這些人說上幾句話,豈非事半功倍?」

  秦蘇這話一出,嬴政頓時愣住,他當然沒想到扶蘇竟能說出這樣的話。而這偏偏就是嬴政在廷議上故意沒有說出來的一部分計劃。嬴政頓時沉下了臉上,看著公子扶蘇道:「這些話是誰與你說的?」要是被他查出是誰這麼多嘴竟敢洩露絕密定斬不赦!

第三十四章

  秦蘇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嬴政的神情,聽他問的奇怪,就側頭道:「誰會告訴我這些?」

  嬴政臉上陰沉,語氣低沉道:「蘇兒,莫要說謊!此事僅數人知曉!你究竟從哪裡聽來的?」

  秦蘇轉頭看向嬴政,這才發現他的臉色難看至極,瞬間秦蘇明白了嬴政的意思。一下子,秦蘇心裡湧起了一股說不清的怒氣,小臉變的僵硬,盯著嬴政一字一句道:「父王這是何意?」

  嬴政皺眉,看著秦蘇的神情,心裡突然一動,莫非…這真是扶蘇自己想出來的?可是…這怎麼可能!蘇兒現在才幾歲……

  秦蘇沒等嬴政說話,就一下推開了他,滑到了地上,咬牙切齒的對著嬴政說道:「既然不相信我,又何必來問我?」說完後,秦蘇竟就是頭也不回的往外跑去。他心裡一股子被嬴政小看的邪火無從發洩。

  嬴政愣了一下,一下站起來,朝著秦蘇小小的背影喝道:「站住!蘇兒!給本王回來!」

  秦蘇根本不理他。嬴政急急幾步趕上秦蘇,一把抓著秦蘇的手臂,喝道:「本王讓你站著!」嬴政一時竟也忘記控制力道。

  秦蘇疼哼一聲,啞聲道:「放開!」

  嬴政一窒,看著秦蘇滿臉委屈的神情,心中一疼,這樣子倒是真小看他。嬴政又想想,他在繼承帝位的時候,不也是十三歲麼?而那時候的他,心裡早就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扶蘇是他的兒子,聰明也是自然的!嬴政越想越覺得理順,就更心疼少年,見扶蘇的小臉上已經疼的有些發白,趕緊略略鬆開手,卻又怕他跑了,所以仍是抓著。

  嬴政放緩了語氣,道:「蘇兒,別生氣。是父王錯怪你了。」

  秦蘇完全不理嬴政的話,仍在一旁生氣。嬴政見狀只好又好聲好氣的哄了一會,秦蘇臉色才有點緩下來的樣子。嬴政心道這孩子大了倒是越來越難伺候了。想想以前的扶蘇,又安靜又乖巧,倒是懂事的很。不過也不知道為什麼嬴政卻偏偏覺得這樣的扶蘇似乎更讓他喜歡。那是一種充滿生氣的靈動,而過去的扶蘇卻有點讓人琢磨不透的沉寂。難道扶蘇就這麼在乎這個太子之位麼?

  嬴政略有所思的看了眼秦蘇。而這時候,幾名被嬴政點了名的大臣們紛紛走進了議事廳。秦蘇見狀就掙開嬴政的手,嬴政忙道:「坐著聽。不准離開。」

  秦蘇哼了一聲,就走到一旁的地席上坐了下來。嬴政略鬆口氣,也就沒有在多去想扶蘇的事,注意力放到了幾個大臣身上。畢竟現在攻趙是頭等大事。

  不過幾個大臣倒是看出太子似乎不是很高興,正虎著臉坐在一旁的地席上,離的嬴政遠遠的。嬴政咳嗽了一聲,召回了幾位大臣們的注意力。攻趙的具體步驟就是在這樣無數次的會議裡一一被定奪。趙國的命運也被歷史注定。

  經過那次嬴政的不信任事件之後,秦蘇就甚少發表自己的意見。嬴政對此也毫無辦法,兩人之間總似橫了什麼東西似得,嬴政心裡莫名焦躁。可是少年不說話,他也沒法強逼不是?但是嬴政也看出公子扶蘇對政事的興趣。所以不論是早朝還是大小會議,都會讓秦蘇伴著旁聽。眾大臣們也逐漸習慣了有嬴政的地方必然會有公子扶蘇跟著的現狀。

  就這樣又兩年過去,公子扶蘇已經滿十五歲,完全成長成一個形貌俊美的少年,雖然像了阿房女七分,但是難掩眉宇中的英氣,倒是和嬴政年輕時頗為相像。嬴政此刻正值三十歲的壯年,整個人帝王感十足,舉手投足之間就有種讓人想要跪倒膜拜的氣勢。

  而這兩年間,趙國經過幾場戰役,已經被消磨的氣喘吁吁,國力衰弱。最後一針強心劑李牧也被當初一開始嬴政就定下的收買趙國重臣郭開的計劃奏效而徹底成了趙國的雞肋。趙國再無望與秦國對峙。

  同時,這兩年裡嬴政也不僅僅只有趙國這個建樹。他的遠交近攻政策完全奏效。比鄰的韓國,也是國力最弱的國家,在年末的時候,也就是公子扶蘇的生辰前不久,韓王再禁不起秦國的戰事,自動獻國稱臣。而韓國的城池也成了嬴政送給公子扶蘇的生辰賀禮。

  只記得當初嬴政如此說的時候,公子扶蘇很是驚訝,不過臉上總算是露出了一些笑容。嬴政也算鬆了口氣,就覺得這小祖宗未免太記仇,這氣生的夠長。

  其實嬴政是不知道,在秦蘇前前後後跟隨他的這段時間裡,秦蘇總算是領會了什麼叫當王得生活。嬴政每日忙的可以,日理萬機那絕對不是空話。秦蘇覺得秦始皇畢竟就是秦始皇,不論是處事的果斷狠辣大氣,又或者過人的精力和「現代人眼中的敬業精神」那絕對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光看他這麼兩年來,從未休息過一天就能感覺出帝王的艱辛。

  秦蘇有過好多次跟著嬴政參加各類廷議,早朝等等,最後都是不知開了多久,他是在嬴政的龍塌上醒來的。而那時候嬴政仍在看著書簡。秦蘇看在眼裡,心裡總不是滋味,這人倒也不怕累倒了。所以有時候秦蘇會在嬴政驚訝的眼神裡,自己挑過一些書簡,若是內容不複雜或者相對簡單的事情,秦蘇就會落下自己的批示。那樣嬴政再看的時候,就可以省了不少時間。直到後來,凡是秦蘇批示過的,嬴政就不再看。父子兩人靜靜在殿中看奏摺的情形,在始終伺候在嬴政身旁的趙高眼裡已經見怪不怪。

  秦蘇早就沒有再生嬴政的氣,他後來想想也覺得嬴政衝著他不信任是挺正常的一件事。畢竟他又不會像秦始皇那麼變態,13歲的時候就能有那麼大作為。試想要是換成秦蘇本人來看這件事,估計得出的結論會和嬴政一樣。

  只是秦蘇始終沒有表現出他原諒嬴政的意思,一是為了不讓嬴政和其他人以看天才的眼神來關注他,另外一點,就是他也不想用自己超越這個時代的見識去影響歷史的走向。所以秦蘇就始終在許多事情上保持沉默。倒是沒料到被嬴政誤會。這樣的誤會秦蘇自然不會拒絕。因為他能感覺到嬴政似乎對他有種奇怪的愧疚感。這點讓秦蘇心裡挺高興的。被人重視的滋味總是那麼好。就像過去,他的家人都很重視他,有種重溫的感覺。

  直到那天嬴政竟然將韓國的大片土地作為禮物送給秦蘇當生辰賀禮時,秦蘇竟莫名的心跳加速,看著嬴政眼中閃過的一絲期許之意,秦蘇終於是朝著嬴政笑了那麼一下。也正因此,秦蘇也感覺到一種默默的溫情流淌在心裡。

  嬴政看著秦蘇笑,心情大好。再加上韓王獻國,趙國又已經危在旦夕,隔日他就準備親赴邯鄲看著趙君的末日。嬴政就和眾大臣們杯來盞去喝了個暢快。

  秦蘇坐在嬴政的下首處,作為主角,秦蘇雖然不能喝酒,但是多少也要應個景兒。嬴政倒是和過去一樣,替秦蘇擋了不少酒。大臣們總不能拂了大王心疼兒子的用心吧?於是起鬨的更厲害。

  只是這喝多幾杯之後,秦蘇不知為什麼有點坐不住了。嬴政這已經喝了多少杯了?雖然這個時代的酒不像現代那樣這麼高明的蒸餾技術,多半都是用米釀成,酒精的度數不會太高,但是也經不起這麼個喝法吧?

  秦蘇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他記得昨夜嬴政一直看奏摺到清早,然後就直接去了早朝,只有下了朝後,略略休息了片刻,緊接著又是和大臣們討論攻趙的最後細節。此刻的嬴政該是很疲累才是。難得趁著今日是自己的生辰,嬴政也沒有那麼多奏摺,秦蘇多少想著能讓嬴政多休息一會。

  終於,再看不下去的秦蘇站了起來,在眾臣驚訝的眼神中走到了嬴政身邊,俯身接過嬴政手中的酒杯,低聲道:「父王,別喝了。」

  嬴政這時候喝的有點多,晃了晃頭,伸手又把酒杯拿了回來,道:「蘇兒,為…為什麼不喝?」

  秦蘇嘆了口氣,又把酒杯奪了回來,道:「父王,今天喝不少了。別喝了。早些休息吧。」

  眾臣面面相覷的看著這一幕,誰都沒想到太子居然有這個膽子去勸酒。秦王嬴政的性格在場的大臣哪個不熟的?絕對說一不二。即便嬴政是明裡暗裡都疼愛秦蘇這個事實誰都知道,但是……這些人裡,也唯獨趙高對此完全沒有表現出驚訝。甚至連李斯這種嬴政的近臣,也未必知道嬴政究竟有多疼愛秦蘇。

  趙高倒是好幾次看到嬴政親自抱著公子扶蘇輕輕的放在自家龍塌上,還不讓宮人出聲吵到少年。這種事估計任誰都不會相信是秦王嬴政做的。

  嬴政皺了皺眉,有些不悅道:「為什麼不喝?今天本王高興!你們說是不是?」這話是對著臣子們說的。

  秦蘇抬起頭冷冷的掃了眼在場的大臣們,雖然一句話都沒說,但是大臣們都像是被一瞬間割了舌頭似的,什麼話都不敢說了。

  秦蘇對著嬴政輕道:「父王,兒臣不舒服。想休息了。」

  嬴政這話倒是聽的一清二楚,頓時抬起頭,一把抓著秦蘇,由於喝的有些多,手上力道一時沒控制住,竟就這麼把秦蘇拉到了懷裡。秦蘇沒想到嬴政會有這麼一手,整個人就「啊」了一聲跌到了嬴政懷裡。頓時,嬴政身上瀰漫著的酒味,男性氣味充滿了秦蘇的呼吸。秦蘇的臉竟一下變的通紅。

  秦蘇不受控制的在嬴政懷裡掙了一下,說道:「父王,讓我起來!」

  哪知嬴政竟是滿臉認真的看著懷裡的秦蘇,雙手還死死抱著他,口中喃喃道:「蘇兒哪裡不舒服了?怎麼會?哦,臉是有些紅。難道是發燒了?太醫呢?太醫!」

  秦蘇被嬴政這麼一來,搞的生氣的情緒都沒有了。在這麼多大臣面前,他怎麼就出了這麼個丑?秦蘇的臉上越來越紅,看著嬴政還在那裡嚷著叫太醫,秦蘇不由伸手拉住嬴政的胸襟,沒好氣的說道:「父王!我…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你快放開我!」

  嬴政聽到這話,眉頭皺起,說道:「不行!即是不舒服又怎能不看太醫?」

  秦蘇哭笑不得,恨的這喝多酒的嬴政牙齒癢癢,不過這時候他也只能妥協,說道:「父王,啞僕知道我要吃什麼藥。我們回宮吧。」

  嬴政這時候倒是也清醒,知道啞僕就是老太醫,所以很乾脆的搖搖晃晃的抱著秦蘇站了起來,說道:「那…那回宮!回宮!」

  趙高趕緊的去扶著嬴政,眾臣見嬴政站起來,也立刻跪在地上恭送嬴政。

  嬴政從來不會讓其他人抱秦蘇,這幾年趙高和宮人們都已經習慣了。所以就任由嬴政歪歪斜斜的抱著公子扶蘇走出殿門。外面的王駕已經準備好,嬴政上了王駕,就高聲道:「去儲君殿!讓仁何準備好!」

  在一聲聲恭送的聲音中,秦蘇總算是帶著嬴政離開了宴會。只是秦蘇沒想到的是,接著他卻開始越發傷腦筋了。嬴政顯然是喝的有點多,和喝醉的人是沒法說理的。嬴政這會就死死抱著秦蘇,雙臂用力,幾乎要把秦蘇弄的窒息。

  嬴政湊著秦蘇的脖子就是一陣的摩挲,帶著酒氣的炙熱呼吸吐在秦蘇的耳畔帶起一陣戰慄。秦蘇推也推不開嬴政,只好忍著。

  但不想嬴政這時候卻突然喃喃說了幾個字。秦蘇沒聽清楚,只隱約聽到「蘇兒」兩個字。秦蘇就掙了掙,對著嬴政道:「父王,你說什麼呢?」

  嬴政咕嚕了幾聲,聲音異常的沙啞,把頭整個架在秦蘇的肩上,喃喃道:「蘇兒,父王喜歡。」

  秦蘇一下僵住了。嬴政這是在說什麼呢?

  第三十五章

  秦蘇全身發僵,顯然讓嬴政覺得抱著不太舒服,就更用力的把人帶進懷裡。秦蘇想推又推不開,幹著嗓子就小聲的問:「父…父王…你說什麼?什麼喜歡?」秦蘇心裡有點七上八下的,鬧不清嬴政怎麼突然說這些。

  其實若非秦蘇是秦蘇而不是真正的公子扶蘇,恐怕他也不會想那麼多。偏偏這會被嬴政抱在懷裡的人是秦蘇。更偏偏秦蘇還是個彎的!這幾年跟他最親近的人不是別人,恰巧就是嬴政。而嬴政是誰?這個時代站在最頂尖的人物。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又都是如此的攝人心魂。所謂日久生情,秦蘇原本從心底裡就畏懼著嬴政,可是經過那麼多年,嬴政又是如此寵著秦蘇,對嬴政的瞭解也是日益加深。

  要說這時代,能讓秦蘇這個現代人動心的,除了嬴政還會有誰?還能有誰?早在當年秦蘇被嬴政破了童身的時候,秦蘇就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問題。這兩年他越發明白自己恐怕已經陷進去。只是秦蘇很清楚他的身份,公子扶蘇!嬴政的兒子。所以就算他再怎麼喜歡嬴政,他們兩個人也是不可能的!畢竟父子的關係放在那裡。就算他肯,嬴政恐怕也會第一個殺了他。

  素來的念頭早就被秦蘇深埋在心裡,他能做的只是做好嬴政的兒子。反正歷史上將來繼承王位的人也不是他,他完全可以瀟灑的走人。至於嬴政會怎樣,那是歷史已經注定的事,想他一個穿越者,也沒能力改變歷史,也不可能改變。

  可今天,偏偏嬴政的這句話,卻讓秦蘇這份深埋在心的感覺激盪起來。嬴政抱著他,把頭架在秦蘇的肩上,平穩卻炙熱的呼吸吐露在他項間,嬴政似乎已經睡著。秦蘇苦笑著,是他想太多了。嬴政的喜歡,那定然是父子之間的。嬴政素來喜好女色,歷史上更沒說他有龍陽之癖,再加上又是自家兒子……要嬴政所說的喜歡,是那種違背倫常的意思,又怎麼可能?

  王駕在一陣晃動中停了下來。儲君殿已經到了。秦蘇推著嬴政叫他:「父王!父王,我到了!你放開我。」

  嬴政有點迷糊的搖了搖頭,搖搖晃晃的就要站起來。秦蘇差點跌到了地上,趕緊站穩扶住嬴政,才道:「父王,你…你回宮吧?」

  嬴政抓緊了秦蘇的手臂,低聲道:「你…不舒服,父王陪你……」接著嬴政居然就撐著秦蘇想要下王駕。

  王駕外的宮人見狀趕緊上前想要扶助嬴政,結果卻被嬴政不悅的全部揮開:「滾!別擋路!」

  宮人們嚇的又後退,秦蘇無奈之下只好用力扶住嬴政小心翼翼的走下王駕。啞僕這時候迎了上來,神情有點著急。秦蘇看了啞僕一眼,才無奈道:「我沒事。」

  啞僕頓時鬆了口氣,看著醉醺醺的嬴政心裡瞭然,不待吩咐就去準備醒酒湯。嬴政似乎很不喜歡有旁人扶他,不時喝退上前的宮人,整個人就摟緊了秦蘇的肩,幾乎大半力氣都架在了秦蘇身上。秦蘇哭笑不得,只能帶著嬴政走進了寢殿。

  秦蘇將嬴政扶到了榻上,嬴政頓時就躺了下去。秦蘇總算鬆了口氣,嬴政這麼一個健壯的大男人壓在他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身上,自然辛苦的很。秦蘇才想找仁伯要一點醒酒湯,豈知才準備轉身,嬴政就一把拉住了他。

  秦蘇又僵了一下,看向嬴政,低聲道:「父王?」

  嬴政這時顯得有些半夢半醒,就喃聲說:「不准走…蘇兒…太醫…太醫呢?」

  秦蘇掙了下手,卻發現嬴政用力的很,無奈之下只得坐回榻邊,說道:「太醫說我沒事了。睡一會就好。」

  哪知秦蘇就剛說了這麼一句話,嬴政就一用力將秦蘇整個人拉倒在了他身邊。秦蘇「啊」了一聲,想掙扎已經不及。嬴政側身一手牢牢按著秦蘇的腰際,將人就整個摟在了身前。秦蘇的臉就貼在嬴政胸前,險些窒息。

  「那就睡。」嬴政雖然醉了卻也乾脆。

  「啊?」秦蘇連想的時間都沒有,又被嬴政按住,動彈不得。

  殿內一片安靜。秦蘇瞪著眼睛看著近在眼前的嬴政,思維都有點停頓的感覺。這究竟算是什麼情況?嬴政靠著秦蘇如此近,近到秦蘇甚至都看不清那人的模樣。而鼻息中滿滿都是嬴政身上的味道……出奇的秦蘇想起了那年發生的事,逐漸的他身上竟不受控制的有些發熱,當時那種極致的滋味……

  秦蘇略略抬頭卻看到了嬴政的下顎,略帶著些鬍子茬,竟讓秦蘇看出了性感的感覺。好想在那頸項上咬一口……秦蘇有點控制不住的居然就真的緩緩湊了過去。眼見著他的唇就要碰到嬴政的頸項時,秦蘇突然僵住。他這是在做什麼?

  秦蘇頹然軟下了身子,躺在嬴政身邊,伸手抓住了嬴政的衣袍,嘴角邊泛起一抹嘲弄的笑意。他似乎總是喜歡上不該喜歡的人。前世如此,今世也一樣。可秦蘇心裡明白,嬴政對他的意義恐怕完全不同過去。前世他喜歡他的弟弟,帶著疼愛和懵懂的感情,他可以找女人去結婚,他可以祝福自己的弟弟。可是嬴政呢?秦蘇很清楚,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想要這個男人,甚至想要獨佔。

  為了自己這點私心,秦蘇這些年裡,總是前前後後跟著嬴政,也因為他的存在,嬴政會去後宮的時間倒是少了。秦蘇心裡多少舒服點。至於嬴政似乎也挺願意陪著秦蘇,有時候也會同塌而眠。只是那種情況下,往往秦甦醒了之後卻發現嬴政不見了。在打聽之後,才知道嬴政跑去後宮。這種時候,秦蘇就會極生氣,然後好幾天不理嬴政。可秦蘇也知道自己理虧,他憑什麼去幹涉嬴政呢?他不過是嬴政的兒子而已。

  有點貪戀嬴政身上的味道,秦蘇朝著他又靠了靠,嬴政似是有反應一般,又把懷裡人摟的更緊一點。秦蘇閉起眼睛,想著如果嬴政是真的喜歡他,那該多好?在嬴政身邊就似有著奇異的讓人心安的魔力,秦蘇才躺了那麼一小會居然就困了。沒多久他就緊緊拽著嬴政的衣袍睡著了。

  父子兩人就這麼相擁而眠,本來準備送醒酒湯進來的仁何,見到這情形,趕緊又退了出去。在殿外守著的趙高朝仁何使了個詢問的眼神,仁何做了個休息的手勢。趙高點點頭,讓所有的宮人都退了出去。

  趙高跟了嬴政那麼多年,算是嬴政最信任的臣子之一,對嬴政的性子也是瞭解。再加上他是當年唯一知道公子扶蘇身世真相的人。所以很多大臣對嬴政如此寵愛太子一直沒明白為什麼。可趙高多少明白一些。只是嬴政會這麼疼愛太子,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嬴政是天生的君主,喜怒想法無人能測度,手段也是極狠辣,當朝的大臣們哪個不是又敬又畏。可也就是這個太子,往往敢出人意料的與嬴政鬧脾氣,要不就像今天的勸酒,阻止嬴政繼續喝下去。換了別人誰有這個膽子?但嬴政對此卻又似甘之如飴。

  趙高有點胡思亂想了很多,總覺得這對父子之間的感情似乎太好了一點?這樣將來恐怕會對朝野帶來影響吧?嬴政若是太寵太子,而太子萬一寵溺而嬌……雖然目前還沒有這個徵兆,但難免將來……而且大秦將來要一統天下,嬴政雖然是不世君王,可是否真能一統天下呢?這事誰都沒法說。而將來太子是否有這個能力子承父業呢?

  就在趙高侯在殿外憂國憂民的時候,殿內似乎傳來了一絲絲的聲響。

  嬴政睡了一會後,不知怎麼的竟是驚醒了。而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懷裡正睡著一個人。嬴政低頭一看,公子扶蘇猶帶點稚嫩的睡臉出現在他眼中。柔嫩的臉頰正因為熟睡而略顯紅潤,漂亮的雙唇微微開啟,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就像兩把小扇子覆蓋在眼瞼上,只是眉頭不知為什麼卻微微皺著,讓人看的忍不住就想撫平他的一切煩惱。

  嬴政就這麼怔怔的看著公子扶蘇的睡顏,一時間腦海裡一片的空白,滿眼的只有這個像了阿房七八分的漂亮少年。可是不同的,嬴政很清楚懷中的人並不是阿房。他有著阿房所沒有的英氣,如果他睜開眼,那雙眼中的靈動是獨一無二的,他的笑更是動人心魂。

  嬴政下意識的收回了摟在扶蘇腰間的手,手指帶著些微顫,極輕的觸到了少年的臉頰上。而接觸到的那一刻,嬴政覺得指尖像是被燒灼一般。不覺驚了一下,他想收回手,卻又突然發現一雙緊緊抓著他外袍的小手。頓時,一股莫名的情緒在嬴政的胸口湧動。

  嬴政竟是忍不住低下頭,在扶蘇的額頭上印下一吻。手指再度摸索著扶蘇的臉頰,竟泛起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而這時,扶蘇似是被吵到,鼻尖輕哼了一聲,身子動了動本能的朝著嬴政的懷裡貼了貼,臉頰就這麼靠上了嬴政胸口。

  嬴政瞬間僵住。一股熟悉的燥熱自小腹升起。嬴政深吸了一口氣,暗罵一句該死。他到底是怎麼了?這種情緒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他難不成是真瘋了?竟對自己的兒子起了這種心思?可是當年,扶蘇在他身下嬌嚀的媚態完全沒有隨著時間而淡去,反倒是更加清晰。而每每這個時候,嬴政就有種慾火焚身的燒灼感覺。

  看著懷中熟睡少年誘人的模樣,嬴政呼吸有些急促,他覺得自己一定是魔障了。一定是最近又太少去後宮。身邊總是有少年陪著,他竟然興不起去後宮的念頭。少年的一舉一動,一言一笑充滿著吸引力。

  不行,不能再這麼躺下去了。嬴政很明顯的覺得自己的**在抬頭。少年吐露在他胸前的呼吸,就算是隔著衣服他都能感覺出溫度。嬴政極小心的想要拉開秦蘇的小手,可是小孩抓的奇緊,嬴政又不敢用力,怕吵醒了少年。要是少年知道他想去後宮,估計又能好多天不理他。

  嬴政也不是傻瓜,看得出少年每次對他去後宮都非常反感。嬴政想著這少年恐怕是不喜歡他寵別的女人。只是少年和鄭妃顯然也不親,那他又在反感什麼?莫非是因為那些皇子們會給他帶來什麼威脅麼?嬴政有些想笑少年的小心眼,但是他也從沒表現出來。倒是經常安少年的心,他很少和其他的子嗣們親近。可是少年似乎還是對他去後宮不喜歡。

  被扶蘇抓的太緊,嬴政想盡辦法也沒找到不驚醒少年而順利脫身的方法。而少年顯然已經被他的動作弄的有清醒的趨勢。

  而就在嬴政發愁的時候,公子扶蘇不負眾望的突然睜開了眼睛,神情間仍是尚未完全清醒的可愛迷糊:「父王?你…幹什麼?」那聲音低啞卻柔軟,透出股傾入人心一般的魅惑之意。

  嬴政險些就因為扶蘇的這麼一句話而沒忍住去痛吻那發出這般聲音的小嘴……但理智總算是戰勝了衝動,嬴政聲音異常沙啞,他答道:「乖蘇兒,你繼續睡。父王…先回宮了。」

  「嗯?」秦蘇睡的仍有些迷糊,只是聽到嬴政要離開的意思。頓時本能的手腳並用的扒在了嬴政身上,喃喃道:「不要…蘇兒不要父王走。」

  嬴政這一刻除了深呼吸之外,啥事都做不了。

第三十六章

  嬴政就這麼僵直著身體任公子扶蘇抱著,忍了好一會後,嬴政覺得要是再這麼下去他鐵定壞事。於是不管不顧的推開了扶蘇,翻身就站了起來。

  秦蘇這時候也徹底醒了。他有些疑惑的看著嬴政,聲音有些沙啞:「父王?」

  嬴政難得竟顯得有些慌張,勉強笑了一下道:「蘇兒…自己睡吧。父王…先…先回去了。」說著嬴政轉身就準備走了。

  「父王!」秦蘇的聲音冷冷的傳了過來。

  嬴政心裡一跳,暗暗叫苦,這孩子……嬴政只得再度看回扶蘇。

  扶蘇的神情讓嬴政心裡一窒,冷冷的沒有絲毫表情。而這時,扶蘇極輕的開口道:「父王是要去後宮吧?」

  「……」嬴政頓時無語,看著扶蘇清亮的眼神,他居然連句假話都說不出來。

  扶蘇垂下了雙眸,撐在身前的手此刻緊緊的拽著褥墊,指骨都有些泛白。他無聲的吸了口氣,聲音出奇的沙啞:「那就祝父王今晚愉快。恕兒臣不送了。」

  嬴政僵在了當場,走不是,不走更不是。而扶蘇這時候卻整個人躺了下去,翻身背對著嬴政,一聲不出。

  嬴政愣了半天,終於是嘆了口氣,走近了扶蘇,才一探身卻看到少年居然咬著被縟,泣不成聲的樣子。嬴政整個人驚了,急忙伸手將少年抱到了懷中,語帶疼意的道:「蘇兒…這是怎麼了?」

  秦蘇其實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好想哭。或許為自己這兩世的命運,又或者是為了在感情上他永遠是個失敗者而已。為什麼他每每喜歡一個人,卻又總是會諸多波折,甚至從一開始就沒有繼續的可能呢?

  此刻他雖然被嬴政抱在懷裡,可是卻絲毫感覺不到能有溫暖他心的溫度。他清楚就算他再愛這個人,他們之間的鴻溝也永遠無法跨越。

  「蘇兒,說啊!你怎麼了?」嬴政急了。他從沒見過少年哭成這個樣子。任何的慾念此刻全數化作了無形,有的只是心疼。

  秦蘇搖頭,推開了嬴政,跪到了地上,說道:「父王,兒臣沒事。讓您擔心了。」

  「起來,蘇兒,你做什麼呢?」嬴政皺眉,一種局面似乎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秦蘇搖頭,低聲道:「兒臣求父王一件事。」

  嬴政的眉頭皺的更深,「蘇兒,到底什麼事?」

  「兒臣…兒臣求父王答應……讓兒臣出宮!」秦蘇咬著牙說道,他不想再這麼下去了。與其每天面對自己心愛的人卻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能做,備受煎熬,不若就……況且現在他已經成年,就算離開,相信憑自己也能活下去。畢竟秦蘇也是個有兩世記憶的人,他不信自己會餓死街頭。

  秦蘇這個想法並非是衝動決定,早在幾年前,他就說過同樣的話。只是包括秦蘇自己都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說出來。當然嬴政就更沒有想到了。秦蘇跪在地上甚至可以想像嬴政的面色,一定難看到極點。

  尷尬的沉默氣息充斥在殿內,好半晌嬴政才說了一句:「胡鬧!」

  秦蘇震了一下,才想抬頭,卻不料整個人被扛了起來,下一刻,他就被重重的丟在了床上。嬴政鐵青著臉出現在秦蘇上方,嬴政伸出手,秦蘇本能的縮了一下,他以為嬴政要打他。

  然而,嬴政的手像是觸摸易碎物品一般,拂過秦蘇的臉頰,他低沉著聲音道:「蘇兒,蘇兒,父王該拿你怎麼辦?還記得父王曾經對你說過麼?不許離開!」

  「父王!」秦蘇的語調因為嬴政的碰觸而發顫。

  「夠了!今天晚了。好好睡。父王會當你什麼都沒有說。」嬴政說完這句話後,人退到了床邊,用警告似的眼神看著秦蘇,就像是要他什麼都別再多說一樣。

  秦蘇嘴唇發顫卻迫於嬴政的氣勢,一句話都說不出,最後只能頹然的躺倒在床上。

  嬴政看著秦蘇這副模樣,心裡也不知究竟在想什麼,好一會後才沉聲道:「父王知道你不喜本王臨幸後宮。父王說過,你是大秦唯一的太子。不會再有人和你搶。若你還不信,那父王答應你,從今往後,父王不會再讓後宮的任何一人有子嗣。」

  秦蘇瞪大眼睛看著嬴政,他完全沒想到嬴政竟然是這麼看他的。難道嬴政是以為他在意有人會搶他的太子之位,所以才……秦蘇覺得自己連哭都哭不出了。這種烏龍未免太離譜。可是他又能說什麼呢?嬴政能為他說到這種地步,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吧?

  秦蘇發出了比哭還難聽的笑聲,無力的仰躺在床榻上,用手臂遮起了雙眼,說道:「那真要謝謝父王了。但是兒臣並無此意。父王愛去後宮,臨幸誰,兒臣都無意阻止。但憑父王喜歡就好了。」

  「蘇兒!」嬴政哪想到他都已經退步到這境地,可扶蘇居然還是這樣。嬴政的怒火正不斷上揚。

  然而,就在這對父子之間的矛盾就快要激化的時候,殿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急急的通報聲:「大王!大王!」

  「什麼事?」嬴政此刻的語氣絕對稱不上好。

  外面傳話的宮人被嬴政嚇了一跳,小心翼翼的說:「大王,大喜啊!麗妃娘娘生了!是小王子啊!還等大王賜名。」

  嬴政頓時愣了一下,眼神竟然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扶蘇。

  而這時,扶蘇從床榻上坐了起來,臉上帶著極為諷刺的笑意看著嬴政,一語不發。

  嬴政被扶蘇看的又覺得有些丟臉,剛還說了那種話,現在倒好……似乎就是為了揭穿他的話而來的。

  嬴政才按下的怒火又上來了。他對著外間的宮人怒喝一聲,道:「滾!生了個王子,值得大驚小怪的麼?」

  宮人在門外估計是被嚇呆了,誰想到能有這種事?

  這時候,倒是秦蘇說話了。「恭喜父王,又得龍子。麗妃娘娘既然這麼辛苦,父王不去看看麼?還有小王子也正等著父王賜名。」秦蘇的語氣很淡然,就好像剛才的事什麼都沒發生似得。

  嬴政有些鬧不清扶蘇究竟是真心還是……但是好歹嬴政也清楚,這時候若他真走了,那估計這少年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先前還在鬧著要離宮!唉!孩子大了真是越來越難伺候了。嬴政此刻竟然真有點為人父的無奈了。

  嬴政再度走回了床榻邊,不管秦蘇的掙扎,一把將人又摟在的懷裡,低聲道:「蘇兒,相信父王,君王從不戲言。今天父王就陪著蘇兒,哪裡也不去。」

  旋即,他高聲對著外面的宮人說道:「就說本王的意思,小王子賜名胡亥。麗妃賞十金。」

  宮人在外應是後,就沒了聲音。而嬴政正想繼續好好的和兒子溝通,哪知竟看到扶蘇一臉呆滯。嬴政嚇了一跳,趕緊推了推扶蘇,道:「蘇兒?蘇兒?你怎麼了?」

  而秦蘇這時候卻根本忘記該說什麼了。他聽到了什麼?剛才嬴政為那小王子的命名……「胡亥!」是胡亥!竟然……竟然是胡亥出生了?

  秦二世……胡亥……殺兄篡位……就算秦蘇不知道胡亥究竟是用什麼方法奪得帝位,但是殺兄這個事實秦蘇這個歷史再白痴的人也多少知道點。

  要不要……乾脆就殺了他?這樣的一個念頭,在秦蘇的腦海裡突然閃現。殺了…殺了胡亥!!

  「嗯!」也不知為什麼就在秦蘇的腦海裡澎湃著無盡的殺意時,他突然頭疼欲裂,臉色頓時變的慘白,呻吟聲不受控制的從口中溢出。

  秦蘇這模樣驚到了嬴政,嬴政抱著秦蘇,急急的問著:「蘇兒!蘇兒?你到底…到底怎麼了?」

  秦蘇急促的喘著氣,雙手因為頭疼而死死抓著嬴政的手臂,指尖泛白,最後竟毫無知覺的昏倒在嬴政懷裡。嬴政見勢不對,立刻高聲道:「傳太醫!來人!快傳太醫!讓仁何也過來。」

  儲君殿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太子突然得了疾病昏迷不醒,秦王大怒,勒令要是救不醒太子,那麼整個儲君殿加上太醫們都要集體陪葬。

  然而,太子足足昏迷了五日,卻仍沒有任何清醒的預兆。秦王也因太子的病,而有五天未上朝。眾朝臣們焦急不已,畢竟已經是攻趙的最關鍵時段。沒有秦王的命令,誰都不敢動啊。

  而就在這日,傳有仙術師徐福願為太子祈福。秦王嬴政也算是病急亂投醫。本不信這些鬼畫符似的東西的他,這時候見那徐福繞著公子扶蘇轉悠還煞有介事的唸唸有詞時,心裡居然還真就起了點希望。

  好一會後,看上去頗有點那種道骨仙風意味的徐福,朝著嬴政躬身一禮,說道:「大王,請恕小道直言,公子扶蘇恐怕並非是一般的疾病,而是……」

  「是什麼?」嬴政不耐煩的打斷。

  「中邪!」徐福斬釘截鐵的說道。

  嬴政愣了一下,頓時大怒的拍案而起,道:「中邪?你是說本王的宮中有人用邪術對付太子?你不想活了?」

  徐福神情頗為淡定,對著嬴政也沒有懼意,就道:「稟大王,確是如此。太子印堂黑青,週身卻沒有任何損傷,這正是中了邪術的表現。若大王允許,不妨教人查一下宮中用度,該有收穫。」

  嬴政將信將疑,但這種時候,他也沒有了其他辦法。於是,嬴政一聲令下,禁衛軍和內宮侍衛開始整個王宮內內外外的地毯式搜查。只要是任何可疑的東西都要上交。

  而這一查還真的查出了事來。

  身處冷宮的鄭妃處竟真有個被畫了符咒的小人,一根七寸長的銀針正堪堪插在那小人的頭頂。嬴政看著這東西,氣的人都忍不住有點發顫。而在旁的眾大臣們也顯得異常驚詫。一直擔任公子扶蘇老師的李斯,也氣憤的很,只是面對這件事,他顯然比嬴政冷靜的多。他提醒了嬴政,鄭妃在冷宮,做出這等詛咒自己兒子的事,實在匪夷所思,應該還有更深的一層內幕才是。

  嬴政倒是知道的比李斯更多,鄭妃會毫不猶豫的詛咒扶蘇,那是因為她根本就不是扶蘇的生母。但正如李斯所說,讓鄭妃如此做的肯定還另有其人。

  在對鄭妃施以嚴刑之後,鄭妃招供,竟是嬴政的一位王子的母妃和朝堂上的某個大臣做出的好事。他們承諾鄭妃的是只要太子身亡,就一定會救她出冷宮。他們之所以會找到鄭妃,就是因為沒有人會想到會是自己親兒的母親下手咒親子。

  嬴政幾近暴怒,鄭妃,以及那名妃子和朝臣全部車裂,屍體暴曬於咸陽城外,任野獸蠶食,至於其連坐九族男子全部殺無赦,女子充做官妓。而那位小王子卻遭了宮刑,貶為庶人。嬴政決不允許秦王室的血脈流落到民間。

  在處置完這些事後,嬴政才回到扶蘇榻邊,扶蘇的臉色比之前好了許多。徐福和仁何在旁伺候。嬴政幾天來也是第一次鬆了口氣,他對著徐福說道:「你仙術不錯。可願為大秦效力?」

  徐福頓時驚喜下拜道:「能為天下第一明君效力,乃徐福的福氣。」

  嬴政微微笑了笑,點頭道:「好吧!以後你就留在宮中。」

  徐福叩謝。

  而這時,扶蘇微微呻吟了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

  嬴政欣喜道:「蘇兒!你醒了?」

  秦蘇仍有些迷糊,看著嬴政帶了些鬍子茬的臉,微微皺眉,勉勵的伸出手,摸上了嬴政的下顎,極輕的說了一句:「你怎麼沒刮鬍子?真難看。」

  ……不僅僅是嬴政,就連徐福和一旁的仁何也都傻眼了。誰能想到公子扶蘇睜開眼睛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嬴政尷尬的咳嗽了幾聲,用眼尾掃了下徐福和仁何,這兩人也算知趣,立刻就告退了。

  嬴政這才回過頭,看著躺在榻上的少年那軟綿無力的模樣,心裡微疼,語氣中有著他自己都沒察覺出的憐惜,道:「蘇兒,可還有不舒服?你昏迷了好幾天,父王擔心極了。」

  秦蘇這才回過神,想要撐起自己,卻發現全身無力,只能躺在榻上軟軟的說:「我…我怎麼了?」

  嬴政極自然的執起秦蘇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道:「現在沒事了。蘇兒,快點好起來。過些時日,父王就帶你出宮。」

  秦蘇被嬴政親暱的動作,鬧的紅了臉,思維都有些跟不上,至於嬴政說什麼?那就是什麼吧……

第三十七章

  太子扶蘇終於恢復健康,秦庭一片歡慶。秦王似是更疼愛太子。那些死去的人,再沒有一點痕跡。嬴政不允許任何人告訴太子扶蘇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原因當然是嬴政不希望扶蘇知道真的有他的子嗣對太子之位圖謀不軌。而這件事,也給嬴政提了個醒。

  之前,嬴政之所以開始臨幸後宮,是因為怕萬一公子扶蘇不能順利當上太子。而現在嬴政顯然已經沒有了這一層顧慮。再加上又經歷了詛咒事件,嬴政也意識到太多子嗣將來對於朝政或許有很多不利因素。於是,又是一種讓後宮心驚膽顫的一幕發生。但凡是仍懷有身孕的妃子們,都服下了墮胎藥。所幸這其中也不過兩三人而已,否則當又是件駭人聽聞的事。

  秦蘇是很久之後才知道這事,當時除了震驚之外,也只能歎服嬴政作為始皇的手段果然狠辣。但是這事秦蘇除了表示那些妃子比較慘之外,他根本顧不上去理這些。

  時間推移,他和嬴政之間有時候的氣氛會變的尤為曖昧,嬴政自那之後,真的就沒有再去過後宮。而秦蘇面對嬴政幾乎就是下意識的一些根本就不該存在於父子之間的一些舉動,他就越來越壓抑不住心中對嬴政隨時會爆發的感情,同樣的恐懼感也在增加。若是一切揭穿,那麼他將面對什麼?是嬴政的殺機還是?

  於此同時,有個更嚴重的問題正等著秦蘇做決定。

  自打公子胡亥出生之後,秦蘇徹底沒了和嬴政諸多糾葛的心情。勢必這個世道上最寶貴的還是命。要是活都活不下去了,還談什麼感情?但是秦蘇始終在殺不殺胡亥這件事上左右搖擺不定。有那麼幾天時間,秦蘇整個人都有點恍恍惚惚的。

  嬴政有點擔心秦蘇,不知道這少年每天都在想點什麼。好幾次他叫扶蘇,那少年都沒理他,搞的嬴政差點以為扶蘇又中邪了,趕緊讓徐福來給扶蘇看看。

  哪知扶蘇在看到徐福的時候,完全都驚呆了,指著徐福好半天都說不出話。嬴政皺眉的看著這一幕,就問扶蘇:「怎麼了?」

  扶蘇看著徐福顯得失魂落魄,咬著牙,就像是沒聽到嬴政的問話似得,搖搖晃晃的就向外走去,連禮儀都忘記了。

  嬴政站了起來,幾步追上,一把拉著扶蘇,看著他道:「蘇兒?到底怎麼了?」

  秦蘇現在整個腦子都是混亂的。徐福是什麼人,他當然知道。就是奉秦王命帶著五百童男童女出海尋找不死仙藥的術士。可是眼前這個徐福……秦蘇百分百的可以肯定,他見過這個人!不是扶蘇見過,而是…而是秦蘇!

  而這個人和…和那個時候墓園的看守人……如出一轍……或許這裡的徐福更年輕一些,但是……秦蘇一下弄不清楚,這究竟是什麼?輪迴?還是那人是這徐福千年後的後人?

  究竟…究竟發生了什麼?他來到這裡……又遇到徐福……將來,將來會怎樣?

  秦蘇面對著嬴政的臉,無法說出一句話,讓他說什麼?又怎麼說?他必須要讓自己冷靜一下。不論是徐福,又或者是胡亥。秦蘇有種自己的命運並不受他自己控制的感覺。他不能再這麼下去。該做什麼又或者是否真的要去改變歷史……

  「我…我想靜一靜。讓我一個人呆一會。」秦蘇恢復了冷靜,他看著嬴政很平靜的說著。只是省去了一切的敬語又或者是「父王」這樣的稱謂。

  嬴政心中揪動,眼前的扶蘇竟讓他覺得陌生。什麼時候少年竟有了這樣的神情?就好像…驚醒?嬴政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扶蘇,一時間甚至讓他忘了該如何去應對扶蘇說的話。

  秦蘇見嬴政不答,就當他答應。向嬴政行了禮後,回了儲君殿。留下嬴政和徐福在大殿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回到儲君殿後,秦蘇下令讓宮人們把整個大殿的門都關了起來。他獨自坐在大殿的中間,思考著。上一世的秦蘇,全家人都離奇的死去,而在那之前,秦蘇似乎遇到過一個人,對他說過「天煞孤星」的事。那到底是指什麼?秦蘇從來沒有信過這種事。

  但是現在,他竟看見了徐福!那個和當初的守墓人一模一樣的人。秦蘇不明白,這其中究竟是巧合也好,還是其他什麼。可是,一切都很古怪,非常怪異。包括他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如果說他真的像小說裡寫的,只是全無緣由的穿越,那為什麼還會有徐福?

  這說明了什麼?難道一切都是已經安排好?一切都是一場局?而他只是局中的一個人麼?那麼他喜歡上嬴政又是為什麼?這麼多年,他生活在嬴政身邊……一切又都是虛假的局麼?如果歷史就是那個局,那麼他到底有沒有這個能力打破它?從而改變一切?

  壓抑的氣氛,幾乎讓秦蘇無法透氣。命運無形的觸手讓他窒息,上一世身邊的人一一離去那種滋味,秦蘇絕對不會想再嘗試第二次。而現在,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恐怕就是嬴政。然而,不論是歷史還是野史,裡面寫著的,都是……悲劇!一場為了王權而出現的父子兄弟殘殺的悲劇。

  嬴政是客死他鄉,死因不明,有傳說是病死,也有傳說是被胡亥趙高害死,至於他扶蘇卻是被自己的親弟弟胡亥為了王位而下的殺手。

  這說明什麼?秦蘇自認沒有辦法看著嬴政死。不論是病死還是被暗殺……所以,他現在第一件要做的事,難道就是殺了胡亥麼?秦蘇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那個嬰兒……幾日前,他曾去看過。

  對於太子第一次前來探視兄弟的這件事,驚動了很多人。當然也包括嬴政。嬴政恐怕並不知道扶蘇究竟是為什麼去看那個孩子。

  秦蘇心裡卻很清楚,他的殺機已經很明顯。都說小孩的感覺是最靈敏的,看到秦蘇的靠近,小公子胡亥整個就哭的非常厲害。

  然後秦蘇就走了。嚇的小公子胡亥的母親麗妃,那個聽說長的和阿房女很相像的女人,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她恐怕是以為小公子惹的太子不開心了。要知道,現在不論是朝堂還是後宮,都非常清楚秦王對這個太子的寵愛。也不知道是誰洩露了嬴政下令整個後宮墮胎的事情,是因為太子中邪術的關係。所以現在根本沒有人敢在太子面前露出絲毫的不敬。

  如今的秦蘇面對這樣的情景已經越來越淡漠,他日漸清楚他現在的身份,嬴政不喜歡弱者,而他是嬴政的兒子,那麼就更不可以是弱者。

  秦蘇很清楚就算他真的動手殺了胡亥,嬴政恐怕也不會多說什麼。嬴政出生在趙國各種充滿陰謀的皇宮裡,受過各種苦,本身又是殺出血路走上王位的,這種兄弟相殘的事情他看的也太多。

  但是在面對那個嬰兒的時候,秦蘇還是走了,他做不到。他不可能像嬴政,在那種年紀就已經可以如此沉靜的做出那種駭世驚俗的事。應該說,他永遠都不可能做到。

  也正因此,所以此刻坐在大殿內壓抑的快要喘不過氣來的人是他秦蘇,而不是其他人!

  這時候,大殿的門被一腳揣開。已經坐到僵硬的秦蘇卻連頭都沒有抬。他知道來的人除了嬴政之外,不會有其他人。

  果然,嬴政怒氣衝衝的走到扶蘇面前,俯視著他,說道:「蘇兒!你到底怎麼了?」

  秦蘇淡漠的抬起眼看著嬴政充滿著王者魅力的臉,卻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又該從何說起。難道要告訴嬴政所謂的前世今生麼?難道要告訴嬴政大秦是二世而亡麼?

  嬴政顯然有些焦躁,他一把從地席上把扶蘇拉起來,語氣中掩飾不了怒意:「蘇兒,你看看你的樣子,有哪點像個太子的樣子!究竟出了什麼事?」

  秦蘇泛起淡淡的冷漠笑意,拉開了嬴政的手,說道:「你只在乎我是不是太子麼?」

  嬴政顯然被問的愣住,一時並不明白秦蘇的意思。

  秦蘇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我若不是太子,父王,你還會如此…如此對我麼?」

  嬴政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去回答,他不明白扶蘇為什麼突然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面對嬴政的沉默,秦蘇卻有種頹喪的感覺升起,嬴政對他所有的種種好,都是因為他是太子,是將來大秦的二世君主。可是秦蘇卻知道,他不可能當上秦王。除非他想要改變歷史。可是他即下不了手殺胡亥,那就意味著他徹底失去角逐勝者的立場。

  即使如此,那麼他又還有什麼身份可以站在像嬴政這樣的強者身邊?再加上那離奇的輪迴,秦蘇甚至不知道命運究竟會把他帶到什麼地方。

  為什麼他會愛上這樣一個人!嬴政是一個講求利益,清楚在什麼時候做什麼,清楚什麼能丟什麼要牢牢抓住的絕對君主……可若哪天他不再是太子,他不再對嬴政有用的時候呢?他又會怎樣?秦蘇不敢想像。或許會被毫不猶豫的丟棄吧!

  「蘇兒……」嬴政看著扶蘇臉色蒼白,整個人就像是一碰就會碎裂一般,那泫然欲泣的表情……心裡莫名的疼著。他的蘇兒,究竟在擔心什麼?

  下一刻,嬴政不由自主的將扶蘇整個摟進了懷中,扶蘇被他狠狠的按在胸前,手臂緊緊攏在腰際,嬴政沙啞著聲音,透著無限的憐惜,道:「蘇兒…告訴父王,你在擔心什麼?蘇兒,不用怕,任何時候,父王都會護著你安穩……蘇兒,說話。」

  秦蘇在嬴政的懷中,貪婪的吸收著來自嬴政身上的溫度,他不斷的告訴自己即便只是一刻,他也不想離開這個人。就算是將來他注定要和這個人分開,那麼現在呢?歷史,他無力去改變,可是……至少……至少現在他想把握住。

  在上一世中他已經失去了所有,那麼這一世,他已經什麼都不怕再失去了。既然這樣,那他還要猶豫什麼?至多…再失去一次……

  秦蘇低低的發出了笑聲,嬴政怔了一下,輕輕的推開扶蘇,看著懷中的人,雖然是在笑著,可表情卻痛苦的讓人窒息。嬴政心中再次狠狠的痛了一下,他伸出手指,將那懸而未落的淚珠拭去,「蘇兒……為什麼不說?」

  「怎麼說?父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秦蘇發出自嘲的笑聲,他此刻還在叫著嬴政父王,真不知道嬴政聽到他會說的那些後,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蘇兒?」嬴政猶自不知著。

  而下一刻,秦蘇雙手摟上了嬴政的頸項,看著嬴政極輕的說道:「父王,把眼睛閉上。」

  嬴政皺起眉,扶蘇的表情讓他覺得有些心慌,這種情緒對嬴政而言,還是第一次。他甚至在扶蘇的臉上看到了決絕。那究竟是何種……

  「父王……閉上眼睛……」秦蘇微微湊上了身軀,在嬴政的耳畔柔聲說道。

  嬴政只覺得耳邊一片溫熱,心中竟是一蕩,他明知懷中的人是他兒子,他不該有這種反應,可是……嬴政不自覺的閉上眼睛,而下一刻他卻震驚了,他完全僵直著身體站在那裡,半晌都動不了。

  秦蘇趁著嬴政閉著眼,將嘴唇極輕柔的覆了上去,然後喃聲道:「父王…我不想當什麼太子,我更不想當你的兒子……你明白麼?我想對你做的是這個……嬴政!」秦蘇加深了這個吻,直到兩個人都無法呼吸,才停止。

  秦蘇抬眼對上了完全震驚的嬴政的雙眼,然後推開了僵直的他。一抹無奈的笑意浮現在秦蘇的臉上,他退開幾步後,對著嬴政道:「就是這樣。若你不殺我,那我明日隨王翦去邯鄲。也該是滅趙的時候了。你可以走了。」說完,秦蘇轉過身再不看嬴政一眼。

第三十八章

  也不知過了多久,秦蘇始終僵直著背影站在那裡,努力不讓自己回頭去看嬴政。他並不後悔說出來,既然已經明知不可能,那麼就乾脆斷了自己的念頭,離開秦宮。他不想被自己的兄弟追殺,更不願看見嬴政死,雖然那時候還早,但是,既然這是歷史的軌跡,那麼一切勢必會走到那一天。早點脫離,他興許還能有另一種生活。秦蘇並不認為自己離開秦宮之後,就沒法活下去。

  「去邯鄲的人是本王,不是你。」嬴政低沉的聲音自秦蘇背後響起。

  秦蘇徹底怔在當場,為什麼?為什麼經歷這樣的事情之後,嬴政還是不願讓他離宮?嬴政究竟在想什麼?

  秦蘇瞬間轉過身看著嬴政,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為什麼?」

  嬴政此刻根本看不出表情,他對著扶蘇說道:「因為我是王,這是我的決定!」說完這句,嬴政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

  就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嬴政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傳令下去,從今日起,不准太子出宮一步。」

  秦蘇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嬴政…嬴政怎麼能這樣?!

  「為什麼?為什麼!嬴政!你給我說清楚!」秦蘇追在嬴政身後,根本不管不顧的大聲質問著,甚至連名帶姓的喊了出來。

  宮人們驚駭的看著這一幕,根本不敢靠近。

  而嬴政更沒有停頓,只是冷冷一句回道:「因為這是命令!」而後,嬴政再沒理扶蘇。

  秦蘇則被眾多宮人死死拉住,正像嬴政說的,他一步都未能跨出宮門口。

  「嬴政!你這個…你這個膽小鬼!你這個懦夫!」秦蘇氣的發抖,破口大罵,宮人們簡直就是膽顫心驚的看著這一幕,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竟然讓大王和太子之間,爆發出這麼厲害的衝突。宮人們都很怕萬一太子真的惹怒了嬴政,會發生什麼。

  嬴政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回到寢宮的,趙高在聞訊大王和太子爆發激烈衝突的消息後,急匆匆的趕來,話還沒問出口就被嬴政連同宮人們一同轟出了寢宮。

  「滾出去!都給本王滾出去!」嬴政煩躁的完全沒法控制自己的脾氣。

  扶蘇是瘋了麼?竟然說出這種話!竟然做出這種事!他究竟還有沒有把自己這個爹放在眼裡!他……說什麼不想當太子,說什麼不想做他嬴政的兒子!那他究竟想幹什麼?

  嬴政突然整個人都僵住,扶蘇柔軟的唇印在他唇上的感覺還在,那香軟小舌生澀的勾弄感覺還在……扶蘇…扶蘇瘋了麼?他是他父王!是父王啊!又怎麼能……

  可是……那種炙熱的感覺又是什麼?嬴政極頹喪的發現,他在被扶蘇親吻的時候,那股無法壓制,無法忽視的溫度在燒灼著,全身上下都在嘯叫著!那時若非驚的幾近忘我,他又會做出什麼?

  無意識的,嬴政伸手觸了一下自己的唇,下一刻卻迅速移開,他在幹什麼!那是扶蘇,那是自己的兒子!然而,多少次了?嬴政無法迴避這個問題,他曾無數次的因為扶蘇而興起了慾念。心中的那股**,雖然一次次的被他在後宮紓解,可是嬴政更清楚,有多少次他是腦海裡想著扶蘇才達到那一刻的極樂。

  嬴政幾乎無法否認,他對扶蘇確實懷了不該有的念頭。他甚至沒法去忽視,當他聽到扶蘇對他說了那些話的時候,心中湧起的除了震驚之外的情緒。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以及……竊喜。他的蘇兒,竟是……以這種方式……

  極度的矛盾充斥在嬴政心裡,他知道他不該這麼去想,可是,他卻又忍不住。他更清楚,作為父王,他應該徹底絕了扶蘇這樣的念頭,然而,他又無法忽視自己心中的那份悸動。他是秦王,素來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他又何嘗有過如此左右為難的時候?

  臨了,扶蘇激烈的反抗聲,他不是沒聽到,他不是不生氣,可是他完全無法在那個時候再去面對扶蘇。要他怎麼辦?殺扶蘇,不可能!讓他走,更不可能!但是嬴政看的出來,扶蘇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安安靜靜的孩子,這些年來,扶蘇的表現讓嬴政都讚許不已。

  他是最好的太子,最好的王位繼承人。他聰明,他懂得藏拙,他知道什麼是時機,他更清楚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這樣的扶蘇,他有主見,朝堂內也已經有了他的支持者。扶蘇若想要離宮,已然不再是困難的事。

  況且,嬴政作為秦王,更沒有理由阻止太子想要遊歷天下的念頭。但是嬴政知道,若這時候他讓扶蘇離宮,那麼就意味著他永遠都不會再回來。而這絕對不能發生!不論是為朝野,還是為嬴政自己,他都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所以,蘇兒!不要怪父王狠心,父王是不會讓你離開王宮的!嬴政在心裡說著。

  然而不管事情如何發展,明日就是出征趙國首都邯鄲的日子。趙國對於嬴政而言一直是深深埋葬著的隱痛。所以在趙國即將滅亡的時候,他想要親眼看見邯鄲成為大秦的城池之一。只是,原本想要和扶蘇提,帶他一起去邯鄲的事,卻因為此刻事情的突變,而變的……

  隔日,嬴政一夜無眠,但卻已經恢復平靜。於是登台點將,長劍一揮,御駕親征。整個過程威嚴而莊重,但卻完全沒有太子的身影。眾大臣們隱約有些聽聞,卻懾於嬴政的氣勢,愣是一個都沒敢問。

  嬴政翻身上馬,坐騎長嘶一聲,前肢高高躍起,人形而立。嬴政看了眼儲君殿的位置,旋即轉身,高喝一聲:「出征!」

  全軍士氣如虹,應「是」聲響徹雲霄。嬴政冷眼看著眼前一切,心中暗念一句「蘇兒,等…我回來!」

  然而,秦蘇真的會乖乖等在皇宮裡麼?事實顯然不是這樣的。正如嬴政想的,如今的扶蘇,已然不是當年只想著置身事外的他。

  嬴政出征後,宮內大小事情,都必須由太子過目,有他批印。這是嬴政離開前親口下的令。這讓不少以為大王和太子不和,認為有機可趁之人大失所望。

  而秦蘇對突然增多的大量工作並沒有太多的意外,嬴政當然不會就讓他這麼閒著。因此,他只是默默的做事,並迅速而有效的完成著太子的工作。朝臣們都免不了驚訝,只有李斯他們並沒有顯得太吃驚。

  但是任誰都想不到,秦蘇始終在留意著,留意著某些可能的,能讓他順利離開的機會。而顯然,皇天不負有心人,機會就這麼來了。

  燕國太子丹怎麼都算是七國中著名的人物。而秦蘇本來也沒料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太子丹。按秦蘇的理解,太子丹早在嬴政還沒登基,就在大秦當質子。後來嬴政和呂不韋爭勢的時候,太子丹成了嬴政利用的棋子,不過太子丹也因此得以回燕。

  秦蘇記起那個時候,他還對太子丹頗為好奇,想看上一眼,不過後來還是沒見上。所以這時候,秦蘇看著被人押解入儲君殿的英俊男人,不免有些詫異。

  太子丹是被趙高帶進來的。他這次並沒有跟著嬴政出征,而是留在了咸陽城輔佐太子。秦蘇自然知道所謂的「輔佐」也就是監視。嬴政才不會獨放他一個人在宮裡。對於嬴政在這件事上的堅持,秦蘇也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覺。若嬴政是因為喜歡他才這麼做,秦蘇自然甘之如飴,讓他走,他都不會。可惜的是嬴政恐怕並不是這種想法。

  趙高這時候對著秦蘇行禮,道:「太子殿下,這是在咸陽城內抓到的奸細。請您定奪。」

  秦蘇一開始就已經得知趙高口中的奸細就是太子丹,而現在如此讓太子丹隱姓埋名,為的自然是諸多考量。

  秦蘇想了想,對著趙高就揮了揮手,示意他出去。趙高愣了一下,但也沒多說什麼,施禮後就帶著侍衛退了出去。留下綁著繩索的太子丹。

  秦蘇站了起來,走到太子丹身邊,盯著他看了好一會。

  太子丹被秦蘇看的渾身都有些發毛,他此番入秦為的是看看嬴政究竟在攻趙之後又想做什麼,希望能夠得到更多的情報,同時,太子丹也是為了收買一些朝臣而來。可是,太子丹又不禁暗恨自己這次居然因為嬴政出征沒在咸陽而放鬆了警惕。他本以為咸陽沒有了嬴政,肯定會出現鬆懈而破綻百出,豈知完全不是如此。

  直到他被押到了儲君殿,才明白現在的咸陽竟是控制在一個才成年的少年手中。不得不說,太子丹再度被驚到。就如同他當初遇到嬴政時同樣的映像深刻。

  太子丹不禁掙紮了一下,然後口中道:「太子殿下,您最好還是先放開我!否則……」

  「否則就是侮辱你,那你要不要因此讓大秦和燕國來場龍爭貓斗的局面?」秦蘇冷冷的說道。

  「你!」太子丹顯然被秦蘇氣到。

  只是下一刻,秦蘇卻上前將綁著太子丹的繩索解開。太子丹又是一愣,搞不清這位太子爺想幹什麼。

  「你好歹是燕國太子,坐吧。」秦蘇隨意的揮揮手示意太子丹坐下,自己則斜斜倚在地席上,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太子丹本是聰明之極的人物,但看著眼前的少年卻有種琢磨不透的感覺,見他好半晌不說話,終於開口道:「太子殿下,您想怎樣?」

  秦蘇被太子丹問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旋即瞇起眼睛就看著太子丹,說道:「你一個大男人,還想我怎樣?」

  太子丹頓時黑了臉,若不是礙於這裡是大秦皇宮,自己暫時又是階下囚,否則早揮劍上去殺了這個膽敢如此侮辱他的人,才不會管他是誰!

  秦蘇當然也不會理太子丹在想什麼,他有一種很是篤定的感覺。那當然是因為歷史的關係。就像這次嬴政出征,他本人是一點都不擔心。倒是朝臣們,每天都有種擔驚受怕的感覺,特別是嬴政一開始說御駕親征的時候,那反對的才叫厲害。

  這讓顯得相當淡定的秦蘇莫名有了種讓人更覺得高深莫測的感覺。不管前線傳來什麼消息,秦蘇都沒表露處一絲的緊張。引的人們甚至還在猜測這究竟說明是太子的篤定,還是說太子另有心意,所以根本不在乎大王的死活?自然,這些猜測都沒人敢說出來。

  在秦蘇心裡,他倒也不是不擔心嬴政,而是對於這種戰事,他根本無需擔心。因為秦始皇最終是統一了全國,要是連這些仗都勝不了,他還談什麼一統七國?再者,嬴政手下的精兵良將難道都是假的麼?所以,嬴政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出事。

  秦蘇這時候倒是挺關心太子丹為什麼到這裡來。於是他就收回戲謔的神情,淡聲問:「太子丹這次來秦,不知有何貴幹?」

  太子丹這時候恢復了往日的神采,心念道:怎麼說都比這小孩長了那麼多歲,難道還怕了他不成?太子丹答道:「許久未使秦,此來是見見幾個老朋友。」

  秦蘇臉上淡然,心裡在罵騙小孩呢?見老朋友?哼!秦蘇當即道:「原來是來見朋友。不知丹太子口中的老朋友究竟有些誰?像丹太子如此風流的人物,朋友想必也不凡。本殿倒也想見識見識。」

  太子丹聞言,頓時愣了一下,他本來就是推脫之辭。若是真說出了那些人,恐怕都是頭顱不保的局面,當即尷尬笑道:「當年離秦時,多虧得有幾位大人出力。所以……」

  秦蘇看似明瞭的點頭,道:「原來您竟是隔了這麼久才想到來道謝啊?這些人裡可有李斯趙高?」

  太子丹再度有種心思被看穿的感覺,心裡對這太子扶蘇更是警覺。

  秦蘇冷冷的笑了幾聲,才道:「丹太子是否認為本殿真是年少無知?所以說這麼些話來敷衍?看來本殿對丹太子是太客氣了。」

  太子丹聞言頓覺不妙,忙道:「太子殿下息怒,燕丹此來不過是…不過是……」太子丹再說不下去。

  秦蘇卻冷哼一聲接道:「你不過是見我大秦君王御駕親征,所以就到咸陽來一探虛實,好為你們燕國的將來做打算。是不是?」

  太子丹頓時啞口無言,心裡對他這次意外成行後悔不已。就當他以為自己免不了要淪為階下囚,或者被用來威脅燕國時,秦蘇的話又再度傳來。

  秦蘇站了起來,再度走到太子丹身前,低□輕聲道:「其實丹太子在想什麼,本殿很清楚。大家各為其事,也怪不了丹太子。所以本殿決定放了你。為大秦和燕國百世修好。丹太子覺得意下如何?」

第三十九章

  燕國太子丹就此被秦國太子扶蘇風風光光的送出了儲君殿之外。然後手持通關文碟的太子丹一路快馬加鞭,意欲迅速離秦。

  至於趙高等人發現太子扶蘇失蹤的時候,已經是一日之後。事發後震驚整個儲君殿,趙高等人即刻封鎖了太子離宮的消息,更匆匆找來了李斯。李斯聞言之後也是驚了。太子失蹤那可是會動搖國之根本的事啊!目前情勢不清,更不能對外洩露一點風聲。

  李斯和趙高這些近臣,立刻商議的結果,就是迅速遣人出宮查找,同時還要派人快馬通知出征的嬴政。萬一太子是遇了險那可就糟了。不過他們也考量到其中或許真有太子的問題。嬴政將太子禁足儲君殿是他們都清楚的事情。

  況且種種跡象表明,太子或許真的就是私自逃出宮去的。

  且不論儲君殿裡雞飛狗跳的狀況,此刻的秦蘇正躲在太子丹馬車的夾層裡。是的,秦蘇誰都沒有告知,趁著儲君殿裡的人都在忙著送走太子丹時,他託詞說是累了,任何人不得來打擾。所以自然不會有人去打擾太子休息。而且秦蘇還特地選了晚膳過後才讓太子丹離開。

  因此,直至隔日的午時,都沒有人得知秦蘇早就不在殿中。等得知之後,各種慌亂和尋找又耽擱了不少時候,這讓秦蘇早就身在千里之外。至於太子丹會不眠不休的連夜趕路,那也是因為秦蘇似笑非笑的一句話:「不若讓你我賭一把,看看誰的運氣好?十二個時辰之後,本殿會派人追擊,丹太子,這就看你是否命大了。」

  太子丹在聞得這句話時,完全把扶蘇的語意當成了對他的羞辱,但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太子丹咬牙應了,還不得不陪著扶蘇吃了一頓晚膳。這等恨意被太子丹深深放在了心裡,卻更不敢小看這位秦國太子。

  太子丹帶著自己的幾名隨從急速的趕著路,當然不會知道秦蘇特意準備的馬車裡是帶著夾層的。不過秦蘇在這夾層裡呆的可不見的舒服。由於時間緊迫,秦蘇只來得及拿了幾件衣服和一些寶石玉珮之類的東西就躲上了馬車。

  身處夾層的滋味當然不太好受,只是這時候秦蘇也管不了那麼多。太子丹顯然是和自己的心腹坐在馬車裡議事。太子丹的聲音聽上去非常嚴肅,然後又隔著木板,很模糊,也有些變奏。不過秦蘇還是聽的非常清楚。

  太子丹果然是來秦刺探秦王下一步的計劃,順便又收買了幾個大臣。所幸的是,秦國的大臣們對嬴政還是非常忠誠的。最多也只是答應了太子丹盡力勸阻秦王嬴政對燕的攻勢,其他也沒敢多說什麼。

  秦蘇在心裡說,還算這些人識時務。然後太子丹就憤憤的說起了太子扶蘇。說著說著,秦蘇心裡就很驚訝。他沒料到太子丹給他的評價居然這麼高,說什麼他是繼嬴政之後秦國又一個需要注意的人物。

  不過讓秦蘇也覺得心驚的是,太子丹居然在這個時候就和他的心腹說,只要有機會,一定要除掉這個太子。否則,燕國未來不容樂觀。

  秦蘇這時候在心裡大罵,他得罪這太子丹了麼?有必要那麼狠麼?他可什麼都沒做!而且這太子丹哪隻眼睛看到他對燕國有企圖了?就算有,那也是嬴政的事!與他何干?簡直就是莫名其妙的殃及池魚。活該他燕國被嬴政滅了!

  秦蘇聽了一路太子丹準備如何振興大燕的策略。不得不佩服太子丹確實是個人物。只是可惜的是他的對手是嬴政。太子丹繼承了燕國的浪漫主義血統,很多事情說的都有些虛浮飄渺。嬴政顯然比太子丹更切實際,手段也高明了何止一點。秦蘇在心裡把嬴政和太子丹對比了一下,發覺自己對嬴政是更心動了。他不免就有些鬱悶,都出宮了,他還惦記那個人幹什麼?有什麼好多想的,那人都逃的遠遠的了。

  這樣的隔板內幕,一直聽到秦蘇整個人變的昏昏沉沉的時候才停止。這一路上的顛簸不說,夾層的位置小的很,秦蘇幾乎只能一動不動的平躺。背上被馬車粗糙板材嗝的疼。這樣僵直的躺了接近十個時辰,那絕對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而更糟糕的是,此刻的時節開始入冬,天氣尚不算太冷,但是也絕對不暖和。躺在夾層裡的秦蘇只覺得週身涼風嗖嗖,他不得不用帶著的衣服將那些進風的風口堵上,但卻沒法有太多改善,依舊是冷的徹骨。

  秦蘇心裡叫苦,再這麼下去他非病不可。當了太子這麼多年,雖然一開始屬於沒人疼沒人愛的那種,可也沒人敢凍到敢餓到他。這幾乎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還得挨凍的日子,讓秦蘇怎麼都算嬌生慣養的小身板,徹底嘗到了苦頭。他原本的體質就不好,這麼一來,還沒等到隔日的午時,秦蘇就覺得全身忽冷忽熱,腦子也開始有點一陣陣發昏。秦蘇心知事情恐怕不妙。為了不讓自己咳嗽出聲驚動了馬車裡的人,秦蘇只能儘量的讓自己的呼吸變的慢一些。

  但是再如何不舒服,秦蘇知道這時候他唯有忍耐。因為不管怎樣,他都不能讓太子丹發現自己。秦蘇也知道他這次是兵行險招,要是讓太子丹知道了,他這完全屬於自動送上門,恐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那太子丹居然一路連停車喘口氣的時間都沒留出來,看來是秦蘇那一席話把太子丹嚇的夠嗆,一心只想逃了。天知道哪裡會有什麼追兵啊!秦蘇有點欲哭無淚了,他想的都是些什麼害人害己的鬼主意啊!

  時間推移,更尷尬的問題出現了。人有三急啊!秦蘇被折磨的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只覺得自己呼吸困難。

  終於,馬車在快入夜的時候停了下來。馬匹顯然也非常的疲倦,被客棧的小二拉到了後面。秦蘇咬著舌尖讓自己清醒一點,趁著四周沒有人時,爬出了馬車。腳步有些發軟的秦蘇咬牙扶著馬廄的圍欄讓自己儘可能快的離開這個地方。

  只是讓秦蘇覺得越來越不妙的卻是他的身體由於躺的太久,根本就是全身僵硬到發麻。強自撐著一口氣,秦蘇扶著牆走了一段,但下一刻卻不料推開了一扇沒鎖好的門,整個人站立不穩就跌了進去,重重摔在地上。秦蘇痛哼一聲,肩上傳來一陣痛楚。但也因為這一下,秦蘇變的更清醒了一點。一時站不起來的他,乾脆就在地上躺了會。他略略抬頭看了看,發現這處該是那個客棧的一間柴房。喘了口氣後,秦蘇知道自己肯定沒法再走遠。

  他想了想就扶著木柴站了起來。先挪到了柴房的內間,找了個地方解決身理問題。好不容易鬆了口氣後,秦蘇又覺得自己又冷又餓,頭又昏。此刻也顧不得有沒有洗手的問題,他就摸摸自己的額頭,果然火燙的很。秦蘇深吸一口氣,看著外面的天色已經是晚上。這柴房估計也不會有人再來。秦蘇決定在這裡呆一晚。

  按照秦蘇的預計,太子丹應該不會在這個客棧停留太久。那當然是因為秦蘇那句話的關係。太子丹一定是想盡快離開秦境。只要太子丹離開這裡,那秦蘇也就安全了。靠著他帶出來的那些珠寶,他應該能在這裡好好歇一下。

  秦蘇想到這裡,就繞到了柴房的角落裡,哆哆嗦嗦的蜷縮在了一起。他不斷的告訴自己,再忍一個晚上,只要再忍一個晚上……而後,秦蘇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所以,當太子丹在自己乘坐的馬車周圍發現了一塊上好的玉珮,旋即發覺自己的馬車居然有暗格的時候,秦蘇仍陷入深深的昏迷中。而太子丹領著下屬順著痕跡找到在柴房蜷縮在地的秦蘇時,他全身發熱,根本就是失去了意識。秦蘇千算萬算,卻真的是算漏了自己的身體是否能夠經受的住這一路的顛簸和寒氣。

  太子丹看到太子扶蘇居然出現在這裡當然是十分驚訝,而後則是陷入深深的沉思。他弄不明白,為什麼太子會出現在這裡。而且,看扶蘇的打扮,再加上那些珠寶……莫非這位太子是私自出宮麼?甚至是逃?太子丹有些疑惑了。

  只是現在也不是多想的時候,這位太子扶蘇顯然病的不輕。而病中的太子扶蘇看上去更年輕,完全就還是個少年的模樣,小臉不過才巴掌大小,這時候呼吸急促,臉頰不正常的紅潤,看著直讓人覺得心疼。

  不過太子丹也知道這太子也就外表看上去像個乖巧的小孩,其實卻滿肚子讓人無法捉摸的主意。想到這裡,太子丹又想到另一個事,那就是萬一扶蘇真的是一整天都躲在暗格內,那他和親信說的話,扶蘇豈非全部都聽去了?太子丹頓時覺得全身都有些發冷,眼中的殺機不言而喻。

  就在這時候,太子丹的心腹謝賢在旁道:「太子,這人…殺不得。」此人不愧是太子丹的心腹,太子丹眼神裡有些什麼,想做什麼都看的一清二楚。

  太子丹深吸一口氣按下心中的殺意,點頭道:「你說的不錯。這人活著的作用遠比殺了他強。」說著太子丹走上前,出人意料的伸手竟抱起了扶蘇。

  扶蘇的重量讓太子丹驚了一下,看不出都已經成年的人居然這麼輕,一點份量都沒有。太子丹免不了有些驚異,大秦的太子為什麼身體竟是如此虛弱?

  而被人抱在懷中的感覺顯然要比躺在冰冷的地上強一點,秦蘇雖然仍在昏迷中,人卻本能的朝著熱源靠了靠,然後毫無意識的喃喃了一個字:「爹……」

  太子丹愣住,然後哭笑不得的看了眼懷中的人,竟被誤認成嬴政了?不過就這一個小細節也讓太子丹露出略有所思的笑容,看來這太子和嬴政的父子關係果然很好。那麼他的籌碼就更大了!

  太子丹手中有了扶蘇之後,自然不會再怕什麼所謂的追蹤。乾脆就在客棧中歇了下來。因為秦蘇的病看來已經禁不起再次的舟車勞頓。太子丹找來了一個大夫。大夫替秦蘇把脈之後,不停的搖頭。太子丹皺眉,問大夫到底怎麼了。

  大夫卻說扶蘇病入膏肓,根本治不了。太子丹氣的一腳把那庸醫踢了出去。不過扶蘇此刻的狀況也確實有些怕人,整個人高燒到可怕的溫度。這時候,謝賢有些猶豫的對著太子丹說道:「太子殿下,這扶蘇若是再這麼下去,就算不燒死,也會變傻子。他若真出了什麼事,嬴政恐怕……」

  太子丹神情凝重的點頭,他當然知道其中的要害。雖然扶蘇是自己私逃出宮,但只要是明白人,都可以看出他太子丹絕對會是最大的嫌疑人。甚至太子丹預計不出三天,就鐵定會有人找到他。所以雖然太子丹是想要扶蘇死,但是至少是現在他非但不能讓扶蘇死,還要負責照顧好他。要是秦國太子在他手裡出了哪怕一點狀況,恐怕秦燕大戰都免不了。

  目前秦國因為收服韓國又攻下趙國,士氣銳利不可擋。要是真的開戰,恐怕對大燕很不利。太子丹目前在大燕還處在爭權狀態,他畢竟還不是燕王!就算秦燕少不了要有一場惡鬥,但也絕對不是現在。

  「先生,那您說現在該怎麼辦?」太子丹問道。

  謝賢沉嚀了一下,湊在太子丹耳旁說了幾個字。

  太子丹頓時一顫,語氣顯得有些艱澀的說道:「你是說用…那種藥?」

  謝賢點頭,道:「現在情勢緊急。若扶蘇在這裡出事,恐殃及大燕。太子切勿猶豫。」

  太子丹啞口無言,沉默了好一會後,才咬牙點頭,道:「好!就這麼辦!」說著他轉頭看向昏迷中的扶蘇,心中暗道:秦太子,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以後可別來怪我。

第四十章

  謝賢將大燕的秘藥餵給了太子扶蘇。太子丹在旁側目,似是有種不忍,又似是無奈。

  謝賢喂完藥後,退到了太子丹身邊,低聲興奮道:「太子殿下,如此一來,大秦太子算是徹底落入我們的掌握,卻比殺了他更有用。」

  太子丹無聲嘆了口氣,道:「這等手段,本不欲為我所用……」

  「太子,切勿如此說。成大事者又何居小節?況且,您也算救了扶蘇的命……」謝賢說道。

  太子丹有些不耐的揮手打斷他,說道:「不要多說了。唉!且看扶蘇如何吧。」說著目光自然轉向秦太子扶蘇。

  而此刻的扶蘇喝了那藥之後,竟真是出起大汗來。高燒便是要發汗,這會他極輕微的呻吟著,神情間透出痛苦的神色,汗水卻大滴大滴的滾落。太子丹看了一會後,伸手探了探,扶蘇的體溫詭異的下降了。

  太子丹到這時也算鬆了口氣,但眉頭仍是皺著。大燕的秘藥說穿了就是能夠用來控制人的一種秘藥,其中混有現代人很熟悉的罌粟和一種至幻用的曼陀羅花,燕太子自然不知道這等稱呼,在大燕這都是非常珍奇的藥草。服用了這種藥後,人體潛在的機能會被刺激,自然百病全消,但是身體卻會產生一種強烈的依賴。若是不服用,那麼……

  這才是為什麼謝賢說自此扶蘇算是被大燕控制了。要是沒有這種藥,扶蘇不僅會痛苦不堪,生不如死,若是服用時間久了,一旦停用,身體會比過去更差,甚至一命歸西。

  太子丹看著扶蘇逐漸開始變的紅潤的臉頰,心情不知為什麼卻沒有想像中能夠控制大秦太子那樣的興奮。他總覺得這樣做似乎錯了,而且錯的離譜。少年嬴政的身形再度出現在太子丹的腦海裡。他已經多年不見嬴政,卻不知這些年他究竟變成什麼樣,但是當年少年嬴政與呂不韋一爭高下的雄姿卻深深印在太子丹的記憶裡。這也是這麼多年來,他始終對這大秦君主心存忌憚的原因。

  嬴政這兩年野心可謂不小,吞韓滅趙……他下一步究竟會怎麼走呢?太子丹心情沉沉,看著扶蘇的睡顏,暗道:但願這樣做能讓嬴政心有顧忌吧。否則的話……

  嬴政在接到李斯快騎密報的時候,已經敲開了邯鄲之門。在沒有了李牧廉頗這樣的大將,邯鄲城簡直像紙糊的。嬴政只不過在邯鄲城外包圍了三天,趙王寵臣郭開就當眾倒戈鬧了個失蹤,然後大將軍龐暖開城投降,趙王氣不過又加之病入膏肓,結果一病不起薨逝。趙亡。

  嬴政當時正毫無表情的漫步在邯鄲王宮之內,熟悉的奢侈環境並沒有太大的改變。只是一片混亂,到處是四散逃逸的宮婢,王宮的御林軍也全數投降。嬴政的鐵騎正在逐步控制著整個城池。

  嬴政心情有點複雜,他自幼在邯鄲出生,受盡種種欺辱,此刻他成了邯鄲城的主人,本該心情舒暢。可是偏偏他自己也沒料到邯鄲城居然就真是如此不堪一擊,本以為這一來一回至少也要個三個月半年的,現在卻僅僅花了不過數十天。一想到攻下邯鄲城,他就勢必該回秦庭,可是……一想到儲君殿再次被他禁足的少年,嬴政就覺得頭疼。應該說,他已經頭疼好久了。

  自打出了咸陽城,嬴政就覺得心神不寧。公子扶蘇的嬉笑怒罵,一舉一動魔障似得就在他腦子裡不停的閃現。嬴政頹然發現,他自己竟有些不習慣扶蘇不在身邊的日子。平日裡,總是繞著他轉的扶蘇,朝著他甜笑的扶蘇,又乖巧又懂事的扶蘇……那時,扶蘇雖然衝著他大罵,他卻出奇的沒有生氣,反倒是聽出了扶蘇語氣中壓抑的痛苦。每每想到這個,嬴政就胸口發悶。

  跟在嬴政身後的幾位將軍心情也是各異,大王心情不好任誰都看的出來。可這究竟是為什麼呢?王翦,蒙恬都搞不懂。按理說趙國都滅了,沒理由不高興吧?可是嬴政偏偏全身的低氣壓,誰都沒敢說話。

  這時,有個軍士興高采烈的一路跑來說發現了趙宮的藏寶室。一行人就去了藏寶室看看。趙國不愧是實力強盛一時的大國。雖然眼前國力羸弱,但藏寶庫裡確很豐盛。嬴政看了兩眼,幾個極精緻的小玩物件被他看在了眼裡,也沒想就吩咐人給太子送去。

  幾位將軍到這時算是明白了。這幾天嬴政不高興的原因,估計是和太子有關。這下他們倒是不擔心了,該怎麼是什麼。太子扶蘇和大王素來親密,這鬧脾氣,想必也就這麼幾天,等回去了,趙國又滅了,這麼多好消息,肯定也就氣消了。

  偏偏這時候,又有人來報,說是咸陽急報。嬴政眉頭就皺起來了。咸陽文有李斯,武有蒙毅,還有個比誰都精的趙高,然後太子扶蘇雖然年輕,可也絕不可輕視,那還會出什麼急事?別說嬴政奇怪,幾位將軍也是很奇怪。他們的想法和嬴政差不多。

  嬴政接過那密報,一看封印竟然還真是加急件,發信的人又是李斯。嬴政不禁有些驚訝了,迅速打開密報,匆匆兩眼之後,嬴政神色頓時變的極其難看。將軍們跟在嬴政身後,把嬴政的神情看了個一清二楚。頓時都心驚不已,這是出了什麼事?大王竟如此神色?

  緊接著,只見嬴政將密報錦卷全數給燒了,然後臉色鐵青的對著王翦說道:「趙國後續的事交給你。蒙恬!你點齊三百禁衛,輕裝即刻隨寡人出發!」

  蒙恬和王翦對望一眼,全然不知出了什麼事,但還是紛紛應「是」。不久之後,就看見三百禁衛高手,隨在嬴政身後絕塵而去。留下數十萬的大秦軍士們面面相覷,不知大王為什麼突然又走了。

  嬴政這時候幾乎就是心急如焚。李斯的密報裡寫著清清楚楚幾個字「太子扶蘇失蹤,疑燕太子丹所為。」嬴政一看到這些幾乎窒息。扶蘇失蹤了!扶蘇竟失蹤了!嬴政又驚又怒,燕太子是否活的不耐煩了?竟敢對扶蘇下手!

  其實,嬴政這麼想也算是怪錯了太子丹。這事,該算是趙高和李斯玩的一個小小心計。太子扶蘇莫名其妙失蹤,留守的大臣們怎麼說都要付點責任。按照嬴政的性格,他們可不敢輕言嬴政究竟會如何處置他們。所以不論如何都得找個替死鬼。不管太子扶蘇究竟是自己跑出去的,還是被太子丹綁走的,當時,正是見過太子丹之後,太子扶蘇才失蹤的。所以不論怎麼說,太子丹這個綁架的罪名是按下了。只不過當初李斯在寫這封密報時僅僅是猜測和太子丹有關。而時下,太子扶蘇確實在太子丹手上這個不爭的事實,也被一封密報送到了嬴政手上。

  本準備立刻回咸陽的嬴政即刻調轉馬頭,改朝著密報所指的燕趙邊境而去,不,現在應該說是秦燕邊境了。

  太子丹一路帶著昏昏沉沉的扶蘇朝著燕國國境而去,但由於扶蘇的身體實在太差,就算是吃了太子丹的秘藥,也還是忽醒忽昏的狀況。僅僅只是不在發燒了而已。這種情況,倒是讓太子丹等人措手不及。倒是扶蘇對太子丹的藥果然是出現了依賴的狀況。

  看著每天都行進不過數里的情況,太子丹心下越來越急。這幾日他已經不止一次的發現了秦國的探子。只是他們都是按兵不動,就像是在等什麼似的。太子丹心知不可能帶著秦太子扶蘇回燕國,但是不論如何,他都要到燕國國境,才能放了秦太子。否則他怎可能以區區幾人,對付秦國大軍呢?而且,燕國的軍隊也已經在燕邊境等著他。但目前不論士氣國力,都不是他正面撼動大秦的時候。

  可是扶蘇卻偏偏病成這樣,根本沒法長時間趕路。他此刻幾乎是吃什麼吐什麼,僅僅數天時間,原本還算有點圓潤的小臉已經消瘦的不成樣子。醒的時候,扶蘇幾乎是像隨時咬人的小獸一般警惕著太子丹等人。可昏迷的時候,又脆弱的像只小貓似的,只會蜷縮在一起,嘴裡喃喃喊著「爹」,委實又讓人覺得可憐。

  太子丹對著這樣的扶蘇全然不知該說什麼。每天到了一定的時間,扶蘇就會自動清醒,然後他就會要「藥」,那時的扶蘇可說是最乖巧的。太子丹都沒法想像,這樣的扶蘇和那時身在秦宮讓人恨的牙根癢癢的扶蘇會是同一個人。

  太子丹恐怕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的心神竟被這樣一個多變的扶蘇吸引。

  秦蘇這時候有多痛苦,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當他清醒後,發現自己竟真被太子丹找到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事情糟了。他本想先逃了再說,可他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也不知怎麼的,他全身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走幾步就已經喘的厲害,這些天的趕路,他幾乎都是被太子丹抱著的。

  而且秦蘇也像是得了馬車恐懼症,只要一進馬車,不過片刻,他就能吐的昏天黑地。到最後,他根本什麼都吐不出來,只是一口口的膽汁。嚇的太子丹根本也不敢再讓他上馬車。這行程就這麼的給耽擱下來。

  另外,秦蘇清醒的時候,似乎也感覺到自己身體的狀況似乎不太尋常。特別是每當太子丹端著一種莫名的藥來餵他時。不可否認,才喝完藥的時候,他身體會異常輕鬆,可是隨著時間,他就會覺得越來越沉重,心裡更期待著那種藥。隱約,秦蘇意識到那種藥恐怕有問題。但情勢又容不得他多想。一日他曾試圖拒絕喝藥,可太子丹卻極強硬的灌在了他口中。

  時至今日,秦蘇多少有點後悔。他好端端的偷跑什麼呢?本來以為就算沒有嬴政,他也能好好活下去,可他怎都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再者,他似乎對自己身體的情況太過樂觀了。要是沒了秦宮諸多上等的藥材供著他,估計他早就……幼時那支毒箭的危害性到如今也算是真正的顯露出來。

  可是事已至此,秦蘇也知道自己再多想無益。這些天太子丹的急躁他也看出來了。心知可能是秦庭派人來找他了。他本想使點什麼計,再將太子丹的行程拖久一點。豈知根本就不用他裝病,他真就已經病的快不行了。

  太子丹並不想殺他,這點秦蘇也同樣看出來了。略略想一下,秦蘇也明白了為什麼。暗殺什麼的之所以叫暗殺,當然就是要做的人不知鬼不覺。太子丹又不傻,現在將秦太子殺了,那太子丹就等著秦朝的大軍壓境吧。

  而太子丹不論這次是私來大秦,還是這樣對待抓到得秦太子,那意思都是不想開戰。秦蘇就不太擔心了。倒是有點記掛起攻打趙國的嬴政來。過去每天在王宮,都會有嬴政的消息傳來。雖然秦蘇並不擔心嬴政會出什麼事,但是畢竟身在其境,他對著嬴政又是那種心思,總擔心他會不會太累之類的事。加上秦蘇也知道歷史上寫有嬴政的一種死因就是生病。那時候嬴政應該仍算壯年,可又怎麼會病死呢?隱約的,秦蘇也放在了心上。

  這些時日,沒有了一絲嬴政的消息,秦蘇心裡也頗不好受,可轉頭又想想,他這次的出逃算是徹底失敗。要是真被人帶回宮,天知道嬴政會氣成什麼樣,念及這個,秦蘇不免又擔心。不由的秦蘇只好趁著清醒的時候,暗罵自己沒出息,這導致他的精神狀況越加不好。太子丹擔心的更莫名。

  就在秦蘇又擔心又念想又不舒服到極點的時候,太子丹終於趕到了燕境。正當燕太子丹要與前來護駕的大燕軍隊匯合時,大秦天子也到了。

  風塵僕僕的三百禁衛軍高手,面對大燕三千軍士的時候,連表情都沒變過。大秦軍士武甲天下的名頭,此刻表現無疑。戰國七雄中,除了已亡國的趙**隊之外,能與大秦武士相抗衡的,還真是沒有。光從列隊的氣勢上,就能辨明分曉。

  燕太子丹對上嬴政無比冷酷的眼神,心裡一緊,這就是成年後的嬴政,大秦君主麼?果然是不可輕忽。

  兩軍對峙,氣氛顯得沉悶無比。燕太子丹在面對嬴政的時候,不知為什麼氣勢總是弱了那麼一線。他不得不一咬牙,上前一步施禮道:「又見面了,陛下。」

  哪知,嬴政根本不理太子丹的行禮,語氣中透出無比冷酷,殺機盈然,沉聲道:「扶蘇在哪?」

第四十一章

  太子丹此刻非常矛盾。首先,他並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邊境遇到嬴政。嬴政不是應該在攻打趙國麼?其二,嬴政會突然出現在這裡,而且一開口就是「扶蘇」,那麼顯然,嬴政是為了找扶蘇而來。那他是否真是太小看太子扶蘇在嬴政眼中的地位了?畢竟,再怎麼說,嬴政也是一國之君,這種事不是應該派手下的臣子來更妥當麼?

  再者,這裡是燕趙邊境,難道嬴政就真的不怕出什麼意外麼?太子丹掃了眼身邊的近三千軍士,而嬴政那邊的人數,顯然和他們差距巨大。所以,太子丹眼前擺著很讓他心動的機會,現在只需要他一聲令下……嬴政的生死……

  「別想了。咳咳,你…你沒有…機會…咳咳咳咳…嬴政…若有一絲損傷,來年…來年…就是你們大燕滅國之時。」一聲虛弱到幾乎聽不清的聲音自太子丹身後傳來,可偏偏那微弱的語氣中有著毋庸置疑的堅決,甚至是一股全無緣由的絕對信任。

  太子丹頓時握緊了拳,轉眼看去,卻是努力撐著自己站直身體的太子扶蘇。此刻他的臉色慘白,一點人色也沒有。但扶蘇的雙眼卻極有神的閃爍著光芒,耀眼到太子丹不得不移開目光。

  「你……」太子丹欲言又止,他心知扶蘇說的不錯。大秦眼下兵強馬壯,士氣如虹,再加上麾下名將如雲,又有李斯等人坐鎮朝野,就算是他此刻殺了嬴政,也免不了會面對整個大秦的怒火,大軍壓境之下,大燕又是內憂外患,他太子丹是否真的能夠穩住局面都說不定。況且燕境內還有他的政敵正虎視眈眈等著他犯錯……雖然明知機不可失,但太子丹終究沒敢動手。

  而這時候,在國境另一邊的嬴政顯然也看到了扶蘇。他頓時一拉坐騎的韁繩,通靈的坐騎頓時人立而起,一聲嘶鳴。嬴政大聲喝道:「太子丹!快放了扶蘇,寡人饒你等不死!」

  太子丹的一眾下屬們聞言怒火中燒,頃刻間他們口中大罵不止,甚至有幾人忍不住想要衝出去。太子丹伸手一揮,「安靜!」冷冷的一句。眾將士們頓時安靜下來。

  太子丹這時上前一步,對著嬴政說道:「陛下是否有些誤會?」說著太子丹微一側身扶住了身後有些搖搖欲墜的太子扶蘇,才道:「貴太子扶蘇不知因何會突然出現在本殿的座駕上,且身染重病,本殿還真慶幸陛下能如此及時趕到。太子扶蘇就在此,陛下還請快些接回吧。」

  說著,太子丹示意謝賢將扶蘇送至國境線上。謝賢扶著扶蘇極慢的朝著前走。秦蘇走了幾步後,卻因為過分激動的情緒顯得全身無力,頭更昏的厲害,他心知恐怕是那藥性發作了。可是現在,他根本不想停,也不能停。太子丹先前的遲疑,他已經察覺。若現在他不能快些回到嬴政身邊,那麼太子丹萬一改變主意投鼠忌器,那可就糟了。

  雖然秦蘇不擔心嬴政會怎樣,但他也不想見到嬴政涉險。所以,秦蘇只能死死咬著牙朝前走。但身體的排斥並不是他能控制的。所以不知怎麼的秦蘇就是腿一軟,險些跌倒在地。

  「蘇兒!」嬴政看著扶蘇摔倒,全身都繃緊了。他不由自主的就有了動靜,雙腿一夾馬腹,坐騎就如同離弦之箭衝向了扶蘇。這一舉動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別說是蒙恬,就連太子丹的大燕軍隊也傻了眼。

  眼見著嬴政就這麼越過國境,然後一個水中撈月將幾近癱倒的扶蘇撈上了馬背。謝賢被驚的後退數步,而嬴政的馬則堪堪停在了太子丹身前,嬴政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站在太子丹身後的軍隊頓時全員戒備,無數的箭矢就指向了嬴政。

  蒙恬的禁衛軍們也沒有示弱,同樣追在了嬴政身後。見燕人舉箭之後,就有一群人自動圍到嬴政身側,同樣勁箭對峙,兩軍頓時虎視眈眈。就等著兩軍統帥的一句話。

  秦蘇一陣的頭昏眼花,但下一刻就被一股熟悉的氣息包圍了。鎖在他腰間的手臂用力到讓他無法動彈,而他也不想動。雙手雖然無力,但卻仍是努力的想要抓緊那穿著堅硬鎧甲的強壯身軀。心臟更因為嬴政的到來而激動到不受控制的跳動著。

  嬴政不是應該在攻趙麼?為什麼會突然到這裡來?秦蘇念頭連閃之間總算明白這幾日始終跟著他們的秦人探子為什麼不見一點動靜了。他們竟是在等嬴政!而今天,嬴政終於到了。秦蘇仰起頭,看著風塵僕僕的嬴政,竟是再也移不開眼神。

  日照之下的嬴政俊美威武的宛若天神,看的秦蘇一陣的失神,竟似忘記身處何地。這一刻的他卻突然有了一種明悟。雖然是他自己選擇的離開,雖然他也明知嬴政不可能回應他的感情,但是此時此刻,在他看見嬴政的瞬間,他不想再走了。不論未來如何,他都不想再離開這個人。就為了那人眼中的那抹疼惜之意。當不了愛人又如何,他們之間有著這世上最牢固不可破的血緣關係。

  「帶我…回去……」秦蘇喃聲的說著。是的,回去,不論將來如何,他會用盡一切方法留在這個人身邊,誰都沒法奪走他,就算是歷史。

  懷中人的纖弱讓嬴政怒火中燒,這才幾天,扶蘇竟就病成了這個樣子!難掩的心疼生生讓嬴政覺得就像有人在他心頭上割刀子似的。

  嬴政根本不管自己早就踏過了國境線,更身處箭矢的目標下,他怒視太子丹,正欲說什麼的時候,扶蘇極輕聲的那句話卻傳了過來。頓時嬴政的注意力全數移到了扶蘇身上,他小心的將扶蘇抱的更緊,讓他更舒服的躺在自己懷裡,同時回應似的極溫柔的低語道:「父王自然會帶你回去。」

  秦蘇聞言把臉貼在了嬴政的胸口,微弱的點頭。這時候的他難受極了,那種隱約的藥性開始發作,他險險忍住了幾乎脫口而出的呻吟。秦蘇看的出此刻的情況很是危險,兩軍對峙,嬴政帶的人又少,形勢很不利。

  「快…走…」秦蘇逼著自己說出了兩個字後,就死死咬著牙不敢再開口。

  嬴政深吸了一口氣,再看太子丹一眼後,壓下洶湧的怒意,沉聲道:「太子丹,今日之事,寡人會替你記著!」說完,嬴政抱緊了扶蘇,一拉馬韁,高喝一聲:「走!」

  蒙恬帶著幾十個禁衛軍戒備的殿後,嬴政一馬當先退返秦境。

  太子丹看著嬴政背影的神情很是嚴肅。在太子丹身後的軍隊都有些不服氣。他們不明白為什麼太子丹竟會就這麼放過大秦的國君,為什麼不下令擊殺。但太子丹卻有著他說不出的苦衷和顧慮,此刻只能看著嬴政離開。

  而嬴政離開後的片刻,邊境線上又是一陣騷動,太子丹眼見著秦境上漫山遍野的出現了大量的邊境軍隊。人數更是有近萬。太子丹和麾下眾人面面相覷。果然不出所料。嬴政做什麼事都是萬無一失。若他們真動手,恐怕早就死在萬箭穿心之下了。

  而這時候,謝賢上前對著太子丹幾聲耳語。太子丹頓時一僵,道:「你快追上去!」

  謝賢點頭,拉過一匹馬就追著嬴政而去。太子丹這才想起他似是還未將那味藥給扶蘇,否則,扶蘇的日子可就沒那麼容易過了。嬴政恐怕會更恨他。

  作者有話要說:額,太忙。開業。沒幾天了。累死。昨晚到家12點,所以實在沒力氣更了。今天抽午飯時間碼的。也只有一半。今晚看看能不能補齊。

  另外,看了大家對扶蘇的評價,覺得他太弱。蘑菇倒是有點自己的想法,和大家溝通下。扶蘇是穿越的,之前也不過是個平凡的人。看他對自己家庭的重視,還有對自己弟弟那份感情的壓抑,可以看出他本身就不是個性太強硬的人。

  至於嬴政,他就絕對是個強攻。所以在嬴政這樣的人面前,再強的人那也是弱了。再者扶蘇目前只有十五歲,身體又不好,他大著膽子表白之後,嬴政卻避開了。我覺得他決定離開的決定是很正常的。他不想再摻和在這些事裡,過他自己的日子,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可這樣的秦蘇也並不是示弱啊。而是他自己做出的決定。這是蘑菇的一些看法。有親說秦蘇不萌,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因為在我眼裡秦蘇就是個矛盾的綜合體,他又想脫離想旁觀,可又不甘心放開嬴政,他始終處在猶豫的狀況,但是我相信等秦蘇做出決定之後,他就會變的義無反顧吧?畢竟有膽量選擇自殺的人,還會怕什麼呢?

  嬴政確實恨不得要殺了太子丹。他抱著扶蘇在馬上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少年全身都在發顫,卻又一聲不吭。本想乾脆帶著少年去最近的城鎮,結果卻因為扶蘇的狀況不得不放棄,找了處背風的山坡下安營紮寨。

  放下少年後,嬴政才駭然發現少年滿口咬的都是血跡,形似痛苦至極,整個人都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嬴政立刻召來了隨行的軍醫,結果卻束手無策,甚至不知發生了什麼。嬴政怒極,直接將人拖了出去。

  蒙恬追在嬴政身後,心情也是同樣緊張的很。扶蘇也算是他由小看大的,身體弱他也知道,但近幾年養的算不錯,怎麼就突然病成這樣了?這萬一要出什麼事……蒙恬都不太敢看嬴政的神色。大秦的朝野上下,誰不知道嬴政對扶蘇的寵愛?

  這時候,少年似是恢復了一些神智,極輕的叫著嬴政的名字。嬴政急急靠了過去,扶蘇微睜著眼睛,呼吸急促,全身因為某種藥物的缺失而不停的抽搐。嬴政看的心中大疼,卻又毫無辦法,只好輕聲應著扶蘇的聲音,說:「蘇兒,好點沒?」

  秦蘇只覺得全身都在發熱,極端的難受,他心知是某種藥物成癮後的結果。果然,那太子丹給他的藥是有那種讓身體產生依賴的成分在內。秦蘇心裡恨極,可也知道這種情況只能忍。他可不願意從此後只靠著那種藥過活。

  嬴政在他身邊的事實,讓秦蘇多少好過了一點。自打決定了不再離開之後,秦蘇有種豁出去的感覺。反正他已經算是重活一次,當年他可是連死都不怕了。既然這樣,他這世還擔心什麼?既然已經喜歡上了這個人,那麼他何不自私一下,按照自己的意願活下去呢?

  況且,嬴政來找他了。不管怎麼說,嬴政都是自己來了。那說明嬴政還是把他放在心上的。不管嬴政對他究竟是父子情還是多少摻雜了點其他什麼,秦蘇都已經不願意再退讓了。上一世,他活的壓抑,難道這一世也要繼續麼?

  歷史不能改變,也不會改變。但是歷史裡也沒說扶蘇過著什麼樣的生活,那他喜歡誰,和歷史也沒關係不是麼?雖然他介意嬴政和扶蘇在歷史裡的結局,但是他畢竟是個現代人,他多少知道點事態的走向,既然如此,他難道就真的不能改變一點什麼嗎?就算真的不行,他也算為自己活過,不枉這一世了。

  想通這一點後,秦蘇毫不猶豫的朝著嬴政表達了他現在全身都難受的事實。

  嬴政是個怎樣的人,秦蘇太清楚了。他的強硬和霸道根本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面對這樣的人,你若再猶自逞強,那就是傻了。就算是在之前,秦蘇也僅僅是以抽身事外的態度來面對嬴政。反而是這樣的生活態度讓他對嬴政這個古人瞭解越多,也陷的更深。

  「疼……」秦蘇喃喃的說著。

  嬴政根本想不到扶蘇做了什麼決定,只見他一味喊疼,心裡越加著急,這次他急著來找扶蘇,都是輕裝而出,身邊沒帶幾個大夫。嬴政恨的差點就下令把那個隨軍的庸醫給砍了。偏生又考慮到聊勝於無……所以那個大夫就算是嚇的全身發抖,他還是要給太子送藥。

  嬴政接過那大夫拿來的藥就喝退了人。親自把扶蘇半抱在了懷裡,然後小聲說:「蘇兒,來,把藥喝了。」

  秦蘇其實是全身難受的恨不得滿地打滾,可又因為週身無力,他連動彈一下都要費很大的勁。根本就不是一個「疼」字能解決的。可他除了「疼」又喊不出其他的。這會聞到那藥味,他頓時忍不住,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嬴政,伏在榻上就吐了。

  嬴政嚇一跳,急忙放下手裡的藥碗就去拍扶蘇的背,口中又急急大喝:「大夫呢?人呢?」

  大夫連滾帶爬的進了營帳,見到這副模樣,根本就是嚇的跪在地上動都不敢動。嬴政氣極,剛想殺了這人,卻又聽扶蘇叫了他的名字。

  嬴政立刻把注意力轉向了扶蘇,大夫略鬆口氣急忙開始清理扶蘇吐出的穢物。

  「怎樣?蘇兒!你究竟怎麼了?」嬴政用力抱住了扶蘇。

  「藥…藥癮……」秦蘇迸出了幾個字,越來越嚴重的難受感覺讓他預期到恐怕不太妙。他跟著仁何也學了幾年的醫,更有著現代人的知識,知道藥癮和毒癮一樣,一旦發作那就真是生不如死的了。

  嬴政聽的驚了一下,這才幾天怎就染了藥癮?莫非是太子丹……

  「綁…綁住我……」秦蘇嘶啞的開口,身體開始抽搐的更嚴重,而他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身體不受控制的開始掙動,全身上下說不清是痛是癢還是其他什麼感覺……再這麼下去可不行。

  「…你說什麼……?」嬴政沒反應過來。

  「快點…綁住我……」秦蘇控制不住的呻吟道。手不受控制的開始抓撓著手臂,雙腿也開始頻頻摩擦。

  嬴政見勢不對,用力按住扶蘇,急看向一旁的大夫,問:「他這是怎麼了?」

  大夫先前隱約聽扶蘇說道「藥癮」兩個字,心裡頓悟,急道:「大王,太子這恐怕是中了別人的黑手,染了藥癮。這回該是藥癮發作才會這樣啊。」

  嬴政咬牙處於極怒的邊緣,強迫自己冷靜,道:「要怎麼做?」

  大夫被嬴政的怒氣嚇的結結巴巴,說:「就…就怕…太子…傷…傷了自己…綁…綁住手腳…等藥癮…過去……」

  嬴政沉默,大夫冷汗淋漓。而下一刻,嬴政高聲道:「蒙恬,拿繩索!」

  在帳外的蒙恬應「是」後沒多久,就拿了繩子過來。

  而此刻的秦蘇,卻已經陷入了藥癮完全發作的時候。根本就是意識模糊,只知道全身難受到極點,無比的空乏,又痛又癢,忽冷忽熱。他不受控制的掙扎就像是要擺脫這種痛苦,口中更是開始漸漸由呻吟,變成了嘶聲的喊叫,聽的出,他在喊「藥」……這時候的理智已經完全不在了。

第四十二章

  嬴政幾乎砸了營帳裡所有能砸的東西,他自己都覺出這輩子似乎都沒這麼失控過。扶蘇被綁住了手腳,卻依舊在榻上掙扎,慘呼的聲音已經變的很輕,卻更讓人覺得心疼,因為那是力竭而歇的關係。

  看著幾近奄奄一息的扶蘇,嬴政困獸似的在營帳裡走來走去,大夫跪在一旁,滿地的碎片卻又不敢動一下。蒙恬則聰明的站到了帳外,不敢犯嬴政的鋒芒。

  這時候,外面突然傳來通報,說是太子丹的使者來了。蒙恬想了想還是告知了嬴政。

  嬴政此刻聽到太子丹的名字就恨不得生食其肉的感覺,咬牙切齒的問蒙恬,那人來幹什麼。

  蒙恬小心翼翼的答道:「那使者說是帶來了能治太子扶蘇的藥。」

  藥?!嬴政一聽頓時明白,心中怒火燒的更旺,太子丹…好一個太子丹!算盤打到他頭上來了。嬴政想著就要下令把那所謂的使者給砍了。豈知這時候,榻上的扶蘇突然悶哼一聲,嬴政一驚轉頭看去,就見扶蘇的嘴角居然又有血流了出來。

  嬴政大駭趕緊過去查看,卻發現扶蘇小臉發青,眉頭緊皺,嘴角抿的死緊,恐怕是忍不住難受而死咬著,才有了那血跡。嬴政立刻伸手用力的掰開的扶蘇的嘴唇,果然舌頭都咬損了。嬴政氣的踹了一腳跪在一旁的大夫,罵道:「是死的麼?還不快點想辦法!」

  大夫哭喪著臉想了想後,從藥箱裡拿出了裹傷用的棉紗,然後折了幾道,就想往扶蘇的嘴裡塞。嬴政看著就來氣,又一腳揣開了大夫,這才小心翼翼的讓扶蘇咬住棉紗。才一小會,棉紗就被染紅了。

  嬴政看著就心頭髮緊又疼。這時,蒙恬又小心的問了一句:「是不是要見那使者?」

  嬴政這回倒是沒猶豫,切齒道:「讓他進來!」

  走進營帳的是一個身著燕國服飾的人,並不是太子丹的左右手謝賢。他手裡託了個盤子,上面放著大燕的秘藥。一進來後,就朝著嬴政施禮,然後奉上秘藥。

  嬴政並沒有接,瞇眼看著那使臣道:「太子丹膽子不小,他還有什麼說辭?」

  使臣面對嬴政的時候顯得有些戰戰兢兢,低眉順眼的道:「丹太子殿下寄言秦王陛下,說當時情況危機,所用秘藥實屬迫不得已。望秦王見諒。」

  嬴政一陣冷笑,沒說什麼,就示意大夫檢查那藥。大夫接過秘藥看了看後才小心翼翼的衝著嬴政點頭。嬴政看看那藥又看看扶蘇,好一會後才挑出一些溶在水裡,然後親手扶起扶蘇,把他咬在嘴裡的棉紗取掉,同時輕聲在扶蘇耳畔低語道:「蘇兒,喝藥。喝了就好些了。蘇兒……」

  秦蘇本就意識模糊,嬴政說什麼他根本沒法明白,反倒是大燕秘藥飄來的味道讓他緩緩醒了些。然後就模模糊糊的看到眼前端了碗熟悉的藥汁。秦蘇心裡頓時湧起一種急切的渴望,掙紮著就想向那碗藥靠近。

  豈知嬴政看到這樣的情況心裡反倒是起了猶豫。這藥雖然能一時解了扶蘇的痛苦,可是…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而且如此做法豈非受制於人?嬴政頓時有種兩難的感覺。若是換做他人,恐怕嬴政早將那使者個砍了。於國於私,嬴政都不是那種站在被動角色的人。可偏偏眼前的是扶蘇,就是看他弱弱的小模樣,嬴政都覺得自己心疼的厲害,更何況現在。

  嬴政的猶豫讓手中的藥頓在了半空。秦蘇不住的掙扎,但是人卻被嬴政抱的緊緊。嬴政嘆了口氣,湊在扶蘇耳旁道:「蘇兒,你聽清了。若喝了這藥,父王必然會廢了你的太子之位。但父王答應你,定然要滅了大燕替你出這口氣。」嬴政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顯然也是迫不得已。大秦天下,又怎會容得一個受制於人的太子?可嬴政看著如此痛苦的扶蘇卻又……

  嬴政說完咬牙又將那碗藥遞到了扶蘇面前。豈知,偏偏這時候扶蘇竟似清醒了一樣,調開了頭,然後極微弱的說道:「不…不喝……」

  嬴政驚訝的看著懷中人,不禁加重了手臂的力道,說道:「蘇兒?你說什麼?」

  秦蘇呼吸急促,但話語卻相當清晰,他咬著牙朝著嬴政再度說道:「倒…倒掉…我…我不喝!」

  嬴政總算聽清,心中大喜,道:「蘇兒!你可是好些了?」

  秦蘇搖頭,卻道:「我死…死都不要…受制於人……」

  「蘇兒!別胡說,什麼死不死,父王絕不會讓你死的。」嬴政心裡滿是憐惜。

  秦蘇艱難的抽動了一下嘴角像是要逼出一個微笑,才道:「這…是你說的…不論…不論將來…我…我做什麼…你…你都不能…不能怪我……」

  嬴政愣了一下,雖然知道扶蘇這話說的有些蹊蹺,可是這時候他又怎麼可能說「不」。當下點頭也不猶豫就應道:「父王當然不會怪你,你只要好好養病就是。」

  秦蘇難受的悶哼了一聲,但表情卻似輕鬆不少。而下一刻,秦蘇眼尾掃到了那個燕人還端著剩下的藥,頓時恨意心起,他勉強仰頭朝著嬴政說道:「父王…讓…讓他滾出去…」

  嬴政這時卻冷笑一聲,道:「把你傷成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留著。蘇兒,你放心,這份債父王定會為你討回來!來人,把他拖出去,砍了。人頭送回給太子丹。讓他洗乾淨脖子等著!」

  燕人頓時嚇的魂不附體,蒙恬卻二話不說的讓侍衛將人拖了出去。

  秦蘇這時候當然也管不了嬴政會做什麼,倚在嬴政懷裡難受的厲害時,就乾脆咬上了嬴政的肩。嬴政倒也乾脆,喝退了營帳中的一干人等,就抱著秦蘇守了他一個晚上。

  隔日,秦蘇總算是藥癮過去,人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嬴政才鬆了口氣,將綁著秦蘇的繩索解開,心疼的看著磨損了的手腕腳腕處的紅腫和斑斑血跡,讓大夫好好的包紮起來。接著,才在大夫驚訝的眼神中,讓他包紮自己手臂和肩上被咬出血的地方。

  隨後,嬴政召來了蒙恬在營帳中說話。

  嬴政問了蒙恬的意見,太子扶蘇身體的狀況顯然不適合長途跋涉。再加上藥癮恐怕還要持續一段時日。不過按照那大夫的說法,所幸太子扶蘇吃那大燕秘藥的時間並不長。而那秘藥除開有藥癮這種副作用之外,其他的成分倒確是對身體有利,可以激發身體的潛能。只是不能服用過久,否則身體會因為過度透支而匱乏衰竭。

  蒙恬當下就有些驚訝的問說:「那太子殿下的情況……」

  嬴政雖然還皺著眉,但是在聽了大夫的一番話後,顯然心情好了點,就點頭道:「蘇兒倒是因禍得福了。」

  蒙恬當下欣喜道:「這就要恭喜大王了啊!」

  嬴政擺擺手,道:「已派人將仁何接過來,待他來了,再做定論不遲。」

  蒙恬理解的點頭,這種事還是需要萬無一失為好。太子的身子骨一直是嬴政心頭的一塊心病,若這次真能因禍得福,倒是好事了。不過按照現在的情況,卻不知大王的下一步是何打算。太子近期估計是不能離開這裡了。那麼大王呢?滅趙的事雖然已經成功,但還需要嬴政主持大局啊。蒙恬不由小心翼翼的問道:「大王,那您準備何時回咸陽?」

  嬴政聞言沒說話,反倒是轉眼看向了猶自在昏睡中的太子扶蘇。按理說既然找到太子扶蘇,他就該回咸陽主持大局了,可是扶蘇現在這個樣子,藥癮也還沒過,萬一有些什麼事,可怎麼辦?嬴政第一次竟有了種猶豫不決的情緒。

  蒙恬正待追問的時候,一旁榻上傳來了微弱的動靜。嬴政立刻站起來走到榻邊,扶蘇似是要醒一般有些不舒服的輕哼著。嬴政伸手極輕的撫摸著扶蘇的臉頰,低聲道:「再睡會,蘇兒乖。」

  嬴政的聲音就似有什麼魔力一般,扶蘇居然就恢復了平靜,然後再度沉沉睡去。只是一手卻緊緊的抓住了嬴政衣袍的一角。嬴政見狀心裡不由軟,轉向蒙恬,低聲道:「你傳令回去,就說寡人要攜太子巡遊王土,趙國歸屬一事就由李斯王翦代理。朝中若無千軍以上調遣,均可由群臣商議處理或待寡人回咸陽再議。」

  蒙恬愣住,雖然心裡已經有了些準備,但是聽到嬴政這麼說出來,還是免不了有些驚訝。大王從來都是以國事為重,此番卻為了太子……看來太子果然是得寵,倒是大秦之興了。要知道若是太子之位為太多人窺視,勢必引起朝野不穩。而嬴政這麼多子嗣中卻獨寵了太子扶蘇,這也讓很多人都絕了奪太子之位的念頭。

  蒙恬應是後退下。大帳內只剩了嬴政和扶蘇兩個人。嬴政看著扶蘇的睡臉,小傢伙清瘦了不少,之前養出的圓潤此刻全然不見,臉色也是白的嚇人。再加上昨晚一夜的折磨,扶蘇痛苦的情狀始終在嬴政腦海裡出現。若非這大燕秘藥還有些好的功效,否則嬴政當晚就要決定滅燕了。就算砍了那使臣,也遠遠不夠消除嬴政心裡對燕太子丹的恨意,竟敢這麼對他的寶貝。

  不過,經過這次,嬴政心裡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肯定是看不得扶蘇受這般苦的。當初扶蘇離宮的消息一傳出來,他雖然身在趙國邊境的戰事中,可那種焦急心情是嬴政怎麼都不願意再經歷的。何況,若非他趕到的及時,那他很可能就真的失去這小人了。

  一想到會有這種可能,嬴政心裡就是一陣的糾絞窒息。他看著扶蘇的眼神變的有些深沉,當日扶蘇對他說了什麼,他當然記得。而那可以說是撞出來的親吻那滋味也是時時縈繞。嬴政從來不願自欺欺人。他並不想否認那時他的心情是從未有過的震驚,他的兒子對他居然懷著這種…心思!這怎麼…怎麼可能?!

  嬴政真的很難形容當時的心情。按理說他應該暴怒,應該就這麼把扶蘇這太子給廢了,就應該……應該的事情太多了。可嬴政自己都覺得驚訝的是,他居然就這麼走了。雖然他下了禁足令,可那也是因為扶蘇說要離宮的關係。可結果是,他自己竟然也是不顧而去,甚至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滅趙」。不用說,御駕親征這種事並不常見,而且需要更多的準備。嬴政一開始其實也有些猶豫的。但經過扶蘇這麼一鬧,他一點猶豫也沒有了。

  老子竟然不敢見兒子,這種事發生在其他人身上或許還能有點理由可說,但是發生在嬴政身上,那豈非是天方夜譚?可這偏偏就發生了。而且還讓嬴政難得一見的有些思維混亂。因為,當初離開咸陽的時候,才不過是幾天而已,嬴政居然就開始惦念起扶蘇不時出現在他身邊的日子。不論是送水倒茶,又或者是依在他身邊,兩人一起看奏摺的時光,竟然都讓嬴政不可抑制的想念。

  而最讓嬴政覺得無所適從的卻是他的感覺。歷經過一開始的震驚之後,嬴政從心底裡居然透出一股欣悅得意之情。扶蘇從小對人就冷漠,沒有什麼大喜大悲的情緒。這對一個未來的帝王而言,或許是件好事。但是對於周圍的人而言,這小孩未免也就太寡情。所幸的是嬴政還是能夠感覺到扶蘇對他的依賴。所以對這些並不在意,他關注更多的是政事。

  只是,突然之間扶蘇竟說出了那些話,驚訝之餘,就算是嬴政也免不了湧起一股傲然之情。男人在這種事上向來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更何況是嬴政這種擁有天下,坐懷三千的王者。扶蘇這種絕對有別於他後宮佳麗的純粹感情,讓嬴政又如何不得意?

  不過接下去該如何是好,嬴政還真不知道。看著扶蘇猶是惹人憐極的小臉,嬴政忍不住嘆了口氣。他志在天下,從小不論對事對人均是極其乾脆利落,要做什麼,該怎麼做,他心裡也是一清二楚。可偏偏,偏偏就是眼前這人,讓他完全拿捏不住。看似這小孩乖巧的和什麼似的,卻竟然有著這種駭世驚俗的念頭。

  就在嬴政思緒紛紛的時候,扶蘇又動了動,下一刻就緩緩睜開了眼睛。小扇子似的漂亮眼簾閃了兩下之後,扶蘇見嬴政就在他身邊,心情大佳。雖然仍是全身無力,但他還是掙了兩下,人就趴到了嬴政的腿上,然後雙手環著嬴政的腰,低低說道:「你還是來找我了。我很高興。」

  這話一出,嬴政頓時僵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原是應該推開這少年,告訴他這樣不行。可現在他又怎麼捨得?暗嘆一聲,嬴政心裡決定,不論將來如何,也不論扶蘇究竟對他是什麼想法,只是這少年是絕對不能再讓他離開自己身邊了。這樣的事要是再發生,嬴政可指不定自己會做出什麼來。

第四十三章

  想來,這朝代能讓嬴政鬱悶的事情實在不多。可偏偏嬴政就鬱悶了,還連著鬱悶了好幾天。不為別的,就因為太子扶蘇突然間不理他了。那還是徹徹底底的不理。這讓嬴政怎麼都想不明白,前幾天還倚在他懷裡不肯讓他走的少年,怎麼就突然翻臉不認人了?

  因為要照顧著扶蘇的身子,那些天嬴政一行人根本不敢趕太多的路。扶蘇又不知怎麼的像是得了馬車恐懼症,一上馬車就吐的厲害。估計就是那時候躲在太子丹馬車上烙下的後遺症。嬴政只好抱著扶蘇一路騎馬走。可這騎馬又顛簸的厲害,扶蘇仍在被藥性折磨,身體虛弱的很,又怎麼經得起這種罪?

  嬴政對自家這少年算是用盡了心力,看著扶蘇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就覺得心疼的狠了,這罵也不罵了,該罰的也給徹底忘了。一路騎馬行來,走半個時辰,休息一個時辰,速度堪比蝸牛,而且必然是日上三竿而行,日落之前必然休息。這讓一群隨行的禁衛們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他們哪裡見過大王如此小心翼翼的保護一個人的情形?

  不過扶蘇這幾日也算是苦透了。每每夜半藥癮發作,簡直生不如死。所幸嬴政陪在身側,仁何又緊趕慢趕的來了,開了幾幅方子綜合一下藥性,比之前幾次的藥癮發作,算是好了很多。只是這麼一來,扶蘇再度傷了元氣,人瘦的不成樣子,根本就沒法自己行動。

  扶蘇身邊也沒帶個使喚的人,加之嬴政輕裝前來,身邊跟的都是些禁衛武士。平時端個茶,送個水都沒有大礙,可真細緻的活,那就根本是粗手粗腳。嬴政實在是看不下去那些個武士們一個個黑熊似的手掌拿了塊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布,想給扶蘇擦身來著。

  嬴政幾乎就是黑著臉將那群人趕了出去。扶蘇從來就沒吃過什麼苦,風餐露宿的情況根本就沒有過。全身上下都細皮嫩肉的,要是被這群人沒個輕重的碰到,還不是要疼幾天?在沒帶侍從的情況下,嬴政不得不親自動手,給自家兒子擦了身。估計這也是嬴政這輩子第一次做的事。

  只是這擦了一兩次後,就算是仁何來了,嬴政也沒把這活計讓出來,倒是讓人覺得挺驚訝的。不過大王怎麼的想法,自然是沒有人敢無端測度……

  扶蘇就在這樣的「充分」照顧下,日漸恢復。那秘藥的效果也隨著時間逐漸顯現。等著藥癮發作的時間越來越短後,仁何又配了些其他的藥草,扶蘇喝著自己也覺得身體舒服多了。而且就算是上了馬車也不會像之前那樣吐的厲害。所以,一路又變成扶蘇坐馬車,嬴政騎馬。

  不知為什麼,日子一多,嬴政居然還有點懷念當初抱著扶蘇騎馬的情形。只是這時候,嬴政只能朝著一旁把簾子拉的死死的馬車看上一眼。而扶蘇不理嬴政也正是打從這時候開始的。自打扶蘇可以開始自己洗澡,自己坐馬車之後,他對著嬴政的態度也變的恭敬卻明顯的疏離起來。

  嬴政鬧不清這到底是怎麼個意思,可偏偏又憋著不知道該怎麼問,愣是把自己弄的太鬱悶。他就想不明白了。按扶蘇的意思,他不是…著緊著自己麼?怎麼又……愛理不理?!這小傢伙到底想什麼呢?

  說道扶蘇到底在想什麼,其實也很簡單。秦蘇在想明白自己要什麼之後,就決定要好好的謀劃謀劃。趁著這幾天他覺得身體好了一點,就在馬車裡整理自己的思緒,包括綜合一些歷史上著名的事件發生的時候,說真的想的就有點多了。

  再者對嬴政如此重視他,一開始秦蘇心裡也覺得挺高興。但是日子一久,秦蘇也免不了暗暗生氣。因為嬴政對著他完全就是一副慈父的模樣。像是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去。其實秦蘇也知道不是嬴政沒聽進話,而是根本嬴政他就是在逃避。不論秦蘇說了什麼一語雙關的話,嬴政就是全然當成不知道。

  秦蘇看得出來嬴政挺喜歡自己黏著他,可是,難道嬴政都不知道他這樣似是而非的對扶蘇好,卻讓他有多不好受麼?心裡憋屈啊!

  於是,乾脆秦蘇就想著「你想撇清關係是吧?」好!那就撇清唄。什麼是父?什麼是子?那就讓你嬴政體驗個夠。反正今後日子還長,他秦蘇有的是時間陪嬴政慢慢磨。就看誰磨的過誰吧!秦蘇這點對自己還是有點信心。這回嬴政不管不顧的一路追過來,他心裡也就有點底了。再怎麼說,嬴政還是在乎他的。

  再加上秦蘇好歹多了嬴政那麼幾千年的戀愛觀念,搞不定嬴政那他還真妄稱是穿越的了。有了這個想法之後,秦蘇對嬴政故意也就冷淡下來了。果然不出所料,這幾天嬴政的反常看在秦蘇眼裡,他免不了勾起了嘴角,卻仍是什麼都不說。

  這日,連著走了兩個多時辰,秦蘇沒覺得不舒服,不免有些暗暗稱奇。莫非是真的好了?按照仁何的說法,也就是這幾天,藥癮該過了。秦蘇回想著那幾天的痛苦,心有餘悸。而那時候,嬴政總是陪在他身邊,任咬任捏。倒是讓秦蘇心裡感動,不由就有些惦唸著嬴政。於是,微微拉開馬車的簾幕,想看嬴政一眼。

  哪知不過是揭開一條縫隙而已,秦蘇就對上了嬴政的眼神。嬴政竟也是在看馬車。秦蘇頓時僵了一下,立刻又把馬車的簾幕遮了起來。深深吸了口氣,眼前有點閃的發昏,騎在黑馬上的嬴政,看上去如此英偉俊逸,氣勢不凡,真真免不了讓人心動。秦蘇暗罵自己沒出息,就看著那人難受了幾天,就於心不忍了麼?

  這時候,嬴政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蘇兒?怎麼了?又不舒服麼?」語氣裡全是著緊的意思。

  秦蘇嘴角勾了一下,口中卻淡聲道:「多謝父王關心,兒臣沒事。」

  嬴政聽了這話,心裡怎麼就覺得彆扭。他算是明白,這小孩是在給自己鬧脾氣呢!可為什麼呢?嬴政難得有種心虛的感覺,他自然是知道原因的……

  氣氛此刻就變的有些僵硬,可嬴政已經大半天沒看見扶蘇,好不容易看了一眼,心裡更是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剛巧眼見著前面不遠的地方似是有了個茶鋪,嬴政想想就夾馬快步而上,同時說道:「在前面休息。」

  「是!」自然有人應聲後朝前面的茶鋪趕去。

  嬴政瞥了眼馬車,心道:該是弄清楚一些規矩的時候了。不管扶蘇對他是什麼心思,但他怎麼都是扶蘇的父親,哪容得他給自己擺譜了?反了天了!

  嬴政心裡有些不甘的想著,只是偏偏馬車停下來的時候,他就不由自主的策馬上前。車簾被打開,少年蒼白的臉出現在嬴政面前時,他想什麼立規矩之類,都在瞬間被拋到了腦後。嬴政翻身下馬,也沒等侍從走過來,就一丟韁繩,來到馬車邊,低頭輕問道:「今日覺得好些麼?」

  秦蘇看了眼嬴政,微微點頭,卻半句話也沒說。秦蘇心裡到底有什麼打算,可說也是費盡了心力。

  秦蘇略略站開了一點,避開嬴政伸過來扶的手。一旁的仁何毫不知情的上前扶住了秦蘇,沒注意到嬴政皺著眉頭的神情就往茶鋪而去。

  茶鋪的老闆見突然間來了一群人,而且還是帶著兵刃的武士,頓時緊張起來。不過嬴政為了避免麻煩,所以並沒有讓禁衛們表明身份,也不願擾民。因此自然有人上前去安排,屏退了所有閒雜人等。原本還有些客商看似不太滿意,但是一見嬴政這行人的陣勢就沒敢多言語。就連老闆也被喝退了。然後就自然有人端茶送水。

  嬴政獨獨佔了一桌坐下,秦蘇滿臉乖巧的和一群禁衛們站在一旁,沒有嬴政的吩咐,自然沒人敢坐。嬴政看著扶蘇眉頭皺的更深,語氣中透著很不樂意的說道:「蘇兒,過來坐。」

  秦蘇應「是」,然後就走到了嬴政身旁,襟威正坐,一言不發。嬴政暗自來氣,這小孩真是……不過就偏偏在嬴政準備發怒的時候,秦蘇突然嘴角一勾,對著嬴政說了一句:「父王,一路辛苦,喝茶。」然後就替嬴政斟茶。

  這麼一個動作,讓嬴政心裡的怒火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同時泛起滿意的笑容,就喝口茶。嬴政這一笑讓週遭的氣氛頓時一變,原本都小心翼翼的禁衛們都偷偷鬆了口氣。這幾天嬴政心情不好,他們可都是看在眼裡,雖然也不知道嬴政和太子扶蘇究竟在鬧什麼彆扭,但是太過明顯的僵硬氣氛,讓他們這些當護衛的實在是戰戰兢兢。

  父子兩人話也不多,就靜靜的喝茶。嬴政覺得自己憋了不少話想說,可是一看到笑瞇瞇坐在一旁的扶蘇,就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看著少年的臉,比之前那駭人的慘白好了很多,多少有些生氣了,而身子仍是那麼纖弱,嬴政就想著回宮以後,怎麼都要好好的補一下。好歹之前少年還挺圓潤的。心裡泛起的一絲絲憐惜和終於見著少年又生生的在自己身邊,嬴政心底裡冒出一股自己也不明白的溫柔感覺。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在外巡查的蒙恬突然急急進了茶鋪,單膝下跪,說道:「啟稟大王,有軍務急件。」

  嬴政揚了揚眉,道:「什麼事?」

  一旁的秦蘇聞言也露出了注意的神色。

  蒙恬道:「大王,燕國的探子來傳,說是燕國大軍有朝著中山(原屬趙國邊境)方向調動的形勢。」

  嬴政聞言露出微微的冷笑,道:「看來太子丹是順利回朝了。我大秦才拿下趙國,他就等不及想來送死麼?」

  秦蘇聞言輕輕一笑,道:「父王,太子丹是唯恐大秦鐵蹄再踏上他燕國國境吧。」這些年隨同嬴政一起料理國事,秦蘇對於其他六國的國力也有很充分的認識。雖然歷史上究竟是哪個國家先滅亡這樣的順序他是不清楚,但是秦蘇卻知道最終的結果。因此對嬴政的軍事行動從來沒擔心過。嬴政要是在軍事上失敗,那還怎麼一統天下?

  因此,在嬴政身邊一直看著的秦蘇,對於「一統天下」這種只有在小說裡才會出現的詞彙,自己卻在親身經歷,始終有種激動,更何況其主角還是自己心儀的人。

  嬴政聞言冷哼一聲,對於太子丹他當然沒什麼好印象,就道:「太子丹倒還機靈,知道寡人下一步要做什麼。他若是屯兵中山,那麼寡人自然不會讓他失望。蒙恬,你傳令給王翦,讓他點齊人馬,逼中山燕境。」

  蒙恬有些驚訝,道:「大王,太子丹已經往中山調兵了。」

  嬴政淡然一笑,氣勢穩如泰山,道:「他調兵又與我大秦何干?趙境新敗,大秦將士氣勢正宏,再者趙室遺孤也正往中山退去,此刻正如驚弓之鳥,與燕軍對陣的幾率大增。我們此刻趁勝追去,還怕什麼?」

  蒙恬聞言欽佩道:「大王果然漏算無遺。」

  嬴政淡然冷笑道:「不過燕國實力不比趙國,又有太子丹這樣的人物,定會耗些時日。不過趙國這次的抵抗出乎意料,倒是省去不少時間。王翦有充足物資,就算在中山屯兵駐紮也不是大事。你傳令給李斯,讓他準備物資糧草,隨時出發支援王翦。不得有誤。」

  蒙恬高聲應是後,興奮的領命而去。

  秦蘇最愛看的就是這時候的嬴政,似乎不論是什麼樣的事在他面前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那氣定神閒胸有成竹的樣子,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的氣勢……聽著嬴政的話,秦蘇就知道燕國這回是踢到鐵板了。不過秦蘇也不會洋洋自得的以為嬴政這麼做是想要為了他報復太子丹。

  嬴政這個人在對待這種事情上分的極清。他絕對不會因為個人的情緒而影響自己對於國家大事的決策。這自然是成為一代千古留名的皇者絕對具備的素質。也是為什麼當時嬴政會對秦蘇正處於藥癮發作的時候說出那句「廢了太子」這種話的原因。

  想來,嬴政要對付燕國早就在他的計劃裡。這回趁著太子丹又得罪了太子扶蘇,更給實行遠交近攻政策的嬴政一個絕佳出兵的藉口。這幾日秦蘇早就聽聞嬴政在給蒙恬佈置工作了。嬴政遍佈列國的情報系統,想必已經將「燕太子丹冒犯大秦太子扶蘇,惹怒秦王」這件事給傳了個遍。

  這回嬴政師出有名,自然不怕其他國家多說什麼。畢竟大秦日漸強盛,又有誰敢惹虎鬚的?雖然被嬴政小小利用了一下,秦蘇心裡有點微詞說嬴政果真是什麼機會都不放過,但是另一方面又為嬴政的手段折服。想想秦蘇自己雖然是穿越來的,多了幾千年的見識和知識,但是在玩政治權謀,一統天下的事情上,果然還是沒法和嬴政相比。

  想想嬴政在歷史上被傳為暴君,可等秦蘇真正在嬴政身邊的時候,才算瞭解到這歷史偏差的有多厲害。秦蘇也算是想明白一件事,若嬴政真的是暴君,那他的手段能有這麼高明?他的下屬能僅僅是因為害怕就對他忠心耿耿?雖說嬴政每次發動的戰爭並非是百戰百勝,但是若說嬴政只是凶殘而沒有謀略,那他還能最終奪取天下麼?

  所以,歷史誤人啊!秦蘇感嘆著。想想對於嬴政的描述基本都是後人寫的,那麼那些寫歷史的人估計也是礙於當時的政治文化影響吧?這和現代社會的歷史記載沒有大區別。後人評說而已。

  有了這些覺悟的秦蘇,對於歷史還真是產生了一些懷疑,對於未來的走向就更不明確了。但是他相信只要站在嬴政身邊,這個人勢必會帶著他走出這種困惑。他只需要在適當的時候,做適當的事就行了。這就是有個極道強者在身邊的最大好處。

  想到這裡秦蘇不禁泛起輕輕的笑意,看著嬴政的眼神也是閃亮閃亮的。

第四十四章

  嬴政在秦蘇那種很難形容的眼神注視下終究是有些忍不住了,又交代了一些其他事後,就把一群人都揮退了出去。只剩下他和秦蘇兩人堪堪對望,嬴政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知該怎麼說。要知道,這種狀況對嬴政而言絕對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試想他堂堂大秦國君手底下文武百官,民眾千萬,哪個不是仰他的鼻息做事,嬴政還有什麼不敢說的?

  可是偏偏對著眼前這少年,嬴政就是覺得難了。真難了!就因為他沒說什麼就出征,少年就鬧了那麼大一件事,險些就是天人兩隔的局面。這他要是真說了什麼,天知道這看似乖巧的少年人還會鬧出點什麼動靜。偏生這種動靜讓嬴政全無辦法,即捨不得罵,更捨不得打……要真有點什麼事,他還心疼的緊。

  況且,嬴政總是弄不明白少年究竟在想點什麼,就像這幾日……嬴政犯難了。

  秦蘇心思轉了一圈,多少知道嬴政想說什麼。不外乎就是些大道理,還有就是勸自己的話。嬴政疼他,秦蘇心裡知道。只是這種疼惜和他想要的還是有區別。秦蘇也不想勉強,一切循序漸進就是。秦蘇畢竟多了那麼多年的見識,嬴政對他的態度早就有別於普通的父子之情,只是嬴政自己意識不到罷了。所以秦蘇並不著急在一時,甚至怕逼的嬴政緊了,反倒出些什麼意外。

  所以特別是這個時候,秦蘇絕對不會讓嬴政把他想說的那些話說出來。秦蘇露出很純真的笑容,滿臉的驚訝神情道:「父王早就準備攻打燕國了麼?這一次必然大出燕國所料。父王真厲害。」

  嬴政聞言本能的點頭,然後又在公子扶蘇滿心崇拜的眼神中,頗感得意。於是乎,父子兩人開始對這次伐燕展開討論。期間,扶蘇有意無意的將話題轉向了一統天下,這就更順了嬴政的意。頓時,嬴政就對著自己的兒子滔滔不絕,有點恨不得立刻能讓扶蘇明白自己想法和目的的意思。

  這說話間,秦蘇又給嬴政添了些酒菜,到後來又召了蒙恬進來。君臣徹底忘了趕路,就這麼聊了起來。當然最多的話題仍是離不開這次攻燕的決定。不過繞啊繞的,再加上酒在某人刻意為之下,又多了點。所以嬴政徹底忘了自己一開始想要和公子扶蘇說什麼。

  也不知喝了多久,秦蘇見嬴政已經有點酒意上湧,就對著蒙恬打了眼色。秦蘇上前輕巧的拿過嬴政的酒樽,說道:「父王,時候不早了。我們還趕下一程路。」

  嬴政雖然有點酒意,但是神智還挺清醒,聞言就點頭,說:「好。是該走了。」說著就要從地席上站起來。只是酒多了自然動作遲鈍,蒙恬趕緊上前想扶著卻被秦蘇攔在了一旁。

  秦蘇來到嬴政身邊,小心的扶著他站起,然後湊在嬴政耳旁道:「父王,與兒臣一起坐馬車好不好?」

  嬴政見扶蘇溫言細語的乖巧模樣,自然無從拒絕。於是就在眾禁衛的訝異眼神中登上了馬車。要知道嬴政素來不喜馬車,到哪裡都是騎他的那匹彪悍黑馬坐騎,這已經是慣例了。

  上了馬車之後,果然嬴政就覺得不是很習慣。再加上馬車搖晃的比騎馬更不舒服,他又喝多了點酒,自然會頭暈。秦蘇就扶著嬴政坐下。

  這不愧是秦王用的馬車,車體內部的設施用具都相當奢華,兼之又是給公子扶蘇一路上養病用的,所以更以舒適為主。嬴政半躺著,酒意有點上湧,秦蘇在旁用熱巾給嬴政擦了擦,才低語道:「父王,休息一會吧。我在旁陪你。」

  嬴政受不住睡意襲來,就點了點頭,靠在軟墊上睡著了。馬車廂裡頓時除了外面傳來的車軲轆聲和禁衛們的馬蹄聲外,就沒了一點聲響。

  秦蘇怔怔看著嬴政熟睡的俊臉,心潮起伏不定,總似有些不真實的感覺存在。他如此平凡的一個人竟愛上了名垂千古,中國歷史上的第一位皇帝……

  秦蘇忍不住伸手輕輕觸摸了嬴政的臉頰,手指尖極輕的勾畫著他俊美的面容。醒著的嬴政自有一股懾人的帝王氣息讓人不敢仰視。而睡著的嬴政有時候會微微皺起眉頭,但整個臉卻看上去尤為沉靜,透著股讓人安心的氣息。

  從什麼時候起愛上這個人秦蘇已經無法憶起了。或許從見到嬴政猶是少年時的第一眼起吧?他的冷靜,他的決絕,他的狠辣,他站在高位時的那股勢如破竹的氣勢和威嚴……這些都是從小就吸引著秦蘇的東西。

  秦蘇也有些慶幸,正因為太子的身份,所以才能從小就站在這個人身邊,看著他一步步走向神壇,從而愛他,崇拜他。若非他是公子扶蘇,天知道他會在這個時代的哪個角落,又怎麼可能遇上嬴政。

  唉,可是這個人再怎麼說,也是公子扶蘇這具身體的父親。嬴政即便是秦始皇,即便有著一統天下,隨心所欲的能力與胸襟,可他是否真的會接受扶蘇?徹底違背道德禮教?這一切都是未知數。秦蘇雖然想要去淡然面對,慢慢去磨,可是究竟能有多少把握,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秦蘇這些年想明白一件事,又經歷這次的生死劫數,他僅僅是不想再放棄,不想這輩子也白活而已。既然愛上了,就愛上了。何不聽從自己,任性一次呢?

  秦蘇想著就湊過身子,在嬴政的嘴唇上極輕的一吻,然後低聲道:「我不會放棄的。」說完這句,他就貼著嬴政側躺下來,斜靠在嬴政身邊,也一樣的沉沉睡去。這一天的歷程,又喝了點酒,秦蘇的體力已經跟不上了。所以這會兒,嬴政在他身邊,他便覺得十分安心的睡著了。

  不過,出人意料的是,就在秦蘇睡下去的那一刻,嬴政卻一下睜開了眼睛。

  眼神中完全沒有酒意的嬴政,神情顯得很複雜。扶蘇正靠著他小睡,少年安靜的睡臉,清秀的臉型,纖長的睫毛清晰可見。少年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他一清二楚。之前少年的小心翼翼和刻意的岔開話題,他又怎能不知?

  所以明明知道不該再放任下去,可偏偏那抹仍殘留在唇邊的溫軟卻讓嬴政險些失控。

  這時,少年動了動,整個人貼的嬴政緊。柔嫩的臉頰依到了嬴政胸前,呼吸輕而均勻,纖白的頸項和精細的鎖骨微微露出衣領,烏黑的頭髮有些凌亂,有些就散在了嬴政的胸前,另有一些則半遮著少年的臉。

  這一刻,嬴政有些發怔的看著懷中少年,突然間,少年胸前的那一朵嫣紅讓他的呼吸突然滯了滯,旋即便顯得有些急促。他仍記得當時給少年紋上那朵花的情景,更記得少年在他的懷中輕呼細喘,由男孩變大人的那一刻。

  嬴政看著扶蘇的眼神瞬間變的有些深沉。這些年細細數來,陪在他身邊的始終是這少年。而他也清楚,自那日起,他每每看著扶蘇,心裡就忘不了那一刻。有多少次,他與扶蘇同塌而眠,卻因為那股忍不住的邪火而轉去後宮。他本以為那是正常的慾望,可是,面對著那些女人時,他想著的卻是這少年在他懷中輾轉高潮的一幕。

  嬴政心裡清楚,他對扶蘇早就有著超出常理的一種慾望。他不允許少年離開他的視線,他到今天仍是以太子扶蘇身體欠佳為由避免朝堂大臣們提出的納太子妃的策薦。不知不覺間,他似乎已經把扶蘇當成了自己的……他更不容許有人接近。

  扶蘇的表白雖然讓嬴政驚訝,可他第一個反應竟然是避開,而不是對扶蘇的懲罰。僅這一點就足夠說明嬴政潛意識裡對這個事實的無措。他就像很多普通人一樣,理智上無法接受,可感情上卻帶著絲竊喜。扶蘇一切以他為重,嬴政更是滿心的得意。

  看著少年全心的依賴,嬴政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去拒絕,或者是……不拒絕。

  嫣紅的山茶花隱約可見,纖細的手腳搭在嬴政的身上,那腰肢柔韌堪堪是嬴政一手能環住的。雖然仍顯得消瘦,但這幾日少年的氣色顯然好的多了,那嘴唇也是潤紅的,不時隨著馬車的搖動蹭過他的胸口。嬴政的喉間一陣乾澀,那紅唇的柔潤讓他更想著多嘗一些。

  險險忍住自己的衝動,嬴政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挪了挪自己的身軀,讓少年睡的更舒服一些。然後嬴政便想翻身而起,若是再這麼下去,天知道自己會做出點什麼來。

  然而,嬴政才那麼一動,便覺得自己的手臂被人拉住了。嬴政一僵,側頭看去,只覺得心裡猛的一緊。扶蘇正睜大烏黑的雙瞳,眼中滿是渴求的看著嬴政。

  「你……」嬴政的下半句被扶蘇打斷。

  「別走……」秦蘇的聲音極輕且低啞,卻清晰的傳在嬴政耳中,「別走…別離開……」下一刻秦蘇傾身抱住了嬴政。

  嬴政著了魔似的看著扶蘇有些泫然欲泣的神情,只覺得腦海中一片燒灼,然後情不自禁的他一把用力撈起少年的腰身,旋即重重的吻在了扶蘇的唇上。

  秦蘇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本以為嬴政會乾脆的離開,根本想不到嬴政竟真的會吻他。自唇上傳來的火熱與力度正告訴秦蘇這一切都是真的。下一刻,秦蘇本能的閉上眼,雙手攀上嬴政的頸項,逐漸的加深這個吻。嬴政如此主動,秦蘇他當然也不會客氣。這可是嬴政先挑起來的。

  唇齒交纏著,濕濡的聲音隱約響起,秦蘇悶悶的呻吟聲,嬴政急促的呼吸聲……他就像貪狼一般吸飧蹂躪著那份柔軟香甜,那是在嬴政心裡壓抑了經年的渴望。這一刻完全爆發出來,讓嬴政一時間竟沒有絲毫想要停止的念頭。再加上扶蘇的縱容和積極配合,嬴政全身上下都熱了起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激烈**。收在秦蘇腰際的手也越圈越緊,就像是要把少年整個人都揉進身體裡似的。

  缺氧的感覺襲來,秦蘇被吻的眼前一陣陣的發昏,全身無力的癱軟在嬴政懷裡。但他的雙手卻仍是緊緊的環住嬴政的頸項,一刻也不想鬆開。

  兩人誰都沒想到事情竟會突然之間發生到這一步。當嬴政停下來的時候,才駭然發現懷中的少年竟因為太強烈的刺激而昏了過去。眼角因為激動而滲出淚水,雙唇更是飽經蹂躪而越加濕濡紅潤,透出極誘人的光澤。

  嬴政抱著昏過去的扶蘇不敢大動,心裡火熱的慾念也因為扶蘇昏倒而消退了大半。他急忙從旁取了水囊,對著扶蘇的嘴唇慢慢餵了下去,只是扶蘇還沒清醒,水倒是有大半流了出來。順著扶蘇纖細白皙的頸項流進了衣服裡,帶出一道道水痕,嬴政看著又是一滯,勉強讓自己挪開眼神,對著扶蘇輕喚道:「蘇兒?蘇兒!你還好麼?」

  秦蘇迷迷糊糊中聽到嬴政在叫他,就緩緩睜開眼睛,看到嬴政流露出擔憂的俊臉,才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麼事。頓時,秦蘇的臉頰有點火燙的感覺,然後整個人都偎在了嬴政的懷裡,不敢去看嬴政的神色。那一吻,他的反應竟是如此強烈,如此主動……與過去的他根本完全不一樣。他從來沒想過會有這樣的吻……

  扶蘇讓人心動的神情再度撩撥起了嬴政的心思,看著懷中正害羞的少年,嬴政不由得低笑道:「怎麼了?之前不是還讓別走麼?」

  扶蘇悶悶的在嬴政懷裡「哼」了一聲,也不理嬴政。可他心裡卻有著說不出高興,嬴政此舉莫非是已經認同了他的感情麼?

  這時候,嬴政低聲道:「蘇兒,你可知這樣做實乃大逆不道?有違倫常?」

  話音才落,嬴政明顯的感覺到懷中人的身軀整個僵硬起來,抓著他的手也是極其用力,指骨都有些泛白了。可扶蘇卻偏偏就是埋頭在嬴政懷中,不肯抬頭。

  嬴政見狀心裡微疼,但是有些話嬴政覺得似乎又是非說不可,他柔聲道:「蘇兒,你還小。等你身子骨好了,父王替你立妃,等嘗到女人的滋味,你也就不會這麼想了。」

  其實嬴政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這麼想。他很清楚剛才自己如此的親吻扶蘇是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然而,這麼說又是他必須做的。這話從先前在茶店中就已經醞釀著了。嬴政也不清楚自己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還有什麼說服力,但是他又不得不講。

  而顯然,嬴政說的這些話絕對的觸動了秦蘇的逆鱗。秦蘇聞言只覺得全身都氣的無力,幾秒鐘前還似在天堂般的快樂,可現在卻……嬴政!都已經做出這樣的舉動了。難道他還要將他們之間的感情歸為於一時衝動,又或者年幼不懂事麼?

  嬴政也覺得自己說這些話似乎選錯了時機,但是如今卻又是騎虎難下。正當他還想說什麼解釋一下的時候,懷中的少年突然就猛的推開了嬴政。

  嬴政有點尷尬的看著少年,而扶蘇卻瞪著大眼睛看著嬴政,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父王難道真的是這麼想的麼?要我去立妃?」

  嬴政聞言啞然,伸手似乎是想要安撫一下顯然有些怒火中燒的扶蘇,卻不想被扶蘇整個拂開了手。嬴政無奈的只說了一個字「你」就被扶蘇打斷。

  扶蘇深吸了一口氣,瞪眼死死盯著嬴政,一字一句道:「既然這是父王所願,那兒臣就謹遵父命!選妃的事,兒臣回到咸陽之後會立刻辦。還請父王放心!」

第四十五章

  嬴政聞言張口結舌。

  而秦蘇則是再沒給嬴政說話的機會,就聽他冷冷道:「父王莫要多說了。您的意思兒臣明白。兒臣回咸陽後,自然不會再來吵父王。該怎麼做兒臣知道。兒臣身體尚弱,已覺得累了。父王若不怪罪,兒臣就先休息了。」說完秦蘇再不看嬴政一眼,一翻身就背對著嬴政閉目休息。

  嬴政怔怔的看著扶蘇的背影,欲言又止了半天,終是說了一句「你好好休息。」然後就急急的出了馬車。

  嬴政才這麼一走,秦蘇就氣的坐起來,拿著一個軟靠憤憤丟向馬車門,喃喃咒罵道:「這個混蛋!」此刻的秦蘇唇邊仍是殘留著嬴政親吻他時的火熱,可偏偏這人卻又說出那種話。

  秦蘇冷笑,好啊!既然嬴政你想看著我娶親,那我就娶給你看!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麼時候去!秦蘇心裡倒是篤定,嬴政要是能忍,那他就絕對當不成始皇帝了!所以秦蘇等著看嬴政的好戲呢。

  然後,這一路回咸陽的路上,秦蘇對著嬴政再度開始避而不見,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要說話也不會超過三句。嬴政看著扶蘇冷冷淡淡的樣子,又覺得無奈又覺得悶的慌。偏偏這事他又不能找人商量,更不可能對著扶蘇生氣,這樣就慘了一路上伺候著的禁衛們,有事沒事就要承受未來始皇帝的威壓,哭都哭不出來。還有就是些不長眼的「栽樹」人士,就這麼血淋淋了一路。

  而一路才回到咸陽城,前腳才跨進宮殿,後腳嬴政就聽見跟在自己身後的太子扶蘇對著前來迎接的李斯說:「拜託丞相一事,父王著我選妃,莫敢不從。還請丞相費心,明日起就選有意入宮的女子,我要一一拜見。」

  嬴政就這麼聽得李斯聞言後,欣然應「是」的聲音。頓時,一股莫名其妙的氣就沖湧而出,嬴政一轉身,就對著李斯說道:「急什麼?這才回來!蘇兒身子才好些,選妃的事等幾天也不晚。」

  嬴政略帶怒意的聲音嚇了李斯一跳,李斯有點發怔的看著嬴政,一時間沒領會自家大王的意思。太子選妃這可是件大事,更是件好事,以前礙著太子身體不好,嬴政一直以此為由拖著這件事,可這回既然是太子親口提起的,還是獲了嬴政恩准的,那又為什麼大王看上去一臉的怒氣?

  秦蘇看著嬴政的反應,心裡暗笑,表面卻仍是冷冷清清,但恭恭敬敬的說道:「父王是愛惜兒臣的身體。兒臣自認已經恢復的很好了。所以選妃之事不必拖延。還請父王放心。李大人,這件事就麻煩你主持了。」

  嬴政被扶蘇說的啞口無言,他自己其實在話出口的時候就覺得有些不對,現在則又有點騎虎難下的感覺,看著扶蘇仍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模樣,心裡更覺鬱悶,當下冷言道:「讓你多歇幾日就多歇幾日!選妃是大事,怎可如此草草了事?李斯也需準備些時日!」

  秦蘇聽了這話,聰明的不再和嬴政就這個話題爭論下去,心道,等幾天還有的你不爽的。看你忍到哪天!當下,秦蘇就又對嬴政一禮,道:「如此謹遵父王令。兒臣先告退了。」說著秦蘇就準備離開。

  嬴政當即脫口而出道:「你去哪?」

  秦蘇有點驚訝的看著嬴政,道:「父王,兒臣回儲君殿啊!」

  嬴政又愣住,這經年累月的太子扶蘇基本都和他住在了王宮裡,扶蘇又哪裡回去過儲君殿了?這扶蘇又在鬧什麼?可是嬴政又看著扶蘇一臉正經完全不像開玩笑的樣子,胸口不禁一窒,也是啊,扶蘇不回儲君殿又要去哪裡?發生了那種事,他又怎可能再像從前那樣摟著少年入睡?

  秦蘇淡淡的看了眼嬴政,旋即躬身一禮,就灑灑然的離開了。一旁的李斯有點莫名其妙的看著這對父子,這是怎麼了?自從大王御駕親征開始,這太子扶蘇和大王之間就算是隔了千里,也能感覺出有些問題。甚至太子扶蘇還來了個離宮出走……雖然這一路是被大王尋了回來,可是……這種疏離的感覺又是什麼?

  李斯是明眼人,這一下就看出了太子扶蘇刻意在疏遠嬴政的事實。而嬴政看上去還偏偏束手無策。這倒是奇了!能讓大王如此的人…還真找不出幾個。李斯眼中露出玩味的神情。

  這時候,嬴政似乎也看出李斯的心思,心情很是不悅,就衝著他冷喝一聲:「李斯,你沒其他事可報了麼?」

  李斯旋即回過神,想到嬴政又怎麼可能喜歡任人測想?忙不迭的開始匯報近期嬴政不在咸陽城時眾多的政務。而此刻嬴政的另一位心腹寵臣趙高也匆匆進了大殿,一來就衝著嬴政高呼迎駕來遲,請大王恕罪。嬴政哪裡有空管他這麼多,就隨口說了句沒事。

  但趙高卻帶來一個急事,原來是嬴政最小的兒子胡亥貌似病了,病的還挺重。而且說是太子扶蘇在回宮的路上聽了這消息已經趕緊去探望了。

  嬴政整個皺起眉頭,扶蘇似乎從胡亥出生開始就很在意這孩子,不知這少年又在想什麼。至於胡亥生不生病,嬴政倒是全然沒有在乎。他的子女眾多,可真正在乎的也不過是扶蘇一個,這件事是整個大秦王朝都清楚的。至於理由,就有很多種猜測,只不過眾人都不敢說出來而已。

  嬴政聽扶蘇去探望胡亥,就不太高興。扶蘇不是說回宮休息麼?怎麼又跑出去了?胡亥生什麼病還不清楚,萬一染上了豈非又是多事?嬴政覺得自己有點坐不住了。

  嬴政當即說道:「走!去探公子胡亥。」

  嬴政這麼一說,又引得眾大臣一驚,公子胡亥這是得寵了?要知道嬴政除了公子扶蘇之外,可從來沒見他對哪個公子公主上過心啊!

  嬴政當然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就問了句趙高:「公子胡亥住哪裡?帶路。」

  趙高滿頭冷汗,只好走在了前面。李斯不好進後宮,所以就只能好奇的在大殿等著了。只是,嬴政在走出大殿的時候,突然又冒出一句:「李斯,太子選妃的事不急。你先忙你該忙的!」

  李斯急忙應「是!」心裡則是在嘀咕,大王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扶蘇施施然去探望了自己的弟弟「胡亥」。他的到來讓麗妃有些惶恐,猜不准太子的意圖。扶蘇倒是顯得很親切,對著麗妃說:「聽說弟弟病了,就來看看。可好些了?」

  麗妃朝著扶蘇行禮,雖然她是嬴政的妃子,輩分算起來比扶蘇大。但是畢竟扶蘇是太子,又深的嬴政寵愛,她可不敢失了禮數。當初因為冒犯了太子而被嬴政毫不留情賜死的公子們,可給後宮眾人留下不可磨滅的深刻教訓。

  麗妃聽扶蘇這麼說,有點受寵若驚,可是一想到自己病重的孩子,就又心酸,險些掉出淚來,可話語裡仍是客氣道:「勞太子殿下費心,我兒…我兒沒有大礙。」

  秦蘇看著麗妃這摸樣就知道情況肯定沒那麼簡單,就道:「去看看吧。若真無事就好。」說著就讓麗妃引路。

  麗妃有些犯難,聽宮裡的大夫說胡亥得的是有傳染性的麻疹,按照宮裡的慣例是應該送出宮去的,但由於嬴政一直沒有回來,所以也不敢有人真的對公子做出送出宮的事。而這回,麗妃聽聞嬴政已經回來,正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有點不知所措了。現在,她又怎麼敢讓太子扶蘇去看呢?急忙阻止道:「太子殿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

  秦蘇奇道:「這是為什麼?去看看弟弟也不行?」

  麗妃正急的不知該怎麼說才好,秦蘇卻沒管那麼多,對於胡亥的存在秦蘇心裡始終是個疙瘩,讓他下殺手,他恐怕做不到,讓他聽之任之,他更做不到。這回聽說胡亥病了,他不由就過來看看。若胡亥真的病死了倒也乾淨,但是秦蘇心知這不太可能。

  於是,秦蘇也不管麗妃的阻攔,就朝著殿內走去。

  麗妃阻止不及,只能跟在秦蘇身後急道:「太子殿下,不可啊!那是…那是…」麗妃說不出口。

  而秦蘇卻已經看到了胡亥病弱奄奄一息的躺在榻上。秦蘇湊近一看,有點心驚,這不是麻疹麼?自古皇朝裡的皇子公主們最怕得的就是這個病。一來有傳染,二來根本不知怎麼治,只能硬挺過去。挺不過去的就是死路了。

  只是秦蘇也覺得胡亥這小孩挺可憐,才出生一年都不到就得了這麼個病。秦蘇也就看了兩眼,並不準備靠近。一是怕傳染了,他這才好點的身子骨可經不起再生這種病。另外就是秦蘇也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態去對待這小孩。雖然是跑來看看,但秦蘇也並不想多做什麼。他雖然有著未來的知識,但他又不是醫生,就算是他小時候生病,那也是照著醫生給的方子吃藥打點滴,他哪裡會知道麻疹怎麼治?更不可能給這小孩打什麼針。所以他根本是無能為力,這小孩若能挺過,那就算是他命大了。

  這時候麗妃追拉著太子扶蘇,急道:「太子殿下,您可別靠過去,要是…要是您有什麼萬一,我們百死難償啊!」

  秦蘇點點頭,剛就準備轉身離開時,胡亥卻在榻上發出了小小的聲音,一聽就是非常難受。麗妃全身一顫,再顧不得扶蘇,飛身撲向了小孩,抱在懷裡默默流淚,喃聲淒道:「胡亥,胡亥,我兒,你可好些?」

  秦蘇看著這一幕有點發怔,鼻子頓時有些泛酸。他不由想起了前世自己的親人兄弟,他的父母有多疼愛他……而如今,他身陷這個時代,更愛上了那個完全不應該是他愛的人……再難脫身……秦蘇只覺得胸口像是被重重擊了一下悶的生疼。

  「蘇兒!你在胡鬧什麼!」一聲怒喝從秦蘇的身後響起。

  敢如此吼秦蘇的這個時代恐怕也只有嬴政一個人了。秦蘇沒想到嬴政會來,被他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整個人都往後退了一步,險險正巧撞到了朝他快步走來的嬴政。

  嬴政順手一把扶住了扶蘇,見少年臉色蒼白,頓時急道:「怎麼了?」

  秦蘇只是被驚到,這會被嬴政用力的拉著手臂生疼,不由就用力掙了一下,說道:「放開!」

  嬴政愣住,「蘇兒?!」少年還是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對他說話。

  秦蘇此刻的心情並不好,而他也不知道嬴政為什麼突然火氣這麼大,而嬴政的到來顯然又驚動了麗妃和胡亥,麗妃慌張的抱著胡亥下跪,而胡亥被麗妃的動作驚到,貓似的開始哭起來。內殿裡突然就變的有些嘈雜。嬴政和秦蘇互瞪著,而麗妃則是不知所措的跪在地上。

  瞪了扶蘇好一會後,嬴政終於是放軟了聲音,說道:「蘇兒!你不該來這裡!」

  秦蘇沒準備給嬴政好臉色看,冷冷道:「為什麼?我來看弟弟也不行?」

  嬴政氣極,道:「他的病會傳染!你……」

  「就算是傳染,他也是我弟弟!」秦蘇也不知怎麼的,雖然心裡沒想的那麼高尚,可為了氣嬴政,他還真就這麼說了。

  嬴政被扶蘇氣到啞口無言,下一刻怒極的轉眼看向慘然跪在一旁的麗妃和胡亥,喝道:「既然明知是這種病,為何還不出宮?」

  麗妃聞言哭求道:「大王,求您了!別趕我們母子出宮!救救胡亥吧!他…他也是大王的兒子啊!」

  嬴政臉色鐵青,按照秦宮的律令,這也並非是他心軟的時候。雖然嬴政並不太關心他的子嗣,但是也不代表他就真個絕情了。其實,嬴政之所以會儘可能的淡化親子之情,為的也是大秦朝野的安定。他獨寵扶蘇雖然有著扶蘇是阿房女的親子,但也有為了避免將來大秦朝為了王位之爭而引起的動盪。嬴政的苦心不可謂不深。只是這些舉動在其他人眼裡卻真成了嬴政的個性冷酷凶殘,又獨寵太子扶蘇,根本不管其他子嗣的死活。

  秦蘇這些年跟著嬴政,對他的瞭解自然不淺。他也知道嬴政的想法,只是此刻親耳聽麗妃說出來,秦蘇也覺得有些不忍心。可他才決定要氣嬴政,才不去理他,現在難道又要……

  就在扶蘇有些出神的片刻,嬴政不悅至極的聲音響起:「宮裡就該有宮裡的規矩!難道要等事情不可收拾再來管麼?來人!」嬴政已經開始叫侍從將麗妃胡亥母子送走了。要是扶蘇萬一又染上這病,可就糟了。

  「且慢!」秦蘇終於開口。

  嬴政皺眉看著秦蘇,沒有說話。

  秦蘇嘆了口氣,道:「讓他們留在宮裡吧。哪裡都不准去就是了。我讓仁何過來照顧他。這種麻疹得過一次就該不會再得病了。」

  「蘇兒!你胡說什麼!」嬴政還想說什麼,卻被扶蘇打斷。

  秦蘇上前兩步,伸手拉住了嬴政的衣袍,低聲道:「胡亥畢竟是兒臣的弟弟,也是父王的兒子。若現在趕他們出宮,胡亥就真的……我不會再來這裡。走吧!」

  嬴政神情有些複雜的看著扶蘇,從他的角度看著少年已經接近他下顎的身高,微微露在外的白皙修長頸項,可就是那雙漂亮的黑瞳總似躲著他一樣並不像以前那樣總是追著他的身影。但少年卻仍是像過去那樣總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嬴政說不出的鬱悶,卻偏偏沒有揮開少年的手。

  嬴政再看了眼在徬惶恐不安的麗妃,又看看扶蘇抓著他的手,也沒再多說什麼,就一把反握扶蘇,拉著他就離開了內殿。

  嬴政對著扶蘇道:「今後不許再來這裡!」說著把扶蘇抱上了與他同來的皇轅車架。

第四十六章

  扶蘇沉默的跟著嬴政一路回到儲君殿,然後也沒再多說什麼就拜別了嬴政。嬴政無奈,只能放任扶蘇離開。

  而回到殿內的秦蘇卻屏退了所有人,獨自坐在地席上手裡把玩著一個酒樽。他並不知道這樣的做法是否正確。但是,他是真的想要改變什麼。秦蘇只是在賭而已。

  歷史的車輪軌跡顯然不是人力可逆轉的,這一點秦蘇很是確信。這些年他生活在嬴政身邊,目睹著他所有的一舉一動,除了感嘆嬴政的睿智之外,親眼目睹歷史對這個男人的偏頗程度。如果他沒有猜錯,那麼這次胡亥得的病,並不會至他死地。就算當時,他沒有阻止嬴政讓麗妃帶著胡亥離開皇宮,可胡亥肯定還是會回來。秦蘇並不想證明這一點而讓自己更鬱悶。

  而且,秦蘇清楚自己此刻是太子身份,再如何受寵於嬴政,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還是眾矢之的。朝野上因為嬴政的強勢,所以並沒有多少人敢提過去的事。之前因為秦蘇而身死的另兩位皇子,雖然他們是自己用心不良,但是時過境遷之後,留在人們心裡的卻只有一句「太子不會放過對他地位有威脅的人」。有人在找他的把柄,這點秦蘇心裡清楚。

  宮廷的政治瞬息萬變,其實所有人都是在小心翼翼的等機會。大秦朝為什麼會二世而亡,就是因為再沒有一個人能像嬴政那樣有著絕對的威信,讓眾多心存異念的人不敢有絲毫動彈。所以嬴政的手段如此狠辣也是有原因的。畢竟他要統一的是七國,沒有鐵血,沒有威懾,他還怎麼統一天下?

  懼怕嬴政鐵蹄的人,卻未必會怕嬴政以外的人。嬴政能夠成就這千古一帝,絕非常人能做到的。是他徹底改變了整個華夏的命運和走向。秦蘇是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並不認為自己有這個能力可以和嬴政一樣穩住七國,穩住大秦的江山。

  要走到秦蘇生活過的那個時代,是必須經過數千年的沉澱和演變而來的。歷史的存在是不可撼動的。這絕對不會因為秦蘇擁有超越千年的視線和認知而改變。甚至,秦蘇明白在這個時代他所有的那些思想和認知根本就是行不通的。

  他無法做到像嬴政那樣是人命如草芥,君王至上。畢竟他是個接受二十一世紀教育的人,人人平等的理念對秦蘇而言已經根深蒂固。這並非是一個胡亥是生是死的問題,而是整個時代的問題。秦蘇可以想像,如果他把二十一世紀的那一套搬到這裡來,那麼迎接他的不是改革的喜悅,更不會是人民的歡迎,而是因為他觸動了太多人的利益,而引發的各種暴動,他最終將會被燒死在城門外。

  秦蘇生活在這個時代已經那麼久,他早就看清了歷史是不可逆轉的。但是就要秦蘇去接受扶蘇未來的命運,卻也是他無法接受的。雖然他已經承認了這一世他的身份是扶蘇,可是也不代表他就會什麼努力都不做的在明知結果的狀況下就這麼等死吧?更何況現在他愛上了嬴政這個人。

  秦蘇絕非一個聽天由命的人。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該怎麼辦,他也有自己的打算。所以胡亥這個人絕對有他應該活下去的價值。秦蘇並不想浪費歷史上已經很明確的機會。王位什麼的,他並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嬴政。

  歷史雖然已經明確了未來的走向,但是歷史畢竟只是歷史,它不過是後人撰寫出來的東西,不會事無鉅細到所有細節,那麼藉著歷史,這就是秦蘇的機會,而不是扶蘇!

  略略舒了一口氣,始終糾結在胡亥是生還是死這個問題的上秦蘇,總算也給了自己一個答案。這次表面看他是救了胡亥一命,可又有誰知道秦蘇實則是已經知道結果還有他自己的盤算呢?那麼接著就看這個撒下去的種子如何伸根發芽吧。

  至於秦蘇他現在更重要的事情,則是如何讓嬴政明白,另外就是該想想如何照顧好這個千古第一皇帝,別讓他真的在一統天下之後沒幾年就病死異鄉。這一點,秦蘇不論如何都不願意見到的。

  有了盤算之後,秦蘇嘴角微勾起,有些事急不起來,畢竟胡亥現在才幾個月大,距離嬴政一統天下也還遠。不過既然自己有了決定那麼這次回到咸陽,有幾個人倒是需要用點心思了。

  想著未來的不確定和可能性,還有大量的事情要處理,秦蘇微嘆一口氣,喜歡一個人果然不太容易。嬴政啊,以後這些可是你要還的……

  「來人,把李斯李大人請來。」秦蘇朝外吩咐了一聲,自然就有宮人應了是。秦蘇想事情還是要一件件處理,放在眼前的該是「選妃」吧!秦蘇嘴角又一勾,選妃和選美沒多大區別,不如就讓嬴政一起選選,也讓他看看自己的眼光如何。

  至於嬴政會有什麼反應,秦蘇還是很期待看到的。

  隔不了多久,李斯就匆匆來了。秦蘇和他聊了一會後,李斯又匆匆走了。這件事就很快傳入了嬴政的耳裡。嬴政皺眉,同樣召了李斯晉見,想知道扶蘇和他說了什麼。得知是關於選妃的事後,嬴政的情緒顯然非常不好。李斯當然沒敢說出來。但這一天裡他在咸陽宮跑來跑去,累了半死。他真又搞不明白這對父子究竟是怎麼回事,明明都在說同一件事,但偏偏還要分兩個地方。

  不過嬴政這次倒是沒再反對,只冷冷說了句「按太子的意思辦。」就讓李斯退下了。李斯有點意外,因為他看的出嬴政似乎對於太子選妃不是很熱衷,莫非還是擔心太子的身體麼?

  李斯出了王宮後,正巧又遇上了趙高,趙高對於太子選妃這事顯得有些高深莫測的態度,沒多說什麼就匆匆走了。李斯這個千古名臣被弄的有些一頭霧水了,突然他有種感覺,這次選妃恐怕沒那麼簡單……不過這時候也不是他再去猜測兩位主子的心意究竟是什麼,他還有不少事要做……比如讓朝野上下都知道這件事,然後盡快將太子妃候選人選入宮裡。

  朝中得知太子選妃的消息後,一陣歡騰。很多大臣都將自己女兒的名字畫像送到了李斯手裡。僅僅不過是三天,儲君殿裡就已經聚集了至少有數百張畫像了。秦蘇看著堆積一地的絹質畫像,不禁有點頭疼,他是不是有點自找罪受了?畢竟這個朝代的畫像質量能到什麼樣,大家都心知肚明……

  就在秦蘇想著怎麼處理這些畫像的時候,宮人來傳「大王到!」

  秦蘇揚了揚眉,順手就從那些畫像裡隨意拿起一副,裝作很用心在看的樣子。至於嬴政一進儲君殿就看到這麼一幕,頓時有點黑了臉。秦蘇眼角瞥了一眼後,才放下手中的畫像,對著嬴政行禮,一副公對公的口吻道:「父王駕到,未能遠迎,請恕罪!」

  嬴政眼角抽了一下,語氣有些不是味的說道:「蘇兒選的如何了?」

  秦蘇淡然道:「各處都有送來畫像,兒臣正在看。」

  嬴政掃了眼快摞起到腰的小山似錦絹,他哪能不知情呢?李斯這幾天都在忙太子選妃的事,甚至還第一時間把情報匯報給嬴政。嬴政憋悶了幾日後,沒得到半點來自扶蘇的消息,這不是終於忍不住過來看看麼?

  秦蘇把嬴政放了那麼幾天後,對他的到來也不意外,他也想知道嬴政此刻想說什麼,當即就道:「不知父王此來所為何事?」

  嬴政哪好意思說自己是因為鬱悶所以才來看看扶蘇究竟在幹什麼的?於是就乾咳一聲,道:「蘇兒即要選妃,父王來看看情況如何。」

  秦蘇挑了挑眼眉,心道看來還是要重藥。於是就道:「謝父王關心。不過兒臣正好也有事想求父王恩准。」

  嬴政一聽扶蘇有事求自己,忙道:「哦?什麼事?」

  秦蘇故作煩惱,皺眉道:「各處送上的佳麗畫像委實多了些,也不知看到何日去。父王既想要兒臣早日成婚,兒臣也不想拖著。再者,即便兒臣選中了,父王必然也要過眼一看,這樣不若召了這些人入宮,設個吉日兒臣當眾選妃。父王若是不滿意,也可直說,這樣豈非省了不少時日?」

  嬴政愣住,沒想到扶蘇竟然提出這麼個要求。這種事過去也不是沒有過,於禮也算符合,可偏偏嬴政就覺得聽的不舒服,很不舒服。可是要拒絕的話,他也沒個理由啊。所以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

  秦蘇見狀故意繼續道:「父王,兒臣此舉是效仿先祖襄王,該沒有錯吧?」

  嬴政再度頓住,看著扶蘇眨著雙漂亮黑瞳看著自己,憋了半天實在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只能道:「好吧!」

  秦蘇頓時表現的很高興,當即就下拜口稱「謝父王」。說罷,他還故意留了一句:「兒臣這就通知李斯來辦這事,人數是多了點,兒臣再選一下,到時候再報於父王。父王還有其他事麼?」那意思就是嬴政若沒有其他的事,他扶蘇就要開始繼續看那些畫像了。

  嬴政覺得自己再這麼下去估計會鬱悶死,所以也不再說什麼就匆匆走了。秦蘇看著他的背影,嘴角勾著笑,嗯,繼續忍吧。

  太子選妃的事情開始滿城風雨了,甚至連各國的使節也送來了畫像。只是聽說大秦太子要當眾選妃,所以各國使節不得不上書懇請延期,好讓他們回國接和親的公主前來。自從大秦滅韓趙之後,嬴政在各國的威名越盛,自是人人自危不敢犯其虎鬚。趁著這太子選妃的日子,各國自然是想要把握機會。所以選妃日也不得不一拖再拖。

  秦蘇對此相當淡定,他本意就是讓時間拖的越久,嬴政會越煩躁。雖然這位始皇在朝堂上仍是表現的很冷靜,但是從他處理事務的一些細節上看的出,這位始皇的心情顯然不是很好,而且有越來越不好的趨勢。這段時間不論大事小事,只要犯了一點錯,那就是血淋淋的結果。朝臣們都有點膽顫心驚了,卻偏偏找不到原因。

  又隔了數日,咸陽城裡來了位人物引起了秦蘇的注意。那就是齊國龍陽君帶著齊國公主到來。對這位歷史上記載的第一位同性戀者,秦蘇充滿好奇。

  龍陽君是齊國魏王的第一寵臣,聽聞他和大王之間就有著不尋常的關係。再加上齊國的這一任大王,也是龍陽君與齊國另一實力派系信陵君殊死之戰後才得以登上王位的,所以他的身份自然不簡單。

  因此,龍陽君此次藉著大秦太子扶蘇選妃的事來到咸陽,其目的究竟是什麼,確實讓人覺得需要深思。

  所以嬴政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消息,齊國的國力在七國中除了強秦之外該屬第一,但是因為信陵君的慘死,前任魏王的病逝,國力已經大不如前。嬴政本想靜觀其變,但是沒料到下一刻就收到了線報,說是龍陽君和齊國公主一併被太子請了去。

  嬴政頓時愣了,扶蘇這是做什麼?難道是對齊國公主有興趣?嬴政不由皺起眉。扶蘇若真是對那公主有意,也未嘗不是件好事……這還是扶蘇第一次單獨見前來參與選妃的人選……嬴政念頭連轉,本該慶幸,可偏偏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這時候趙高在嬴政身邊倒是提了一句:「今早在使館見那龍陽君倒真是個極品,魏王被他迷的神魂顛倒,連國事都拋到腦後了。只是不明白,這男人究竟有何好處?」

  嬴政聽這麼一說,倒是記起了龍陽君的另一個嗜好。這一下子,嬴政就有點坐不住了。龍陽君是什麼人物,他當然知道。可是萬一扶蘇……更讓嬴政心神不寧的是,扶蘇似乎也是喜歡……男人…?!

  頓時,嬴政站了起來,在趙高驚訝的眼神中說道:「去儲君殿。」說完竟是急急的走到了前面。

  從人們忙不迭的跟上,趙高不由的有些疑惑,最近大王委實有些古怪了。難不成真和太子有關麼?可看樣子也不像是他們不和啊!到底是怎麼回事?來不及多想,趙高只能追著嬴政而去。

  在儲君殿的秦蘇正與龍陽君分上下首坐在地席上。說實話,龍陽君給秦蘇的印象還是非常深刻的。自他「款款」走進儲君殿的那一刻,秦蘇就有點愣神了。眉目如畫可以形容龍陽君的美,而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無不透著股柔媚酥骨的感覺。龍陽君該已是不惑之年,但是歲月似乎完全沒在他臉上刻出痕跡來。

  反觀一旁的齊國公主,倒是顯得龍陽君還更像女人些。秦蘇心底免不了一陣嘀咕,這齊國派了這麼兩個人來,是真的為了選妃的事麼?

  龍陽君和齊國公主拜見了太子扶蘇後,龍陽君就嬌聲道:「大秦太子殿下果然一表人才,英武非凡。」

  秦蘇一聽什麼「英武非凡」就差點將一口茶噴出來。顯然這些年他聽的各種阿諛奉承多了,完全可以淡定的面對,但是被龍陽君這麼一說,秦蘇有點不習慣了。千古第一同性戀者果然不同凡響……

  於是,大秦太子和齊國使者龍陽君開始從婚事論到了國事。龍陽君有意無意的把話題往國事上引,提些類似國情民生的事,又或者裝模作樣的稱讚了一番嬴政親征的偉業,卻不知下一步是何做想之類的事。

  秦蘇則就頂了一張少年該有的天真無邪表情,對著龍陽君的話要麼表示驚訝,要麼表示絕無此意,要麼就是一副「我也不知道父王要做什麼」的小白模樣。鬧的龍陽君也搞不明白這秦蘇究竟是真的明白還是不明白。

  秦蘇暗笑,這龍陽君真把他當成不知事的少年了。

  不過,龍陽君和秦蘇都表現出一派言談甚歡的模樣,殊不知他們清晰可聞的笑聲讓正匆匆而來的嬴政黑了臉。

  趙高一看情形不好,立刻就高聲道:「大王駕到!」

第四十七章 (下)

  嬴政被扶蘇問的啞口無言。他能說扶蘇究竟做錯什麼了麼?私自使燕?還是見了龍陽君卻沒通報?嬴政若把這些事用來責怪扶蘇,那他還真是說不出口了。嬴政越來越氣悶,忍不住又踢翻了另一個地席台。

  秦蘇看著這一幕,終於開口道:「父王,您還是免了兒臣這個太子名頭吧。」

  嬴政一愣,脫口而出道:「你說什麼?」

  秦蘇淡聲道:「父王既然看著兒臣就生氣,那不如不要再管兒臣了。若兒臣不是太子,父王也可以不用再替兒臣操心了。兒臣自小身體也不好,說不定哪天就是死了也不一定。也當不起父王委以的重任。」

  「混賬!誰准你說這樣的話?」嬴政氣急敗壞的走近扶蘇,一手就重重抓住他的手臂。那力氣大的嚇人。

  秦蘇疼的悶哼一聲,可還是繼續道:「難道不是麼?仁何說兒臣的身體要恢復至少也要十年。兒臣是大秦太子,將來萬一有什麼,父王豈非還是要重立太子?這樣甚至會影響整個秦庭。那倒不如現在就把兒臣廢了。父王也可以不用再替兒臣操心。」

  「住口!」嬴政終於是沒忍住,重重扇了扶蘇一個巴掌。這小孩到底在胡言亂語什麼!什麼廢太子,什麼萬一,甚至什麼操心?有他嬴政在,他怎麼可能讓這小孩有什麼萬一?

  秦蘇「嗚」了一聲,臉上頓時火辣辣的疼,嘴裡也泛出一股血腥味。可他仍是看著嬴政冷笑,道:「兒臣不過是說實話,父王又何必動氣。」

  「蘇兒!」嬴政怒吼一聲,本想著教訓小孩的嬴政,卻發現自己此刻完全陷入了被動。扶蘇的身子骨不好,他當然知道,打是打不得,可罵總罵得。豈知,他卻是一句話也不知該怎麼罵,反倒是氣的動手了。看著扶蘇嘴角染血卻還是一抹生疏的冷漠之意,嬴政第一次感覺到他竟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又或者說,他根本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怎麼做。要怎樣才能讓扶蘇變回原來那樣呢?

  嬴政想著又是愣,原來那樣?他想扶蘇變成什麼樣呢?至少不會是現在這種漠然的表情吧?

  嬴政有點頹然的坐到了地席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最近這段時間,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反常。早朝見不到扶蘇的影子,一想到他正在選那些什麼妃子的時候,嬴政就覺得莫名的煩躁。可這不是他安排的麼?太子選妃,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

  更讓嬴政有點受不了的是,扶蘇在避開他。他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從使燕回來的路上,就這樣了。是他做錯了麼?

  突然之間,嬴政沒了剛才想要教訓扶蘇的心情,可又更不想看到扶蘇用這種表情這種語氣和他說話。嬴政覺得要是再這麼下去,他會變的更奇怪。而且嬴政甚至有種預感,這樣的話題要是再進行下去,他真的會失去扶蘇,也說不定。這小孩的脾氣,他再清楚不過,韌的很。

  「出去……」嬴政朝著扶蘇揮了揮手,他需要冷靜想想究竟是怎麼了。

  扶蘇看著嬴政突然沉默又有些頹喪的神情,心裡免不了緊了緊,這種表情真的不適合嬴政。難道是他做的太過了麼?可是現在這種狀況,不都是嬴政你自找的麼?

  扶蘇想是那麼想,可身體卻不由自主的朝著嬴政靠了過去。

  扶蘇來到了嬴政身前,伸出手輕輕的碰了碰嬴政的頭髮。嬴政略有所覺,抬眼看向扶蘇。

  「為什麼不……」嬴政「出去」兩個字還未說出口,就瞪大了眼睛被眼前一幕驚到。

  扶蘇彎□極輕的在嬴政唇上印下一吻,然後跪在他身前緊緊抱住了嬴政的頸項。

  對扶蘇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嬴政完全僵住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對我?」扶蘇不甘心的低聲吼著。他的手緊緊抓著嬴政後背的衣服,他甚至想要狠狠咬嬴政一口。

  嬴政此刻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不明白,被逼到目前這種地步的是他嬴政,可為什麼扶蘇的聲音聽上去比他還痛苦?他究竟怎麼對扶蘇了?他所作的一切不都是在為扶蘇好麼?

  扶蘇咬牙切齒的說:「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思!可你為什麼還要這樣!禁止我出宮,我就不出去。要我娶太子妃,我去娶就是了。可是……可是……為什麼是噁心?」扶蘇說到這裡抬起頭瞪著嬴政,然後再度重重吻了上去。

  這次的吻不同於之前,扶蘇飧咬著嬴政的唇,探出舌頭與嬴政的糾纏。好一會後,他才喘著氣退開,而此刻嬴政的神色早就複雜至極。

  扶蘇看著嬴政,苦笑道:「噁心是麼?在你心裡我也這麼噁心,這麼讓人倒足胃口是不是?是不是!」扶蘇說道最後忍不住大吼起來。

  「你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混蛋!你是大混蛋!為什麼我會喜歡你!我…我討厭你!」說完這些扶蘇一把推開嬴政,整個人跌跌撞撞的就朝著大殿門走去。不想再看到這個人,與其讓自己如此痛苦壓抑,不若就……

  秦蘇昏昏沉沉的想著時,突然整個人從地上被抱到了空中。秦蘇嚇了一跳,「啊!」了一聲後,緊緊拽住那個抱他的人。然後又不甘心的開始掙扎,口中大喊道:「放開我!混蛋!放開我!我不要再當什麼太子,你也別再來看我!放開我!」

  嬴政被扶蘇吵的實在是失去了耐心,竟然就一下吻上了扶蘇的唇,把剩下的聲音全部都封在了口中。至於懷中的扶蘇,被吻之後居然全身僵硬,一動不動不說,一點聲也沒有了。

  嬴政對這樣反應的扶蘇,真是滿意極了。

第四十八章

  嬴政恣意的吻著懷中人,心情說不出的暢快。最近的鬱悶一瞬間都不知道去哪裡了。

  秦蘇也是傻了,雖然把嬴政逼急了是他一直以來的目的。但是,嬴政這突然之間的熱情,讓他有點招架不住。前一刻還爭鋒相對,劍拔弩張的,可下一刻嬴政居然就這麼吻他。嬴政到底是怎麼想的?

  秦蘇畢竟還是個少年,身體又欠佳,被嬴政這麼一吻,險些透不過氣來。「嗚嗚」了兩聲,又用盡全力捶了嬴政兩下之後,嬴政才挪開嘴,秦蘇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一雙眼瞳水汽朦朧,臉頰也是緋紅。

  嬴政看著懷中少年如此的媚態,心臟頓時漏跳兩拍,雙手不由的收緊,恨不得把少年揉進自己懷裡似的。

  嬴政這會兒,總算是明白了。只有這少年在他懷裡,乖乖的,只想著他,只依靠他,他才會滿意。或許從少年在他懷中成為大人的那一刻,這個少年對他而言,意義就已經不同了。嬴政一直試圖讓自己避免去那麼想,但是直到現在,他才真正意識到這一點。已經不同了!

  嬴政自問就算他再如何騙自己,也沒法看著少年真的去選什麼妃,更沒法看著少年與其他人比他更親近……說不定那時候,一怒之下,嬴政會選擇殺了所有那些人。

  可是扶蘇畢竟是他的兒子啊!有一個聲音在嬴政心裡喊著,但是卻越來越弱。嬴政看著懷裡瞪大眼不可置信看著他的少年,心裡開始逐漸溢滿一種從未經歷過的溫情。

  兒子又如何?只要是他嬴政想要的!他是天之驕子,得水德以興,終有一天,他要一統天下!將來,整個天下都將是他的囊中之物,那他想要什麼,他想做什麼,只要他願意就好!誰能管?誰敢管?只要到那時!

  嬴政伸手輕撫著扶蘇額跡的頭髮,低啞著聲音道:「蘇兒,你可想清楚了?」

  秦蘇愣愣的看著嬴政,一時沒明白他的話。

  嬴政低笑一聲,俯身又吻了一下扶蘇的額頭,伸手點著他的嘴唇說道:「你我之事,有違倫常。」

  秦蘇一聽這話,整個人都僵硬了,作勢似又要跳起來,他以為嬴政又反悔,又要說什麼大通道理來傷他的心,但沒想到,他卻被嬴政死死按住。

  嬴政沉下臉,嚴肅的低聲道:「蘇兒,你該知道,我是大秦國君,將來我勢必一統天下。這世間的一切都是我的。而你,是太子!將來,這整個天下都是你的。你明白麼?你將成為大秦的國君,名垂千古。」

  嬴政按住想要說話的扶蘇,繼續又道:「但是,你若……如此……執意……你便無法再成為太子!你將失去這天下。甚至,這輩子你都不可能有女人,有子嗣!因為你是我嬴政的人!哪天我若死了,你也必將陪葬於我身邊。我斷不會讓你獨活於世。就算是這樣,你也甘願麼?」

  秦蘇呆呆的看著嬴政,他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蘇兒,你說啊!」嬴政雖然表面毫無表情的追問,可他心裡卻難免激盪難平。扶蘇會怎麼答?以嬴政對扶蘇的瞭解,這少年似乎對政事很感興趣。不難看出,他對成為太子一事還是很高興的。

  但現在,扶蘇若真的只願與嬴政一起,那麼他勢必將要放棄一切。因為嬴政是至高無上的王者,他絕對不會容許自己的人同時還會有什麼后妃子嗣。而嬴政更不會輕忽國家大事,他不可能讓一個無後的太子繼承王位。即是如此,扶蘇又會如何選擇?不過嬴政其實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他想要的,不論對方如何想法,他都會得到。

  秦蘇直到此刻終於想明白了嬴政的話,看著嬴政僵硬的神情,秦蘇卻笑了。他微微抬起身,然後輕輕吻了嬴政的唇,低語道:「父王,還請您以魅惑國君之罪,廢了兒臣的太子之位吧。」

  嬴政一震,「蘇兒!」此刻的他說不清自己的心情。

  秦蘇輕輕笑著,極深情的看著嬴政,眼中這人無論是哪個地方都是那麼吸引著他,多少年了?秦蘇輕道:「若說是陪葬,我若有幸葬於秦陵,伴你千秋,何妨?」說著,秦蘇的眼睛有點澀,鼻子也開始發酸。

  秦蘇從未像現在這樣愛過一個人,而這個人現在竟給了他回應。過去,當秦蘇一點點失去身邊所有的人時,那種絕望無可比擬。但這個人出現了,他的強勢,他的身影,為秦蘇幾乎撐起了一切。所以,秦蘇一定會全力的保護這個人,他絕對不會讓歷史在嬴政身上重演。

  嬴政在聽完扶蘇的這句話後,重重的吻上了懷中人,不論他是什麼人,兒子也好,太子也罷,他竟真的願意放棄一切!一種無法形容的愉悅和滿足在嬴政全身縈繞。他吻著扶蘇,用一種絕對的強勢,根本不容人躲避。

  秦蘇承受著這一切,將有些無力的手臂攀上嬴政的頸項,這就是他要的人。那種強勢,那種隨心所欲的氣勢,那種未將世人條規放在眼中的人……也是在過去秦蘇無法做到也無法擁有的……而嬴政,他卻做到了……

  就在秦蘇被吻的險些喘不過氣來的時候,殿外突然傳來一個通報的聲音:「大…大王,李斯大人求見。」

  秦蘇被吻的昏昏沉沉,根本沒心思搭理這事。嬴政本想喝退李斯,但是突然又想起選妃的事,於是很不耐煩的把人宣了進來。

  就在這當兒,嬴政輕輕拍了拍扶蘇的臉頰,見少年猶自被自己吻的有些犯迷糊,整個神態實在誘人已極。嬴政不免有點心癢難耐,他早知道自己對這少年不同,過去只是礙於種種不願去承認罷了。可現在他既然已經做了決定,那自然也就無須再忍什麼。不過,嬴政可也真的沒想到自己在面對如此模樣的少年時,居然一點定力也沒有了。他此刻唯獨想做的就是抱著少年上床登榻。可以想像,若是少年真的立了什麼妃子,他會是何種反應。

  嬴政低喚道:「蘇兒,蘇兒,李斯來了。」

  秦蘇這時候才清醒點,但是經過剛才這麼一陣,如今他全身都在發軟,哪有力氣?偏巧這時候李斯走進大殿,秦蘇一看之下,頓時將臉埋在了嬴政胸口,乾脆就縮在嬴政懷裡不動了。

  李斯一進大殿見到的就是太子扶蘇居然被抱在大王懷裡。李斯看得一愣,這些天不是都在傳大王和太子不知道又鬧什麼矛盾麼?而且之前他想晉見的時候,都有太子殿的宮人小心提醒大王此刻正心情不好,看樣子是太子又犯了什麼事,大王要教訓太子呢。所以才屏退了侍衛。

  李斯是怕太子和大王真的鬧起來,那秦庭勢必不寧。給別國有可趁之機,所以李斯才冒險晉見。哪知卻看到這麼一副情景。

  大王滿臉春風得意的神情,哪裡像是生氣的模樣?至於太子,就這麼乖乖被大王抱在懷裡,難不成這就是冰釋前嫌?李斯有點被弄的愣住了。

  「你要在那站到何時去?」嬴政不太高興的聲音響起。

  李斯這才回過神,急忙下拜,行禮。

  嬴政皺眉說:「你來此何事?」

  李斯道:「大王,太子立妃的事,微臣已經準備好了,現就待太子選妃的名單。」

  嬴政一聽果然是這事,他心裡的火就是不打一處來。才想開口直接讓李斯取消這次的選妃,哪想到懷中人這時卻開口了。

  只聽扶蘇說:「李大人,你費心了。名單已經好了。待得父王參閱之後,就給你送去。」邊說著話,扶蘇邊慢慢撐起自己,最後帶著點略喘的靠在了嬴政的懷裡。

  嬴政當即眉頭就皺起來了:「蘇兒?」剛才不是說的好好麼?

  秦蘇抬頭衝著嬴政微微一笑,轉眼又看向李斯,道:「李大人若無事就退下吧。本君還要和父王一起看看那名錄。」

  李斯只好應是,準備退下的時候,秦蘇又道:「對了,李大人,齊國龍陽君此來,你務必要小心,他的來意恐怕不簡單。」

  李斯再度應聲,然後行禮又退下了。

  嬴政並沒有阻止扶蘇,他只是皺眉看著扶蘇,他不關心龍陽君的目的,但是他卻不知為何扶蘇還要舉行這選妃大會。

  這時,秦蘇整了整衣物站了起來,對著嬴政露出淺淺笑意,說:「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還要去弄這個選妃大會?」

  嬴政挑了挑眉,沒說話。他在等扶蘇的解釋。

  秦蘇上前摟住了嬴政的脖子,在他耳旁輕聲道:「你是大秦的王,但還不是天下的王。就如你之前說的,你我有悖倫常。而你更不可能放的下天下。大秦要的是一個沒有任何污點的至高無上的王者。我不想成為你的污點,也不想變成你的絆腳石,更不想被你鎖在深宮。」

  嬴政的眼神瞬間變的很深,扶蘇對他的瞭解之深確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以天下為重……確實,就如扶蘇說的,天下是他嬴政絕無可能放下的。他會杜絕任何對他奪取天下有威脅的事……包括扶蘇。但是扶蘇是特別的,他當然不會殺他,但是在他一統天下之前,他也絕對不可能再讓他出現在眾人面前。

  秦蘇這時候放開嬴政,退開幾步看著他,淡淡道:「嬴政,這麼多年來,你可曾瞭解過我?」

  嬴政沉默的看著扶蘇,不知道他接著想說什麼。

  秦蘇這時候再度微笑,但那神情卻是從未有過的銳利:「嬴政,再怎麼說,我繼承了你的血統。我也有我的脾氣。你雖然心裡有我,甚至也願犯這違背倫常的事。但你仍是一心以天下為重。這樣的感情,我…不要。我要得到,就要得到你的全部。因為你就是我的天下。」

  嬴政發愣的看著眼前他從未見過有著如此凌厲一面的扶蘇。從小到大,扶蘇都是他捧在手心長大,雖然知道這孩子倔強,卻也從未想過有一天扶蘇會當著他的面說要他的全部。

  突然間,嬴政笑了起來,他幾乎笑不可仰。然後,嬴政霍然站起,對著扶蘇道:「即是如此,那我便等著你取。」說完,嬴政毫無顧忌的拉過扶蘇,然後吻了上去。

  直至扶蘇腳都有些站不穩時,嬴政極近的貼在扶蘇耳旁,道:「你剛才那表情,我愛極了。在我得到天下之前,你仍是太子,我等著你來拿我的全部。」說完這些,嬴政放開扶蘇,任其軟倒在地,自己則是大笑著離開了儲君殿。

  秦蘇手軟腳軟的倒在地上看著嬴政的背影,心裡大罵,這個該死的混蛋,親完人居然就這麼跑了。但剛才嬴政話裡的意思,難不成是個戰書?

  秦蘇想的腦子有點發疼,其實嬴政剛才對他說的那些類似表白的話,秦蘇心裡明鏡似的。嬴政定然是喜歡他不假,但是卻遠比不過他要的天下。若秦蘇真的和嬴政在一起,嬴政恐怕會永遠囚禁他在身邊。顯然,秦蘇也並沒有猜錯。嬴政真是有這種打算。

  可如今,嬴政卻說了這樣的話……秦蘇露出頭疼一般的苦笑,嬴政真是個讓人琢磨不透的君王啊!要真讓嬴政以他為重卻輕了天下,那他秦蘇可還有的好忙活了。他現在最大的情敵可變成「天下」了啊!不過,嬴政得了天下至少是在十年以後……難道他和嬴政至少還要再磨十年麼?秦蘇想到這裡又囧了。他沒事逞什麼能呢?被禁錮在嬴政身邊又有什麼不好的?難道嬴政還能讓他受苦不成?可他為啥還要偏偏追求什麼愛情平等?他多愛嬴政,就希望嬴政有多愛他呢?他這不是自討苦吃麼?

  秦蘇重重的嘆了口氣,不過心裡卻多少有些雀躍,畢竟嬴政不再逃避了。他所期待的愛情終於要實現了!不是麼?

  秦蘇坐在太子殿的地席上,摸著嘴唇,突然笑了起來……

第四十九章

  二十天後,在太子的特意安排之下,選妃大典終於開始了。眼前是一撥又一撥的美人,當然也有怎麼打扮也覺得恐怖的。

  大典是在皇宮中一處空曠的草地上搭了台,李斯在旁邊主持大典,居中而坐的則是大王和太子。眾臣們則是分席而坐。太子選妃,大王自然會參加。這一點沒啥稀奇,但是這對父子間,怎麼氣氛就如此古怪呢?這大典還沒開始,眾臣們就有種如坐針尖的感覺。秦王嬴政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實在太過明顯。只有太子扶蘇還在那邊笑的沒心沒肺。

  李斯擦了擦冷汗,不由得想到了前幾日,大王和太子似乎還為了什麼事爭執起來。可接著的幾天嘛……

  嬴政自那天離開儲君殿之後,旋即就宣了太子入宮議事。好一個入宮議事!秦蘇在地席上笑了半天,這才慢吞吞的整整衣服站起來,進宮去了。不過這一進宮嘛,太子就再沒回儲君殿。就像過去一樣,開始吃住都隨著嬴政。

  眾大臣們心底又見波瀾。前幾日裡大王和太子之間還弄的有點水火不容的情況。誰都看的出來,這幾天嬴政很是不爽。大家做點什麼事,都是小心翼翼的。況且去見了太子的龍陽君居然還悄悄傳出了太子和大王不合的消息。雖然不少人對這種消息表示懷疑,可結合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也未嘗不可能。

  自然也就有些人心思蠢蠢欲動。可隔了幾日後,事情居然又變成眼前這樣,眾臣還真有點鬧不清了。

  不管別人的諸多猜測,秦蘇倒是越發悠然自得了。那日嬴政說了這麼一番話之後,秦蘇心裡高興是自然的。不過,他一來不想讓自己落到被嬴政雪藏的地步,二來,歷史的軌跡也是他擔心的一件事。歷史上可從來沒出過太子被嬴政廢掉的事。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就是目前他可少不了太子這樣的身份。在他還沒想好如何避免嬴政一統天下之後,病死異鄉這樣的事。

  至於嬴政下的「戰書」,秦蘇倒是並不著急,他至少還有十年的時間,另外,秦蘇也從來不認為嬴政想要一統天下是件什麼壞事。對於自己的情人想要創立不朽功業,有誰會反對呢?

  不過,話說回來,秦蘇對於嬴政把爭天下看的比他更重這樣的事實,多少還是有點那麼不爽的。秦蘇就在想,以現代的看法,嬴政鐵定是IQ高,但EQ不高!哪有這麼表現的!因此,秦蘇的不爽,也造成了現在的嬴政心裡癢癢,卻又無可奈何的現狀。

  一切似乎是又回到了從前。扶蘇會細心的替嬴政端個茶,遞個折簡。然後他就乖巧的坐在一旁,翻閱一些不算太重要的折簡。一派認真的樣子。

  這種時候,反倒是嬴政有點……心不在焉?這可是奇聞啊!一向專心於政事的嬴政,居然會在看折簡的時候走神……這可把一旁伺候的趙高弄的心驚膽顫,滿頭虛汗。這是出了什麼事?

  倒是太子扶蘇,顯然沒把這事放在眼裡。遇上不知道怎麼處理的就悠然問一聲嬴政。嬴政趕緊把那折簡當成個大事仔細看了一遍後,再寫下批示。這時候的太子扶蘇就會用很……的聲音說一句:「嗌!原來還可以這樣!」

  嬴政頓時氣勢萬千,一旁趙高險險就以頭點地,昏倒了。

  這種詭異的一幕也只有身處嬴政內侍長的趙高才能感覺到。趙高跟隨嬴政多年,很清楚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朝堂上,他當然算是嬴政的心腹之一,眾人只道大王相當寵信趙高。但只有趙高知道,他的頭可是懸在一線之間。他和李斯尉繚這樣大王親信的執政團還是有區別的。

  其實,從很久以前,趙高就有點感覺。覺得嬴政是不是太過疼愛太子了。不過,那個時候,趙高根本沒多想。可是隨著時間趙高看著嬴政和扶蘇的相處模式,總有點說不出的怪異。而近這段時間,趙高已經不敢多想了。可萬一這要是真的……趙高只有在心裡發苦,他為啥總要攤上這種丟腦袋的事呢?不過,經過這麼多年的鍛鍊,趙高也深知只要做好自己份內的,嬴政還算是個開明的主子……

  嬴政和扶蘇自然不會管趙高在想什麼。兩人之間的氣氛微妙,扶蘇對嬴政也微妙。他會有意無意的靠近嬴政,卻又在嬴政想拉近他的時候閃身走了。光光是這麼一點,就已經惹的嬴政心頭起火,一簇一簇的。嬴政又不好真的立刻就拉了扶蘇抱人入懷,那可是他自己認了,就目前而言還是天下重要,他必然不能做那些落人口實的事。

  嬴政突然覺得他是不是把自己給框進去了。放著這樣一個妙人兒在眼前晃來晃去,他偏偏還不能動手……這算什麼事?好不容易下了決心,卻又攤上那麼個說法。所謂君無戲言,難不成他還真的等這小孩動手,來個什麼「等著你來拿我的全部?」

  這可是生生把嬴政給鬱悶了。

  這一鬱悶就是好幾天,而緊接著就看扶蘇興高采烈的跑來說:「父王,選妃大典明天就開始了。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天知道嬴政在聽到這事的時候是個什麼表情。扶蘇口中的「選妃大典」說的如此之輕易,難道是嫌他不知道這次選妃是給扶蘇選的麼?

  扶蘇眨著漂亮的大眼睛,小臉上滿是洋洋得意,就彷彿沒看到嬴政的黑臉,就說:「父王,這次的選妃大典可是兒臣和李斯一起安排的。保證是從未見過的。」

  嬴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就答應了扶蘇,居然還真的要去看那個選妃大典。只是,所有人都能看出來,高高坐在上首的秦國大王嬴政,顯然是心情非常差的。反倒是一旁坐著的太子扶蘇,笑的陽光燦爛。

  趙高在旁顫顫巍巍的伺候著,他對於揣摩嬴政的神情已經到了如火純青的地步。他當然能看出來,嬴政此刻恐怕就恨不得殺人了。

  扶蘇自然不會去管嬴政現在什麼想法。他本就是存著心讓嬴政不好受,所以臉上一派天真,就好像對這選妃大典有多期望似的。

  日頭漸起,終於到了所謂的吉時,李斯宣佈選妃大典開始!

  選妃大典自古以來都是美人們排成一排,然後一列一列從君王面前過。不過這次太子扶蘇卻很是出人意料。

  就在李斯說完之後,太子扶蘇站了起來,先是朝著嬴政一禮,然後才對著眾臣說:「今日是本君選妃的吉日,父王給予厚望在本君身上,本君自然不會讓父王失望。只是本君閱歷疏淺,今日在場的諸位均是多年跟隨父王,本君的前輩,所以還望諸位也給些建議,以免本君有所疏漏。」

  在場的大臣們聽了這話,一陣的「不敢」之聲此起彼伏。不過,扶蘇卻沒給他們拒絕的機會。一群宮女就將一堆竹簡發給了每個大臣。一人兩個,上面分別篆刻著「好」「不好」。大臣們拿著牌子有點莫名其妙。

  扶蘇就解釋道:「本君選妃自然是希望此女不僅要貌美如花,還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本君相信李大人這裡的選秀佳人們必是各個絕色,不過,這些佳人的品行性格才藝,恐怕就要諸位來助本君一齊判定了。若是諸位覺得尚佳,就請舉起寫著『好』的牌子。只要過了一半,那麼這位佳人就能進入下一輪評選。當然,最後的選定,還是由我父王來決斷。」說著,扶蘇揚了揚手,就有一個宮女托著托盤送上兩塊金牌。

  扶蘇接過托盤,堪堪送到了嬴政面前。嬴政看著這兩塊牌子,眼底不免有些抽搐。扶蘇這會什麼都看不見,就只笑著說:「父王,您說這樣好不好?」

  嬴政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個字:「好!」

  扶蘇笑著將托盤放在了一旁,同時脆聲道:「謝父王。」

  緊接著,就由李斯說了規則。這些選妃的佳人們需要經過第一關外貌,第二關才藝,第三關品性的評選。本來按照扶蘇的意思,他還想來個什麼復活之類的,後來考慮到這個時代還沒有短信和手機,就乾脆作罷。不過,這種選妃,不論是秦王還是大臣都是第一次得見。

  雖然頗耗時間,但是卻偏偏沒人說的出這有什麼不對。原本這次選妃就來的突然,眾臣們都是絞盡腦汁想要讓自家的閨女又或者是有什麼關係的女子能夠有望成為儲妃。但是,卻沒想到太子居然又弄出了這麼一招。這回倒是真要靠這些女子的本事了。

  不過其中也不乏一些確有些才藝的女子,那推薦她們的大臣們自然是高興。但是之後又有不少開始為自己推薦的女子做前期準備的。太子這次選妃的方式,恐怕除了嬴政之外,其他人都知道了,所以自然弄的沸沸揚揚,出現大量的官員們彼此走動,也有不少外國的使臣們大量禮物送出。倒是讓某些憑女而貴的賺了大筆錢。

  嬴政是覺得這事讓他很不舒服,而扶蘇看上去又挺高興,所以乾脆不聞不問。反正不論如何,他是不會讓扶蘇真選出什麼儲妃的。至於理由嘛,他是秦王,他要是說「不」,有誰敢說「是」?

  嬴政對這三關倒是有了些訝異,看了眼扶蘇。那破小孩衝著他就是一陣明媚笑意,害的嬴政又是難耐,恨不得當場就揍這小孩一頓,這不是明擺著讓他難受麼?不過要他真對扶蘇動手,那嬴政估計又捨不得了。

  扶蘇心裡得意,就朝著李斯打眼色,意思是可以開始了。

  李斯會意,然後就敲響了第一聲鑼。

  第一關既然是選美,那麼就有佳麗一個個的編著號走上台前來。眾大臣們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倒是頗有些新鮮。況且,美女有誰不喜歡的?雖然其中有不少是晚輩,但這也不妨礙一些心懷鬼胎的,暗中惦記。

  嬴政是面無表情的在看,眾大臣們則是看的仔細,至於扶蘇那叫看的一個興致盎然。然後放在他面前的那兩塊金牌,基本舉起來的都是「好」。大臣們一開始還看著大王和太子的臉色,不過後來嘛,總算看出來,嬴政是不會發表意見。而太子,根本就是個孩子。所以就趕緊開始按照自己支持的女子們開始舉牌。

  這麼一刷,還真有一半人被淘汰了。然後就是第二關,才藝。說起來,扶蘇和嬴政還都不是什麼有藝術細胞的。扶蘇聽了一半,就有點犯困了。

  然後趁著所有人都在看那台上的表演時,秦蘇悄悄就朝著嬴政靠近了點。嬴政正有點奇怪這小孩又想幹什麼時,秦蘇居然就不著痕跡的靠在了嬴政的腿上。然後,不管不顧的就開始睡了。嬴政頓時有點啼笑皆非。不過他也沒阻止,就任那破小孩睡的香。偏偏是這樣,嬴政原本鬱悶的心情總算是好了點。

  細細看著扶蘇熟睡的小臉,嬴政心裡微動,這般乖巧的扶蘇他可是許久不見了。想到當年扶蘇不會說話的幾年,嬴政就有點心疼。扶蘇從小的心思他就看不太明白。可這小孩卻太乖,太安靜。若非後來逼著他說話,才意識到扶蘇絕非表面看著這般柔弱,他的性子可是倔的。

  再後來又因為呂不韋的事情,嬴政還有一度遷怒了扶蘇,可那小孩卻在那種時候不管不顧的擋到了他身前……自那以後,扶蘇便始終在他身邊。大臣們說他太過寵溺太子等等,嬴政從未放在心上。因為他自認並未對扶蘇有什麼太寵的事。扶蘇太懂事,很多時候嬴政都發現了他的小心翼翼。

  蘇兒,究竟是從什麼時候對他竟生出了那種感情呢?嬴政的雙眼流連在扶蘇柔嫩的臉上。手指也不經意的輕輕撫弄著扶蘇的臉頰。入手的滑潤感覺,讓嬴政有點愛不釋手。

  嬴政心裡清楚扶蘇最近的這些做法,不外乎就是氣他。嬴政在對扶蘇之於他的感情倒是深有信心,從沒擔心過。嬴政也知道扶蘇在生氣點什麼。只是這一點委實難以改變。卻不知道扶蘇這氣究竟要生到何時去?若一直這麼下去,嬴政可保不準自己會做出點什麼。唉!蘇兒究竟何時才能讓他省心一點呢?

  嬴政輕撫睡著的太子扶蘇,這一幕自然被眾大臣們看在眼裡。自然就會有不少人心裡暗罵龍陽君,他傳出來的大王與太子不合,究竟是哪門子的鬼話。哪點看上去不和了?大王顯然是疼愛太子都疼到骨子裡去了。

  嬴政和扶蘇周圍都是淡淡的溫馨泡泡,這一幕父寵子愛,害的大臣們打分的聲音都小了很多。根本就沒敢出了大氣。至於台上的表演,則還是在繼續,嬴政根本就沒去留意。只有牽連到各種關係的大臣們,才算是看的仔細。

  這才藝表演需要一段時間。表演到最後,被太陽曬的滿頭大汗的群臣們也有點失去耐性了,而那些排在後面的佳麗們個個也是滿頭大汗,一心道心靜自然涼,但顯然效果不夠。導致後來的評選是越評越快。

  至於嬴政和扶蘇因為他們坐的地方上面有棚遮日,又有宮女在旁扇著羽扇,倒是沒覺得什麼。甚至嬴政還怕這天太熱讓睡熟的小傢伙熱到,悄聲讓趙高取了些冰過來降溫。

  過了好久之後,才藝表演也算是篩選完了。總共還剩下了五名佳麗。可謂才色兼備。

  扶蘇在李斯的咳嗽聲中醒來,還揉了揉眼睛,朝著李斯一副剛睡醒的模樣,說:「好了麼?還剩多少人?」

  李斯有些尷尬,但又不敢在嬴政面前表現出來,就答道:「回太子殿下,尚有五名佳人。」

  扶蘇就點點頭,說道:「能走到這一步,委實不易,讓那幾位佳人上殿前來吧。父王也可以看一眼呢。」說著,扶蘇轉頭朝著當了他一下午枕頭的嬴政露出甜甜一笑。

第五十章

  所剩下的五名佳人確實貌美不凡。秦蘇一個個評頭論足似的看的仔細,絲毫沒管在他身後散發著逼人寒氣的嬴政。在嬴政周圍伺候著的趙高和宮女們卻都有些瑟瑟發抖了。就連一旁的李斯都覺得自己有點喘不過氣的感覺。

  秦蘇則是若無其事的看了好一會,對著顯然有點受不了嬴政迫人氣勢而戰戰兢兢的幾位美人,說:「嗯。倒是都不錯。父王以為呢?」

  嬴政憋了半天說了兩個字:「隨你。」他有點想讓人把這些個女人拖出去砍了。不過他也知道不能這麼做。可他心裡對扶蘇所佔的位置,似乎又有了一個重新的定位。原來扶蘇竟已經重要如斯了麼?

  秦蘇聞言笑的燦爛,就對著李斯說:「李大人,請你介紹一下這幾位美人的身家背景吧。第三關可以開始了。」

  李斯應是,然後取過一旁關於這五名佳人身世的冊子,一本本開始宣讀。每讀一個人,秦蘇就讓在朝的大臣們舉牌,看支持率。自然有人會記下那些牌子的數量。美人們顯得也是很緊張,畢竟這可是關係到將來的榮華富貴。而且能走到這一步,肯定這些美人背後也有人千叮嚀萬囑咐,牽扯到各種利益集團。

  秦蘇始終含笑坐在一旁靜靜的聽著,嬴政自打一開始散發著寒氣,後來也開始逐漸收斂,最終竟然就和秦蘇一樣,半閉著眼聽李斯的宣讀,還有就是各美人的支持率。

  父子兩一下陷入有些讓人看不透的平靜中。

  時間就這麼一點一滴的過去,直到唸到最後一名佳麗的時候,已經入夜。整個場地裡點起了火把和燈籠。

  終於,李斯唸完所有,評分也已經出來。居然也就有兩位美人的票數是一模一樣的。李斯把寫著結果的錦絹給秦蘇遞了上去。秦蘇隨意的看了兩眼後,又轉而看向了那兩位美人。

  美人果然如玉,此刻都帶著些嬌羞的意思看著秦蘇。秦蘇低低笑了兩聲,自地席上站起,不經意的瞥了眼正坐的嬴政。

  嬴政此刻的眼神正放在扶蘇身上,燈火朦朧,少年原本就纖瘦,不過漂亮的小臉上倒還是有些圓潤,這麼一看華服簇擁,更顯得嬌貴。比之那幾名美人,看在嬴政眼裡竟是遠勝!

  雖然不知道扶蘇準備怎麼做,但嬴政這一刻心裡倒是出奇平靜。他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特別是扶蘇。雖然蘇兒最近似是總喜歡折騰他,他也順著蘇兒的意思,被氣的不輕。不過,蘇兒是極有分寸的人,真真是把握的恰到好處。做任何事也有其用意。

  就像是眼前這個什麼選妃大典,如果猜的不錯,蘇兒該是那種意思吧?想著嬴政嘴角竟然輕輕勾了起來。

  秦蘇發現嬴政竟然是笑了。秦蘇雖然心裡免不了有些鬱悶,但是心情卻偏偏又好了起來。不愧是嬴政,自己這點小心思他果然是看的很透。不過多少還是有些不甘心吧?這麼一來搞的秦蘇覺得前幾天演的這麼一場大戲都浪費了。

  秦蘇不禁就哼了一聲,轉過臉去也不再看嬴政。對著那剩下的兩名的美人又看了幾眼後,淡聲說道:「果然都是品行俱佳的美人。李大人,本君還真有些難以取捨。你看這可怎麼辦呢?」

  李斯愣住,扯出一抹苦笑道:「太子殿下,這……選妃還得您定啊……」

  秦蘇這時候悠然笑道:「那也未必,我看諸位大臣們似乎選的也挺投入。這兩位想必不論本君選誰,諸位都會滿意吧?」

  眾大臣們這時倒是愣住了,沒想到太子竟然會冒出這麼一句。有不少人這會兒似乎隱約察覺到了什麼,頓時有些冷汗嘖嘖。

  不過秦蘇也沒讓這群人多想,自顧自的說:「父王后宮如此多的佳麗,想來經驗比本君可豐富多了。不若由父王選?」

  說著,秦蘇轉眼就看向了嬴政。居然還就把這個大大的燙手山芋丟給了嬴政。

  秦蘇瞇著眼笑嘻嘻的看著顯然有些驚訝的嬴政。心裡總算也不鬱悶,也沒有不甘心了。可不是總算擺了嬴政一道麼?

  嬴政這時候嘆笑一聲,暗道這蘇兒真是越來越能鬧事了。不過對這樣的扶蘇,嬴政偏生又喜歡的緊。只覺得這少年的一舉一動都這麼的引人,心裡不禁有些綿癢。

  李斯聽扶蘇這麼說,倒是鬆了口氣。別說,這太子雖然年輕,可是最近連他這個太子太傅也有點弄不清扶蘇究竟在想些什麼了。煞費心思弄出這麼個選妃大典來,可李斯卻沒看出太子有那麼一絲真心是想要找個妃子的。而大王對這事的態度,更奇怪,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

  李斯這個丞相的位置,坐的可真是不安啊。

  不過現在太子既然這麼說了,李斯自然樂意聽秦王的意見。畢竟只要秦王滿意了這太子妃,那一切就該沒有其他變數了。於是李斯很恭敬的就問:「大王,還請示下。」

  嬴政這時候盯著扶蘇看了那麼一眼,旋即就轉眼掃了一遍仍站在殿前的五位美人。雖然最終只選出來兩個人,但是另外三人也還沒找到時間退下去。

  扶蘇被嬴政這麼一盯頓時有點全身發毛的感覺,心裡暗自嘀咕,莫不是自己做的太過分了?真的惹鬧了嬴政?那一眼可頗有點「之後找你算賬」的意思。扶蘇小臉上的笑意頓時帶了幾分苦意。

  嬴政的目光來回的在那五名美人身上掃著,也沒說話。只是這眼神卻越來越冷。一會後,嬴政站了起來,這一動靜讓在場所有的文武百官也都站了起來。

  嬴政走到那幾名美女身前,冷眼看著,幾名美女本就被先前嬴政散發出的冰冷氣息嚇的瑟瑟發抖,此刻嬴政又再度靠近,那股子毫不掩飾的帝王氣息再加之常年在沙場上歷練出來的殺戮氣息,讓這幾名美人居然就真的害怕的逐一跪了下去。甚至還有兩人已經軟軟的癱倒在地。

  嬴政直到這時才冷哼一聲,沒等他開口說什麼,就居然有一名美人哭出了聲。

  嬴政見此情狀,冷冷道:「大秦太子,是將要繼承本王王位之人,他的妃子又怎能如此膽小。將來若是出兵征戰,這種女人,如何服眾?帶下去。」

  嬴政此言一出,眾臣們都有些愣住了。自然也就有侍衛把那幾個美人帶走。而嬴政顯然話還沒說完。他冰冷道:「此次太子選妃,寓意重大!可看看你們!都選了些什麼出來?我大秦將士在列國間素有善戰之名。不論男女皆是最好的戰士!如此才能保我大秦一統天下!可你們呢?是這等靡靡之音重要,還是坐鎮天下重要?」

  眾臣被嬴政這麼一席話說的僵在當場,不少人都低下了頭。

  嬴政重重哼了一聲之後,對著扶蘇說道:「蘇兒,回宮!」說完這句,嬴政居然就這麼拂袖而去。

  扶蘇趕緊跟在嬴政身後,這種時候,他也鬧不清嬴政說的話究竟是真心的還是逢場作戲用的了。扶蘇只覺得嬴政這番話還真有那麼點道理。這個時代,也只有他才知道到最後一統天下的將會是嬴政。除開嬴政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能夠壓的住這六國了。若他真是歷史上的扶蘇,就算娶了個如花似玉的太子妃,也沒被胡亥害死,就憑著扶蘇估計也沒這個能力鎮壓的住。到那個時候,若真是個柔弱的太子妃,恐怕也還是個麻煩。

  扶蘇突然就想起一件事,歷史上似乎也從來沒有提過嬴政的王后是誰……莫非嬴政真就是這麼想的麼?一個能夠在嬴政出征之時,鎮住朝野的人……扶蘇突然間心裡一緊。只有這樣的人,才是嬴政真正想要的……

  不會成為嬴政一統天下道路上的絆腳石,不會成為嬴政的累贅,能夠幫到他,能夠知他心思……嬴政要的是這個麼!

  扶蘇走的有些恍惚,突然間他覺得自己最近這些時日的舉動無比可笑。他是氣到了嬴政,可又有何用?嬴政確實是表明了對他的心意,可嬴政想到的卻是把他鎖入深宮。難道這一點還不明確麼?

  嬴政是什麼樣的人?為了天下,他什麼都可以做,什麼都可以犧牲!而扶蘇想要的不是對等麼?可看看現在他做的這些事,又和深宮裡爭寵的女人做的有何區別?他又拿什麼理由去責怪嬴政只想要把他藏起來的用心?

  若他扶蘇真的能夠幫上嬴政,若他扶蘇也是威懾朝野之人,他和嬴政之間的事比之一統天下又算的上什麼?可偏偏,偏偏扶蘇就是沒想清楚這一點,反倒是做了種種只有陷在愛情中不可自拔的女子才會做的事。他又憑什麼要求嬴政給他一個對等的身份。他又憑什麼站在嬴政身邊?他是否應該已經要慶幸嬴政會喜歡他這麼一個一無是處的人呢?

  扶蘇幾乎全身發冷,他從沒想過這些,他總認為在嬴政面前受到寵愛,看著嬴政無奈生氣是他應得的一切。

  嬴政不管是在過去還是現在都從來只把他當成一個孩子,一個少年……那是因為他扶蘇從來就沒有給嬴政他們其實是對等的這樣一種感覺。

  但是想到這裡,扶蘇又忍不住心裡泛出一種苦澀。和嬴政對等?在這個時代又怎麼可能?先不說歷史上的嬴政所做的一切就已經不是一個尋常人可以超越的了,他扶蘇偏偏就是個尋常人!更何況,嬴政又怎麼可能容許會有一個和他對等的人存在?!

  老天啊!你可真是出了一個致命的難題放在自己面前呢!扶蘇腳步有些虛浮,頭也開始有些隱隱作痛。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走在前面的嬴政突然頓住了腳步。扶蘇沒注意之下,一下撞了上去。

  「哎!」扶蘇嚇了一跳,疼哼了一聲,險些就朝著地上摔去。

  嬴政也沒想到扶蘇走路也會出神,趕緊一個回身就撈住了扶蘇的腰,有點無奈的說道:「蘇兒,你這是……」嬴政才說了一半,就看到懷中的扶蘇神情不太對。頓時皺眉道:「蘇兒?怎麼了?」

  扶蘇仰起頭看向嬴政俊美無朔的臉,強忍著心裡的悸動,搖著頭說:「沒事……我沒事,放開我。」說著扶蘇掙了一下。

  只是這時候嬴政又怎麼肯放開扶蘇?嬴政想都沒想的就一下抱起扶蘇,不顧扶蘇低低的驚呼,走了幾步之後坐到了地席上。

  扶蘇這時候才發現,他竟已經跟著嬴政回到了嬴政的寢宮。而此刻,碩大的寢宮內一個宮人也沒有。不知什麼時候,居然都被嬴政喝退了。

  這時候,嬴政緊緊抱著扶蘇。扶蘇有些艱難的抬頭,低聲道:「你幹什麼?放開我。」

  嬴政瞇著眼看著扶蘇,聲音有些微啞,說道:「這回你滿意了?」

  扶蘇聞言一顫,若是還在前一刻,他恐怕真的會點頭吧?可偏偏這時,他已經無法回答嬴政的問題了。

  嬴政見扶蘇僵著,眉頭微皺,道:「還不滿意麼?還是說,父王不該阻你選妃?」

  「不!」扶蘇本能的脫口而出。

  嬴政這才滿意,低下頭親了親扶蘇的額頭,旋即又有些愛不釋手似的撫摸著扶蘇柔嫩的臉頰,低聲道:「小妖精,這回算是你贏了。你若真選了什麼妃,我鐵定賜死那女人。你只能是我的。聽明白了麼?」

  扶蘇聞言,眼中閃過無比的複雜的情緒。若說他不高興那鐵定是假的,但是嬴政此刻顯然是將他當成女人了!

  而嬴政接下來的舉動更讓扶蘇有些不知所措。嬴政將扶蘇直接抱上了榻。然後竟開始細細的親著扶蘇。活了兩世都從未經歷過這種陣仗的扶蘇真的是有些呆住了。

  嬴政見扶蘇僵硬的反應,低笑,口中親吻不停,話語聲也顯得有些模糊,卻又剛好讓扶蘇聽的清楚:「蘇兒,鬧了幾天脾氣了,也該消氣了是不是?」

  扶蘇「哼」了一聲,卻不知究竟是什麼意思。嬴政也不管,反正他已經忍不住了。這幾天對著扶蘇卻又什麼都不能做,早就把他逼的急了。嬴政想來也是,反正扶蘇遲早都是他的人,又何必在乎其他?嬴政從來就不是憋屈自己的人。更何況,他現在的身份也足夠容許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蘇兒讓父王教你可好?」嬴政貼著扶蘇,自臉上的每個部位開始親,一直直的往下,伸出舌頭又勾住了扶蘇的唇。扶蘇生澀的表現大大滿足了嬴政。不論是在扶蘇終於成為大人的那一刻,還是此時現在,他嬴政都是扶蘇的第一次。

  扶蘇聽了這話終於是回神,嬴政要做什麼幾乎都已經在臉上寫清楚了。扶蘇畢竟兩世為人,又怎會不知道嬴政想做什麼。沒吃過豬肉,那也是見過豬走路啊!嬴政是一國之君,是未來天下的霸主,他在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時,又怎麼可能會忍?所以這一天只是遲早的問題。

  扶蘇其實早在幾日前就已經有了這個心理準備。可是,偏偏事到臨頭,他竟生出了那種想法。這種時候,扶蘇又怎麼肯就這樣……

  若是真的和嬴政有了什麼,那一切還會按照他所想的那樣麼?他還會有機會麼?秦蘇著實一點把握都沒有。

  扶蘇開始掙紮起來,他推搪著嬴政,口中低聲喊著:「不要……父王,放開我……」

  一開始,嬴政還以為扶蘇只是害羞,根本也就不管不顧的一路親了下去。一手用力按著扶蘇,他的腿也巧妙的分開了扶蘇的雙腿嵌了進去。扶蘇整個人就被嬴政壓著怎麼都動不了。

  而嬴政空出的另一手則開始撕扯扶蘇的衣物。頓時,扶蘇胸口處的衣襟已經被嬴政拉的大開,鮮紅欲滴的山茶花一下露了出來。

  嬴政的眼神在看見扶蘇宛若白玉的柔嫩胸口處,那朵嬌艷紅花時,一下就暗了幾分。手中撕扯衣物的力道更大了。而再度親下去的嬴政已經不滿足於唇舌相接,一路就順著扶蘇纖長的頸項舔吻下去。

  而在親吻至那朵山茶花時,嬴政一下心火上湧。腦海中一度閃過他親手刺下那朵紅花,又親手要了身下少年第一次的情形。原來他和少年之間竟已經有了如此多的羈絆和記憶。

  嬴政唇舌給扶蘇帶來的滾燙感覺和濕熱溫度,讓他竟是全身都在戰慄。身體裡湧起了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害怕的洶湧慾望之潮。被所愛之人如此悉心的對待,如此深入的渴求,扶蘇甚至想著一切就這樣吧!什麼對等,什麼女人……只要是嬴政,那又何妨?

  嬴政一手輕輕逗弄著扶蘇胸口一處的紅蕊,唇卻在舔吻著紅花時,又遇到另一處紅蕊,情不自禁的開始輕咬吸吮著。

  扶蘇不自然的扭動著身軀,嘴裡竟忍不住發出低低的呻吟,腦子裡也是一片昏亂,一面是想著就這麼順從了嬴政,而另一面則是在努力告誡扶蘇不能這樣,否則終究會失去嬴政。

  扶蘇一時間,竟完全不知到底該如何是好了!

  就在這時候,嬴政手腕一用力,扶蘇的衣袍已經完全被嬴政扯了下來,一具堪稱漂亮至極的少年軀體就這麼白玉一般的展現在嬴政眼前。身下傳來的涼意讓少年不安的曲起雙腿想要躲避,但是嬴政的眼神中已然閃著重重火焰。

  再一次重重壓住少年的身軀,嬴政邊憐惜的輕舔著少年的嘴唇,邊說道:「蘇兒,這次父王是怎都不會讓丟下你。」

  扶蘇全身一顫,原本迷濛的雙眼頓時睜大,變的清晰,嬴政充滿魅力的臉就靠著他如此近,兩人的呼吸都已經融在了一起。這不就是他長久以來等的這一刻麼?那他還在猶豫什麼?

  就在下一瞬,嬴政再度伏上扶蘇的身子,再度開始親吻他的時候,扶蘇重重的咬了一下嬴政在自己口中肆虐的舌。血腥味頓時瀰漫……

第五十一章

  「唔!」嬴政痛哼一聲,一下放開了扶蘇。

  也就是趁著這一刻,扶蘇抓起衣衫將自己裹起,躲到了一旁。咬著唇,就這麼看著嬴政。

  嬴政徹底把眉頭皺了起來,這種時候發生這種事,他能高興的起來麼?況且,他本就沒意識到扶蘇是真的在的拒絕他。

  「蘇兒?你這是……」嬴政啞聲問著,舌頭被咬傷,說話也有些模糊。

  扶蘇靠在榻邊,對此刻的一幕也根本沒法解釋。他要怎麼說呢?他要嬴政別把他當女人?這話要是說出去,豈非可笑?可是在扶蘇的心裡,這一坎他卻怎麼都過不去。

  嬴政見扶蘇不答,漸漸起了火氣,他是一國之君,後宮裡佳麗成千,哪個不是看到他來了都一個個自動獻身,又哪受過這種不上不下的尷尬事?

  「蘇兒!過來!」嬴政低聲令道。

  扶蘇全身僵了一下,看著嬴政搖頭。

  嬴政帶著怒意湊近了扶蘇,一把將人又拉了過來。扶蘇開始掙扎,說道:「你放開我!」

  「蘇兒!你應該清楚,今時今日我不可能放開你!」嬴政雖然不知道扶蘇究竟在在意些什麼,但是已經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的嬴政,這種時候,又怎麼可能放手?

  「正因如此,所以你才要放開我!」扶蘇睜著微紅的雙眼就這麼看著嬴政大聲說。

  嬴政的氣勢頓時一冷,冰冷的說道:「莫非蘇兒後悔了?」

  扶蘇在聽到這句話時,眼淚再忍不住,就這麼滾落而下。嬴政一滯,完全不知道扶蘇究竟是怎麼了。

  可偏偏這時候,扶蘇緩緩掙開了嬴政的手臂,就這麼光著腳走下榻,衣服裹在了身上,他啞著聲音說:「父王,莫不是將我當做了你後宮的女人麼?」

  嬴政聽了這話怔了一下,但接著卻皺眉道:「蘇兒!你在說什麼?什麼後宮的女人?這與她們何干?」

  扶蘇露出苦笑,果然,嬴政是不明白的。他深吸一口氣,說道:「父王,我不是個大度的人。所以也不可能變成你後宮的女人之一。我是太子,我是你的兒子,我要你認清這一點。」

  「蘇兒!你…你到底在說些什麼!這有何關係?」嬴政真的是弄不懂了。扶蘇的想法怎就如此古怪?他究竟想要什麼?

  扶蘇慢慢將自己的衣服穿好,然後朝著嬴政問道:「父王,你還會去臨幸後宮麼?」

  嬴政一愣,居然沒法回答。

  扶蘇一笑,道:「我會殺了她們的。」

  嬴政完全愣住了。

  扶蘇再道:「我要你,就會要你的一切。就和你對我一樣。」

  「蘇兒……你……」嬴政有些張口結舌,他從未料想過扶蘇竟是存著這心思。到此刻,嬴政多少算是瞭解一點。

  扶蘇在下一刻露出苦笑,道:「不過,我也知道,憑現在的我,說這些話,或許太自不量力些。但是…我不會放棄的。你不是說過等著我來拿麼?那麼我一定會來的。我…先回去了。」

  說完這些,扶蘇也全然整理好了衣服,他轉身朝著殿外慢慢走去。嬴政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阻止。

  就在扶蘇快要跨出殿外的時候,扶蘇又回頭道:「父王,選妃的那些女子,你若是想要收在後宮裡,就收吧。她們背後有些什麼勢力,你也清楚。明天,我會把更詳細的整理出來。你看看再定好了。」

  嬴政又是一愣,瞇起眼看著一派淡然離開的扶蘇。有些什麼似乎不太一樣了。

  扶蘇在跨出殿門口的那一刻險些就軟倒在地。面具不再,嬴政留在他身上的感覺如此清晰,他根本沒法忽略。硬逼著自己離開,他對著在外伺候的趙高啞聲說:「回儲君殿。」

  趙高眼神閃了一下,垂下頭,道:「是!太子殿下。」

  一路靜默,扶蘇回到儲君殿後,就將所有人都揮退出去。頭疼欲裂,但是此刻的他卻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了。既然要站在嬴政的身邊,那他不可以再沉默。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秦國除了秦王嬴政之外,還有一個太子扶蘇。而從此刻起,他再也不是秦蘇了!

  扶蘇命人將那些選妃的記錄拿了過來。所有大臣的最終選擇都記錄在這些錦絹上。扶蘇細細對比,一點一點在竹簡上記下結果。過去做這類的統計工作有電腦,現在卻是純手工,還真是一件費腦子的事。但這種事又不能讓其他人去做。

  大臣們支持誰,特別是最後那五名美人,在她們身後就意味著一個巨大的政治集團。就可以清晰的看出朝野之上究竟有那些派系,又是什麼人在控制。嬴政是個絕對王者,這些人當然會替嬴政效命。但是畢竟目前嬴政還沒有一統天下。並不能完全排除他國會有什麼小動作。

  就如同這次龍陽君入咸陽,又或者在不久之後,燕太子丹會派的刺客荊軻。扶蘇在歷經這麼多事之後,也很清楚,雖然歷史已經注定了一些事,但是更多的還是有不定因素。扶蘇絕對不會相信,僅僅是憑荊軻一個人就能入殿刺殺秦王。定然會有許多與燕人交好的勢力安排之下才行。當然,那些人未必知道燕太子有殺秦王的意思,不過扶蘇既然已經知道了,他當然就不會掉以輕心。

  就如同那日呂不韋設下的計謀,若非他擋在了嬴政身前,那嬴政鐵定躲不過那根銀針。歷史會否就因此而改變了呢?

  扶蘇深吸一口氣,歷史是不會改變的。但是歷史只是後人寫的而已。真正發生的時候,究竟會發生什麼誰都不知道。就如同此刻的扶蘇他早就不是原來的扶蘇一樣。而在扶蘇眼中的秦王嬴政也絕對不會是暴君!歷史已經不同了,不是麼?若嬴政真的有什麼事,都不排除秦國朝野上下為了一統天下的穩定局面,再弄一個「嬴政」出來。

  就比如在歷史上記載的趙高,李斯這些人,後來為了天下,不僅篡改了秦王遺旨,教唆胡亥殺了當時的太子扶蘇。所以,這些人並非是什麼都不敢做的。他們因為天下而站在嬴政身邊,但同樣也會因為嬴政的死,而再度為天下紛爭。

  扶蘇心裡很清楚,他是絕對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的。而如何去與這些秦王身邊的紅人,又真正掌權的人周旋,他到底要怎麼做,就真的只能靠他自己了。不論如何他都不可能看著自己愛的人客死異鄉!

  又是一陣頭昏襲來,讓扶蘇不禁收回了有些激烈的思緒。感覺到自己全身都有些燙,似乎又發燒了。扶蘇讓人拿了些水,擦了擦臉,頭腦終於清醒了一點。扶蘇深吸了口氣,看來他真的要問問仁何,這身體該怎麼辦。若一直這樣下去,他還談什麼與嬴政對等呢?

  一夜過去,扶蘇終於將那些資料整理齊全,然後他親手將這卷書簡封到了盒子裡,召來人給嬴政送去。至少目前,他還不想見到嬴政。

  倦極的扶蘇又因為發燒而腦子有些昏沉,送走了盒子之後,也不想管嬴政會有什麼反應。因為他清楚,嬴政早就看穿了他的目的。之所以會有那些生氣的表現,也不過是因為他扶蘇想看而已。

  這些東西嬴政早晚都會拿到,而扶蘇之所以這麼趕著急弄出來,或許只是不想讓嬴政小看他而已。扶蘇苦笑,不愧是當世第一人啊!

  扶蘇躺倒在榻上,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當扶蘇再度醒過來的時候,睜眼看到的是神情頗為焦急的老太醫仁何。扶蘇撐著自己想要起來,卻發現全身居然一點力氣沒有。不得不又躺了下去,扶蘇開口,卻沒想到聲音沙啞的他自己都有點愣住了:「我…怎麼了?」

  仁何見扶甦醒了,表情總算是輕鬆了點,然後在旁不住的打著手勢。扶蘇看了半天,總算是明白了。他居然昏睡了三天?!這…是不是有些誇張了?扶蘇沒覺得自己竟然會虛弱成這樣。

  仁何繼續打著手勢,意思是:「勞心!傷神!」

  扶蘇默然,他對嬴政的感情竟真的到了這種地步麼。扶蘇用一種很難聽的聲音笑出來。仁何不知道扶蘇在笑什麼,心裡更急,太子平素就是安靜,除了與大王親近之外,根本沒人猜的透他的心思。越這樣的情況,越容易出事。這回居然莫名的昏迷了三天。可見太子心神皆損的厲害。人只有到了極限的時候,才會做出這般自動的調整。

  仁何冒著冒犯太子之罪,輕推了扶蘇一下,仁何聽的出來扶蘇這樣的笑法最是傷元氣。真不知這太子殿下是遇到了什麼事,竟壓抑成這樣。

  扶蘇看了眼焦急的立於身邊的老人家,自小這位老人就在他身邊伺候著。甚至因為他的事情而被嬴政拔了舌頭。可這老人卻仍是百般照顧自己。若非是他,恐怕扶蘇能不能活到今日都不知道。何必再讓老人家著急呢?這明明都是自己應該面對的事情。

  扶蘇朝著仁何擺擺手,啞聲道:「仁伯,謝謝你。我不會再這樣了。你放心。」

  仁何愣住,哪想到太子口中出來這麼一句感謝的話,他哪裡擔當的起?頓時矮了半截。扶蘇撐著自己半躺半坐的起來,說道:「仁伯,你快起來。這句謝謝,你擔得起。今後還要你多照顧。」

  仁何看著太子扶蘇滿臉真摯,心中感動,他照顧了太子這麼多年,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他早將這少年當成了自己的兒孫。太子扶蘇雖然得秦王的寵愛,但是卻也不容易啊!

  仁何站了起來,走到一旁端上一碗中藥,扶蘇接過後看也未看的就仰頭一口喝掉。其中苦澀的滋味,扶蘇自己清楚。

  喝完藥後,扶蘇對著仁何說:「我父王可來過。」

  仁何這回僵了一下,猶豫著搖了搖頭。太子扶蘇這次昏倒,仁何一開始就已經報於秦王知曉。豈知秦王居然連探視都未曾有過。朝野上下也是一片訝聲。但卻沒有任何人敢提出疑問。

  扶蘇對此卻顯得並未多大在意,嬴政怎麼想已經無所謂了。他要做的只是他自己想做到的而已。嬴政是在看著他吧?

  扶蘇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即是如此,做給他看也無妨。

  扶蘇對著仁何說道:「仁伯,我想讓自己的身體盡快恢復。父王他意欲一統天下,我這做兒子的定然不能成了他的絆腳石。仁伯,請你盡力!」

  仁伯雖然不明白扶蘇到底想做什麼,但是卻看出了扶蘇的急切。調養身體絕非一日半日,可這種情況下,仁伯也只能點頭。

  自那之後,秦庭出現了一個頗為古怪的現象,太子似乎比過去任何時候都勤奮,也開始忙碌起來。每日除了批閱大量折簡,再遞給秦王審閱外,太子的社交也一下多了。那些選妃後集成的資料,成了扶蘇最好的工具。他認清朝廷上各種關係,與眾多人物頗有交情,但又從未再有更深一步,也從不結黨,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而且太子居然也開始微服到了咸陽民間,加上他也確實漂亮的處理了幾件在民間流傳頗廣的事,太子扶蘇親民的形象也逐漸開始在民眾中流傳。

  對這樣的發展,向來隸屬秦王心腹的小集團對太子的忽然轉變一時頗為驚訝,特別是像李斯王翦這些教導過太子扶蘇,可說對這小孩個性頗為瞭解的人,更是覺得有些古怪。不過後來時間久了,倒也樂見其成。一個有出息的太子總好過一個總躲在秦王身後沒有擔當的太子強。只是,讓這些心腹們又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的,卻是嬴政和扶蘇之間顯然有些詭異的相處模式。

  從過去扶蘇進進出出都是跟著嬴政,到今日,扶蘇對著嬴政都是客客氣氣,挑不出刺的完美禮儀。而嬴政也再不像從前似的對著太子時常會有些親密的舉動,反倒是顯得有些淡然,愛理不理的模樣。但是對於扶蘇送上來的折簡,嬴政看的還是非常仔細,完全是一個以國事為重的帝王楷模。

  朝野上也有人傳太子扶蘇已經失寵於嬴政之前。但是這種傳言在過去也實在是太多了。也沒有多少人敢再去輕信。不過時間一久,信的人自然也就越來越多。扶蘇的很多舉動都被人看成了是在為自己將來打算,在朝中建立太子的勢力。

  不過就算是扶蘇失寵,在眾臣眼中嬴政歷來只親這一個皇子,其他的公子連個名都報不上來。所以大臣們也都不反對站在未來太子的一側,前提當然是不違逆秦王。太子扶蘇似乎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從未出現過什麼踰越之舉。

  這樣的太子,似乎可以稱之為「完美」。

  但是也只有太子扶蘇自己才清楚,這一切不過都是表面的而已。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被收在嬴政的眼裡。他的一舉一動都是在嬴政的默許之下。直到今天,扶蘇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和嬴政之間的差距。光是周旋這些朝臣,就已經耗了扶蘇很大的心力。

  外人不知道,但扶蘇卻清楚,嬴政是多疑的,他能夠放任自己這麼做,已經足以可顯現他對自己的不同。可扶蘇也不敢挑戰嬴政的極限。若他真的可以和嬴政分庭抗理,那可真是自找死路。可是他又不能讓嬴政小看自己。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嬴政看到,他絕不是一個會讓嬴政收入後宮裡的一個「女人」而已!

  在這種情況下,扶蘇有多辛苦,恐怕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甚至有一度,扶蘇都累的想放棄,甘心的做嬴政的人那又怎樣?什麼太子,什麼朝野,他都不需要。可是…作為一個現代人根深蒂固的平等觀念,卻又讓扶蘇猶豫了,只好咬著牙挺過去。

  但是,這種執念引發的結果,卻是讓扶蘇的身體狀況日下。雖然老太醫已經拼了全力給扶蘇滋補,什麼藥好,用什麼。可是卻經不起扶蘇這麼個消耗法啊。再者扶蘇本來底子就弱。不過扶蘇下了嚴令,他身體的狀況絕對不准洩露出去。老太醫和儲君殿裡的幾個從人倒是還真不敢外露了。

  一開始嬴政還能收到點關於扶蘇在儲君殿裡的消息,但是經過一次太子扶蘇難得的盛怒之後,兩個儲君殿侍從被打殘,還吊到了宮門口任其慘叫致死。嬴政才真的意識到扶蘇這次看來是真的了。於是,嬴政也就不再插手儲君殿的任何事。派在儲君殿的侍衛眼線也被嬴政勒令只聽太子的命令即可。可見,嬴政似乎也真的在等什麼。對於這少年到底想要做到哪一步,嬴政也確實挺有興趣。既然少年喜歡,那就不妨看他做吧。

  嬴政這時候,還真的沒想到少年究竟會做到什麼程度。而這兩人這麼一折騰,一年的時間也飛快過去了。這段期間,嬴政也做了幾件大事。發兵追逐趙國遺孤公子嘉,然後兵臨燕國西南邊境易水,燕國舉國震驚。而與此同時,嬴政的母后趙姬辭世。當時的嬴政並未多言,反倒是太子扶蘇接下了為祖母辦喪事的重任。對此嬴政不置一詞。

  而後,又一喜訊傳來,燕國使者荊軻帶著秦朝叛將攀於期的首級和燕國督亢地圖,前來咸陽,獻城求和……

第五十二章

  早朝,庭上。

  嬴政高居首座,右手邊則是畢恭畢敬的站著太子扶蘇,其他百官順序而下,顯得極為肅穆安靜。只有自秦燕交戰之境遣回來的探子匍匐在殿前稟告著戰事。

  嬴政一手扶著龍椅,一手微微敲擊著龍案,也看不清他的神情。不過聽那探子的回報,似乎戰況不錯。燕人屢次敗北,信心和士氣均已不在。眾臣們心情微鬆,這該是好消息。

  近年來嬴政的氣勢越加懾人,根本摸不清他在想什麼。但凡站在他面前的臣子都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嬴政的思維似乎始終在不停的轉動,他一統天下的計劃幾乎是步步為營,穩紮穩打。一般只要是他說的話,基本也就是最終的決定。在大的方向把控上,嬴政從未出過錯,但是他也給予群臣們空間,諸多事務群臣們自己就有決斷權,不過都需要經由太子最後批示就可以。但是,這也僅限軍務之外的事。凡是所有軍務,嬴政必然會介入而非借由太子之手。

  當那探子稟報完所有之後,嬴政揮退了那人,坐在高案上,聽不出語氣的說道:「燕境之戰,大捷已經不遠。不過,最近倒是尚有件喜事。」嬴政朝李斯招了招手,又道:「你說說罷。」

  李斯應聲,朝前站出一步,衝著嬴政一禮之後,才道:「前日咸陽接燕王派出使臣一名,攜叛將攀於期的首級和燕國督亢地圖前來獻城求和。」

  李斯這一句話頓時讓朝臣們議論紛紛。叛將攀於期也是秦朝大將,叛逃許久,倒是沒想到會逃去燕國。燕王居然還要了他的首級來求和,以示誠意。而至於燕國的督亢,更是燕國一大重城。和當初割給太子扶蘇的那幾個城完全不是一個檔次。若說有了督亢,那就等於拿下燕國一半的江山也不為過。眾臣們自然是高興。

  畢竟此次攻燕歷時也頗久,對於秦國國內的耗損也很大。若是能不費吹灰之力得到督亢,那自然是件天大的好事。停戰之後,軍士們既能很好的休息,準備再戰,督亢城的重要經濟價值,也能讓秦國變的更強大。

  「眾卿對此是何意見?」嬴政淡淡的問了一聲。

  旋即就有大多的朝臣應「好」。偏偏這個時候,太子扶蘇輕咳兩聲,問道:「李大人,請問那位燕國使臣是何人?他又如何能在秦燕交戰之時,來到咸陽?」

  太子扶蘇此番說話並沒有先報嬴政,而是就這麼說了。這種情形在這一年裡,屢有發生,嬴政也絲毫不見怪。而配合著太子扶蘇的一番作為,如今的太子比之過去倒是更有了實權,聲勢也更大了。不過也只有扶蘇心裡清楚,這一切不過是嬴政給他的而已。若有朝一日嬴政要收回,那他始終也是什麼都沒有。

  不過即使如此扶蘇也沒想著要去養什麼心腹,他只是想在嬴政面前證明自己而已,可不是想謀朝篡位。畢竟扶蘇可不想讓嬴政對他忌諱而死在他手裡。這點的分寸扶蘇還是把握的很好。除了他宮裡關於他身體情況的一些事,扶蘇小心瞞著,其他事,他倒也從未隱瞞過。扶蘇知道,嬴政必然有方法知道他在做什麼。而出於對老太醫仁何的威信,嬴政當然也不會想到老太醫才是扶蘇真正的心腹,有些事竟也會瞞著他。

  李斯這時候聽得太子的問話,就恭聲道:「回太子,此名使者說是自易水偷遣而來,單人單騎到咸陽,手持燕王文書,只為求和。微臣已經驗過,確是真的。」

  扶蘇聽到「易水」兩個字後,心裡已經有了些計較,淡聲道:「那名使者叫什麼?」

  李斯答道:「荊軻。」

  果然沒有出扶蘇所料。這一年自嬴政派兵攻燕的時候,扶蘇就在時時留意,那位名垂千古的刺客也該是這時間出來了。不過問完這些之後,扶蘇也未再多言。嬴政還未發話,他當然不好多說什麼。

  嬴政這會兒側頭看著扶蘇,又是近年過去,扶蘇長高了些,小臉也長開了,有些像阿房,極漂亮的一個少年,就是人太瘦,臉色也顯得蒼白。這對父子除了公事之外,似乎再無交集。扶蘇的成長他是看在眼裡,而且也察覺出扶蘇的小心翼翼,不去觸碰他的底線。

  嬴政清楚扶蘇在想什麼,這點他也不想多解釋。扶蘇從不對軍務上的事插手,嬴政也樂見其成,扶蘇身子骨太弱,處理些政務也足夠了。軍務太費心神,實在不適合扶蘇。若非是想著扶蘇的堅持,嬴政恐怕連他這個太子都給撤了。不過嬴政也看出扶蘇骨子裡的傲氣,否則斷然不會說出那種話。

  可眼前,從未過問過軍務的扶蘇居然對這求和的燕使起了興趣,倒是讓嬴政頗為訝異。想了想後,嬴政開口道:「蘇兒,覺得這燕使有什麼問題麼?」

  扶蘇聞言僵了一下,這年來,嬴政還是第一次在朝堂上與他說話。平日裡,凡是他批閱的摺子,雖然也要送與嬴政過目,但是嬴政從未再看過。父子兩就像是隔著什麼似的,說的最多的話也就是「參見父王!」和「起來吧。」之類,竟是無話的。

  「蘇兒」這個詞,也像是久違了。

  扶蘇有一絲晃神,嬴政倒也不急,就這麼淡淡看著他,眼神裡閃著抹讓人猜不透的意味。

  扶蘇定定神,朝著嬴政一禮道:「父王,兒臣以為這位燕使來的蹊蹺。」

  「哦?如何蹊蹺?蘇兒不妨說說?」嬴政饒有興趣的聽著。大臣們也未出聲,太子向來對軍事從不過問,今兒居然開口,卻不知要說些什麼。

  扶蘇微微點頭,道:「兒臣以為,這名燕使能夠一個人獨自穿過交戰邊境,光是這身武藝就已經非常可觀了。這樣的人燕王為何不派去戰場,反倒是來出使秦國求和呢?若燕王真的有心求和,自然也可以派更多的使節團。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這點兒臣相信秦國的將軍們還是知道的。所以,這名燕使的身份,兒臣未免懷疑。」

  眾大臣聽扶蘇這麼一說,倒是覺得也有點道理,頓時就有不少人竊竊私語起來。那燕使帶了秦國叛將的頭顱,還有督亢城的獻城書,確實是個不小的好消息。可是聽太子這麼一說,那燕使究竟是想幹什麼?

  扶蘇這時候又道:「督亢城對燕國而言乃是除了都城之外的重城。但就戰事而言,燕國或呈敗像,但總也還未到山窮水盡的一步。他們此刻獻出督亢,那和戰敗又有何區別?燕王又為何會如此作為?再則,燕王也曾派過使臣來秦,燕太子丹便是。但敢問太子丹來秦的時候,又是何種聲勢?」

  眾大臣們都陷入了沉默。

  扶蘇說了一長串話後,有些氣急,忍不住側身微微咳了兩下。這幾天他身子一直不是很舒服,發著低燒,前晚上還開始咳嗽。今天上朝扶蘇還是幾個深呼吸的忍著。不想讓別人知道。

  而這會兒冒出了荊軻的事情,扶蘇更是不能就任其發展。扶蘇當然是不會說出荊軻要刺秦王這樣的事。但是他總得讓嬴政有所提放才好。

  不過嬴政此刻開口的話,卻讓扶蘇有些驚訝。

  只見嬴政在扶蘇話音落下之後,就站了起來,看似毫不在意的走下王座,路過扶蘇的一瞬,他掃了眼扶蘇,而後,淡然說了道:「太子似是對這燕使之事頗有興趣。那不妨此事就交由太子來辦吧。」

  說完這句後,嬴政就示意退朝,而後頭也不回的就邁出了殿門。

  雖然所有人都有些驚訝於嬴政的決定。這是什麼意思呢?難道以後的軍務嬴政也希望太子一起參與定奪麼?嬴政居然開始著力培養太子在軍務上的經驗麼?現在太子還沒有實際的兵權,但若真是這麼發展下去,太子的聲勢又將大大不同啊。

  至於扶蘇此刻倒是放下了心,嬴政這麼做決定倒是讓他方便行事。其他的,扶蘇卻還都未想過。而後,扶蘇就召了李斯跟他回儲君殿議事。

  幾個時辰後,李斯又被召到了嬴政處。然後事無鉅細的將他和太子之間所說的話告訴了嬴政。對此,李斯絲毫沒有顯出不耐煩,近年來,他都已經習慣了。雖然鬧不清這對父子究竟是怎麼了,但是身為人臣,有些事能管,有些事則是最好問都不要問。

  「所以,蘇兒認為那荊軻必然是心懷不軌,想要對本王不利麼?」嬴政聽了李斯將扶蘇的想法一一道來之後,神情有些微妙。

  李斯說太子似乎對荊軻另有所圖這件事深信不疑。千方百計的想要李斯相信這一點,而且盡快將那人處決。

  其實不僅是李斯,連嬴政都有些訝異,因為太子扶蘇參與政事以來,鮮少有要處決人的想法。就連一些十惡不赦的人,扶蘇也是報與嬴政,並由嬴政來下令的。這倒不是扶蘇矯情,而是作為一個現代人,有著完善的法制觀念,他鮮少想到就憑他的一句話而決定人的生死。說穿了,就是扶蘇不習慣。嬴政對此也表現的不可置之。雖然沒有那種不想讓扶蘇粘染血腥的想法,但是嬴政也考慮到這少年畢竟年輕,身子又不好,下那種命令,或許真的不太好。所以也就一手代勞了。

  可這次太子扶蘇好像是鐵了心要殺荊軻。這倒是讓嬴政反倒來了興趣,想看看那荊軻究竟要做什麼。

  嬴政淡笑道:「蘇兒倒是知心。不過,此刻本王倒還真想看看那荊軻究竟要做什麼。」

  李斯愣住,脫口而出道:「大王,這可使不得啊!大王明知那荊軻心懷不軌,又怎可這般冒險。」李斯弄不明白了。

  李斯在將荊軻到來的事第一時間報與嬴政的時候,嬴政就冷笑說此人心懷不軌。但是李斯看重荊軻手中的那份地圖,顯得有些猶豫。

  嬴政就淡然的對著李斯說了一番幾乎和今日太子扶蘇對他說的一模一樣的話。燕王不可能僅派一名使臣求和,督亢更是燕王不可割捨之地。所以,此人前來必然有詐。再觀燕國能有此等謀略之人,除了太子丹,不作他想。他既能偽造燕王的令諭,也有讓死士甘心為他所用的氣度,在燕國,燕王不可懼,太子丹才是人物。

  而且太子扶蘇還說,若是荊軻真的是來行刺的,那麼太子丹必然已經做了下一手的準備,與其他各國聯合抗秦。屆時秦國必將面臨另一場浩劫。

  這些是嬴政沒有說的,因為在嬴政的概念裡,這種事他根本不可能讓它發生。

  這時候,嬴政說道:「明日召見燕使荊軻,讓他帶著督亢的獻城圖還有那叛將的首級。 本王要親自見見。」

  李斯見嬴政一臉的似笑非笑表情,跟在他身邊多年的人就該知道嬴政已經決定了。李斯暗嘆一聲,應「是」後退下。

  只是沒想到嬴政要召見荊軻的這件事立刻沸沸揚揚的在宮裡傳開。還第一時間傳到了扶蘇耳裡。扶蘇這會兒本來在喝中藥,聽了下屬的來報,一口中藥憋在嘴裡好一會才嚥下去。然後就是一陣的咳嗽。

  仁何和幾名內侍急了就上前,不想被扶蘇一把推開。扶蘇急道:「父王怎可輕易做這決定!不行,我要去見他!他不能和荊軻見面。」

  深知歷史的扶蘇雖然篤定荊軻不可能刺秦成功,但是事到臨頭,他必然不可能再讓這種事發生。要是有個萬一怎麼辦?要是歷史記載有誤怎麼辦?就算是荊軻只傷了嬴政,那也不是扶蘇想看到的。

  至於那些下屬們,自然不會知道扶蘇的心思,只是看著這都深夜了,太子卻要入宮……這……妥當麼?

  不過既然是太子命令,那還是要遵守的。至於秦王見與不見,那還得秦王說了算。不是麼?

  於是,扶蘇坐上轅架急急趕往王宮。只是不想,嬴政卻沒有在皇宮內。被當值的人告知,嬴政去往麗夫人處了。

  扶蘇當時就僵在了轅架上。雖然扶蘇從未指望過那種什麼「只為你守身如玉」的浪漫事情在嬴政身上發生,更何況嬴政本就是秦王,他要做什麼,想做什麼誰敢阻攔?但是之前扶蘇在儲君殿裡,那叫眼不見為淨,他也不會沒事就自虐的去想嬴政今天又和哪個女人在一起,可現在是擺在眼前了。

  扶蘇就覺得心裡像壓了塊石頭一樣難受。他在這裡擔心嬴政的生死,可嬴政倒好,尋歡作樂去了!他這算什麼呢?皇帝不急太監急?在加上這近年來,嬴政對他可說是不聞不問,雖然這種狀況也是他扶蘇自己一手造成的……但是,嬴政就真的不聞不問了?這個該死的混蛋。

  扶蘇不禁是氣的咬牙切齒。回宮!才不管那混蛋的死活!扶蘇才迸出這麼一句,他的轅架就開始往回走了。畢竟跟著的侍從心裡清楚,這大半夜的擾秦王休息,這不是找死麼?所以動作奇快。

  不過沒想到的是,這才沒走了幾步,扶蘇又開口了:「停下!去麗妃處。」

  哈啊?侍從們差不多快哭了。後宮本就不是他們能進的,就算是太子也不能去啊!雖然太子扶蘇似乎也有過住在皇宮的事,秦王也寵他,從未說過什麼。可現在畢竟是大半夜,擾了秦王好事,他們還能活麼?

  「怎麼了?快走啊!」扶蘇皺眉語氣出奇的不好。

  侍從們無言以對,只好轉向朝著內宮去。一路上遇到不少阻攔的,都被太子罵走了。侍從們突然覺得太子還真的是很偉大啊!這麼不怕嬴政的,估計也就太子一個了。

  天知道,此刻的太子扶蘇心裡正憋著一口氣呢!
第五十三章

  雖然夜已深,但是麗妃也並未睡。作為近些年來嬴政唯一駕臨的後宮院落,麗妃自然有其超然的後宮地位。而且麗妃院子裡的侍從們也看的出來,大王似乎對於自己的幼子胡亥頗為喜歡。有時候就會看見嬴政來麗妃院的時候,會和小公子玩一會。這種事除了在太子身上發生過以外,還真沒見過。

  不過現在太子勢大,再加上嬴政放手任其為之的態度,還不至於有人傻到再鬧出什麼事來。麗妃也是小心翼翼,特別是對太子。扶蘇這年裡總會不定時的來看看胡亥。麗妃看在眼裡,雖然太子從未拿過臉色對胡亥,更表現的就若是一個大哥,可麗妃卻總覺得太子看胡亥的眼神不對,但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反正每回太子來,麗妃總是陪著一萬個小心。

  嬴政或許喜歡小公子胡亥不錯,但是麗妃卻沒把握說,嬴政喜歡小公子勝過太子扶蘇的。所以萬事還是小心為妙。從這點上看來,麗妃也確實是聰明人了。

  不過,對於嬴政只來她的院落,麗妃還是很高興的。嬴政之前有段時間頻繁的臨幸後宮,雖然絕大多數都是一夜而已,但是後來擁有子嗣的夫人妃子也很多。後宮裡的明爭暗鬥當然不會少。

  可是,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嬴政已經鮮少駕臨後宮。而就算他來到後宮,也只會去麗妃的住處。宮裡的流言蜚語自然是多的,就會有人偷偷說嬴政是否那方面不行了,所以才很少去後宮?麗妃倒是心知肚明,這怎麼可能!

  但是讓麗妃頗為鬱悶的是,她以為秦王是喜歡她的,可是秦王卻不再讓她有機會留下子嗣。每次行/房後,都會有人送上一碗藥。不過,除卻這些,嬴政的做法卻讓麗妃在後宮的地位一路飆升。再加上嬴政始終沒有立後,所以後宮也多少傳出一些,若是嬴政立後的話,恐怕就是麗妃了。

  今日,嬴政像往常一樣來到麗妃處。麗妃看得出來,秦王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錯。麗妃抽著空子朝自己的心腹侍女使了個眼色,侍女會意,急急離去。而麗妃伺候著嬴政更衣之後,就瞧見門外跌跌撞撞爬進一個小人,口中還稚嫩的喊著:「王…父王……」

  麗妃偷看了一眼嬴政的神色,見他沒有絲毫不愉,才輕笑道:「亥兒也真是,才幾日不見大王,就這般唸著。」說著走過去將小人兒抱在了懷裡。

  嬴政看了眼在麗妃懷裡的胡亥,這孩子正瞪著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著嬴政,然後居然就朝著嬴政伸手,說:「父王…父王……」

  嬴政見狀笑了起來,也就沒有拒絕小孩,伸手抱過。麗妃心裡暗喜,這時柔柔說道:「臣妾去替大王準備幾道小菜,雖比不過御膳,但卻是臣妾一番心意。還望大王恩准。」

  「去吧。」嬴政點頭,自己卻抱著胡亥仔細看著,眼神頗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麗妃急忙就去了。

  嬴政逗弄了一會小孩後,就任胡亥在地上爬來爬去,他就瞇著眼睛一旁看著。這小孩長的和扶蘇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不過那時候的扶蘇可比這孩子乖巧多了。嬴政眼神裡閃過一絲可惜的神情,扶蘇小的時候他還正在和呂嫪兩黨爭王權,根本沒有時間想到扶蘇。等再看到那孩子的時候,扶蘇卻已經長大了。而且如此安靜……

  嬴政勾動了一下嘴角,不止安靜,還聰明。只是未曾想蘇兒卻對他存了那番心思。而他自己似乎也越來越沒有自控能力了。當日想要廢了太子把蘇兒留在深宮的念頭絕非一時之想,直到現在嬴政仍是這般看法,甚至這種念頭有著越來越強烈的趨勢。

  每當看到扶蘇站在朝堂上款款而談,渾身散發著異常耀眼的光芒,那種渾然天成的柔雅氣息,再加上那份與生俱來的貴氣,幾乎讓嬴政挪不開眼。心中的**已經越壓越深,指不定哪天他就真控制不了的直接要了扶蘇。

  就像今天,他親眼看到了扶蘇眼中的對他深深的擔心情緒。雖然嬴政並不知道扶蘇在擔心什麼,但是他感受到扶蘇對他的那股強烈感情。讓嬴政險些在朝堂上就有點控制不住想拉人入懷。後來又聽了李斯的回報,嬴政心喜之餘,也不想讓扶蘇太過操心。這些天扶蘇的臉色不好,恐怕又是病了。嬴政當然是心疼的。

  不想讓他的蘇兒太過操勞,可是,之前既然承諾過扶蘇,那麼嬴政也不想阻止扶蘇的做法。況且,對於現在的扶蘇,嬴政還是很欣賞的。不過是十六、七的年紀,卻已經做事都很穩妥了。不愧是他的兒子。

  但是,蘇兒啊,你卻還想讓父王等多久呢?一想到這個問題,難得秦王都免不了有點糾結了。他從來都不是會忍會姑息的人。心裡既然已經認定了扶蘇,嬴政顯然不應該再有多的猶豫。可是……偏偏是扶蘇啊!他的蘇兒有多倔強,看著他長大的嬴政又豈能不知?雖然都表明了心跡,可是……蘇兒的堅持,他又豈能不顧?

  嬴政頗為鬱悶,這般忍法又要到何時去?難不成他還要繼續這樣等下去?

  嬴政陷入沉思的時候,麗妃回來了。她見嬴政似乎在想事情,當然不敢打擾,就抱起了仍在地上爬的胡亥。胡亥這時候似乎不太樂意被抱,就掙了一下,然後居然還哭了。嚇了麗妃一跳,趕緊哄著。

  嬴政這時回過神,眼神頗深的看了眼麗妃。這個女人長的與阿房頗為相似。相對的,和蘇兒也就有了那麼幾分像。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嬴政對後宮那些鶯鶯燕燕已經失去了興趣。唯獨眼前這個與蘇兒像了幾分的女人,才讓他有點感覺。可是每每在一起的時候,他都會察覺出與蘇兒的不同,到最後,他也是靠著與蘇兒唯獨的那些記憶,讓自己舒緩。

  嬴政對此不免苦笑,竟已經陷的如此深了麼?堂堂一個秦王……

  可是眼前這個女人就是沒有蘇兒的笑,沒有他那般純淨的眸子,沒有……

  「大王,您為何盯著臣妾呢?」麗妃嬌羞不勝的看著嬴政,臉頰微紅,眼波流轉之間,卻又帶著些媚惑的意思。

  嬴政淡然的站起身,道:「看著你不好麼?」

  「大王!」麗妃靠了過去,嬴政剛好摟著她,麗妃又在嬴政耳邊輕道:「大王,臣妾已經備好了酒菜呢。」

  嬴政點點頭,正準備與麗妃一同用膳,豈知這時候殿外的宮人有點慌張來報,說:「啟稟大王,太子…太子闖進來了。」

  嬴政愣了一下,麗妃抱著胡亥也愣住了。若是這日間也就罷了,太子有時也會來看看胡亥。而且嬴政似乎對太子出入後宮也沒多說什麼。可是…這大半夜的……傳出去怎麼都不好吧?這…這不是在毀人名聲麼?

  麗妃皺起了眉頭,急聲對著那宮人道:「這成何體統?快將人攔住他。」

  只是,未等麗妃說完,扶蘇的聲音就已經在外面傳進來了:「滾,誰敢攔我。」

  嬴政聽了這話揚了揚眉,他的蘇兒倒是越來越霸氣了。

  麗妃臉色都黑了,她知道就算嬴政再怎麼寵這個太子,可現在這種情況,也絕不該發生啊!太子居然就這麼闖到了後宮裡!還是她的寢宮,這要是傳出去,她在後宮的地位……而且,若是讓嬴政有了什麼懷疑……那就是死罪啊!

  麗妃此刻都不敢去看嬴政的神色,懷中的胡亥似乎也因為感受到母親的氣憤而不敢亂動了。

  至於扶蘇,他帶著一肚子怒火闖進了後宮,身前還站著幾名嬴政的親衛,各個都拔了劍,可扶蘇還是鐵青著臉朝前走,邊說:「你們夠膽就刺好了。」

  這話一出,幾個親衛反倒是面面相覷,動不得手。誰不知道嬴政是把這太子放在手心疼啊!而且太子近年來的氣勢早就今非昔比了。一時半會,還真就沒人敢動他。

  「讓他進來!」嬴政的聲音傳出,親衛們這才鬆了口氣,果然,還是不要動手的好。

  不過扶蘇一跨進門,就看見嬴政攬著麗妃,麗妃懷裡還抱了胡亥……就這一瞬,扶蘇一下屏住了呼吸,胸口像被狠狠刺了一劍似的,疼的他臉色變的更蒼白了。而嬴政恍若不知似的淡聲問:「蘇兒,這時候你來此作甚?」

  居然還問他來這裡做什麼……扶蘇就像是被敲懵了一般,就這麼死死盯著嬴政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口氣愣是憋在了心裡,全身都在疼。

  而緊接著麗妃也開口了:「太子殿下,你怎可如此不顧規矩禮儀,擅闖後宮?還不快點出去?」若是在過去,麗妃恐怕也不敢說出這樣的話。可今日情勢卻不同。太子違規在先,而且嬴政又在她身邊,按理說,嬴政被太子攪了一番好事,太子又蠻橫無理,按照嬴政的脾氣,恐怕早就該……所以麗妃才趁機說了這番話。過了今天之後,她在後宮的地位必將更為不同。畢竟除了嬴政還有誰敢當面呵斥太子?甚至經此事後,她的王后之位也更近了……

  扶蘇這時候是火氣上湧,他一心急著嬴政安危,可嬴政居然還在「尋歡作樂」。這時候嬴政說話也就罷了,還讓那個女人喋喋不休……

  扶蘇頓時咬牙切齒道:「你給我滾出去!」他和嬴政的事還輪不到別人插言。

  麗妃瞬間變了臉色,這番侮辱她怎可受得?「太子殿下!你!」麗妃頓時看向了嬴政。在她心中,太子如此無禮,豈可饒得?

  嬴政這時候也沉了臉色,扶蘇向來乖巧,今天這是怎麼了?怎都不該說這樣的話!不過嬴政和扶蘇在面對他們兩人的事上,也算是高度統一了。哪裡輪得到別人多言?就算要「打」要「罵」,嬴政也不會讓別人看了去。蘇兒啊蘇兒,看來是很久沒有「收拾」你了。居然敢在他面前出言不遜……

  「出去!」嬴政冷聲道。

  不過說的對象卻是麗妃。麗妃整個傻了。眼見著嬴政不耐煩的又說一句:「滾出去!」麗妃這才恍然,抱著胡亥痛哭著跑了出去。臨走前狠狠瞪了扶蘇一眼,今日這種恥辱,她是絕對不會忘記的。

  偌大的寢殿裡,突然就剩下了嬴政和扶蘇兩個人。

  扶蘇憤憤的看著嬴政,一語不發。

  嬴政也是陰沉著臉不說話,扶蘇今日所為,實在是過了。平日裡看來是太驕縱他了。嬴政正想著該如何懲戒扶蘇的時候,讓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扶蘇近日來本就身體欠佳,可一心忙著國事的他又始終沒有得到好好的休息。這回又聽得荊軻的事情,一直都在擔心嬴政安危。可現在被嬴政臨幸後宮一事狠狠刺激了一回,情緒非常不穩,胸口就像壓了塊大石頭,可全身又是燥熱不已。

  這瞪著嬴政好一會,胸口始終憋悶著那口氣,疼且不說,竟有些喘不過氣的感覺,呼吸免不了逐漸急促,頭也開始昏了。到最後,竟是忍不住,一張口「啊」的一聲,一口血吐了出來。旋即,身體再不受控制的軟倒在地。

  眼見著這一幕的發生,嬴政險些驚跳起來,這時候,他哪裡還管的了之前扶蘇做了什麼,看著那刺眼的殷紅,心裡竟騰起了從未有過的慌張,他搶前一步,扶住扶蘇,急聲道:「蘇兒!你怎麼了?蘇兒!」

  扶蘇掙紮著想要推開嬴政,卻全身一點力氣沒有,整個都是軟綿綿的,頭昏目眩。只聽著嬴政焦急的聲音在耳旁,扶蘇本想說「走開」,豈知才一張口,又是一口血。緊接著,扶蘇就開始猛的咳嗽起來。

  嬴政眼見著殷紅鮮血染紅了扶蘇的衣衫,禁不住一下抱起扶蘇,衝著門外大喝:「快傳御醫!快!讓仁何到這裡來!快點!」

  殿外的宮人們哪想到會突然出這種事,一陣的慌亂。嬴政氣的抱著扶蘇大喝:「還不快去傳御醫,再亂,都給我拖出去砍了!」

  說完這句,嬴政心疼至極的抱著扶蘇,輕拍他的臉頰喚道:「蘇兒,蘇兒,你怎麼了?」

  此刻的扶蘇神智有些迷糊,好不容易停下咳嗽,有些氣急,不過那兩口血,倒是讓他胸口不再憋悶了。

  嬴政直至此刻再度抱著扶蘇的時候,才察覺到懷中的人清瘦的有多厲害。嬴政心驚不已,看著扶蘇透著青白的臉色,想著這一年蘇兒究竟…怎會這樣?嬴政是順著扶蘇的意思讓他繼續參與朝政,扶蘇也確實做的不錯。但是嬴政從未想過扶蘇竟真會累到如此境地。殊不知嬴政是小看了心累這一點。不過嬴政從來都是絕對的權威,自然也不會有那種感覺。所以才會忽略。直到此刻……

  嬴政簡直就後悔到家了。他怎麼就放任扶蘇這麼折騰自己呢?而且還真就什麼都不管了。他若是不下那種令,儲君殿的事還能瞞得過他麼?

  這時候,扶蘇又輕輕咳嗽了兩聲。嬴政回過神,對著扶蘇急道:「蘇兒?蘇兒?你怎樣了?」

  扶蘇清醒了一下,看著嬴政一臉焦急的神情,心裡放鬆了一點,低聲道:「父王……」

  嬴政見扶甦醒了,總算鬆了口氣,忍不住親了一下扶蘇的額頭,說道:「蘇兒!蘇兒!你可嚇煞父王了!可覺著好些?」

  扶蘇微微點頭,想撐起身子,卻又被嬴政按回懷中。

  嬴政皺眉道:「蘇兒,你怎瘦了這多?臉色也極不好。剛才還……仁何是老糊塗了麼?」

  扶蘇略略搖頭,低聲道:「父王,別怪仁何……是蘇兒自己身體不好……」說著,扶蘇這才想起他來找嬴政的目的,此刻扶蘇也顧不上之前發生的那些,一把緊拉著嬴政,又道:「父王!你……你不可以見荊軻!」

  嬴政這才知道扶蘇這麼來找他居然為的是荊軻的事。看來他的蘇兒還是將他放在心裡的。嬴政頓時心情大好,又將懷中人抱緊了點,說:「蘇兒是在擔心父王麼?放心。不會有事的。」

  扶蘇見嬴政根本不放在心上的模樣,心裡反倒更急了,這一急免不了又是咳嗽,嬴政也急了,忙替扶蘇順著氣。

  扶蘇咳了一會才停下來,對著嬴政氣急道:「父王……你怎可這麼輕易……輕易……咳咳,父王,你不可去見荊軻!」扶蘇還好忍住了荊軻會刺殺嬴政這件事,否則按照嬴政的習慣又會追問到底。那就糟糕了。讓他怎麼回答嬴政的問題呢?

  嬴政聽著扶蘇這話倒是心裡微熱,他知道扶蘇一直關心這件事。也知道他擔心,這會兒突然闖到這裡來莫非為的就是剛才他和李斯說明日要見荊軻的事?

  嬴政不由將扶蘇抱的更緊點,他的蘇兒果然還是將他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其他卻什麼都不顧了。嬴政對此很是滿意,就低聲道:「蘇兒,莫要擔心。這事父王心裡清楚。」

  心裡清楚?清楚什麼啊?難道你還知道他荊軻是來行刺你的?扶蘇在心裡怒吼,可這時候偏偏他週身無力,整個人只能軟在嬴政懷裡,輕輕喘著氣。隔了好一會後,扶蘇才有些力氣說:「荊軻他心懷不軌!你如何知道他要做什麼?」

  嬴政親了親扶蘇的額頭,眼神轉深,道:「太子丹不外乎是想要本王的性命。又派了荊軻這樣的高手來,這有何難猜的?」

  「嗌?!」這回輪到扶蘇驚訝了。他竟也沒想到嬴政居然就這麼看出荊軻的目的。「你…你…知道?」

  嬴政看著扶蘇一臉驚訝的樣子竟是說不出的可愛,輕笑幾聲道:「蘇兒,你這是在小看你父王麼?那荊軻入秦以來,就沒有出過你父王的掌心。他在燕國的底細,早就在本王的控制中。他與太子丹的好友高漸離結識,後又認識太子丹,妄圖刺殺本王。可笑太子丹還以為此事神不知鬼不覺,他聯絡其他諸國,想要再興合縱之舉,哼!本王豈能容他。」

  說到後來,嬴政神色沉穩,眼中厲芒連閃,全身都散發著駭人的王者氣勢。扶蘇就這麼愣愣的看著他,這樣的嬴政如何讓他不著迷?

第五十四章

  嬴政見扶蘇痴痴望著他,那眼神讓嬴政很喜歡。又是很久都未見扶蘇如此看他,嬴政心裡微動,也沒多想就俯身吻了下去。扶蘇的額頭,眼簾,鼻尖,嬴政親了個不亦樂乎。一邊低聲的喃道:「不過,蘇兒能夠看出來,又如此為父王掛心,父王很高興。」

  扶蘇僵了那麼一瞬,旋即卻放軟了身子,在嬴政懷裡任他吻著。久違的溫情深深擁裹著兩人。只是才不過一會後,就被匆匆趕來的仁何和太醫打斷。

  嬴政這才鬆開扶蘇,見他臉上有著很不正常的紅韻,又急了。指著太醫就讓他給扶蘇瞧病,剛才那兩口血,可是嚇到了嬴政。

  太醫眉頭緊鎖,仁何的臉色也稱不上好。嬴政見了這情形,大怒,道:「太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太醫小心翼翼的回稟說:「太子積勞成疾……先前又急火攻心,所以……」太醫儘可能挑著秦王不會太生氣的詞彙說著。可是在他看來太子若是再這麼下去,恐怕真的會廢了。

  嬴政聞言氣的發顫,冰冷的眼神掃向仁何,說:「你就是這麼照顧太子的?」

  仁何嚇了一跳,但是卻並未像往常那樣跪下,而是在錦絹上奮筆疾書起來。寫了好一會後,才遞了上去。

  嬴政壓著怒意接過那錦絹一看,神情頓時變的有些蹊蹺。而這時候躺在榻上的扶蘇,整個人正有點昏昏沉沉的,嬴政背朝著他,看不清表情。扶蘇竟覺得這一刻有點心慌,低聲就喚了一聲:「父王……」

  嬴政聽得聲音,立刻回過身,輕輕握住扶蘇的手,安慰道:「蘇兒,沒事。先休息會兒。父王讓他們給你調藥。」

  扶蘇聽到嬴政的聲音,心裡安穩了不少,又因為嬴政已經知道荊軻想幹什麼,而放下心來。整個人有點昏昏欲睡。

  嬴政又拍了拍扶蘇的手,柔聲道:「先睡會兒吧。父王會在你身邊。」

  「嗯。」扶蘇聽著就慢慢睡去。這卻是近年來第一次睡的如斯安穩。

  嬴政又在榻邊坐了一會,見扶蘇睡了,才悄然站起,示意兩個跪在地上的太醫隨他來。太醫和仁何都被嬴政如此溫和的對著太子扶蘇的態度弄的有些驚訝。任誰都想不到嬴政竟是真的這麼疼愛太子。近年來,嬴政的態度和太子扶蘇的做法,都讓人覺得嬴政是在放任其所為。

  不過這些也都不是他們這些臣下所能猜測的。兩人跟著嬴政來到偏殿之後,嬴政確認扶蘇是聽不見聲音了,才道:「仁何,你寫的可屬實?」

  仁何神情堅定的點頭。嬴政深吸一口氣,再看向一旁的太醫道:「以你的意思是太子積勞成疾?到什麼程度了?你照實說!」

  太醫偷看了眼仁何,他知道一旁的這個啞僕,原本就是太醫總管,後來也不知道犯了什麼事,居然被秦王拔了舌頭,貶為僕從,伺候太子去了。太醫滿頭的冷汗,他可不想說錯話也被拔舌頭啊!但是面對嬴政的問題,他又不敢亂說,畢竟仁何也在邊上。仁何的醫術可謂是太醫之最啊!

  太醫只好如實的將在他看來太子的身體狀況給嬴政描述了一下。

  嬴政聽完之後,沉聲道:「所以,你的意思就是太子傷了元氣,又有抑鬱心結,若是再這麼下去,恐怕……不妥。是不是?」

  太醫惶恐點頭應是。

  嬴政瞥了眼仁何,咬牙道:「仁何,你在蘇兒身邊這麼久,這就是你的做為?」

  仁何這時才跪下,同時又看了眼身邊的太醫,欲言又止。嬴政不耐煩的揮退了一旁的太醫,讓他先去替扶蘇調藥開方。四下無人之後,嬴政才道:「你想說什麼?」

  仁何深吸一口氣,又在錦絹上寫了幾句,膝行遞給了嬴政。

  嬴政看了之後神色連變,最後甚至有些僵硬起來。他看了仁何好一會後,才像逼出一句話似的說道:「仁何,看來你還真是不想要命了。」

  仁何深深給嬴政磕了個頭,匍匐在地不說話,像是在等嬴政殺他似的。

  嬴政瞇著眼睛看了仁何好一會後,才道:「下去吧。給蘇兒用藥。要是再出這樣的事,你就提頭來見。」

  仁何顫了一下,再度深深一拜,退了下去。

  而嬴政手裡拿著那塊錦絹不住摩挲,陷入沉思。錦絹上寫著:「太子思念大王甚深,以致心力憔悴,心病遠勝於身虛。長此下去,太子必耗盡心力而……望大王斟酌。」

  果然是從小跟著太子的仁何。竟然將太子的心思看的如此通透。而且若非這仁何也看出了他對扶蘇的心思,又怎敢冒此大險進言。雖然寫的還是隱晦,但意思卻已經很明顯了。

  斟酌,要他嬴政斟酌啊!嬴政瞇起眼,將手中的錦絹拿到燭台前燒掉。這事還需要斟酌麼?他是絕對不會看著自己的蘇兒就這般下去的。嬴政站起身朝著扶蘇睡著的地方走去,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不是麼?

  嬴政俯身抱起了扶蘇,扶蘇正睡的香甜,鼻中又聞到了嬴政熟悉的氣息,人不由自主的朝著嬴政懷裡又靠了靠,一手順勢搭上了嬴政的肩。嬴政面露寵溺的微笑,走出殿門,示意侍從們備駕,準備回宮。事已至此,他當然不會想要再留在麗妃的居處。

  麗妃這時候跑至路邊,朝著嬴政跪下,還想說什麼的時候,嬴政不耐煩的低聲道:「本王走了。你安歇吧。」

  麗妃雖然早就猜到了結果,但是卻沒想到嬴政居然就這麼直接走了。她竟因為心中一口怨氣而愣在了當場。眼見著嬴政無限溫柔的抱著太子扶蘇上了王駕,嬴政又何曾用這等眼神看過她呢?太子,憑什麼是太子?就只他一人獨享了嬴政所有的寵溺。而胡亥呢?亥兒也是嬴政的兒子,為什麼就沒能得到嬴政那麼一點的寵溺呢?

  麗妃直到這一刻才清楚,嬴政對胡亥的那一點溫情,與他對太子扶蘇的完全不在一個等級,天差地別啊!虧她之前還以為嬴政對胡亥也是疼愛的……

  嬴政回到寢宮後,就將扶蘇抱上了自己的龍榻。守了一會後,就有太醫送來的湯藥。嬴政半抱起了扶蘇,輕輕拍了拍扶蘇的小臉。扶蘇半夢半醒之間,就看到嬴政的臉離自己這麼近,也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就覺得心裡喜歡,就湊了上去。唇在嬴政的臉頰上蹭了兩下才退開。

  太醫瞄了一眼就嚇的全然不敢抬頭,他居然看到太子親了大王!而大王還是一臉受用的樣子。雖說父子之間這般親暱也算平常。但是發生在嬴政身上還是挺詭異的一件事。大王果然是疼愛太子的。太醫再度證明了這一點。

  嬴政並不想借他人之手,端過藥之後,就喝退了太醫。嬴政對扶蘇之前那幾近本能的親熱感覺不錯,這會兒看懷裡的人仍是一副半醒又纏在他懷裡不肯放開的模樣,嬴政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然後也沒多想,就張口含了一口中藥,旋即托起扶蘇的小臉就吻了下去。

  一口中藥渡到了扶蘇口中,苦澀的滋味讓扶蘇輕哼了一聲,想要掙扎,但是卻被嬴政抱的緊緊,舌頭更是被嬴政的舌糾纏著,藥汁就這麼滑進了胃裡。嬴政親了一會後,才放開扶蘇,扶蘇有些氣喘,腦子也昏昏的。而緊接著,第二口藥汁就又來了。

  扶蘇至少被親了有那麼五六下,才算被嬴政放開。這回已經完全癱軟在嬴政懷裡了,呼吸細細的又急促。不過那藥汁也確實有效,在這大秦的王宮裡,又是給太子治病,什麼好藥不用呢?扶蘇在心情放鬆的情況下,只覺得胃裡一片暖洋洋的。過不了一會,居然又睡了過去。

  嬴政低笑著,看著臉色稍好些的扶蘇,心裡也滿是疼惜的感覺。這一年,蘇兒是受苦了啊!不過從今往後,這種事絕不會再發生了。嬴政的眼裡閃過一絲凌厲,他嬴政想要做的事,還沒人敢阻止過。

  等扶甦醒來的時候,嬴政正睡在他身邊,手臂像是在宣告什麼似的攬在扶蘇的腰上。扶蘇愣了一下,這才想起昨晚似乎……他昏過去了?可現在又是怎麼回事呢?

  扶蘇努力想了想後,臉上不禁有些發紅,他好像記得點自己昏過去後發生的事情。倒是分不清楚那是做夢還是什麼……嬴政居然在吻他……應該是做夢吧?扶蘇心臟漏跳了幾拍。側目又看向了正睡著的嬴政。

  眉目還是像他每日都在心裡勾畫的那樣俊美,睡著的嬴政沒有了往日的凌厲,可他的臉仍是那麼的攝人心魂。扶蘇想起了昨晚氣勢驚人的嬴政,心裡又是一陣的鼓動。足有一年了,他和嬴政都沒有這般親密過。

  忍不住,扶蘇悄悄抬起了手,在嬴政的臉上輕輕勾畫,他甚至不敢碰到嬴政,就怕他醒了之後,這樣的接近就再也沒有了,心中不禁有些疼的厲害。

  只是不想,下一刻,嬴政竟就這麼睜開了眼睛。

  扶蘇猛的吸了一口氣「啊」了一聲後,整個人都僵住了。手就停在離嬴政不過幾毫米的地方。嬴政瞇起了眼睛,低沉的聲音想起:「怎麼停了?」

  「嗌?!」扶蘇不明所以,但是臉卻漲的通紅,就好像做了什麼壞事被人當場捉住一樣。

  嬴政低低一笑,原本攬在扶蘇腰間的手舉了起來,一把握住扶蘇的手,然後就緊緊貼在了自己的臉上,嬴政低語道:「你不是想摸麼?」

  扶蘇的臉更紅了,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嬴政見狀輕笑著,居然就拉著扶蘇的手順著自己的臉一點點的摩挲,然後啞聲道:「想父王了麼?」

  扶蘇側過眼去,不敢看嬴政,手被他握住卻是火燙火燙的。

  「說話。」嬴政催促了一句。

  扶蘇顫了一下,張口卻道:「天天看見……想什麼……」

  嬴政笑了起來,突然之間放開扶蘇的手,下一瞬卻將扶蘇整個抱到了自己胸前,扶蘇驚呼一聲,發現自己一下趴在了嬴政身上,兩人幾乎就是臉對臉。扶蘇雙手撐在嬴政胸前,極不安的說道:「父…父王……」他可以感覺到嬴政扣在他腰間的手有多用力,他根本動不了。

  嬴政低語,散發的熱氣幾乎融進了扶蘇的呼吸:「是麼?但是父王卻委實很想念蘇兒。你看這該怎麼辦?」

  「……」扶蘇半晌發不出聲,他和嬴政這算是怎麼回事呢?雖然他為眼前與嬴政的親暱覺得高興,可是……事情似乎並不應該這樣發展吧?

  嬴政抱的更緊,發現逗弄扶蘇委實是件有趣的事,就又催促道:「蘇兒,說啊。」

  扶蘇不禁掙了一下,咬牙道:「父王……你…你放開我……」

  嬴政阻止了扶蘇的掙扎,看著扶蘇漂亮的眼眸沉聲道:「蘇兒,你該知這次父王是不會再放開你了。」

  扶蘇愣住了,脫口而出道:「父王…你……」

  嬴政看著扶蘇一字一句道:「從今往後,不論你想做什麼,怎麼做,你要的,父王給你,也絕不會攔著你。但是,你卻絕不可再離開我身邊。也不許再把自己的身體折騰成那樣。如若不然,我絕對不會饒了你。」

  嬴政想到昨晚看到扶蘇吐血的那一幕心裡就異常難受,就像憋了一股多大的火氣,恨不得殺了那些太醫,又想好好收拾扶蘇一番,讓他知道怎可不重視自己的身體。所以嬴政說到後來,連「父王」兩字都省了。

  扶蘇聽呆了。他從未想過,他所要的,竟然那麼快的就得到了。嬴政……嬴政居然認可他了麼?「父……」扶蘇才說了一個字,就被嬴政打斷了。

  嬴政略略抬頭,吻上了扶蘇,一陣的唇舌糾纏之後,嬴政放開了急促喘息著的扶蘇,說道:「此刻無人,你就叫我名字吧。」

  一抹驚喜的光芒閃過扶蘇的眼底,「嬴政……嬴政……嬴政……」扶蘇極低聲的唸著這個在他心裡足足佔據了十六年的名字…他終於能叫嬴政的名字……

  嬴政看著欣喜的扶蘇,心裡竟是意外的平靜。就好像扶蘇從來都不是他的兒子,扶蘇從來都只是叫著他的名字一般。嬴政應了聲:「嗯,蘇兒。」旋即又深深的吻向了扶蘇。

  

  兩人彼此交換著熱吻,一刻都沒停過。嬴政心裡也覺得驚異,自己對扶蘇的吻竟是如此沉溺,這和女人完全不同,也從來未有哪個女人能像扶蘇一般給他這種幾乎想要永遠持續下去,直至淹沒自己的吻。充盈的暖意幾乎遍佈全身。

  「蘇兒……蘇兒……」嬴政喃喃著,就好像叫不夠。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兩人沉浸在彼此的深吻中時,殿外傳來了趙高的聲音:「大王,早朝時辰到了。」

  這一刻,嬴政和扶蘇都有些耐不住的微微喘息著。扶蘇伏在嬴政胸口,清楚的可以聽到嬴政有力的心跳。紅著臉,扶蘇把自己撐了起來,說道:「早朝呢。」

  嬴政有些著迷的看著此時的扶蘇,明顯感覺到自己抬頭的慾望。好在嬴政知道扶蘇此刻的身體恐怕是承受不住歡愉的。況且又是早朝在即,嬴政常年以來的自制力終於發揮出了它的效果。

  嬴政又重重吻了扶蘇一下後,才抱著扶蘇轉身,又讓他躺回了榻上,然後自己才起身。扶蘇本也想跟著起來,但是卻被嬴政又壓回了榻上,說道:「蘇兒,你再睡一會兒。身子不好,今日的早朝就免了。」

  扶蘇愣了一下,但是下一刻還是坐起身,說:「不,我要跟著你上早朝。」

  嬴政皺了眉,道:「等你身子好些再去也無妨。何必急著一時?你那些折簡,晚些時候我讓人給你送來即可。你就在這裡看吧。」

  扶蘇聞言微微一笑,嬴政果然是守著他的承諾。若是換成過去的嬴政,此刻他病了,嬴政是決然不肯再將那些折簡給他的。甚至說不定還不讓他再參與政事。扶蘇自己的事情自家明白,他絕對不會是因為喜歡參政才說要當太子的。他想要的只不過是嬴政不要再把他當成小孩,又或是他的後宮之一罷了。而現在,顯然扶蘇的目的是達到了。

  既然這樣,扶蘇當然也不會再逞強的想去做什麼。只是那些政事,扶蘇也不想都放手,他還是想要幫嬴政分憂的。

  不過今日的早朝他可一定要參加。因為嬴政要見荊軻啊!

  扶蘇知道該怎樣對嬴政,就用溫柔的聲音道:「你擔心我,我知道。可是你今日要見那荊軻,若看不見你,我又怎能放心?我答應你,今日那些折簡我就不看了,但是你卻讓我跟你上朝,可好?」

  嬴政心裡一動,扶蘇在擔心什麼,他當然清楚。只是被扶蘇這麼溫婉的說了出來,嬴政心裡還是非常高興的,恨不得再抱著扶蘇好好溫存一番。嬴政對於今日要見那荊軻的佈置還是非常滿意的。這種甕中捉鱉,十拿九穩的事情,在嬴政看來不會有絲毫閃失。

  其實按照嬴政本來的計劃,扶蘇就應該是在場的。畢竟要取信荊軻,扶蘇這個太子的位置也很重要。各國的傳言都很清楚,太子每日都會參與早朝議事。要是朝堂上突然少一個人,即便沒有那種陷阱的意思,也會引得人注意。

  但是鑑於昨晚扶蘇身子欠佳,嬴政就考慮乾脆不要讓扶蘇參與了。哪知現在扶蘇卻堅持要去。既然這樣,嬴政倒也不好拂了扶蘇的好意,就乾脆答應,讓扶蘇和他坐同一輛王駕。

  被嬴政抱在懷裡的扶蘇,顯得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第一次見荊軻啊!不知道長的什麼樣子。

第五十五章

  秦庭一直有一種規矩,就是沒有人可以在大殿內攜帶武器,秦王除外。嬴政一直有一柄劍隨身。扶蘇自小遇襲身體欠佳之後,也沒那個意思隨身帶柄劍。要知道這個時代的劍可不輕。

  但是按照扶蘇的想法,嬴政既然已經知道荊軻是想行刺他,那大殿怎麼說都應該有人守著吧?可是秦庭的佈置顯然出乎扶蘇的料想。與平日完全沒有區別。

  扶蘇囧了,看向嬴政,不解的問:「你怎沒多派點人手?」

  嬴政輕笑道:「怎麼?還擔心?」

  扶蘇看著嬴政老神在在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就白了他一眼,「哼」了一聲不說話。

  嬴政緊了緊懷中人,低聲道:「莫要擔心。」

  嬴政走的是側殿,下了王駕後,嬴政一路也沒讓扶蘇的腳著過地。迎上來的是趙高,瞧著這模樣,倒是聰明的什麼都沒說。就是一些內侍們眼露驚訝之意。嬴政自然不會管這些,抱著扶蘇就朝裡走,時不時還親密的說兩句什麼。

  扶蘇被嬴政這舉動鬧的有點臉紅,他這是幹什麼呢。唯恐天下不亂!不過扶蘇也不好多做什麼掙扎,落了嬴政的面子。不過扶蘇也知道嬴政心疼太子病重這事估計又要鬧的整個秦庭不消停了。不知道這回會不會有人出來彈劾他這個太子?若真有這人,他就讓位好了。扶蘇雖然這麼想,但又覺得不太可能。

  不過嬴政倒是沒抱著扶蘇進入大殿。在門口的時候就把扶蘇給放下了。扶蘇總算鬆了口氣,正想跟著嬴政進入大殿的時候,卻發現嬴政根本就沒這個意思。扶蘇不由有些奇怪。

  嬴政也不說破,朝著扶蘇神秘的笑笑之後,朝著趙高打了個眼色。趙高應是而去,不一會後就帶著個人出來。扶蘇一看之下頓時瞪大了眼睛,看著嬴政結結巴巴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個被帶出來的人居然和嬴政長了有七八分像!只是在神韻和氣度上差了不止一星半點。扶蘇頓時明白了嬴政想要幹什麼。扶蘇免不了心裡感嘆,看來嬴政早就有所準備了。而且為的還不僅僅只是這一次的威脅。替身什麼的本來就是帝王的專享。

  燕太子這次恐怕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扶蘇完全可以想像,像嬴政這樣心思極縝密,而且又有嚴重疑心病的王者,對於一個孤身前來的使者又怎麼可能不搜擦?估計荊軻想要進大殿之前就已經被上上下下檢查了便吧?若說荊軻真的可以帶進匕首來,那鐵定就是嬴政的計謀了。

  當著眾大臣的面,燕王派人前來行刺,這是多好的一個攻燕藉口啊?嬴政現在連著滅了趙韓燕國也半壁江山在手,秦國確實勢大。但是嬴政多少也會擔心其他幾個國家不會因此聯合起來攻秦。嬴政在征戰之時,就算是為了面子,也會找到一些理由。比如韓國的鄭國,比如趙國是嬴政的仇家,又比如燕國幫助趙王世子逃走等等。

  而燕王派人刺秦,豈非是絕佳的理由麼?所以嬴政一定會讓這件事發生。在扶蘇此刻看來,就算燕王真的派人前來求和,嬴政也會演這麼一齣戲的。而他太子扶蘇恐怕也是今天嬴政特意安排的演員之一。畢竟不論是大秦朝野還是其他諸國,都知道太子扶蘇參政。要是今天這種接見燕使的大事,缺了太子扶蘇,未免就會讓人起疑。所以這才是嬴政最後決定帶他來上朝的真正原因吧?看來奪天下果然還是嬴政放在首位的東西。

  扶蘇很無奈的看了眼明顯有點看著他一臉戲謔笑容的嬴政,算了,今天這種時候,也沒法和嬴政就爭天下的事爭論。扶蘇也不想這麼做。不過心情不爽也是自然的,所以他也不說話,一甩袖子就走進了大殿,留了個後腦勺的影子給嬴政。嬴政見狀低聲輕笑著。趙高在旁一句話都沒敢說。

  扶蘇上了殿之後,就有人搬了個椅子過來。在眾臣驚訝的眼神中,扶蘇也不推脫,就坐了上去。這時候趙高就大聲說:「奉大王令,太子殿□體不適,不捨其勞累,故賜座。」眾臣們又不說話了。

  然後等了一會,趙高就大聲道:「大王駕到。」

  扶蘇站了起來,朝著那假嬴政施禮,做足了戲樣。由於大殿甚為寬廣,臣子們又站的遠,還不太敢抬頭看嬴政,所以這個假嬴政倒是真沒人發現。他甩了甩袖子,就坐上了王位。趙高趁機高聲道:「免!」

  大臣們就都站了起來。扶蘇覺得沒啥好看的,又坐回了椅子。上面坐的是個假人,扶蘇覺得自己沒必要太緊張。反正一切都在嬴政的掌控中,今天他只是來看戲而已。所以坐在椅子上,扶蘇差點想讓人再拿個果盤什麼的了。

  在側殿放眼全殿的嬴政看著扶蘇滿臉輕鬆的模樣,小模樣端的是引人,不由得心裡癢癢的。唸著等燕使這事一完,要好好把扶蘇養養,然後怎麼的都得拐到床上去。

  假嬴政為了少點破綻,除了「嗯嗯啊啊」之外,基本也就不說話。趙高按照日常早朝的順序一一宣著朝臣進諫。假嬴政當然不可能當場做決定,遇到些無關緊要的事,扶蘇就開口,把事定下。假嬴政估計是得了真嬴政的命令,只要是扶蘇開口的一律就點頭。其他的事,就揮揮手,趙高就會念「再議」。

  終於前戲演差不多了,李斯就上前說:「燕國遣使者荊軻獻城求和,還請大王定奪。」

  這時候,假嬴政就用幾乎和嬴政差不多的低沉聲音說:「聽說燕國獻城督亢,既是如此,便讓王將軍前去即可。」

  扶蘇聽著這聲音扯了扯嘴角,不愧是嬴政的替身,這話得學多久才能學的這麼像啊?

  李斯聞言又道:「那燕使不肯將督亢城的地圖獻上,只說定要面見大王,才行。」

  假嬴政冷哼一聲,表示他的不屑之後,才道:「那就宣他上殿。」

  李斯應是,趙高高聲宣道:「傳燕使荊軻上殿。」

  就在這個瞬間,本來舒舒服服半靠坐在椅子上的扶蘇坐正了身子,想好好看看那個流傳千古的勇士荊軻究竟是何模樣。

  不一會,大殿內腳步聲響起,一個看上去相當粗壯的身影映入扶蘇眼簾。一心期待的扶蘇在看到真人荊軻之後,忍不住大失所望。想起以前老謀子拍的《英雄》又或者電視裡的荊軻,那都是一等一的帥哥,就算是最後披頭散髮的掛了,那也是養眼的。

  可這真人荊軻嘛……扶蘇看著覺得挺失望,雖然身材挺高壯的,但是這個臉嘛,及不上嬴政的十分之一好看。不過,不得不承認一點,在這個朝代來說,荊軻也算的上是酷哥了。

  或許是扶蘇好奇的眼神引起了荊軻的注意,反正他就看到荊軻顯得相當沉的眼神朝著他看過來。扶蘇被那眼神驚了一下,心裡也暗暗感嘆,不愧是名留千古的殺手,光是這份淡定和捨生取義,就已經很值得人敬佩了。

  扶蘇的感嘆,當然不會讓其他人知道。荊軻掃了這個唯一坐在大殿上的少年之後,立刻就確定了他的身份。就是太子丹口中的秦國太子扶蘇吧?看來太子丹估計的不錯,秦王果然是寵著這太子。居然還能在這大殿中賜座。

  荊軻朝著假嬴政拜下,口稱:「燕國使臣荊軻奉燕王命晉見秦王。」

  假嬴政說了聲免禮後,就直奔主題,問荊軻督亢城的地圖以及求和的渡讓書。

  荊軻就答曰奉燕王命,要親自獻給秦王看。假嬴政自然是同意了。扶蘇估摸著嬴政應該沒有把會發生什麼事情告訴這個假貨,否則怕是語氣中會透露點什麼。不過轉念又一想,這種假設應該不會成立,因為假貨肯定也是受過諸多訓練,一定知道自己這種替身到底是用來幹嘛的。心理素質應該不低就是了。而且為了完成任務,肯定也該知道內情。

  扶蘇在心裡「嘖嘖」了兩聲,都是奧斯卡影帝呢!繼續看大戲。

  接著的情形就和電視裡的差不多,荊軻高舉著督亢城的地圖,走向王座。扶蘇在心裡感嘆,這荊軻怎麼就真的那麼不聰明呢?還是說太子丹太天真?他們就真以為憑著地圖裡的一把匕首能夠至秦王於死地麼?而且他們怎麼也不想想就以嬴政這樣小心的人,怎麼可能就燕王的一紙泥封,而免去荊軻和他那地圖的「安檢」?

  扶蘇下意識的身子就朝座椅前靠了靠,眼睛緊盯著荊軻。雖然有點為荊軻惋惜,可是歷史不就是不能改變的麼?這件事早晚要發生,荊軻總歸是死路一條。

  就在扶蘇七想八想的時候,荊軻已經走近了王座之前的矮幾,封著的督亢城地圖就被荊軻放在了桌上,以扶蘇這個角度看,荊軻已經完全做出了一種隨時能彈跳起來的準備。雖然面前坐著的不過是假嬴政,而且歷史上寫著的又是刺秦不成功,但扶蘇心裡還是免不了緊了緊,呼吸都有些停頓了。

  這時候,荊軻沉聲道:「請大王恩准打開地圖。」

  假嬴政這會兒也湊上前去,做出一副很想一觀的模樣,就准了荊軻所奏。但是他的一手卻縮在袖內,扶蘇看著就明白,這假嬴政的袖子裡一定帶著兵刃。畢竟誰都不會願意死的嘛。

  不知道荊軻是故意還是什麼,扶蘇就覺得他打開地圖的方式和慢鏡頭似的,一點一點的。扶蘇緊張的整顆心都吊了起來,跳的很不正常。

  旋即,一切幾乎在瞬間就發生了。荊軻在接近地圖打開到底的時候一把抽出了匕首,眾臣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下刺向假嬴政,而假嬴政似乎也在等著這一刻,袖子裡唰啦一下拔出一柄短刃,就聽見「噹」的一聲脆響,荊軻的匕首被擋了下來。

  扶蘇看的眼花繚亂,心裡正想著「哎呀!荊軻刺秦失敗了!」的那一瞬,就那一瞬,卻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大臣們驚駭出聲,慌亂的大叫著「大王」。

  而護在大王身邊的幾個侍從也搶上去大叫「刺客!」。

  但是整個大殿裡是不允許帶兵刃的,能帶兵刃的也只有那假嬴政。所以全場能發揮作用的也只有假嬴政,其他還得等到禁衛過來才行。

  假嬴政顯然如扶蘇所料,受過專業訓練,身手非常不錯。可是他也忽略了一點,畢竟荊軻是太子丹千挑萬選出來的高手,能名留史冊的高手身手會差麼?所以顯然那假嬴政絕非荊軻的對手。他擋了荊軻那一下之後,覺得整個手都麻了。可見荊軻的力量之大。

  只是接著的瞬間,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荊軻會對嬴政刺出第二下,連假嬴政都以為自己死定,所有侍從都衝向假嬴政企圖保護他的時候,荊軻突然後退了!

  然後連眨眼都不到的時間,荊軻出現在了扶蘇身旁!沒等扶蘇回過神來,荊軻的匕首就已經抵在了扶蘇的脖子上。

  扶蘇覺得自己簡直是背運極了!荊軻刺秦,歷史上寫的明明白白的這麼一大段,怎麼偏偏又和他扯上關係了?這明顯與歷史不符嘛!扶蘇悲憤了,這歷史書是哪個混帳寫的!扶蘇就覺得扣在他身上的那隻手臂簡直和鐵圈似的,差點就能勒死他,而抵著他脖子上的那柄匕首,怎麼就覺得那麼鋒利呢?難道還是武俠劇著名的魚腸劍?

  就在這一瞬,所有人都頓住了。假嬴政恢復冷靜之後,看著眼下的局勢居然就呆住了,還本能的朝著偏殿看了看。

  扶蘇呻吟一聲,這不是顯然在告訴別人他不是正主麼?

  而這一瞬之後,整個大殿又亂了起來,喊「刺客」的繼續喊刺客,喊「大王」的喊「大王」,當然也有不少是在喊「太子殿下」。

  扶蘇有點感動,看來自己平日還是做出點威勢來的。不過這種時候,顯然不是想那些的時候。

  就在禁衛衝進來將整個大殿團團圍住之後,荊軻這位膽大包天的刺客終於開口了!

  「不准動!否則太子扶蘇就沒命了。」說著荊軻很快的拉著扶蘇朝後退,背靠在了一根粗大的柱子上,算是擋住了他的背,不怕被突然襲擊。

  而他的匕首也用力的抵在了扶蘇的脖子上,一陣刺痛傳來,扶蘇悶哼了一聲,一股黏黏的液體就順著脖子滑了下去,淡淡的血腥味飄起。

  扶蘇覺得又鬱悶又很疼,脖子被刺破了。可這情形怎麼看怎麼像電視裡的綁票案,連台詞都差不多。居然這種事也被他遇上了。

  大殿中的侍衛們顯然也不敢動手了,就圍著荊軻。而不知真相的朝臣們都不安的看向了那假嬴政。

  這時候,假嬴政也算恢復了平靜,沉聲道:「荊軻,你想怎樣?」

  荊軻這時候在扶蘇頭頂上沉聲笑了起來,說道:「你這假貨還想瞞多久?丹太子果然料事如神。你不配與我談條件!」

  荊軻的話引來大殿的一片訝異之聲,所有人幾乎頓時都看向了那假嬴政。大殿裡安靜極了。

  好一會後,側殿響起了幾聲鼓掌之聲,一個人影慢慢從側殿走出。卻不是嬴政又是誰?

  那假嬴政頓時跪□,發顫的說道:「大王,屬下有辱使命。」

  嬴政掃了他一眼,淡聲道:「既然知道,那你還活著做甚?」

  假嬴政顫了一下,再度叩拜嬴政,道:「謝大王!」旋即居然就著手裡的匕首一下刺向腹中,自刎而死!

  嬴政看也未看那假嬴政,朝前又踱了幾步,然後坐到了王位上,看上去一派淡然的樣子。

  大殿裡鴉雀無聲,但一瞬後,趙高帶頭跪下,道:「參見大王!」頓時,黑壓壓又跪下一片。當然是除了荊軻和被扣為人質的扶蘇。

  「起來吧。」嬴政說道,語氣裡聽不出一絲焦急又或者不穩的聲音,就好像眼前什麼都沒發生似的。

  眾大臣這會兒也都站了起來,靜靜的看著眼前這一幕。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太子的命現在被別人握著。而嬴政究竟會怎麼做?

  「果然,你才是真正的秦王。」荊軻的聲音居然也挺鎮定的。

  扶蘇如果不是此刻被荊軻抓在身前,脖子上又抵著一柄匕首的話,他鐵定要為荊軻喝彩。在嬴政面前能夠如此的人物,還真是少見的。不過現在的扶蘇卻沒空關心這麼多。對他而言,他總算知道歷史這東西實在是不可信的了。他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麼把自己的小命保住。

  按照剛才發生的那一幕看,扶蘇想著莫非荊軻是故意這麼做的?而且他一開始就知道嬴政是假的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錯,你還有些眼力。這些都是太子丹指使你做的?」嬴政淡聲問著。

  荊軻笑了笑道:「丹太子殿下料事如神,天下間又有誰人可比肩?」

  嬴政失笑道:「你倒是忠心。荊軻,你可知你雖然認出本王來,但你今日定然不能活著走出這大殿,你該知道吧?」

  荊軻無所謂的說道:「我本就豁出性命,此事不論成功與否,我都是個死字。所以並不願多想這些。」

  嬴政讚賞的點點頭,道:「你想的倒是清楚。好吧,不妨說說太子丹究竟想讓你做些什麼?」

  荊軻緊了緊扣住的人質扶蘇,笑道:「不愧是秦王,至此都未問過太子扶蘇一句,不過今日之事,若秦王不應,那麼太子扶蘇也必然是個死字。荊軻生死無足輕重,但有大秦太子陪葬,倒也是值得了。」

第五十六章

  「哈哈哈!」嬴政的笑聲響徹整個大殿。笑意中皆露出一股嗤笑之意。

  被荊軻扣在懷裡的扶蘇無聲的嘆了口氣,嬴政又豈是會輕易受得威脅之人?而且又關乎其得天下的大業……嬴政又怎麼可能妥協?

  想是如此想著,但是扶蘇也有點佩服太子丹,他算是看出來了。燕太子丹根本就沒想過能一擊刺殺嬴政,他的目標,根本就是扶蘇自己。太子丹恐怕也清楚,想要在秦庭之上刺殺嬴政,難如登天,但是若退居其次,將所有人的吸引力都集中在嬴政身上,而去挾持太子以換取條件,卻是有可能的。

  畢竟全天下都在傳,秦王寵愛太子扶蘇已經到了一定地步。太子丹豈非也在賭這個?可是,太子丹啊,你恐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笑了好一會的嬴政終於停了下來,對著荊軻說:「那你說說看,太子丹想要怎樣?」

  荊軻本來被嬴政那一通笑惹的有些心火上揚,險些又刺破了扶蘇的脖子。此刻聞言,就一字一句道:「太子丹要秦王退兵,並歸還易水河岸兩邊的燕地城池。」

  扶蘇暗嘆一聲,果然是這樣。按理說太子丹提出這樣的要求也不算過分。本來就是嬴政搶了他們的城池。現在太子丹只不過是要回自己的東西而已。可是,扶蘇心裡更清楚,嬴政是根本不會妥協的。免不了,扶蘇心裡有些難受,但是又不得不接受這種事實。若嬴政真的答應了,那他也不是嬴政了。

  果然,嬴政連想都沒想的就一口回絕了。

  「不可能。」這毫無商榷餘地,冷的讓人發顫的話音,如此清晰的敲在扶蘇心口,也同樣響在大殿中人的耳裡。

  或許是嬴政過於決絕的語氣,讓荊軻都忍不住愣了一下。至於扶蘇,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真的聽到嬴政這樣的話,心裡還是一陣的發悶,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荊軻似乎是察覺出扶蘇的不對勁,冷笑道:「秦王陛下,未免是太不近人情了吧?太子扶蘇可不是你最疼愛的兒子?你忍心見他就此命喪一個無名之卒的手中?」

  嬴政看不出表情的看了眼扶蘇,緩緩道:「蘇兒是本王的兒子不錯,而攻燕則是整個大秦的事。孰重孰輕本王自是清楚。太子丹想借蘇兒來要挾本王放棄攻燕,那他就是錯的離譜。」

  荊軻聞言怒聲道:「難不成你連自己兒子性命都不要了?」

  回應荊軻的是嬴政一陣冷笑,嬴政道:「莫非丹太子還不知本王有幾個兒子麼?莫非丹太子亦不知數年前也是本王親手殺了企圖謀朝篡位的兩位皇子麼?」

  「嬴政!你……」荊軻全然沒想到嬴政竟然會有這樣的反應。據太子丹的說法,嬴政對其長子太子扶蘇極為寵愛,再不濟,嬴政多少也會做些讓步以求扶蘇安穩。豈知,嬴政居然真就是一點都不姑息。難道他疼愛扶蘇只是表面而已?

  荊軻完全無法理解嬴政,就算是一般的父母見自己的孩子被擄也會擔心的吧?莫非嬴政真是鐵石心腸?

  扶蘇這時候慘笑一聲,淡然道:「荊軻,你還是放棄吧。父王絕不會為了我做這等交易的。」

  「閉嘴!」荊軻朝著扶蘇又怒吼一聲。

  而這時候,嬴政卻道:「荊軻,本王念你尚算英雄本色,若你今日放開太子扶蘇,那本王就容你活著走出這咸陽城!如若不然,你必死無疑。」

  扶蘇聞言微微一顫,雖然嬴政不肯答應太子丹的要求,可他居然肯放過荊軻?這確實是扶蘇沒想到的。按著嬴政的性子,怎麼可能讓荊軻還活下去?

  荊軻死死盯著嬴政,呼吸急促,嘶聲道:「嬴政,你果然不願見自己兒子死在面前吧!其他的話休要多說,你若不答應撤軍,就等著你兒子死吧!」

  荊軻話音才落,扶蘇在心裡暗嘆一聲,看來今天他是在劫難逃了。

  果然,就見嬴政冷哼一聲,站了起來,道:「執迷不悟。」說著,嬴政朝趙高揮了揮手,道:「拿折弩來!」

  趙高頓時顫了一下,但卻不敢有所違令,就命禁衛遞上一柄折弩,交給了嬴政。

  嬴政多年兵戎征戰,會用折弩自然也不在話下,只見他熟練的架起折弩就對準了荊軻。荊軻一時間竟不知嬴政想要幹什麼。他身前站著的扶蘇,就算要射折弩,第一個射中的也將是扶蘇。

  扶蘇見狀心裡暗嘆,自己真是倒霉到家了。怎麼就愛上這麼一個人。

  嬴政這時冷聲道:「你們也都看清楚,本王絕不會受任何人的要挾!就算是兒子也一樣!」說著他想都未想的朝著扶蘇射出折弩,同時喝道:「還不將賊人擒下!」

  朝堂上瞬時宛如炸開的鍋混亂起來。禁衛們紛紛衝向了荊軻所在之地。

  一陣劇痛傳來,扶蘇已經分不清是哪裡痛了。全身的力氣就像是瞬間被抽乾一般,朝後倒去。荊軻顯然沒想到嬴政竟然會對自己的兒子下此重手,而此刻的他也意識到嬴政確實沒有說假話,他根本就不是個會受要挾的人。

  求生的本能讓荊軻一把推開已然沒了意識的扶蘇,荊軻明知自己必死,立刻就拼上了性命,把幾個離他最近的禁衛劈開之後,整個人竟朝著嬴政撲了過去。禁衛們大急,追在荊軻身後。嬴政冷哼一聲,唰一下拔出隨身佩劍,絲毫不懼的朝著荊軻迎去。

  荊軻與嬴政兩劍「叮」的一聲碰在一起,完全出乎荊軻意料,嬴政劍上傳來的力道竟是不遜於他。荊軻頓時明白自己遇上對手,他想要在這瞬間殺嬴政那已經是不可能的了。而追在荊軻身後的侍衛們,此刻也已經再度圍上。荊軻瞬間陷入了苦戰。

  其實論起實力來,嬴政又怎麼可能是荊軻這等高手的對手,嬴政雖然常年戎馬生涯,但是畢竟貴為一國之君,就算他練的再勤力,也不可能像真正的軍士甚至殺手這般。剛才那一擊,嬴政也是討了巧。

  一來荊軻是匆忙劈殺上前,整個情勢也讓荊軻的心神不寧,二來嬴政又是站在高處,這麼一劈下來,自然借力不少。所以才會硬生生擋下了荊軻。

  而嬴政此刻對於是否能夠抓到荊軻已經不在意了。他的那些侍衛自然會將人送到他面前。若是在這大殿中,這麼多人的情況下,還讓荊軻給跑了,那這些侍衛也不需要再回來了。對嬴政而言,此刻最重要的卻是那個已然躺在血泊之中的太子扶蘇。

  嬴政這一瞬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扶蘇身邊的。就在他盯著扶蘇幾乎全無氣息的慘白小臉發愣的時候,一直追在嬴政身邊的趙高終於開口:「大王,快讓太醫給太子看看吧!」

  嬴政才似反映過來,衝著周圍的侍從大喝:「傳太醫!快傳太醫!」

  其實不用嬴政喊,就已經有頭腦靈慧的手下跑去叫太醫了。而除了太醫,還有一直跟在太子扶蘇身邊的仁何,也聞訊急急趕來了。見著太子這般模樣,都生生嚇了一跳。

  嬴政勉強讓自己冷靜,甚至不再去看扶蘇,只丟下一句:「不論如何救活他,若不然,你們都給本王去陪葬!」說完這句,嬴政就朝著已經被擒下的荊軻走去。

  整個大殿中此刻安安靜靜的,剛才的喧鬧聲就好像從未發生過。大臣們都跪在了地上,頭都不敢抬,根本不敢看嬴政一眼。先前嬴政朝著太子射出折弩的一幕,讓所有人都心驚膽顫。嬴政果然狠辣!

  嬴政來到了荊軻的身前,荊軻已然全身是血,被幾名侍衛壓跪著,嬴政瞇著眼看不出神色的看了荊軻好一會,唯獨跟在嬴政身邊的趙高低著頭卻清楚的看到嬴政像是在強自壓抑什麼似的發著顫的手。嬴政的手背上已經是青筋暴露,可見嬴政有多用力。

  大殿中的所有人似乎都在等著嬴政下殺死荊軻的命令。

  而嬴政終於緩緩開口,他的聲音極低沉,暗中壓抑著讓人心驚膽顫的威懾,那股氣勢宛若實質:「燕太子丹借求和之名欲圖刺殺本王,本王現令蒙敖取虎符領兵三十萬,即刻出征。與王將軍匯合燕境,攻下燕都取太子丹首級再回來見本王!」

  蒙敖越眾而出,取得秦王虎符之後,領命而去。

  這一幕看在荊軻眼中,荊軻竟有些全身發麻,原本還在掙扎可現在竟連掙扎也忘了。他實在不能想像,一個人連兒子都生死未卜的情況下,居然還能如此冷靜的處理國事?而非想著殺了他這個仇敵為自家兒子報仇?這嬴政究竟是怎樣的人物!

  荊軻不禁想著,太子丹此番卻是徹底失算了,甚至還要賠上性命。想到這裡,荊軻不禁頹然,他的使命也徹底失敗了不是麼?

  嬴政在作出一番調度之後,才又看向荊軻。荊軻迎向嬴政的眼神,神情漠然,道:「成王敗寇,要殺要剮隨你。」

  嬴政聞言點頭,道:「說的是。那就千刀萬剮吧。記住,本王要此人活著受這刑罰,直到他流乾最後一滴血!」說完,嬴政再不看那荊軻一眼。

  押著荊軻的侍衛們轟然應是,然後拖著荊軻就離開了大殿。一場行刺風波就似到了尾聲。嬴政看著猶自在為太子扶蘇診治的太醫們,對著仍在大殿裡的群臣說了一句:「你們都退下!」

  朝臣們如潮退走,一點聲音都不敢出。大殿裡僅僅剩下替太子治傷的太醫們和一旁忙著送水遞紗布的宮人們。

  嬴政射出的折弩雖然避開了要害,但是由於距離太近,傷的很深,一時間居然流血不止。太醫們都不敢輕易動太子。嬴政在旁踱步,氣勢低沉的嚇人。太醫們的手都在發抖了。

  「怎麼還沒好?」嬴政實在等不下去,開口就問。

  「大王…大王恕罪……」太醫官們頓時匍匐在地磕頭。

  嬴政心煩意亂,怒道:「你們就會磕頭?還不給本王快點?為什麼血還沒止?」

  太醫們這才繼續動手,其中一個該是太醫們的頭領,這時戰戰兢兢的答嬴政說:「啟稟…啟稟大王,太子殿下…殿下……」

  「快說!」嬴政不耐煩的打斷。

  「殿下氣虛血弱……若再不止血,怕…怕……」太醫官的意思怕是很明顯了。

  嬴政心裡一緊,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蘇兒不會有事,可眼看著那躺在地席上臉色慘白甚至泛了青,毫無生氣的扶蘇,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徒然叢生。蘇兒…蘇兒真的不會有事麼?若他真的……真的……有個萬一……不!不可能!蘇兒絕不會有事的!

  「本王說過,若蘇兒有個什麼,你們都給我去陪葬!」嬴政連「我」字都說了出來。

  而這時,老僕仁何滿眼掩不住的老淚朝著嬴政跪了下去。

  嬴政見狀竟是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慌神。老僕人焦急的比著手勢,嬴政就讓宮人取過了筆和錦絹。老僕急忙在錦絹上寫下了幾個字。

  嬴政看過之後,整個人都呆住了。

  大秦皇室有種秘藥,對傷者極好,但卻由於有著曼陀羅花的因素,用藥者便會上癮,太子時下的情況極危險,所幸未傷在要害,但太子本就體弱,現在又大量失血,若是沒有這味藥激起其身體本身的興奮,恐怕……

  嬴政看著匍匐於地的仁何,知道這次恐怕是別無他法了。嬴政咬牙,點頭道:「按你說的做!」不論如何他都不會讓蘇兒離開他的。雖然大秦不可能要一個有著藥癮的太子,但是比起蘇兒的性命……

  仁何應命。

  用過那味秘藥之後,扶蘇的狀況好了很多。人被抬到了側殿,血也已經止住了。原本蒼白的臉上竟是浮現起一些不尋常的紅潤。

  嬴政此刻雖然略略放心,但仍是止不住心中的疼惜,這種感覺幾乎要將他淹沒。嬴政從不認為自己這樣的做法有任何的錯,身為君王,必不應有自己的軟肋。嬴政甚至相信經過這一次,沒有人會再敢用什麼來要挾他。他的目的也似乎已經達到了。

  可是嬴政自己心裡卻清楚,看著幾近奄奄一息的扶蘇,他竟是猶豫了。他在想自己這麼做是不是真的錯了。他明明知道荊軻意圖不軌,他明明知道那燕太子的陰謀……可他為了演這麼一場戲,為了讓全天下都知道是燕太子惹起他嬴政的怒火,所以才要攻燕……卻險險讓蘇兒送了性命。

  在按下那折弩的瞬間,嬴政並沒有遲疑,可是眼見著扶蘇染血倒下,他心中竟起了一種懼意。蘇兒若是真有個萬一……那他會……嬴政完全沒法回答自己。

  扶蘇只覺得全身沒有一點力氣,隱約傳來的疼意,讓他覺得疼可又不像是疼,整個人飄飄的。這是怎麼回事?扶蘇意識裡似乎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他又想不起來。身邊總似有個人,讓他感覺到一種沒法形容的眼神。那個人是在看著他麼?那個人是誰?為什麼他的眼神會讓自己覺得心疼呢?

  扶蘇再度陷入昏睡。

  整個大秦朝野上下,都已經知道了太子扶蘇被刺客重傷的消息。近年太子在民間的聲望不錯,太子受傷,讓整個大秦國的民眾認為被燕國重重在臉上打了一巴掌。所以攻燕的士氣前所未有的高漲。但朝堂中似乎也開始流傳太子染了藥癮一事,暗流自當又開始湧動。

  而扶蘇,就是在這種氣氛中,足足昏迷了五天。等他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身邊是滿臉疲憊的仁何。扶蘇用力扯了個笑臉,聲音沙啞至極:「看來,我果然有蟑螂命。」

第五十七章

  太子終於醒了這件事再度傳遍整個秦庭。本來還在早朝的嬴政居然當即就丟下一殿大臣去了寢宮。這幾日,太子一直都躺在龍塌上,也沒有大臣敢多說什麼。

  「蘇兒!」嬴政疾步走向扶蘇,同時不耐煩的揮退了正要向他行禮的幾個宮人,只留了太醫在一旁候著。

  嬴政小心的看著扶蘇,而扶蘇則臉色慘白的朝著嬴政扯出一抹笑意。嬴政看得窒息,隔了好半晌才啞聲道:「蘇兒……你可好些了?」

  扶蘇看嬴政面帶憔悴,心裡總算平衡了一點,但他現在卻還是有點不願意和嬴政說話,就極輕的點了點頭。

  嬴政鬆了口氣,對著扶蘇道:「蘇兒,你要明白本王。那種情況下,本王只有如此做。你該知道。」

  扶蘇仍是不說話,只掛著慘白的笑臉看著嬴政。

  嬴政頓了頓,又道:「蘇兒,本王知道你在怪父王,但是,本王乃一國之君,是不能受任何人脅迫的……唉!蘇兒,這事關係著國家社稷,你可明白?」

  扶蘇睜著眼看著嬴政,就聽他絮絮叨叨的在自己耳旁說著。漸漸的也不知怎麼的就有些困了,然後竟當著嬴政的面睡了過去。

  嬴政看著睡著的扶蘇,又是一陣的發愣。旋即露出些苦笑,他竟會這麼在意一個人,居然還做出如此類似於解釋的事。和他的性子怎麼看都不太一樣啊。他是秦王,整個大秦他說了算,何須解釋?可面對扶蘇,嬴政卻又……蘇兒,你果然是特別的麼?

  嬴政也看出扶蘇像是打定主意不和他說話了。心知扶蘇鐵定是在生氣。嬴政倒也不怪扶蘇,任誰碰上這等事都會生氣不是?更何況是扶蘇,嬴政太清楚扶蘇倔強的脾氣了。而且他們雖然明面是父子君臣身份,可兩人誰都知道這也就是個幌子。嬴政想著,扶蘇要鬧脾氣就鬧吧。這回怎麼都算是他的不是。

  不過當扶蘇足足鬧了有十天的脾氣之後,嬴政忍不住了。這少年因為身體虛弱,所以每天基本都是躺著,少年不吵也不鬧,甚至也一直在對著嬴政微笑。可嬴政就是覺得不舒服,一度他還以為少年會不會真的啞了!嬴政還傳了太醫去替扶蘇看病。結果卻是太子的聲音並沒有問題。

  嬴政本來不信,但太醫卻苦著臉說這是太子親口告訴他的。嬴政頓時氣極,恨不得就把這太醫給殺了。他的兒子,不和他說話,居然跑去和太醫說話,這太醫豈非是活的不耐煩了?

  不過太醫倒是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後來,嬴政才發現扶蘇是和任何人都說話,就不和他說話。他總不能殺了所有人吧?可見嬴政鬱悶的。嬴政也來了脾氣,不和他說話是吧?那就乾脆不見!

  於是,太子繼續住在大王的寢殿,大王則勞心於國事,天天睡書房,後宮則是更不去了。

  兩人就這麼僵持著,好在這不過都發生在宮裡,宮內的侍從們也都被下了嚴令,所以朝上倒是不清楚。只知道大王似乎心情越來越不好了。有些猜測和流言,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怎麼的,就散了出來。說是太子藥癮越來越重了。

  扶蘇其實很早就開始發現自己有些不對勁。但是藥都是仁何端上來的,他並沒有太大的疑問,只當藥性如此。可是不可否認,才喝完藥的時候,他身體會異常輕鬆,但隨著時間,他就會覺得身體越來越沉重,煩躁的感覺越盛,心裡不期然的期待著那種藥。隱約,秦蘇意識到那種藥恐怕有問題。但他又不會去懷疑仁何。只是有一日他曾試圖拒絕喝藥,仁何卻驚了,跪在地上怎麼都要他把藥喝了。扶蘇直到這時候才真正意識到,這藥恐怕是真有問題了。

  一股被人背叛的怒意猛的升起,扶蘇一下打翻藥,衝著仁何怒道:「仁何!本殿如此信任你,你卻妄圖謀害太子,你今天若不說出這究竟是什麼藥,又是誰指使你做的,你就別想活著出去。」

  仁何嚇了一跳,慌忙的擺手,意思是不是這樣的。他怎麼可能想到謀害太子。

  扶蘇也是氣極了,衝著仁何,吼道:「那你說,這是什麼藥?」

  仁何無奈之下,只好在錦絹上寫下了藥名。

  扶蘇跟隨仁何學醫也不短時間,一看那藥名就呆住了。「為…為什麼…?」扶蘇不可置信,他竟染了藥癮?

  仁何心疼太子,只好把前因後果在錦絹上寫了又遞給扶蘇。扶蘇才明白,竟是自己傷的太重,若不用這藥,就注定完蛋。所以嬴政才同意用了這藥。

  一種極端矛盾的心情在扶蘇心裡湧起。嬴政該知道,他就算是死也不想染上藥癮啊!可這一切,為時已晚了麼?

  一股強烈的昏眩朝著扶蘇襲來,他甚至來不及站穩,人就倒了下去。仁何一看之下大驚,趕忙上前扶人,把扶蘇架上龍塌之後,仁何急急趕到門口,衝著宮人一陣比劃,讓他們快去請大王。

  嬴政此刻猶自在接見群臣,商討攻燕的事情。不想殿外卻傳有急事稟告,嬴政皺了眉頭,宣了進來,宮人慌慌張張的朝著嬴政叩拜之後,就說:「太子殿下昏倒了。」

  嬴政一下站了起來,怒道:「怎會這樣?你們不都在一旁伺候麼?仁何呢?仁何在哪裡?」

  宮人不敢說話,她也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就見太子昏倒,被仁何指來通知秦王。

  大臣們此刻也是面面相覷,所幸此刻都是些心腹大臣。李斯就說:「大王,先去看看太子殿下吧?」

  嬴政氣急敗壞的點頭,然後一句話都沒說,就朝著自己的寢宮去了。

  到了寢宮,嬴政頓時嚇了一跳。扶蘇整個人正被兩個宮人按著,而他口中正是一聲聲的痛苦呻吟著。

  「這…這是……」嬴政一下知道扶蘇怕是藥癮發作了。嬴政怒視仁何,道:「蘇兒怎會這樣!太醫呢?快宣太醫!」

  仁何在旁焦急的比劃,意思是太子已經知道了藥癮的事,所以拒絕再喝藥。

  嬴政僵了一下,幾步走到了扶蘇身邊。少年此刻全身都在發顫,四肢不住的掙扎,嘴唇都已經咬的血跡斑斑,姣好的眉頭皺的死緊。若非有兩個人按著他,恐怕現在他已經把自己的手腳都抓破了。

  那一聲聲的痛苦呻吟,就像錐子一般敲打著嬴政的心。嬴政衝著趕來的太醫怒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點想辦法?仁何,你去熬藥!不管怎樣,都不能讓蘇兒就這麼下去。」

  太醫們紛紛應是,可面對藥癮發作的太子,他們也基本束手無策啊。只能用些薄荷之類的給太子聞著。

  嬴政見扶蘇絲毫沒有起色,怒的一腳把太醫踹的老遠,喝道:「沒用的東西!滾出去!」說完這句,嬴政自己走上前,一把將扶蘇抱在了懷裡。扶蘇掙紮著,力氣出奇的大,但嬴政一手按著他的雙手,一手攬著他的腰不讓他動彈,口中則低聲叫著:「蘇兒,蘇兒,聽見麼?」

  扶蘇在這一瞬突然頓了頓,嬴政一陣欣喜,卻不想肩上一下傳來一陣劇痛。扶蘇竟咬著他的肩。宮人們一看急了,想上前,卻被嬴政罵了聲「滾開」而不敢再動。

  嬴政皺著眉側臉看著扶蘇,也不顧他咬著自己,環在扶蘇腰上的手更緊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扶蘇終於鬆開了嬴政,嬴政低聲叫著:「蘇兒?蘇兒?」下一刻卻駭然發現,扶蘇又昏了過去。

  嬴政小心翼翼的抱著扶蘇躺下,看著他蒼白的臉,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這都是他害的麼?

  這時候,宮人們圍了上來,嬴政的肩上被扶蘇生生咬出了血,雖然隔著衣物,但血跡還是滲了出來。嬴政坐在扶蘇的榻邊,任宮人們包紮傷口。

  過了一會後,仁何又端著藥來了。

  嬴政看著仁何手裡的藥,又看著昏迷不醒的扶蘇,突然之間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怎麼辦了。他明白扶蘇的性子倔強,肯定不會願意受藥癮控制,可要嬴政眼看著扶蘇因為戒藥癮而受盡那非人的痛苦,嬴政又覺得自己沒法忍心看下去。

  嬴政自己都沒想到,他的心什麼時候竟然這麼軟了。在面對千軍萬馬征戰沙場的時候,他都沒這般心痛過。

  仁何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要給太子喂?還是?嬴政不耐煩的揮揮手,讓他先放在一旁。

  而這個時候,扶蘇輕輕的呻吟聲又響了起來,嬴政忍不住心裡一跳。他聽到扶蘇正是在叫他的名字?

  少年似是恢復了一些神智,確實極輕的在叫著嬴政的名字。嬴政急急靠了過去,扶蘇微睜著眼睛,呼吸急促,全身因為某種藥物的缺失而不停的抽搐。嬴政看的心中大疼,卻又毫無辦法,只好輕聲應著扶蘇的聲音,說:「蘇兒,好點沒?」

  扶蘇只覺得全身都在發熱,極端的難受,他心知是某種藥物成癮後的結果,知道這種情況只能忍。他是絕不願意從此後只靠著那種藥過活。扶蘇能感覺到嬴政就在他身邊,他雖然氣嬴政居然給他用這種藥,可也明白嬴政當時定是急的無計可施。所以他也沒法責怪嬴政。但是不責怪不等於不計較。扶蘇就毫不猶豫的朝著嬴政表達了他現在全身都難受的事實。怎麼都要這個人心痛一次!

  嬴政是個怎樣的人,扶蘇太清楚了。他的強硬和霸道根本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面對這樣的人,你若再猶自逞強,那就是傻了。就算是在之前,扶蘇也僅僅是以抽身事外的態度來面對嬴政。反而是這樣的生活態度讓他對嬴政這個古人瞭解越多,也陷的更深。

  「疼……」扶蘇喃喃的說著。

  嬴政根本想不到扶蘇做了什麼決定,只見他一味喊疼,心裡越加著急,一狠心對著仁何說:「把藥拿上來!」

  仁何立刻遞上了藥。嬴政一下半抱起扶蘇,讓他斜靠著自己,將藥喂到了扶蘇的嘴邊,說:「蘇兒乖,把這藥喝了就不難受了。」

  扶蘇其實是全身難受的恨不得滿地打滾,可又因為週身無力,他連動彈一下都要費很大的勁。根本就不是一個「疼」字能解決的。可他除了「疼」又喊不出其他的。這會聞到那藥味,他心裡更恨,強忍著想要喝下去的衝動,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嬴政,藥頓時又撒在了地上,而扶蘇則伏在榻上就吐了。

  嬴政嚇一跳,急忙丟下手裡的藥碗就去拍扶蘇的背,口中又急急大喝:「太醫呢?人呢?」

  太醫連滾帶爬的進了大殿,見到這副模樣,根本就是嚇的跪在地上動都不敢動。嬴政氣極,剛想殺了這人,卻又聽扶蘇叫了他的名字。

  嬴政立刻把注意力轉向了扶蘇,太醫略鬆口氣急忙開始清理扶蘇吐出的穢物。

  「怎樣?蘇兒!好些沒有?」嬴政用力抱住了扶蘇。

  「藥…藥癮……」扶蘇迸出了幾個字,越來越嚴重的難受感覺讓他預期到恐怕不太妙。他跟著仁何也學了幾年的醫,更有著現代人的知識,知道藥癮和毒癮一樣,一旦發作那就真是生不如死的了。這時候他也沒心思去怪嬴政了。怎麼扛過去才是真的。

  「綁…綁住我……」扶蘇嘶啞的開口,身體開始抽搐的更嚴重,而他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身體不受控制的開始掙動,全身上下說不清是痛是癢還是其他什麼感覺……再這麼下去可不行。

  「…你說什麼……?」嬴政沒反應過來。

  「快點…綁住我……」扶蘇控制不住的呻吟道,趁著自己還有意識。手不受控制的開始抓撓著手臂,雙腿也開始頻頻摩擦。

  嬴政見勢不對,用力按住扶蘇,咬牙處於極怒的邊緣,強迫自己冷靜,朝著太醫道:「這要怎麼做?」

  太醫被嬴政的怒氣嚇的結結巴巴,藥癮發作還能怎麼辦?只好說:「就…就怕…太子…傷…傷了自己…綁…綁住手腳…等藥癮…過去……」

  嬴政沉默,太醫冷汗淋漓。而下一刻,嬴政高聲道:「拿繩索!」

  不片刻,繩索至。嬴政親手將扶蘇捆了起來。

  而此刻的扶蘇,卻已經陷入了藥癮完全發作的時候。根本就是意識模糊,只知道全身難受到極點,無比的空乏,又痛又癢,忽冷忽熱。他不受控制的掙扎就像是要擺脫這種痛苦,口中更是開始漸漸由呻吟,變成了嘶聲的喊叫,聽的出,他在喊「藥」……這時候的理智已經完全不在了。

  嬴政幾乎砸了寢殿裡所有能砸的東西,他自己都覺出這輩子似乎都沒這麼失控過。扶蘇被綁住了手腳,卻依舊在榻上掙扎,慘呼的聲音已經變的很輕,卻更讓人覺得心疼,因為那是力竭而歇的關係。

  甚至有些不敢看幾近奄奄一息的扶蘇,嬴政困獸似的在寢殿裡走來走去,太醫跪在一旁,滿地的碎片卻又不敢動一下。不少宮人聰明的站到了殿外,不敢犯嬴政的鋒芒。

  冷不丁的,榻上的扶蘇突然悶哼一聲,嬴政一驚轉頭看去,就見扶蘇的嘴角居然又有血流了出來。

  嬴政大駭趕緊過去查看,卻發現扶蘇小臉發青,眉頭緊皺,嘴角抿的死緊,恐怕是忍不住難受而死咬著,才有了那血跡。嬴政立刻伸手用力的掰開的扶蘇的嘴唇,果然舌頭都咬損了。嬴政氣的踹了一腳跪在一旁的太醫,罵道:「是死的麼?還不快點想辦法!」

  太醫哭喪著臉想了想後,從藥箱裡拿出了裹傷用的棉紗,然後折了幾道,就想往扶蘇的嘴裡塞。嬴政看著就來氣,又一腳揣開了太醫,這才小心翼翼的讓扶蘇咬住棉紗。才一小會,棉紗就被染紅了。

  嬴政覺得自己再看不下去,讓仁何又倒了一碗藥。旋即,親手扶起扶蘇,把他咬在嘴裡的棉紗取掉,同時輕聲在扶蘇耳畔低語道:「蘇兒,喝藥。喝了就好些了。蘇兒……」

  扶蘇本就意識模糊,嬴政說什麼他根本沒法明白,反倒是那碗藥飄來的味道讓他緩緩醒了些。然後就模模糊糊的看到眼前端了碗熟悉的藥汁。扶蘇心裡頓時湧起一種急切的渴望,掙紮著就想向那碗藥靠近。

  豈知嬴政看到這樣的情況心裡反倒是起了猶豫。這藥雖然能一時解了扶蘇的痛苦,可是…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而且如此做法豈非受制於人?嬴政頓時有種兩難的感覺。若是換做他人,嬴政根本不會管他死活。於國於私,嬴政都不是那種站在被動角色的人。可偏偏眼前的是扶蘇,就是看他弱弱的小模樣,嬴政都覺得自己心疼的厲害,更何況現在。

  嬴政的猶豫讓手中的藥頓在了半空。扶蘇不住的掙扎,但是人卻被嬴政抱的緊緊。嬴政嘆了口氣,湊在扶蘇耳旁道:「蘇兒,你聽清了。若喝了這藥,父王必然會廢了你的太子之位…但父王答應你,定然要滅了大燕替你出這口氣。」嬴政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顯然也是迫不得已。大秦天下,又怎會容得一個受制於藥癮的太子?可嬴政看著如此痛苦的扶蘇卻又……

  嬴政說完咬牙又將那碗藥遞到了扶蘇面前。豈知,偏偏這時候扶蘇竟似清醒了一樣,調開了頭,然後極微弱的說道:「不…不喝……」

  嬴政驚訝的看著懷中人,不禁加重了手臂的力道,說道:「蘇兒?你說什麼?」

  扶蘇呼吸急促,但話語卻相當清晰,他咬著牙朝著嬴政再度說道:「倒…倒掉…我…我不喝!」

  嬴政總算聽清,心中大喜,道:「蘇兒!你可是好些了?」

  扶蘇搖頭,卻道:「我死…死都不要…受制於人……」

  「蘇兒!別胡說,什麼死不死,父王絕不會讓你死的。」嬴政心裡滿是憐惜。

  秦蘇艱難的抽動了一下嘴角像是要逼出一個微笑,才道:「這…是你說的…不論…不論將來…我…我做什麼…你…你都不能…不能怪我……」

  嬴政愣了一下,雖然知道扶蘇這話說的有些蹊蹺,可是這時候他又怎麼可能說「不」。當下點頭也不猶豫就應道:「父王當然不會怪你,你只要好好養病就是。」

  秦蘇難受的悶哼了一聲,但表情卻似輕鬆不少。他倚在嬴政懷裡難受的厲害時,就乾脆咬上了嬴政的肩。嬴政倒也乾脆,喝退了寢殿中的一干人等,就抱著扶蘇守了他一個晚上。

  隔日,扶蘇總算是藥癮過去,人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嬴政才鬆了口氣,將綁著扶蘇的繩索解開,心疼的看著磨損了的手腕腳腕處的紅腫和斑斑血跡,讓太醫好好的包紮起來。接著,才讓太醫包紮自己手臂和肩上被咬出血的地方。

  隨後,嬴政召來了李斯在寢殿中說話。

  嬴政問了李斯關於攻燕的事情。雖然知道現在要有再大的動作或者一舉滅燕可能性不大,但是嬴政心裡也確實憋了一口氣。他的扶蘇怎麼說都是燕人害了的。

  正說著話時,一旁榻上傳來了微弱的動靜。嬴政立刻站起來走到榻邊,扶蘇似是要醒一般有些不舒服的輕哼著。嬴政伸手極輕的撫摸著扶蘇的臉頰,低聲道:「再睡會,蘇兒乖。」

  嬴政的聲音就似有什麼魔力一般,扶蘇居然就恢復了平靜,然後再度沉沉睡去。只是一手卻緊緊的抓住了嬴政衣袍的一角。嬴政見狀心裡不由軟,轉向李斯,低聲道:「這事你和其他人想想再來回本王。」

  李斯應聲,看著嬴政竟難得的流露出這種心疼的神情心裡很是驚訝。大王從來都是以國事為重,此番卻為了太子……看來太子果然是得寵,倒是大秦之興了。要知道若是太子之位為太多人窺視,勢必引起朝野不穩。而且太子染了藥癮的事也已經傳遍了朝野,不少人已經在伺機而動,但看眼前,嬴政這麼多子嗣中卻仍是獨寵了太子扶蘇,這恐怕會讓不少人失望吧?

  李斯應是後退下。寢殿內再度只剩了嬴政和扶蘇兩個人。嬴政看著扶蘇的睡臉,小傢伙清瘦了不少,之前養出的圓潤此刻全然不見,臉色也是白的嚇人。再加上昨晚一夜的折磨,扶蘇痛苦的情狀始終在嬴政腦海裡出現。嬴政心裡對燕太子丹的恨意更盛,若非他派的殺手,蘇兒又怎會如此。

  不過,經過這次,嬴政心裡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肯定是看不得扶蘇再受這般苦的。就像當初扶蘇擅自離宮使燕的消息一傳出來,他雖然身在趙國邊境的戰事中,可那種焦急心情是嬴政怎麼都不願意再經歷的。何況,若非他趕到的及時,那他很可能就真的失去這小人了。

  一想到會有這種可能,嬴政心裡就是一陣的糾絞窒息。他看著扶蘇的眼神變的有些深沉,當日扶蘇對他說了什麼,他當然記得,時時縈繞。嬴政從來不願自欺欺人。對扶蘇,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第五十八章

  把嬴政逼到極限是什麼樣,這點沒有人知道。扶蘇也不知道。再度清醒過來的扶蘇,想到昨晚那種痛苦,就很是無奈。這輩子看來真是不太好過。但是不論如何,他都不會想要讓自己變成一個不能離開藥的人。

  戒藥癮和戒毒一樣,絕對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扶蘇身上有傷,尚未痊癒,又落上這種事,無疑是雪上加霜。所幸的是經過兩輩子的磨練,扶蘇本就堅韌的個性此刻起了很關鍵的作用。而另外一點,那就是嬴政的表現。

  嬴政從未用如此細緻入微的方式對待過扶蘇。而就在扶蘇戒藥癮的這段時間裡,嬴政悉心的照顧讓扶蘇幾乎沉溺其中而不可自拔。在他極痛苦的同時他又是極幸福的。

  嬴政每天在上朝之後,就會陪著扶蘇。就算是接見大臣議事,也會將扶蘇至於偏廳。他不再讓扶蘇參與政事,因為那會讓他的蘇兒勞神,扶蘇犯了藥癮的時候,嬴政不論在上朝還是在做其他的事,都會守在扶蘇身邊,照顧他。親手綁上扶蘇,又親手解開扶蘇,替他上藥。

  扶蘇並不知道怎麼去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覺,他甚至有種錯覺,嬴政是不是把他放的更重了?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扶蘇雖然已經傷了根本,但是他畢竟還年輕,傷勢痊癒的很慢,可每天各類補藥無數,就算他吃到吐,嬴政都會在旁監視他一點都不剩的吃掉,所以扶蘇總算是緩緩的好轉了。而那藥癮也同樣漸漸的變輕,每次發作的時間也開始變短,痛苦的程度也在減緩。這讓扶蘇多少鬆了口氣,又有愛人陪在身邊,心情逐漸變的更好。

  這就是大秦太子,被秦王放在心尖上的人的待遇。滿朝文武對久不露面的太子也不敢多說什麼。自那日太子受傷之後,太子就再也沒有出現在眾人面前過。雖然不時傳出些太子病重,太子得了藥癮的消息,朝堂上也有人開始趁著這時候聯絡嬴政其他的幾位皇子,更有傳出嬴政頗寵公子胡亥的事。暗潮自然就洶湧了。

  有那麼一次,一位地位不低的官員,在朝堂上提出太子的事。不過,讓眾臣沒有想到的是,這人話還沒說一半,就已經被嬴政打斷,讓人給拖了出去問斬。這下,大臣們總算知道嬴政的心思了。嬴政並不是個暴君,相反,他很睿智,也很冷靜。但是他也有他的底線,那就是扶蘇。大臣們在經過這件事後,再沒人敢多說關於太子的事。觸及秦王底線的事,沒有人傻的會去做。幾個稍稍有點想要冒頭的公子,也被嬴政這種毫無顧忌的鐵血手段,打壓的徹底沒了聲音。

  扶蘇一直覺得他這個太子當的實在是有點太輕鬆了。他並非不知道歷史,朝堂之上,眾皇子之間的明爭暗鬥是歷來有的。可扶蘇呢?除了他前幾年涉政之外,其他基本都與嬴政同進同出,就連睡,都是睡一張龍床。根本就沒機會接觸嬴政其他的兒子。

  嬴政也似乎對其他的孩子沒什麼大的在意,雖然每月都會召了這些公子公主到御前來看看,但也僅僅只是看看。嬴政的氣勢,往往把那些孩子們壓的喘不過氣。所以那些什麼所謂的皇子之爭對扶蘇而言,那就是個空談,至少他從來沒遇上過。

  就算是扶蘇託病不出的時候,也因為嬴政的絕對作為,扶蘇的地位根本沒有人可以撼動。

  秦王嬴政不愧是千古帝君,他的精力絕對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擬的。在親自監督扶蘇養病的同時,爭霸天下的大業嬴政一分鐘都麼有浪費過。鑑於燕太子的作為,嬴政找到了最好的攻燕理由,王翦將軍奉命大舉攻燕,率軍在易水之西大破燕軍和之前趙國的遺孤代王的聯軍。而次年,嬴政又再度征發大軍支援處於與燕王對峙中的王翦,從而大破燕軍,攻陷了燕國國都。

  之後,燕王逃向遼東,秦將李信奉嬴政命窮追不捨,最後在衍水再度大破燕太子丹的殘軍。在圍困住燕王和太子丹的消息傳至咸陽時,嬴政正巧在餵著扶蘇湯藥。

  聽探子來報的時候,嬴政嘴角勾起一抹讓人不寒而慄的笑意,扶蘇發誓自己將永遠記住嬴政那一刻的笑容。之後,嬴政眼神中透出讓扶蘇近段時間以來越來越沒法抵擋的溫柔,然後朝著探子淡聲道:「傳本王的話給燕王,就說他該知道如何做。」

  扶蘇聞言之後,全身都顫了一下。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嬴政那一刻的氣勢。那種絕對支配,絕對威勢,絕對權力給嬴政帶來的那種無人可以比擬的氣勢。

  戰局毫無懸念。

  秦王嬴政的話被傳到燕王耳中,燕王無奈淚斬太子丹,並將其頭顱獻給秦王求和。嬴政在看到太子丹的頭顱之後,轉頭問扶蘇:「要不要看一眼?」

  扶蘇搖頭,他可沒有自虐的興趣。

  嬴政嘴角勾出淡淡的微笑,道:「這便是害你之人,他的屍身任你處置。」

  扶蘇同樣笑了笑,伸手拉住了嬴政的,道:「人死燈滅,算了。況且,你要的可不僅僅是這區區燕國,不是麼?何必浪費時間在死人身上?」

  嬴政大笑,緊緊摟了下扶蘇,對著那信使道:「太子的話聽到了?傳於王翦吧。他知道該怎麼做。」

  信使叩首而去,嬴政的寢殿中再度只剩下扶蘇和嬴政兩人。

  扶蘇笑道:「父王,恭喜你。再收燕國入懷。」

  嬴政挑了挑眉,淡然道:「整個天下將是我的。不過蘇兒,你想如何賀喜本王又收燕國呢?」

  扶蘇愣了一下,旋即他笑了。這一年,扶蘇年滿十九,而嬴政正是三十有四,男人最黃金的時代。

  三年前,荊軻刺秦,太子扶蘇重傷,自此體弱不再現朝堂,然則太子得秦王獨寵,太子之位牢不可破,無人可撼。

  而三年來,秦王從未再臨幸後宮,便有人傳秦王「寡人有疾」,太子聞得後震怒,替君王徹查後宮,連坐一片,死者無數,再無人敢多說一個字,秦王聲名得保。而秦王對此視而不見,只有在與太子單獨相處之時,才會露出略有所指的笑容,太子扶蘇那一刻覺得自己真的是多管閒事了,臉紅的媲美燭台。

  其實,作為一個男人,扶蘇早就有所感覺,他覺得嬴政一直在忍著。自從他那次受傷之後,嬴政對他幾乎已經到了寸步不離的地步。在戒了藥癮後,嬴政對他的生活起居更是悉心,每日各類補藥不斷,甚至還在仁何的許可下,嬴政又給扶蘇派了武術的西席,每日皆有那麼一段時間鍛鍊。從一開始僅僅三四柱香的時間,變成後來的一個時辰,扶蘇明顯的感覺到身體比之過去好了不少。

  但也正因為身體的這種改變,扶蘇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嬴政每每看向自己的眼神變的越來越深。嬴政已經習慣抱著扶蘇入睡,而扶蘇也同樣感覺到嬴政帶給他的安心,可是往往有時候半夜裡,扶蘇睡的迷迷糊糊時,卻能夠感覺到身邊人炙熱的眼光,以及那火燙的身體。

  往往這個時候,扶蘇儘量的讓自己平靜下來,不去觸動。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這份感情他已經確定了。可是……不過對於嬴政的隱忍,扶蘇還是心存感動的。嬴政畢竟是一代君王,可他卻願意為了自己忍著慾火,連後宮都不去了。雖然嬴政從未對扶蘇說過什麼,但是扶蘇心裡卻很清楚。

  嬴政也確實在忍,其實在扶蘇染著藥癮的時候,他就已經有點忍不住了。但是讓他時隔三年還是沒有動手的,卻是仁何的那一片錦絹。相較於他本身的慾望,他冒不起這個險。可能會失去扶蘇的險。

  足足三年!所以嬴政在陪著扶蘇的同時,也將他的精力更多的放在了軍政上。他不願扶蘇再為國事傷神,但他也沒有想要改換太子的意思。他知道,他已經不可能再將扶蘇收入後宮,因為扶蘇不會高興。只要扶蘇不願意的,他就絕不會去做。

  而今,燕國已破!太子丹的頭顱就在眼前!仁何送上的錦絹意思是太子可以行房。

  當然,仁何的本意恐怕指的是告知秦王,可以為太子選妃了,更甚至是太子可以重回朝堂了。不過在嬴政的眼裡嘛……就另當別論了。

  扶蘇對此事自然是一無所知,但是嬴政的眼神他還是看的懂的。這三年,嬴政從未對他有過任何踰越的動作,一切都是小心翼翼,就像他是塊易碎的玉似的。若說扶蘇不感動,那是不可能的。他知道嬴政在怕什麼,所以扶蘇就算是把那些補藥吃到吐的程度,他還是在逼著自己吃下去。

  扶蘇雖然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會到這個世界來,但是他也相信,重生這種事不可能再有。他要珍惜眼前的人。因為他已經什麼都不能再失去了。對歷史的認識,也讓扶蘇知道後來會發生什麼,那麼既然他想要阻止這一切的發生,那麼他也必須要有一個好的身體。他不想讓嬴政失望。

  而對於即將發生的事,扶蘇並沒有想要去逃避。因為為了這個人,他甘願。所以,嬴政在說那句話的時候,扶蘇笑的很坦然,他說:「任憑父王吩咐。」

  沒有再多的等待,嬴政在聽完扶蘇的那句話後眼神就沉了下來。正當扶蘇以為嬴政想要做什麼的時候,嬴政卻突然開口:「來人!」他朝著殿外喊道。

  就有宮人立即走了進來,跪問有何吩咐。

  嬴政的眼神自那刻起就沒有離開過扶蘇。扶蘇毫無造作也是灼灼的看著嬴政。就算不以那個時代的成年標準算,他今年也十九了。他的身體雖然一直都不好,可再怎麼說,他也是個男人。每天身邊睡著自己的愛人,又是這般引人的模樣,要說扶蘇沒有一點心思,那是根本不可能的。畢竟他也不是什麼三歲小孩了。在那個諮詢爆炸的年代,什麼沒有?反過來說,扶蘇還怕嬴政經驗不夠呢。不過想想嬴政後宮佳麗三千,又有那麼多孩子,估計也該是個老手了。扶蘇又覺得自己有點杞人憂天。不過他倒是不知道嬴政為什麼要叫人。

  「傳趙高!」嬴政說道。

  扶蘇更愣住了。這時候要趙高來幹什麼?

  等宮人走了,扶蘇才有點好奇的想要問什麼,但是沒等他開口,就已經被嬴政打斷了。

  嬴政說:「蘇兒,我再不會讓你離開我身邊。」

  扶蘇雖然是愣了一下,但是仍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嬴政不可能再讓他走了。

  趙高來了:「叩見大王,太子殿下。」

  嬴政淡聲道:「起來吧。」

  趙高聞言站起來,有點弄不明白為什麼剛才早朝之後,嬴政又宣他晉見。現在戰事極佳,宮中、朝野又無甚麼大事,這大王尋他又是為何?

  「趙高,你今日擬一份詔書。太子病癒,心繫天下,願代父出征,隨軍伐魏,建立不朽功業!待天下大統之後,鎮守北疆監軍!」嬴政一字一句道。

  哈啊?!

  趙高幾乎就是愣住了。他根本想不到嬴政居然會出這樣的旨意,「這…這…大王息怒…」趙高驚的甚至連禮節都給忘了,就這麼硬生生的抬起頭看向滿臉冷靜的嬴政。他以為太子做了什麼事惹惱了嬴政。

  開什麼玩笑?趙高算是離嬴政最近的近臣,這幾年嬴政對扶蘇的疼愛早就到了骨子裡。甚至趙高已經有種非常莫名且不敢多說一句的感覺,秦王對太子的態度顯然不比一個父親對兒子的作為吧?但聰明如趙高,打死他都不可能多說一句。

  可現在,嬴政居然要擬旨讓太子出征?就太子這般柔弱模樣……出征豈非是要他的命?

  趙高當即又跪了下來,道:「大王……太子大病初癒,唯恐…唯恐……」

  嬴政皺了皺眉,道:「趙高,讓你擬旨就擬旨!沒聽清麼?」

  趙高再度看向了一旁似是穩坐高台的太子扶蘇。扶蘇此刻的臉上一點情緒也沒有,嬴政雖然沒說他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扶蘇相信他肯定有他的用意。這麼多年,讓扶蘇學到的一點,那就是徹底的相信嬴政。他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帖帖。

  因此,就算是嬴政要他去月亮上,扶蘇也不會猶豫的。更何況是這什麼出征呢?

  趙高差不多快哭了,這種事為什麼總是讓他遇到呢?

  嬴政再度催促一聲,道:「趙高,你想抗旨?快去!明日早朝記得當朝宣讀。」

  「大…大王……三…三思……」趙高全身發著顫。

  有點看不過眼去的扶蘇這時候終於開口,帶著些笑意道:「趙高,你遵旨便是。下去吧。」

  扶蘇下了逐客令,看著趙高跌跌撞撞的走出了門外。扶蘇搖頭笑道:「何必逼他?」然後他抬眼,眼神灼灼的看著嬴政,道:「不過,你不解釋下麼?」

  吩咐趙高做完這件事之後的嬴政,看起來與往日全然不同,他緩緩轉過身,看向扶蘇,眼神裡像是燃燒著兩簇幽火,凌厲的就像是要將扶蘇整個吞噬。

  扶蘇再笑不出來,只是怔怔的看著嬴政,心跳不住的加快,神啊!僅僅是嬴政的眼神就似乎已經讓他快要沸騰了。

  下一刻,嬴政走到了扶蘇身邊,一俯身,扶蘇已經被他整個抱入了懷中。嬴政一步一步極穩的走向龍塌,然後扶蘇就聽見嬴政的胸膛微微震顫,嬴政說:「自此,你將永被逐出咸陽,我若不死,你也不能回來。我若死了,你便是秦王!」

  扶蘇低低笑了起來,說了句:「好!但是,你若死了,我也不會回來。這秦王誰願當便誰當去,本太子不稀罕。只是,嬴政,你真不怕被人知曉麼?」扶蘇的意思非常明確,他怎麼說都是一個大活人,就算是嬴政下了這道旨意,朝野內外也將知道他被派去征戰,可他是太子!時間一長,勢必會有人起疑。而且嬴政也不像是會虧待他的人,他的各類用度都不會少!到那時候,嬴政又將如何向天下解釋?

  嬴政輕笑了起來,胸膛的微微震動,讓扶蘇覺得耳朵癢癢的。嬴政淡然道:「知道又如何?到那時,我已一統天下,雄兵百萬,就算是犯了天下大忌,又如何?誰敢多說一句,我便活坑了他,誰敢多寫一字,我便活燒了他!蘇兒,你記著,你是我嬴政的人!這天下也是你的!」

  扶蘇愣了一下,旋即伸手緊緊攬住了嬴政的脖子,悶聲大笑了起來。原來…原來如此!嬴政都已經打算好了。不過,將來勢必會發生的焚書坑儒竟然是為了他扶蘇!哈哈哈!扶蘇,扶蘇,你何德何能讓嬴政為你背下這千古罵名!扶蘇的眼眶紅了。

  嬴政察覺到懷中人似乎有些發顫,於是就低頭看去,竟發現扶蘇的臉上閃著淚痕。嬴政又驚又急,道:「蘇兒?怎麼了?又不舒服?」說著正想要放下扶蘇。

  然而,扶蘇卻將嬴政抱的更緊,他幽幽道:「嬴政,你記著了,我必會死在你之前。」

  嬴政頓了頓,沉聲喝道:「蘇兒,你在胡說什麼?我不會讓你死的。」

  扶蘇仰起頭,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和他猶自有些濕潤而顯得朦朧的雙眼,竟透著無比的魅惑感覺。扶蘇道:「你若真愛我,那就答應我。那種失去你的痛苦,我不想嘗試。那會比死還難受。」

  嬴政聞言頓住了腳步,「蘇兒!」他沒想到扶蘇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扶蘇笑的更媚,伸手拉近自己和嬴政的距離,誘人的唇已經貼上了嬴政的,只聽扶蘇喃聲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還在等什麼?」

  僅僅一句話,就已經將強自忍著那股邪火的嬴政徹底撩撥。再沒有猶豫,嬴政幾乎是將扶蘇整個丟向了床榻之上,而後他緊隨著飛撲而上。

  …………河蟹一萬字爬過,詳見作者有話………………

  一夜縱情!從未有過的暢快淋漓。就連嬴政都不記得自己是何時停下來的,而身下之人,早已沒了知覺,昏了過去。直到嬴政回過神後,才意識到自己仍是眷戀在那處柔軟溫熱之中而不肯離去。

  不過嬴政總算是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恐怕又傷了自己的心肝寶貝了。他急急退了出來,可扶蘇竟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嬴政嚇了一跳,若非懷中人仍是火熱的身體,嬴政都怕……但是這樣的火熱,也似不妙!

  想都未想的,嬴政急急整理好自己的衣物之後,召來了仁何!仁何一見這番光景之後,整個人都傻了。他哪裡想到會有這種事!而嬴政看著仁何臉上全無表情,卻隱隱透著股駭人的殺氣。

  仁何直到此刻才明白,為什麼嬴政會如此疼愛太子,也直到此刻才明白,太子似是長久以來都因心中都有所牽掛而鬱結,而這鬱結這一刻也顯露出來。

  嬴政冰冷的聲音響起:「仁何,做你該做的事。」

  仁何跪下,給嬴政磕了一個頭。這事即便是死,他也不會洩露。

  嬴政這才滿意的點頭,而看向扶蘇的眼神是如此溫柔。就連仁何都有些驚訝了。秦王何曾有過如此的神情?

  仁何不敢多看,上前檢查了扶蘇的情況,他眉頭微皺,嬴政也眉頭微皺。而後,仁何在錦絹上寫了些什麼。嬴政看過之後,總算心情微定,揮手讓仁何下去煎藥。而他則拿過仁何留下的一罐膏藥來到了扶蘇身邊。

  扶蘇此刻毫無反應的趴在龍塌上,身上蓋著被縟,之前仁何曾檢查過,所以這讓嬴政覺得不太舒服,雖然仁何是個老頭,更是個太醫。嬴政對這種陌生的情緒並不壓抑,甚至覺得新奇。

  嬴政拉開了被縟,扶蘇白皙的身體再度出現在他眼前,柔滑嫩白的軀體此刻遍佈種種歡愛後的痕跡,青紫不已,嬴政看著心疼的同時,卻又有股暗火在焚燒。三年的忍耐,豈是一時間能夠平復的?但是嬴政卻有種將來恐怕更難忍耐的預感。

  深吸一口氣後,嬴政微微曲起扶蘇的一條腿,露出昨夜讓他銷魂的一處。果然,那處全然紅腫一片,甚至混雜著斑斑血跡和尤未乾透的乳白色液體。一片狼藉,卻讓人看得心血沸騰。

  嬴政想了想後,自懷中取出一方白色錦絹,極輕的擦拭著扶蘇的腿間,期間他伸出手指,慢慢的插入那處幽深,不時的輕輕勾動,白濁的液體摻和著血跡斷續流出,嬴政自己都有些發愣的看著這極淫靡的一幕,昨晚竟是這般……不受控制的,嬴政竟覺得自己再度口乾舌燥起來,手指微微抽動。

  而下一刻,由於嬴政的動作,扶蘇也似有了反應,不知是呻吟還是什麼喃呢,扶蘇微微動了動。這一動,總算是將嬴政驚醒,他立刻用錦絹將扶蘇腿間的雜色擦拭乾淨,而後竟將那錦絹小心翼翼的存到了一處錦盒中。

  然後,嬴政才用被縟整個將扶蘇裹起,吩咐了宮人沐浴,他才抱著神智昏迷的扶蘇走入浴池。

  等扶蘇再度醒來之時,已經入夜。他掙紮著想動一下,卻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得。全身痠痛的就像是要裂開一般。扶蘇不得不再度倒回榻上。昨晚的一切宛如潮水一般湧入他的腦海中,那令人臉紅耳赤的一幕幕,不停的更換著的姿勢,甚至比他之前看過的AV裡的姿勢都要讓人無法想像。而他自己那一聲聲無法抑制的呻吟,扶蘇甚至都想不明白,他怎麼可能會發出那種聲音!

  而嬴政那幾乎是狂野的無度需索,讓扶蘇在此刻想起時,仍有著全身都在發顫的感覺。該…該死的嬴政……那麼…那麼用力做什麼!

  扶蘇臉上火燒火燒的!不過下一瞬,他才想起,嬴政呢?這個害他變的如此的罪魁禍首又在哪裡?

  就在扶蘇想著嬴政的時候,安靜的偏殿裡,似乎隱隱傳來一些說話的聲音。

  扶蘇心裡有些不平,畢竟才歷經過這一世最激烈的一場情事之後,誰不想自己心愛的人在身邊呢?再者,好奇心殺死貓,扶蘇也想聽聽究竟是什麼事,會讓嬴政放下自己前去處理?莫非是戰事?

  扶蘇忍著全身都在疼,終於爬了起來,僵直的裹上衣物,然後弓著腰(他根本直不起來),小步小步的走到寢殿門口,門虛掩著,偏殿裡也沒有人伺候,只站著嬴政和一個看著極眼熟的人。

  扶蘇有些驚訝,這不是徐福麼?方士徐福!!當年就是他查出自己中了邪術!但嬴政找他究竟是為什麼……啊!一個念頭在扶蘇腦海中閃現。徐福…不就是嬴政派出海外求取長生不老仙丹的人麼?

  難道…難道……?!

  嬴政的話,確確實實的證實了扶蘇的想法。

  「徐福,本王命你尋得仙丹!治癒太子扶蘇!」嬴政的聲音極清晰的傳來。

  「大王,仙丹非凡間所有。求藥者必遭來橫禍。大王三思。」徐福不卑不亢。

  嬴政朗聲笑著,道:「本王一統天下,得渭水之德,天命君王。又豈會恐這所謂橫禍!你只管求來!要何賞賜,直說便是!」

  徐福嘆道:「大王,不必賞了。只求大王應允一事即可。」

  嬴政挑了挑眉:「何事?」

  徐福跪了下來,道:「請大王賜准我徐福世世為吾王守靈!」

  嬴政聞言有些驚訝,但旋即大笑起來,道:「你既有這心,本王允了你便是。」

  「謝大王!微臣告退,待得大王一統天下之時,微臣定能求得靈丹而歸!」說著,徐福再叩嬴政,又朝著隱身在內殿的扶蘇遙遙一禮後,才退了出去。

  嬴政這才意識到扶蘇也在。嬴政急急走了過去,推開門正見扶蘇倚門而立,滿臉的震驚。

  嬴政輕笑,上前抱起扶蘇,再度走回榻上,邊道:「怎不好好休息?起來作甚?」

  扶蘇一手拉著嬴政胸前的衣物,猶自發愣,難道這一切真的是注定的?他如今已經可以確定,徐福就是他當日在墓園遇上的那名老者。可他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蘇兒,蘇兒?怎麼了?」嬴政柔聲問著懷裡的人兒。

  扶蘇茫然的搖搖頭,他也不知道這命運究竟是如何安排的了。難道一切真的已經注定?扶蘇緊緊的抱著嬴政,歷史……會重演麼?他最終還是會失去嬴政麼?不!他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可他又該怎麼辦?

  嬴政似乎感覺到了扶蘇的莫名恐懼,嬴政不由得緊緊抱住扶蘇,伸手抬起扶蘇的下顎,深深看著他,道:「蘇兒,你記著,不論生死,我都不會讓你離開!生生世世,你都將是我的人。」

  突然之間,扶蘇聽著嬴政的話,心裡一下平靜了。是啊!他又何必害怕?對著他說話的人是千古第一皇帝!始皇帝!他又有什麼做不到的?還有,扶蘇自己親身經歷的這般穿越之事,又有徐福……一切難道不正是在向他說明著什麼嘛?歷史不可變,可是一切已經在改變了不是麼?歷史不過是後人之記罷了!

  只要此刻他在嬴政身邊,只要他在身邊,扶蘇,又有何懼?

  扶蘇終於露出笑容,就宛若脫胎換骨一般,笑的如此燦爛,他抬頭吻上嬴政,應道:「是!我絕不會離開你。生生世世,我是你的人。」

  時間輪軸繼續旋轉,扶蘇和嬴政也同樣沉浮在歷史的洪流中。

  秦王二十二年,魏國亡。

  秦王二十五年,楚國亡。同年,燕國殘部,趙國殘部皆亡。

  秦王二十六年,齊國亡。

  嬴政自登基十七年後,歷經十年時間一統天下,稱「始皇帝」。

  同年,徐福求藥於深夜無人之時回到咸陽皇宮,奉上仙丹一枚,說明「求藥者應命,天煞孤星」後失蹤。

  嬴政雖驚訝徐福的突然消失,但心中大喜,欲讓扶蘇即刻服下丹藥。扶蘇笑應,但卻暗中留下丹藥。

  嬴政自一統天下之後,設三公九卿之制,一統度量衡,統一貨幣,統一文字,分封田地,實乃一代明君。

  而一直讓扶蘇擔心的事情,也確實發生。四野暗流「皇帝與太子不倫」。而以當時嬴政的權威,焚書坑儒,絕無姑息。世人再不敢多言一句。

  嬴政獨寵扶蘇之事在宮內也不再是秘密,只是無人敢言罷了。朝野內外生機勃勃,一統天下後,嬴政的事務也是居多不下。但他絕不會因為貪戀與扶蘇之間的溫存而荒廢朝政。扶蘇也因此更以嬴政為重,並不擾他處理國事。平日就在嬴政的寢殿生活,他深知自己的身份不宜露面,便鮮少外出。

  嬴政對扶蘇的隱忍看在眼中,於是乎,只要稍有閒暇,便帶著扶蘇出巡。自一統天下之後的第三年起,前後共巡遊四次,跋涉名山大川,足跡幾乎遍佈全國各地。這也是他推行朝政的一大方式。而扶蘇對此,自然欣喜萬分。

  相攜相知的日子溫馨而饜足。直至有一天,嬴政與扶蘇一路遊玩至沙丘……

  也不知是哪個侍從,在扶蘇跟前提了一句「沙丘」兩字。扶蘇頓時全身發寒,當下竟是一下栽下馬來。嚇的嬴政幾乎手足無措!

  而後,扶蘇高燒不斷,整個人都迷迷糊糊,不斷的夢魘。

  嬴政駭然,急召御醫。那時,仁何早已仙逝,近前的御醫乃是仁何的弟子。當即,替扶蘇整治之後,那名弟子頓時下跪,雙目含淚望向嬴政。

  嬴政全身發顫,喉間竟是乾澀至無聲,只連著迸出幾個字:「他…他……」

  「陛下!請賜死罪!微臣無能為力!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病入膏肓!」御醫匍匐於地。

  嬴政如遭雷噬,怔立當場。心口一陣劇痛,竟是一口血吐了出來。隨行的李斯,趙高大驚失色,上前扶住已然搖搖欲墜的嬴政。

  嬴政臉色不正常得緋紅,原本炯炯有神的雙目竟變的呆滯,他本已是五十許人,可看上去始終只有三十多歲的年紀,但這一下,嬴政竟似一下老了十歲。

  他知道近幾年扶蘇的身體逐漸不好,他本就不應該再帶著扶蘇出遊,可是他卻也看不得扶蘇身在宮中那抹落寂和嚮往天空般的眼神。他只想看著扶蘇的笑容。所以他才又帶著扶蘇出遊,豈知…豈知……

  嬴政死死看著馬車內了無生氣仍是昏迷著的扶蘇,心中大疼,那個該死的徐福,不是已經求得仙藥了麼?可是扶蘇為何…為何還會這樣?

  「求藥之人必遭橫禍!」那麼求藥的人不是他嬴政麼?可為什麼現在病著的人竟是扶蘇?

  嬴政胸口痛的幾近窒息,他推開李斯趙高,撲至扶蘇身側,不顧口中不斷滲出的鮮血,低低叫著:「蘇兒,蘇兒!」

  李斯趙高見嬴政如此模樣自然大急,可是每次他們想要上前拉開嬴政,卻都被嬴政重重推開。

  李斯急道:「陛下!保重龍體!保重龍體啊!」

  趙高也同樣是滿頭大汗,這些年他們這些近臣都知道嬴政與扶蘇感情極深,嬴政有多重視扶蘇,連一直畏懼著嬴政的趙高都覺得不可思議,這般狠辣絕決的人竟也會如此珍愛一個人麼。而此刻,趙高卻覺得,嬴政是真的可以為了扶蘇連命都不要了。

  就在這時,昏迷著的扶蘇,突然猛的咳了幾聲,竟有要甦醒的樣子。

  「蘇兒?蘇兒!」嬴政一把抱起了扶蘇。

  扶蘇緩緩睜開眼睛,神情有些迷茫,卻又有一種釋然。他真的到了這個地方……沙丘……扶蘇露出一抹無法言述的笑意,歷史果然是不能改變的。

  「嬴政…讓…讓他們都出去……」扶蘇極輕的說道,他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身上體力正不斷的流失,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他要脫體而出一樣。

  嬴政揮了揮手,啞聲道:「出去!」

  李斯趙高還有御醫無奈之下,都退走了。馬車一下空了起來。

  「蘇兒,蘇兒……」嬴政抱著扶蘇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心底的慌亂無法形容,他緊了又緊懷中人,卻覺得他有那麼一刻就會離他而去。

  「嬴政……這是天意……」扶蘇伸出手,有些心疼的看著嬴政帶著血跡的嘴唇,傷了心神……

  「不!不會的!我不會讓你死的!蘇兒,我說過!我絕對不會讓你離開我!」

  扶蘇聽著嬴政的話,輕笑了幾聲,旋即又忍不住咳嗽了許久,直到氣息都開始變弱。

  扶蘇仍是看著嬴政,輕聲道:「嬴政,你應該知道,求藥者必遭橫禍。呵呵,那個徐福還真是個神人。」

  嬴政咬牙道:「求藥的人是我!和你沒有關係!別聽他妖言惑眾!」

  扶蘇又笑,搖頭道:「錯了,嬴政,你不知道,求藥的人一直都是我!」

  「什麼?」嬴政不可置信的看著扶蘇從懷裡竟顫巍巍的取出一粒藥丸,「你…你沒吃?」

  扶蘇點點頭,說道:「嬴政,或許你不會相信,但是這個秘密在我心裡已經很久了。」

  「什麼?」嬴政拿過那顆藥丸,想要往扶蘇的口中放。但扶蘇卻側過頭,拒絕了。

  扶蘇說:「你聽我說完……嬴政,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真正的兒子扶蘇,應該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了……」

  「你…蘇兒!你究竟在說什麼?」嬴政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了,他縱橫天下這麼多年,卻第一次如此失措。

  扶蘇抬起無力的手,輕輕按到了嬴政的唇上,道:「我…會告訴你一切……」

  而後,扶蘇低低的聲音,告訴了嬴政有關於他的一切。他的真名秦蘇,他來自幾千年後,他知道嬴政能一統天下,他知道嬴政會稱始皇帝,他知道……嬴政會死在沙丘……

  「為什麼?你不是說我會死在沙丘麼?可為什麼…為什麼你……」嬴政再說不下去。

  扶蘇低笑著,道:「所以我才求藥……嬴政…我…我愛你……很愛很愛你…如果…如果你不是嬴政,我一定會把你帶走的……但我知道,你是嬴政,你更在乎的是你的天下……所以,我不能帶你走……可是,嬴政,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什…什麼?」

  「來找我!不管過多久時間,來找我!你說過我們要生生世世!所以,來找到我!」扶蘇的臉上紅潤起來,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他抬起身,一把抓住了嬴政,手指用力到連嬴政都覺得疼。

  「蘇兒!」

  「答應我!嬴政!」

  「我答應你!我會找到你!不管你在哪裡!」嬴政幾乎是在嘶吼。

  扶蘇鬆了口氣,笑了起來,而整個人再度軟倒在嬴政的懷裡,他輕輕的說道:「閉上眼睛。」

  嬴政依言。

  而扶蘇一口吞下那顆仙丹之後,用盡全身的力氣吻上了嬴政。嬴政在張開口的一瞬間,扶蘇將藥丸渡給了嬴政。

  嬴政駭然睜眼,看到的卻是扶蘇笑意盈盈的眼,扶蘇透著抹嬴政摯愛的溫柔神情,只聽他說:「嬴政,我說過,我無法承受先你而去的痛苦。所以,請原諒我的自私……」

  「蘇兒…蘇兒!」嬴政從未有此刻這般絕望過,懷中的人越來越重,嬴政卻知道那是生命在流逝……

  「贏…政……你…愛我麼?」扶蘇已經開始陷入再一次的意識昏迷……而這一次,他知道,他再不會醒來了。

  嬴政緊緊摟著扶蘇,嘶聲道:「愛!我愛你!活下去!蘇兒!活下去!什麼江山,什麼天下,我都不要!只要你…只要你活下去……」直至此刻,嬴政終於知道,懷中的這個人,已經遠遠重於他所在意的那些……可是…一切都晚了麼?

  扶蘇露出滿足的笑意,他終於聽見了……嬴政愛他……

  黑暗旋即吞噬了一切……

  ****************

  扶蘇模模糊糊的覺得眼前有些亮,而耳邊則傳來「嘀——嘀——」極有規律的聲音。這…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聽上去像是心電圖的儀器聲?

  扶蘇用力的睜開了眼睛……而眼前的一切讓他怔然……白色的屋頂,白色的圍牆……身邊則是…是心電圖儀……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他不是應該死了麼?可現在…現在這熟悉的一切……難道…難道他又回來了?!

  這時候,推門的聲音響起,扶蘇本能的轉眼看向門口,而就在那一瞬,他呆住了……他看見了誰?

  「贏…嬴政……?」扶蘇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嘶啞到連他自己都覺得難聽,可是他卻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在這裡?不,不對!扶蘇又有一刻覺得他是不是看錯了?因為眼前的嬴政,和他腦海中深刻的嬴政雖然有著同一張臉,同一樣的氣勢,可是…他為什麼會穿著西裝?!

  那個「嬴政」在看到扶甦醒來之後,露出了極溫柔的笑容,他闊步來到扶蘇身邊,伸手輕撫著扶蘇的頭髮,柔聲道:「你終於醒了……」

  「你…你究竟是……」扶蘇混亂了!眼前這個人所有的一舉一動都讓他感覺到熟悉……

  那個「嬴政」深深的看著扶蘇,眼中有著讓扶蘇心疼的深沉,就彷彿歷經了千年……

  而「嬴政」終是沒有再猶豫,低下頭,輕輕吻住扶蘇的唇,喃喃道:「我終於找到你了。蘇兒!這一次,我絕不會再放手。」

  扶蘇全身都顫了一下,下一瞬,眼淚抑制不住的流下……真的麼?他終於又找到他…他終於又回到他身邊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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