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光永拓朗
受:光永慎之介
【積木的坍塌】
「——喂,慎之介!」
台階上的一個男人向下叫著。聲音剛落,另一個男人就從樓梯下面直衝上來。
「拓朗!你夠了沒有,不要只叫你爸的名字好不好!」
……似乎這二人是父子的樣子,叫作慎之介的一邊是父親,而叫作拓朗的是那男人的兒子。可是不管怎麼看,兩人都一點也沒有父子的感覺。模樣並不怎麼相似,看起來年紀也沒有差別到像父子的程度。
兒子光永拓朗,十六歲,高二學生。如今的孩子發育都好,一種不屑感覺從他全身散發出來。身高182公分,體重68公斤,毫無多餘[幸福花園]的贅肉,手腳修長。他的成長期還沒有結束,可想而知還會繼續長高。雖然仔細看看,那還不是大人的成熟體型,但是一眼看去的話是根本看不出來的。
父親光永慎之介三十五歲,某一流企業的職員。身高173公分,體重60公斤。啊。也就是所謂的中等個頭中等身材啦。如果說還有什麼特出的部份,那就是一個男人一手養育兒子這點。
這裡已經點出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兩人年紀的差距只有十九歲。換言之,那就是很年輕就生下孩子了。
不過兩人的確是如假包換的父子,雖然從模樣到性格沒有一點相似。
「給我下來!拓朗!你就不能跟我好好地說說話嗎!」慎之介的怒吼聲,而拓朗只是嫌麻煩地搔著頭:「……你吼什麼吼啦。慎之介,叫這麼大聲血壓都會升高。血管會破掉的哦,而且又會禿頭。」
「——拓朗!」
現在真的是血管都要破掉的那種怒吼了,拓朗不情不願地下了樓梯。
「過來——給我坐在那裡。」
進了客廳,慎之介讓拓朗坐在沙發上,然後自己在他對面坐下來。
「你現在正處在思春期,正是很複雜的時候,這點爸爸也瞭解。」
慎之介是很認真,可是拓朗方面則拚命忍耐著呵欠。這種台詞已聽過一百……一千……不,一百萬回了。
「的確咱們家只有父親一個把你養大,不能給你完全的家庭,我也覺得這真的很對不起你。」
「……不用啊,你幹什麼要覺得對不起我?」
放著不管的話,他又要進入「一貫模式」了,所以拓朗趁早吐他的槽。
「不,的確都是我不夠努力的緣故——」
「所以跟你說啊,慎之介,」果然慎之介真的進入慣例了,拓朗趕緊打斷他。
「說起來,你也是受害者吧?我之所以不得不被你一個男人養大,還不是因為我老媽翹家?就跟你說,你這個人就是好過頭了。老媽她不是擅自嫁給你,擅自生了我,擅自離家出走嗎?所以你才不得不一個人辛辛苦苦養育我嘛。」
「你、你說什麼話,拓朗!」
慎之介狼狽不堪,滿臉通紅,拓朗的台詞深深地刺傷了他。
「你、你!你是我兒子吧!就算只有我一個人,撫養你不也是當然的嗎!還、還有你媽媽,她也不是抱著惡意才離家出走,絕對是有什麼深層的理由才這麼做的!」
什麼深層的理由……拓朗歎著氣。結果就是慎之介被她騙了。她以懷孕為手段逼他結婚,生下孩子就丟給他,然後自己毫無負擔地逃走了。
「結果也只有你被利用了而已。說不定,她是把跟你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孩丟給你啊?……我可不認為老媽的男人只有你一個而已……」
原本是大紅的慎之介的臉如今轉成了墨綠色。好像紅綠燈哦,拓朗不禁感歎起來。
「你……你在說什麼恐怖的話……」
我說了那麼恐怖的話嗎?拓朗回顧著自己的發言……沒什麼啊,一點也不恐怖,不過是清晰過頭地表達了自己的見解而已。
「喂,我又沒說你不是我爸吧?只不過是說有這個可能性罷了……做一次親子鑒定比較好吧?——這樣一來就水落石出了。」
「開什麼玩笑!你,是我的兒子!既然父親我都這麼確信,你還需要什麼證據!」
沒有辦法,拓朗是是是地點頭。
「……可是,還有個問題。為什麼我跟慎之介一點都不像?」
「那是因為你跟你母親一模一樣,小孩也不會兩邊都像吧。」
雖然明白他說的是真心話,但拓朗還是吃驚得呆住了。自己和根本不記得一起生活過的母親一模一樣,卻和一直在一起生活的父親完全不像,這算怎麼回事啊……這讓拓朗本人也不得不認真思考起來。
「說到我和媽媽一樣的,還是差勁透了的性格吧……那玩意兒根本就不能相信麼。」
「美沙她不是那種女人!雖、雖然她是很受男人歡迎。但絕對不是不檢點的女人!」
在高中就懷孕的女人還能有多貞淑?……拓朗在心中吐槽道。
拓朗的母親名叫美沙,是慎之介高中時代的同年級同學,根本沒有到非卿不娶的地步。畢業前不久才表白(這是慎之介吧),第一次約會就突入了最後程序(……看來多半是美沙引誘),之後就像俗套一樣懷孕了。慎之介毫無疑問還是童貞,而美沙那邊怎麼想也不覺得是處女。
在高中畢業的同時,慎之介和美沙慌忙辦了手續,生了孩子後美沙迅速翹家,只留下「請不要來找我,孩子就拜託你了」的一張條子,連孩子的名字都沒取就逃跑了。簡直就是天字第一號的大傻瓜……拓朗這麼想著。
「……嗯?對了,你剛才不是有話對我說的嗎?」
已經受夠了那種來回說的車轆話,拓朗催促他往下說。慎之介則好像剛想起的樣子,矯正了自己的姿態。
「你也上高二了……這麼說,明年就是高三。」
你是笨蛋啊……真想這樣說,但拓朗在話衝口而出之前忍住了。
「你也差不多該決定自己的前途了。班主任老師為了這事特別和我聯繫過。」
「前途……不就是和現在一樣嗎?」
雖然他對父親的態度是成問題了些,但拓朗是個很勤奮的學生。考上了這一帶首屈一指的名私立學校,直到大學都可以直升入校。何況拓朗還有著校內考試前十名的實力。根本不該有任何問題。
「班主任說你應該以更好的大學為目標。他還誇獎沒有哪個學生能比你更文武雙全呢。如果你也有這個意思的話——」
「沒有。」
乾脆的回答讓慎之介露出受傷的表情。
「……有什麼啊,非要去上別的學校?現在的學校又不壞,就是去其他學校讀也沒什麼大差別吧?就職的問題我也考慮過,沒問題的……我又不想做政治家…」
「雖、雖然這麼說,可是……」
的確再為了升學考試去學習是很麻煩……而且那麼拚命學習也不見得會有多麼大的好處,從現在學校保送大學的話,將來至少也能找到律師之類的工作。
「如果要說的就是這些而已,那就說到這裡吧。考慮一下我的要求好了。」
「要求?……有什麼事嗎?」
「笨蛋,是我先叫你的對不對。」
「什麼事。」
「一起洗澡。」
慎之介深深地歎了口氣。
「……你到底以為自己幾歲了,難道你還不能一個人洗澡嗎?」
「說什麼話,慎之介。到這個年紀父親和兒子就不能坦誠相見啦?那在交往的行不行?」
「廢話。咱們家的浴室可沒大到能跟你一起進去的地步。」
說完這句話後,慎之介退場了。目送著他的背影,拓朗輕輕地聳聳肩。



到底是在哪裡走錯了道呢,慎之介正在苦惱。明明雖然是單親家庭,但自己也沒讓他感到有什麼不自由,是很努力地把他養大了啊。
可是看來自己的兒子——拓朗——並沒有被養育成正直的人。
他沒有享受過母親的愛情,這一點的確很對不起他。如果自己再努力一些的話,美沙也不會離家出走了,但現在再說這些也沒用啊。自己可是連著她的份一起精心養育著拓朗的。
所幸的是,慎之介家比一般家庭寬裕一些,所以能夠在自己建起的獨立住宅中兩人一起和平地生活。公司還沒有為帶小孩的女性們準備的托兒所,於是慎之介就每天背著小小的拓朗到公司去。拓朗是不怕生的可愛孩子,在公司也很受大家歡迎,令身為父親的自己很是自豪。
自己做過的最大努力無過於養育拓朗了。幼兒園畢業後拓朗上了小學,凡是開學典禮、運動會、課程參觀、畢業典禮等等活動,自己無不請假一一參加。
拓朗是個正直的孩子,又有著和母親美沙一樣端整的模樣,上至大人下至同年齡的孩子,沒有一個不喜歡他的。
……果然還是兩年前那件事的問題啊。
那件衝擊性的事情就是現在回想起來,仍然會湧起後悔的情緒。
慎之介和公司的上司介紹的一位女性稍稍交往了一下看看。
兩年前慎之介三十三,還是可以叫做年輕人的年齡(……現在也是)。托了那麼早有孩子的福,如今孩子也是初三學生了。
如今這會兒,孩子很早就會脫離父母獨立的。上司這麼說,慎之介也猶豫著考慮道,和那女性交往看看也不錯吧。
出去吃過三次飯後,為了介紹給拓朗認識,慎之介就請她到家裡來。本來那時看著是很順利的,拓朗是非常好的孩子,而對方女性也很喜歡他的樣子……不過,這個喜歡過頭了。
將她介紹給拓朗一周後,慎之介把工作必須的文件忘在家裡,趁著午休時回家拿。那時,在玄關看到了女性的鞋子,他有些驚訝……如果這是拓朗女朋友穿的鞋子的話,那她一定很成熟了。
慎之介並不想在「男女交往」方面做一個嘮叨家長(因為他畢竟自己都還年輕嘛),所以並不先想打擾他們,只是向拓朗的房間裡看了一下。
就算是再怎麼想得開的父親,在看到還是初中生的兒子和女人上床時也必然會受到衝擊。何況對方又是正在和自己交往的女性,這個衝擊可就絕非一般了。
裝做沒有看見的慎之介逃走了,想要把自己沸騰一般的腦袋先冷卻下來。
……一定是自己選錯了人,都是自己犯下錯誤,找了個居然會去誘惑這麼小的孩子的女人。
結果和那女性的事就這麼告吹了(這是當然的),但他無法向拓朗說明理由,因為這畢竟不是拓朗的錯。但是,也許在那時把話說清楚才是正確的吧。當然自己並不是生氣,只是不應該逃避現實,該為選擇了那種女人而向拓朗道歉的。
自從進了高中以來,拓朗就開始改變了。雖然他直呼父親的名字是更早以前的事情,但那時開始他的內在和外表就有了顯著的落差。
在老師口中,拓朗在學校一直是優秀學生。不是那種只知讀書的書獃子,而是又開朗又會照顧人、沒有一個人不喜歡他的模範生。他也沒有在家裡做出什麼可疑的行動。沒有使用暴力,沒有偷家長的錢,不可能瞞著他做了什麼壞事——可是,他日復一日改變著對慎之介的態度。
自己也知道,親情並不是不能取代的,日漸升級的不禮貌的話也可以理解成與父親親密無間……可是,只有愚弄父親的那種態度是無法原諒的。
但不管慎之介怎麼說拓朗也不聽。果然,生下來沒多久就被母親拋棄還是在拓朗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傷痕……

「好久不見呢,拓朗。你真是越長越像好男人了哦。」
對眼前的女性,拓朗輕輕點頭。在基本都是常客的店裡,拓朗和一位女性在這裡見面,旁人看了,一定會把兩個人當成情侶 ,因為照明陰暗得恰到好處,效果十足。
可是如果在亮的地方看到他們,那就誰都會以為是姐弟了。這兩個長得實在是很像。
如今拓朗面前的,就是生下他後就逃走了的母親美沙本人。
美沙並不是完全的失蹤,偶爾想起來,她還會和拓朗聯絡,像這樣兩人見一面……當然,完全瞞著慎之介。
「……老媽你也越來越像好女人了,返老還童了吧?」
「什麼『返老還童』的很失禮耶,我才三十五歲,方當女人的大好年華麼。」
「那當然,說二十歲都沒問題呢。」
「雖然很謝謝你的誇獎,但說這種台詞的男人沒有十萬也有五萬呢。果然你還是個小孩子,連句奉承人的話也不會說。」
拓朗想,以這個女人為對手的話,慎之介會狼狽不堪也是必然的。善良老實得像個笨蛋一樣的慎之介很簡單就會中了她的套。
在慎之介看來,美沙是那麼清純。
「……不過你也真是個大騙子,就不覺得對不起慎之介嗎。」
拓朗故意說出很不像自己作風的說話,美沙立刻憤慨地睜大了眼睛。
「你說什麼!根本就是他不對麼。我這邊都積極地引導了,他卻連保險套都沒準備,作為男人來說太失禮了吧!」
「過了二十年了你還是一點沒變啊……原本就說,跟人交往就馬上要上床,也未免太直接過頭了吧。」
「可是人家也有興趣嘛。就是到現在交往過的類型也很少他這種類型的。臉不壞,而且朋友也多……他也很受同性歡迎吧?」
這一瞬間拓朗的眉毛挑了起來,「……什麼意思。」
「男性朋友多嘛,這在女人眼裡很有魅力呢。除了人家以外還有別的女孩喜歡慎之介,都因為圍在他身邊的男人們接近不了他,就連人家我也直到畢業時才能出手呢。」
「既然這麼說,那你不就是認真地愛上慎之介了嗎。」
「啊啦,我喜歡啊。人家我可是一視同仁地喜歡世界上的所有男人呢。」
眼前有這麼一個厚顏無恥的母親,拓朗也只能輕歎一口氣了。
「……慎之介一定以為你還是處女的。」
拓朗的話讓美沙憤憤的吊起眉。
「人太失禮吧,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就以為我們是同類嗎?」
「你也用不著那麼氣勢洶洶。」
「那種事你別管了行不行!我說你覺得說這些話好玩嗎?好不容易的重逢,至少說點有意思的話如何?」
「……面對著你這種老媽,我能說得出什麼有意思的話來?」
說的也是,美沙笑了起來。
雖然有點缺乏道德,不過確實是有魅力的女人,拓朗想。可是,對被連累到的慎之介來說,她不啻於是一場災難。
「老媽。」
「……不許那麼叫啦,要不叫名字,要不就叫姐姐。不管誰看,人家我都不像高中就有小孩的人麼。」
拓朗有些呆掉地歎氣。
「可我叫慎之介的名字他就生氣。」
「那個人就是這樣啦,他很認真麼——對了,你到底想問我什麼事?」
「我是慎之介的兒子這一點,不是弄錯了吧。」
「啊呀,那件事?沒錯,就算是我也不會將別人的孩子扔給他的。」
「你怎麼會那麼自信滿滿?」
「那是當然的嘛——會那麼疏忽的,也只有那時候而已了。」
看來不相信不行了,拓朗想。看著拓朗的表情,美沙探詢似的追問一句。
「……怎麼,你覺得自己和慎之介沒有血緣關係嗎?」
「不……只是覺得是那樣的話反而好些。」
吃驚的美沙把身子靠了過來。
「什麼?你跟那個人處得這麼糟?可你至今從來沒說過什麼不滿啊!」
「不是不是,我沒什麼不滿,完全……可也不是完全沒有。」
「什麼什麼?搞什麼嘛,到底有什麼問題?」
說她在擔心,還不如說是充滿好奇心,美沙緊緊盯著拓朗。看她一付開心的樣子,拓朗又歎了口氣。
「……哪,慎之介那笨蛋不是老是抱著無聊的道德論吧?所以還是沒有血緣關係才方便發展啊。」
「方便發展?什麼意思?」
「以前我曾經把慎之介的女人搶過來上了床。」
「哎呀。」
雖然嘴裡說著「哎呀」,可美沙根本就不怎麼吃驚。
「那傢伙還很年輕不是嗎?好像是公司的老頭子多管閒事,我討厭那傢伙和女人有一腿。」
「別說得就像發情期的狗一樣好不好。」
「是女人那邊像發情的狗。」
「真差勁,討厭……慎之介知道這件事嗎?」
「知道——雖然他本人一直隱瞞著。」
「你可別讓那個人錯亂了啊。這種事他最不行了。」
「是啊……他根本不知道要和我說什麼好吧?」
「那兩人就完了?」
「那當然。這本來就是我的目的。」
「……你這個人啊……」
美沙忽然露出惡意的笑臉。
「真不敢相信……你啊,難不成對自己的父親有慾望啦?」
「或許。」
拓朗一點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地乾脆回答。美沙聳聳肩。
「——那的確是沒有血緣比較好呢。慎之介是個老頑固麼……不過,我奇怪的孩子,你身邊也是一群女孩子吧?為什麼覺得慎之介好?」
「不知道。可是就是在和女孩子做的時候,都要想著那傢伙的臉來射。」
「變態喲,你這個人。」
「你沒有說我的資格。」
雖然嘴裡這麼說,美沙卻咯咯地笑了起來,又露出壞壞的笑容看著拓朗的臉。
「……哪能,有了什麼的話,要把趣聞告訴我哦。」
「你這個人。」
「只是想確認一下而已麼。慎之介啊,他高一的時候——」
美沙壓低了聲音,而拓朗情不自禁地就把身子探了過去。

和平時一樣,慎之介在早晨六點半就睜開了眼睛。這個習慣從拓朗出生起就沒有變過,現在就算沒有鬧鐘,身體也會自動醒來。
就算公司的人勸他喝酒,他也從不多喝。就算如今已經不是不能留年幼的拓朗一個人在家裡的時候,現在他還是習慣成自然地早早回家。
按照慣例為了泡咖啡而去煮沸熱水,在廚房和拓朗撞了正著。
「怎麼,今天起得很早——」
剛說出口,慎之介就發現自己徹底搞錯。拓朗不是早起,而是到現在才晚歸。
「……你早上才回來?」
感到慎之介的聲音包含著嚴峻的意思,拓朗聳聳肩。
「早上回來也不算晚嘛。」
「別裝蒜,拓朗。你昨晚到底在哪兒?」
「怎麼,慎之介。我在哪兒的事就那麼讓你在意啊?」
「你給我聽著,拓朗。我是你父親,對你的行動有責任。住在外面不是不行,可你至少跟我說一聲啊。不知道兒子在哪裡,那我這個當父親也太失職——喂,拓朗!你好好聽我說話!」
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拓朗把慎之介泡好的咖啡倒滿杯子,一杯遞給慎之介。
「……女人那裡。」
慎之介驚訝得差點把馬克杯掉在地上,他做了三次深呼吸才讓自己平靜下來。
「……聽著,拓朗。我不想干涉你的私生活,但是你是男人還好些,應該多為對方女孩子考慮一下,不然的話——」
「……會像慎之介一樣,高中畢業的同時就做爸爸?」
「——拓朗!」
「別生氣,不是你想的那種事。昨天晚上是談話直談到早上,而且,對方也不是高中生了……慎之介不要有那種奇怪的考慮啦……」
「你、你、你和比你大的女人……」
「……就跟你說……」拓朗焦躁地歎了口氣,「我不是說了不是問心有愧的事嗎?對方是比我大,可又不是有夫之婦,也沒有跟我玩出軌的意思……算了,你要懷疑就隨你去。」
看起來拓朗心情非常差,平時總是打著哈哈過去的,今天卻很是異常。
「……怎麼了,拓朗。有什麼事情嗎?」
擔心著的慎之介口氣頓時緩和了下來,而拓朗的臉色則更加難看。
「……什麼『有什麼事情』?是啊,確實發生了什麼事情。既然你那麼想聽,我也不是不能告訴你。」
拓朗的樣子讓慎之介有些退縮了。不過,在這裡逃避的話作父親就面子全失了。
「——那,我有話先要問你。」
「什、什麼事?」
「你被男人做過嗎?」
在慎之介的腳邊,掉下的馬克杯粉身碎骨了……然後,還燙傷了慎之介的腳指頭。

雖然腳趾被燙傷了,慎之介連鞋子都沒穿好就衝出了家門。他沒有回答那個問題,但是這與回答了沒有兩樣。
看來美沙的情報是正確的,慎之介和美沙的時候是童貞,但後面並不是童貞了。
有一點……不,是非常生氣。自從出生以來的16年裡自己一直忍耐著(那就是說從出生就一直有情慾了?)可是卻已經發生了,這真讓人生氣。而且還是在自己出生之前發生的,就更加讓人生氣了。如果對慎之介為所欲為的混蛋就站在眼前的話,自己一定把他打得稀爛,讓他三個月裡下不了床。
雖然是令人生氣的事實,聽到的瞬間心裡的惡魔卻在微笑。他有「經驗」,這是件值得大喜的事情。可以以此為手段來威脅他,或者是裝做傷心訴說出自己的實情。
——總之,種子已經撒下了,盡可能地撒在了慎之介心裡,第一階段已經告一段落。
今天慎之介下班回來時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吧。

自己心臟沒有破裂真是一個奇跡。
……到底拓朗是從什麼地方知道的?自己一直很巧妙地掩藏起來的(本人如此認為)。也許自己回去後他又要問了,那麼今天還是不回去吧……可是又不行。
如果拓朗已經知道了那個「事實」,那麼他的壞脾氣也就可以解釋了。可是,到底是誰把這些告訴他的?知道的人只有那麼幾個啊。
而且那還是……慎之介抱住了頭,痛的不只是腳,頭也在痛。那還是拓朗出生前的事,為什麼又特意在現在翻出來?這太難以理解了。
——好不容易自己才以為那是被狗咬了一口振作起來的啊。
拓朗到底是和誰談過了呢?
當面對他說的話,一定會受到極大的衝擊吧。但是,除了徹底地剖白之外也沒有別的方法了。到了公司,慎之介大大地歎了口氣。
鞋子裡燙傷的腳趾一跳一跳地疼著。



【家族的崩壞】
「——你能不能跟我聊聊,爸。」
回到家裡,拓朗連句「你回來了」都沒有,張口就這麼說。剛推開門,就看到拓朗抱著胳膊神像一樣站在門裡,就算是身為「父親」也沒辦法不嚇得要命啊……慎之介這樣想。
另外,拓朗叫「爸」的時候必須要注意。那不是他有什麼非常想要的東西,就是非常生氣。
……現在完全是後者吧。
「晚……晚飯還沒吃吧?」
不由得說出了蠢話。拓朗的眉毛瞬時吊了上去,那張漂亮的臉孔生起氣來也就更加恐怖。從打過去開始慎之介就對這一手弱得要命……附帶一提,美沙那時也是一樣。而且拓朗還比慎之介高了有十公分,從上俯視時給人以更大的威壓感。
「……我並不想吃飯,可是我有話希望你到餐桌上說。」
恐怕這頓飯是難以入口了,慎之介放棄。
「……首先,請你回答Yes或No。」
「Ye……yes或No……?」
「不要裝傻了。」
拓朗是不是喝酒了?慎之介直覺地這樣想。
「今天早上問過的話……你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開什麼玩笑,慎之介搖頭。
「你……你到底從什麼地方聽來這事的?」
「你沒聽到我問的話嗎,爸。我要你Yes或No回答我,只要你把這個乾脆回答了,我就不會再追問。」
「不,我的問題是你從誰那裡聽來的。到底是誰跟你說這些無中生有的——」
「無中生有……」
拓朗的眉毛往上吊。
「……我今天早上說的話你沒有聽到嗎?我跟個和你差不多年紀的人見面了哦……?」
血色一下子從慎之介的整個身體裡消失。也許拓朗與慎之介高中時代的同學見面了。可是知道那件事的也只有當事者而已——
「你……你到底和誰……」
拓朗焦躁地歎了口氣。
「喂喂,先回答我的問題行不行。我和誰見面不是什麼大問題吧,而我要問的很簡單,到底是『是』還是『不是』而已。」
不是……如果能這麼說早就說了。可是不瞭解情報來源的話,撒謊並不是可取的做法。
如果昨天拓朗見的人是那傢伙的話,就完全露餡了……可是又不是抓到了現場,不知對方是怎麼說的,說不定這個謊也不是混不過去。
看來慎之介對自己說謊的才能是零這一點,沒有任何的意識。
「你……雖然我不知道你都聽到了什麼,但是那都是胡說的。」
拓朗表情嚴正地抬起頭來,越來越像在俯視慎之介了。很快就瞭解了他的意思,他根本不相信的話。
「拓朗,你不相信我說的嗎?」
至少自己是父親,有保持威嚴的必要……可是面對拓朗這根本就不起作用。嗯,
「……那麼就是說,你認為那些完全是謊話了。」
「當、當然。」
「高一的時候……」
心臟差點跳出來,就算慎之介有著強韌的精神現在也不堪負荷。本人似乎在忍耐的樣子,但是他根本沒發覺自己的臉色都完全蒼白了。
「放學後,你好像是和那傢伙留在了學校……那個叫什麼來著,筱田還是筱原……」
「你、你難道是和筱原見面了!」
在徹底的狼狽中,慎之介說出不能說出口的話,拓朗帶著懷疑眼神轉過頭來。
「……是嗎,叫做筱原啊。」
「那、那只是高中時代的朋友而已!會知道也是理所當然的!」
慎之介已經完全成了走投無路的老鼠,但是,本人仍然沒有感覺到。
「那傢伙對你做了什麼吧?第二天,所有同班同學都看到你連椅子都沒法坐的樣子。」
「我、我只不過是腰撞到了而已!」
「……你和那個叫筱原的傢伙不是交情不錯嗎?在那之後你就根本不和他說話了。」
「我、我們只是吵了架!」
「看來是很深仇大恨的吵架啊……」
「你又不在場,能知道個什麼!」
「跟你說這是你同學告訴我的。」
「誰?快告訴我是誰說的!」
「是誰呢……鈴木還是佐籐先生來著,我忘掉了。不過這無關緊要,你和筱原是朋友是事實,我明白對方沒有說謊。」
「你……你不是和筱原見面了啊?」
只拘泥於這一點的慎之介已經和完全暴露沒什麼兩樣了……可是,他本人仍然沒有發現。
「——老實說吧,和我在一起的是個女人。」
呼,慎之介長出一口氣。既然不是見了筱原本人,那就不是完全的情報……慎之介這樣相信著。
二十年前的事情又被勾起,那令人厭惡的回憶又向慎之介襲來。
筱原悠也,自己的好友。自從入學之後就一直陪在慎之介身邊,是個個性直爽的好人。頭腦好又開朗,在班裡很受歡迎,特別是在女孩子中間。慎之介一直以有筱原這樣的朋友而頗為自豪。
……從來沒想過他會做出那麼邪惡的事。
因為筱原有話要對他說,兩個人就單獨留在了黃昏的教室裡。自己說差不多該回家了的時候,筱原的眼神忽然間變了……這之後的事,他幾乎不記得了。
後來他好像是說了什麼我是真心喜歡你之類的話,這種話在那時根本就等於零。自己如此相信著他是朋友,他卻做出了那麼「粗暴」的事,太差勁了。
筱原個子很高,力氣也大,結果自己崩潰掉隨他為所欲為。如果說後悔的話,這是最令自己後悔的事。
後來自己就想成是被狗咬了一口而放棄了,代之以從那天起一直到畢業都沒再跟他說話。他來道歉過多少次,但慎之介全都無視……他背叛了朋友,這是當然的報復。
慎之介完全不能理解同為男性之間的愛情,到最後仍然不懂筱原的真心,他只把那認為暴力行為的延長而已……雖然這麼說也沒錯。
「……然後呢?感覺舒服嗎?」
「那種事情怎麼可能!」
說了之後慎之介全身都冒出了雞皮疙瘩。都是自己在考慮事情的緣故,很簡單就中了拓朗簡單的誘導。
「……慎之介啊,如果說你想撒謊的話,還是再練幾年比較好。算了,反正今天早上我就知道了,現在並不特別吃驚。」
該怎麼辦才好?慎之介狼狽起來。正在思春期的孩子已經知道了父親這麼衝擊性的事實。他說今天早上就知道了恐怕是撒謊(不,是真的),可是,他畢竟已經知道了。現在拓朗一定很輕蔑他這個父親,自己也已經沒有任何可說的。雖然看起來無動於衷,實際上拓朗的心一定受到了傷害吧。要怎麼辦才好?要怎麼辦……
「……嘁,果然不是第一次還是讓我很生氣啊……」
頭腦中已經是一團混亂的慎之介沒有聽到拓朗的低語。
「——怎麼?對方是什麼樣的傢伙?……只有筱原嗎?」
「——啊?」
「說出來。是那傢伙奪走你後面的第一次吧?只有這麼一次?還是說,另外又有其他男人?」
「什……什麼?」
「有什麼關係,別那麼小氣,告訴我吧。」
為什麼拓朗想知道這種事呢。的確拓朗是有點讓人覺得很頭疼的惡趣味,但他打聽父親丟臉的過去可不像只是出於興趣而已。
莫非是想用這種方法折磨慎之介嗎?——應該不會是這樣吧。
「拓……拓朗,讓你受到傷害這件事我是覺得很抱歉……」
「……啊?」
「就算是生下你之前的事,你還是受到了很大的衝擊吧。想瞞著你是我不對,被你輕蔑我也沒有辦法,希望你能忘了它。對我來說這是一生的污點,可是如果它傷害到了你,我真是死了也不會團眼的。你對父親發脾氣也沒什麼,可我不希望你記恨著。你還有著大好的未來,絕不能因為這個走上邪路……」
「喂,喂,慎之介……」
「不知道是誰把這件事告訴你,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做這麼殘酷的事情。傷害沒有錯的你又有什麼好處呢……我以為這都是過去的事情,真沒想到會如此讓我兒子痛苦……」
「你打起點精神來行不行,慎之介。」
「你今天就早點回房睡吧。雖然你可能睡不著,但總之努力把這件事忘了吧。為了你,父親什麼都願意做,以後我會更努力地養育你。就算你很難過我也絕對會讓你重新站起來,用我的一生來守護你——好,今天早點睡吧。」
慎之介將一定受到了深刻傷害的拓朗帶到房間,讓他上床睡下。一想到拓朗今天晚上肯定無法成眠,慎之介就是一陣心痛。

「……到底在想什麼啊,那個笨蛋……」
才八點就上了床的拓朗的確是睡不著,不過與慎之介認為的可不一樣……就是怎麼健全的青少年八點鐘也肯定睡不著的。
對慎之介那種傻表現吃了一驚,可是對他沒有被自己預想的追到絕處很是不滿。真沒想到他笨到這個地步。
……算了,這種笨蛋表現還算好啦。
「……可是要怎麼做呢,本來要逼他上床的,結果現在什麼也做不到嘛。」
本來今天晚上的事都計劃好了的,但現在要大幅改變了。

「我怎麼可能為了這種事受傷呢,那個笨蛋慎之介。」
的確不是第一次是讓他很生氣,但是拓朗畢竟也有著不輸母親的低道德水準啊。
……反正,必須想些別的方法才行了。

「……今天的光永系長好像有些奇怪吧?」
衝擊事件後的第二天,慎之介沒有注意到自己在公司內受到相當的注目。
日本茶裡卻放了砂糖和牛奶,一張就好的複印卻印了一百張,誰都能發現他的異常了。但慎之介根本沒想過身邊的人是怎麼看他的。
「……和女朋友吵架了吧?」
「咦?那個人沒有女朋友吧,孩子倒是有一個。」
「沒什麼關係麼,系長不是才三十五歲嗎?而且看起來又比實際上年輕。」
慎之介的部下們交換這樣的對話。
「的確,看起來不像有個高中生的兒子的樣子……」
「所以說不可能沒這方面的事啦。總該有一個兩個女人對不對?又溫柔,長的又不錯,女社員裡很有人氣耶。」
沒有沒有,其中一人一邊搖頭一邊說。
「的確係長很受歡迎,但他非常認真根本插不上手,總務科的女孩子這麼抱怨哦。」
「啊?總務?那是誰啊?百合小姐?洋子小姐?」
「那是秘密——總之,想接近他的不只一個兩個,可他根本沒有一點意思,比起說是故意疏遠來,更像是完全沒發現對方的攻勢一樣。」
「……這也真是,完全是系長的風格啊……」
一個人偷偷地說,其他人連連點頭。
「是個好人,就是有點脫線。不過這點也很可愛啦。」
「……喂喂喂,你這麼說,可別怪我們把你也想成變態。」
「把你也」?這麼說自然是有理由的。慎之介的部下聲音越壓越低了。嗯,
「但是,現在這種不會偽裝的人太少見了。如果我是女人,絕對是系長這種人比較好。」
「說這種話會變成危險的人哦……不過今天的系長呆呆的,真是超危險的說。」
「……喂,真正危險的人來了。」
說著說著,慎之介的部下就此散開,向慎之介的地方偷偷窺視著。
所謂「危險的人」,就是慎之介的直接上司某課長。他走到慎之介的桌邊站住,立刻把身體靠了過來。
「——怎麼了,光永君。今天身體不舒服嗎?」
慎之介的部下們都盯著課長的樣子。
「……又來了,那個變態課長。」
「噓!被他聽見就糟了。」
「他聽不見的。那個變態只要一站在系長身邊,其他什麼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部下們在說這些的「變態課長」向慎之介越靠越近。
「沒……沒有,課長。沒什麼事的。」
「變態課長」的手放到慎之介肩上,撫摩似的在他背上移動著。要不是慎之介坐在椅子上,那隻手估計還會摸上他的腰。
「有什麼煩惱的話,不管什麼時候都可以到我這裡來,什麼話我都會好好地聽。我認為你有著很高的能力,可以的話,到我家來坐坐也好啊。」
「對您的好意我很高興,不過今天真的沒什麼煩惱的。」
「是嗎?你臉色有點難看……」
「那、那個,我兒子差不多該考慮前途了——」
「哦,這樣啊,說起來已經是高中生了嘛。他是叫拓朗吧,都已經要考大學了,時間真快啊。」
嘎嘎地乾笑著,變態課長還是沒忘了摸著慎之介的身體各處。雖然是遠遠地圍著,但部下們都很擔心地看著。隨時準備著在超出限度的時候衝上去給予幫助。
「真的很令人感歎啊。你背著拓朗來上班的那時候,就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一樣。那時,你——」
「課長,BIC公司的飯塚先生給您來電了,是三號電話。」
「變態課長」的話看來還要延續的時候,有個電話正是時機地打來了,部下們都鬆了一口氣。
「——不要緊吧,系長。」
一等課長離開,部下們馬上擠在他周圍問。但慎之介一點也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
「……什麼不要緊?」
「不是什麼問題吧,系長。你對課長留心一些好不好,這我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吧?」
「所以問你們到底要留心什麼啊?」
他不是裝純,慎之介是真的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部下們一同歎了口氣。
「——你們啊,別再說課長的壞話了。他很親近人,是個好人啊……雖然他是有點讓人害怕,可是上司不都是這樣的嗎。」
根本就不是這個問題啊,但慎之介就是搞不明白。部下們也不能直截了當地說出來,只好再次一同發出了歎息。
「……系長,你這個人真是好得過頭了……」
部下死心似的說,而慎之介微笑了。
「說什麼啊。就算說好話我也沒有什麼給你們的啦。」
部下們才不是在誇你……呆頭鵝。



【親子關係的斷絕】
「不改變做法不行。」
考慮了一晚,拓朗覺得應該要用新的手段……可是也想不出什麼特別了不得的名招來,只有迂迴繞遠添麻煩而已。
「我回來了。」
這天慎之介比平常晚回家。說遲是對慎之介來講的,不過十點左右。
「——喂,慎之介。今天很晚哦。」
「啊,和屬下們打打交道稍喝幾杯。」
「稍」是真的。慎之介絕不會喝太多。而且他本來就不是能喝的體質。
「那飯呢。」
「吃過了……你吃了嗎?」
他似乎很抱歉的樣子。放著拓朗一個人吃飯讓慎之介有很深的罪惡感。從小時候拓朗就沒有這樣的記憶,因為晚飯前慎之介必定會回家。現在的慎之介也還是有這樣的習慣。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肚子餓就鬧著要和你吃……你也真是的,只是晚了點回來而已,不要那種表情。」
「對……對不起……」
小孩子……心中雖然這樣歎氣,但拓朗沒有說出口來。
「——別說這個了,既然你吃過了那更好。我有點事要拜託你。」
「拜託?拜託我?什麼事?」
慎之介眼睛亮了起來,看著拓朗的臉。看來拓朗向他求助,讓他很高興。
「和我睡。」
「……啊?」
「和我一起睡。」
慎之介很迷惑地盯著拓朗的臉看。過了一段時間,他結束這個動作笑了出來。
「——什麼嘛,拓朗!雖然都這種年紀了,但怕做惡夢就直說嘛!」
這個笨蛋。一瞬間拓朗的血都衝到腦袋裡來。為什麼自己的父親是這種程度的木頭人?
「……誰說要你陪我睡的。」
「剛才你說的呀。」
「我是要你和我做愛。」
即使是慎之介笑容也從臉上消失,變成了憤怒的表情。
「為什麼你只會說這種惡趣味的話。」
「我哪有惡趣味,我是說我想和慎之介做愛吧?而且是在拜託你,又不是要強姦。」
「你想對我怎麼出氣都沒關係,比起這種惡質的玩笑來,還不如家庭暴力來得好些——既然吃了飯就快點睡覺。」
「……才十點鐘。」
「那就回自己房間玩。我沒有和你玩的空。」
「是慎之介自己覺得我是開玩笑。但我是真的愛上老爸你,真的產生了情慾,真的想得到幸福的。」
「笨蛋,這哪裡是認真啊!你給我收斂一點,我揍你哦!」
如果我回手的話,慎之介一定嗖地被打飛……可怎麼會這樣呢?拓朗想著。
雖然比起力氣來是自己贏,可是慎之介也太不聽別人說話了,說不定還是直接強迫比較好一點。
……但是,強迫畢竟不是拓朗的興趣,拓朗也覺得自己不是這樣的人。
「……那,你就是討厭和我睡了?」
完全被激怒了的慎之介罵回去:「討厭得不行!快點給我回房去!」
「那沒辦法了,我要按著班上女孩子的學號一個個侵犯過去。」
「拓朗!說什麼傻話!要我揍你嗎!」
在大怒中,慎之介自己走出了房間。
「……直接說明也是一樣嗎……」
老實說,拓朗也不是沒預料到事情會這樣發展,特別是慎之介這種笨蛋笨蛋的大笨蛋,正攻法是根本沒用的。
……那麼,也許就只剩有些粗暴的方法了。
——雖說如此,但還是不想去強姦啊。

拓朗是不是進入有點遲的反抗期啦?在沉思中,慎之介去了公司。
昨天自己對拓朗的話很是生氣,甚至發了脾氣,可是[幸福花園]追究起來還是自己不對。雖然是過去的事,但自己的父親和男人做了奇怪的事對孩子來說會造成極大的衝擊吧。昨天的行動想起來,應該是對慎之介發洩憤慨的表達方式。
……但是他說了那種話,真不知道怎麼回應好了。還是找教育輔導員商量一下比較好吧。
「……系長,系長……」
小聲的呼喚讓慎之介回過神來。
「什、什麼?」
「不行啦,這樣的發呆有點……」
「啊……哦,抱歉……」
「不是這個意思,這種臉被人看了又要遭到襲擊了。」
「襲擊?」
「啊,所以別這麼做啦,會被課長看到的。你一停手,他馬上就會靠過來了。」
「對、對啊。發呆就耽誤工作了。謝謝你提醒我。」
「不是提醒你這個……」
說著說著,部下不知為什麼歎起氣來。
「——是、是了。系長,今天你在作業室有工作吧?四街道的分區整理圖做好了,該小組一起商討了不是嗎。」
「對了,那麼我們到七樓的作業室去吧。」
慎之介站起身來的瞬間,課長咋著舌頭。當然身處漩渦正中的人什麼也沒發覺。慎之介的部下們安心地長出一口氣。

「……喂,女生學號排第一的是誰?」
這是某有名私立學校的一間教室。在此就讀的非常優秀的學生,光永拓朗,小聲問隔壁的學生。
「學號第一的?呃,是相田吧?」
「相田……」
「什麼,光永,你對相田有意思啊?」
「……啊?……啊,有點……」
從拓朗的發言中聽不出責任感的朋友輕輕地聳了聳肩。
——但是拓朗在放學後專門去等相田亮子。
「……你等一下。」
看到在鞋櫃處出現的拓朗,亮子有點驚訝。怎麼說拓朗也是校內相當有名的人。在同年級、低年級和高年級中都很有人氣。個子高臉又帥,頭腦好,運動神經也好,不受到注目是不可能的。而且拓朗在學校內非常品行端正……雖然性格有點惡劣,不過這一點除了很親密的朋友外也沒有人知道。
亮子會有點警戒也是自然的,雖然是同班同學,平時也沒說過什麼話。
但是拓朗在想:學號一是個蠻可愛的女孩子還是太好了。雖然是和母親一樣平等地愛著所有異性,對臉的美醜並不是很在意,但畢竟還是看起來不錯的臉比較好。
「什……什麼,光永君,你有事嗎?」
「接下來去我家行不行?」
「……咦?」
「到我家去……怎麼,你有事嗎?」
「咦?沒、沒什麼事……」
「……那就決定了。」
說著說著,拓朗不等她回答就邁步走起來。亮子慌忙跟在後面。
回到了家,當然慎之介也還沒回來……如果是定例,大該八點半左右吧。
為了打消不明所以地跟來的亮子的緊張感,他與她談著話……沒多久,就熟悉了起來。到了這個階段,拓朗一點也不擔心。大部份的女孩子都會很快卸下防禦。他很清楚自己的魅力,對自己有絕對的自信。
……可是,雖然對她長得很可愛而高興,但相田亮子在班上是個很認真很溫順的女孩子,沒聽說過她男性關係的緋聞。那她肯定是沒有「經驗」的了,這就有點麻煩——在到這一步之後。
但是拓朗一點也沒有罷手的意思。
「……我們並沒有說過什麼話啊,為什麼這麼急著邀我?」
亮子問出了當然的問題。
「啊……的確是這樣的沒錯,可是雖然不同班,也可以瞭解一下是什麼樣的人吧?」
拓朗說出了事先準備好的說話。
「那個……也許是這樣吧……」
「相田同學雖然那麼老實溫馴看起來好像不起眼,但是你很可愛。也許女孩子們不會注意到,但在男孩子眼裡就完全不一樣……」
這裡的台詞絕對不帶肉慾的,說起來就好像在說天氣一樣,說得自然而然。
「……不一樣?什麼不一樣……?」
「你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樣。」
到這裡應該已經上套了吧?亮子的眼睛開始閃亮。
「不一樣……是怎樣的呢?」
這也是預想反應。如果在這裡漂亮地說出對手想聽的話來,就完成攻克了。
「有些時候,像你這樣的女孩子是很危險的。」
對優等生類型來說,誇她認真根本沒有意義,反而可能會讓她受傷。所以要來說反話……
「……討厭啦,光永君。莫非說,我們在哪裡見過?」
「……啊?」
抬頭看著亮子的臉,怎麼表情一下子完全變了。那微笑著的樣子……和美沙有些相似……這麼想著,拓朗完全理解了。
「我化上妝形象就完全變了的,可還是被你看穿了啊。你眼力真好,光永君。」
自己會被美沙當成小孩子也是沒有辦法的啊,拓朗想著,看著眼前的少女將「貞淑」的假面剝了下來。
「……把人家叫到這裡,目的也只有一個吧——好啊,是你的話,人家也很願意呢……不過替代的一定要瞞著學校。你也明白這件事曝光的話,還是身為男人的你立場會更糟吧。」
拓朗點點頭,亮子微微地笑笑,開始脫下自己的制服來。不知道到底亮子瞞著學校什麼事,但多少也能猜得出來。
這還真是……拓朗現在是一半呆然,一半佩服。
世界上有趣的事還真多呢。

推開門的瞬間,看到玄關有女人的皮鞋,慎之介有著很不祥的預感。這種鞋子是拓朗學校指定穿的皮鞋。
「……難……難道……」
甩飛兩隻鞋,慎之介直撲拓朗的房間,連敲都沒敲就推開了門。
……就算是預想到的光景,實際看到時衝擊仍然是過大了。慎之介呆立當場,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哦,早啊,慎之介。」
早什麼,這不就是平時回來的時候嗎……但慎之介現在可沒有吐糟的從容。直到女孩子很羞愧地用毯子遮住身體,他才反應過來。
「拓……拓朗!你、你做了什麼——」
「慎之介,這個人是我的同學相田亮子……喂,你轉過身去。她還沒穿衣服呢。」
彈也似地,慎之介唰地轉了過去。
「太、太對不起了,相田小姐,我兒子對你做了這種要不得的事——」
背著身的慎之介還是作為拓朗的父親在道歉。
「不……不,是我很抱歉才對……」
一定是覺得很羞恥,她用顫抖的聲音回答。一定是拓朗把這個老實純潔的少女給騙了……可是到底要怎麼辦,要去對她雙親道歉嗎……
「……行了,慎之介。」
拓朗毫無反省之意地說。其實真的很想現在就把他狂毆一頓,但畢竟還是該先安慰那女孩才對。
戰戰兢兢地轉過身,慎之介再次受到了打擊。穿著制服、叫做相田亮子的少女實在是個清純無比的女孩子。
「啊……相田小姐,真的很抱歉……」
這樣的道歉讓亮子臉紅紅地猛搖著頭,她因為害羞一直沒有抬起頭來。
「是……是我不好。我很憧憬光永君,是硬托他帶我回來。所以……請不要生光永君的氣,不好的是我。」
她是在包庇拓朗,這種話一聽就聽出來了。而他對這麼好的女孩子都做了什麼啊!
「總……總之,我馬上送你回家,帶著這小子一起去向你雙親道歉——」
剛說到這裡,亮子立刻抬起那雙淚水盈盈的眼睛。
「請您務必不要這麼做。我父親是個非常嚴格的人。我拿不好筷子他都會用尺子打我的手……如果他知道這件事,不知道會有什麼嚴厲懲罰在等我……說不定從此再也出不了家門……啊,真的很對不起,請一定不要這樣……」
亮子的話令慎之介不禁屏住了呼吸。雖然自己是個差勁父親。但世間中的父親還有如此的人在啊。
亮子伴著淚水的訴說還在繼續著:「……我對我父親的教育很受不了,所以就想走錯看看。所以我就向一直很憧憬的光永君強行要求……光永君本來讓我放棄的,可是我就用死在這裡相威脅,他才滿足了我的要求,所以請您原諒……」
「可……可是,相田小姐,如果因為這個原因而讓你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亮子對慎之介的話露出不解的表情。
「就是說……如果有了小孩……」
「——不會不會。」
慎之介的不安被拓朗乾脆地否定掉了。
「本來根本就沒進去麼……要做到最後的話,至少也要準備保險套才對。我又不是慎之介你……」
要不是當著別人,一定一拳把他打倒在地……不過,總之還是保住了亮子的貞操。慎之介撫著胸口長出了一口氣。
「……那真是不幸中的萬幸。相田小姐,我能瞭解你想反抗父親的心情,可你應該更加珍重自己。因為你將來一定會與比我兒子更出色的人相遇……」
亮子終於微笑起來了。
「……真溫柔呢,光永君的父親。如果我父親也是您這樣的人該多幸福啊……」
「……既然你平靜下來了,我送你回去。」
亮子又一次身體僵硬地拚命搖著頭。
「和男人一起回家被我父親知道的話,那我就——」
「我、我明白。叫出租車好了,請你坐車回去行嗎……你一個人沒問題嗎?」
亮子微笑著點點頭。

簡直可以拿到奧斯卡獎的亮子的戲結束後,家裡只剩拓朗和慎之介兩人。
慎之介的憤怒達到最高潮。
「你這到底是幹什麼——」
「……等等,慎之介。本來說起來不都是你的錯嗎。」
一開始就受到挫折,慎之介吃驚地看著拓朗。
「什……什麼我的錯……?」
「——我說過的吧,要從學號的第一個開始侵犯。」
驚訝得嘴都合不上的慎之介凝視著拓朗的臉。
「笨蛋,你還沒注意到嗎,把那女孩子名字再說一遍。」
「相田……亮子……」
慎之介老實地重複了亮子的名字。
「——不用說了吧?學號第一號。」
「你……你這個人……」
由於過於憤怒,慎之介的臉簡直要噴出火來。拓朗故意地大歎一口氣。
「總之全——都是你的錯。」
「你、你強詞奪理!」
「我說過的,你不是也全聽到了嗎。如果你不跟我睡,就會變成這樣。如果慎之介和我做了,相田也不會遭到那種事情。你要是還拒絕我的話,就等著受害者增加吧。」
就算慎之介再怎麼遲鈍,這次也確實地瞭解了。他的臉色一瞬間變成一片蒼白。
「你……你這傢伙,又要做這種事……」
「如果你不聽我的『小小』要求的話,我就絕對不停手……下一是井上。那個女孩胸部相當大呢。」
「拓、拓朗!那、那那、那種事絕對不許做了!」
「……哦,那你想怎樣?一起上學去?還是24小時監視我?……我一點也不在意啦。」
「你……你……你……」
慎之介簡直要口吐白沫背過氣去。
「很簡單啊,只要和我睡就好。反正你也做過吧?而且還是在我出生前。一次和兩次也都沒什麼分別的。如果你不滿足我的性慾,我就一個個地和同班女生睡……班上的女生一共有二十二個,都睡過了就換別班的女孩。這些也完了就換低年級的。再完了就換高年級。我們學校的女生全結束後,再換到別的學校去,就是畢了業也會繼續……只要你不和我睡,我就永遠繼續下去——直到死為止。」
……慎之介睜著眼睛昏過去了。

一定是以前做了什麼罪孽深重的事,所以現在才會遭到這樣的報應。
拓朗沒完沒了的脅迫讓慎之介無法反抗,也無法逃避。
……如果和拓朗睡一次就能解決的話,那還是讓他隨了心的好。的確和拓朗所說的一樣,就是做了也不會少塊肉。而且只要忍一次,就可以拯救以後那麼多的受害者(預定的)少女們,這樣算便宜的了。
……這樣放著不管下去,總有一天拓朗會成為罪犯的。這樣想來,畢竟拯救自己的兒子是父親的義務啊。
總而言之還是忍一回吧。雖然以前的記憶甦醒是件很恐怖的事,但這樣就會在產生更多被害者前結束了。
將倦怠的身體橫躺下去,慎之介深深地歎息,旁邊的拓朗低低地說道:「……你這是為了救井上哦。」
慎之介沒有理解拓朗話裡的意思。



【父親的苦惱】
「三天了。」
對,離那惡夢的一天已經過了三天了。
「……那又怎樣?」
這時慎之介的態度十分糟糕。這也是自然的,不管自己怎麼解釋,被兒子給做了的事實也不會改變。
「三天沒發洩了。」
「——什麼。」
「性慾。」
簡直像條件反射似的,慎之介的後背一下子向後倒去。
「你……你說什麼,你……」
由於憤怒、恐懼與混亂,慎之介什麼都說不出來了。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做了三次深呼吸,瞪著拓朗的臉。
「我不是按你說的完成了約定嗎。我已經沒有再聽你的話的義務了!」
拓朗不在乎地聳聳肩。
「就跟你說,我也按約定的沒有向井上出手啊。」
都說到了這裡,慎之介還是沒有理解拓朗的意思。
「下一個是遠籐——啊,不用擔心,我不找慎之介啦。遠籐同學可有著170公分的身高……可是可不只是電線桿哦,身材也跟超級模特兒一樣好。臉小小的,九等身的身材和我走在一起非常登對的……不過等上了床又沒什麼關係了……」
到底可愛的兒子是怎麼了呢,到底要怎樣才能把他的心帶回正常的路上來?
……不過,如今的慎之介根本沒有找回答案的時間了。

「真不敢相信!你真的和慎之介做啦?」
在飯店的餐廳中,美沙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拓朗點著頭。
「然後呢?現在慎之介在哪?」
「……在哪?」
不太明白美沙意思的拓朗反問。
「被自己的兒子做了,那個人一定會瘋了吧。現在是不是在療養院?——啊,不過他變成錯亂狀態你更可以為所欲為。那現在不是每天都在做啊?」
看著這樣的母親,真是不能不感覺到血緣關係的存在,拓朗想。美沙說這些話的時候真是開心得不得了。
「……真遺憾,慎之介沒什麼變化。雖然,他老是擔心著我什麼時候碰他,每天都是戰戰兢兢的。」
「唉呀,慎之介也成長了嘛,要對他刮目相看了……可是他為什麼還每天回來?找個什麼理由不回家不就是了?」
拓朗對美沙的話報以一個微笑。
「那傢伙在想什麼都太容易看穿啦。上次他撒謊出差,我馬上和公司聯絡當場拆穿,真是差勁。」
,美沙笑得非常開心。
「——好想看!想看那時候慎之介的臉!」
「那傢伙是笨蛋還耍那種猴子一樣的小聰明,所以我就好好地教訓了他一下。」
「那天晚上沒讓他睡什麼的?」
美沙的眼睛閃閃地,把身體靠了過去。
「笨蛋。那不是太普通了嗎。」
「是哦。」
這對母子的對話,常人估計根本就不能理解吧。
「所以我就威脅他。下次再敢對我撒謊比如敢瞞著我外宿什麼的,那我就按照天數和計劃一樣侵犯女孩子。」
「了不起啊,拓朗,這樣慎之介就走投無路了。」
似乎真的很佩服的樣子,美沙點著頭。
「只有一次那是他自己這麼想。不過我可不會數什麼一次兩次……我要一輩子束縛著他。」
「哇……好認真啊,真厲害。」
在心底的感動中,美沙歎著氣。
「……但是一直這麼下去,慎之介不會受不了嗎?」
「你擔心了?
「是,我擔心你——反正有個什麼的話也是你照顧他對不對?」
「不勞費心。」
「為什麼?」
「因為,慎之介也是愛著我的。」
「啊啦,這樣嗎?」
「對。現在是有點鬧彆扭,但他其實一定是很高興的。」
「……你啊,的確是我如假包換的兒子。」
當然,美沙一點也不吃驚。

「……到底怎麼了,最近系長的樣子是越來越怪啊……」
這裡是慎之介的公司。自從和自己的兒子有了禁斷的關係以來,慎之介在公司的古怪行為激增……本來的話,都該是上司來罵他的時候了。
但是,他卻反而強力地站在慎之介一邊——對了,就是那個「變態課長」。
他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放過慎之介。總之,對慎之介是「超」中意的。一天一次對慎之介的性騷擾,對他來說簡直比三餐還要重要。
「光永君,你是不是瘦了?我有一個朋友是個好醫生,下次帶你去見他好不好?——就在我的家裡。」
慎之介的部下們戒備地盯著一樣還是那麼露骨的「變態課長」。呆兮兮的慎之介就算被課長摸身體也從來不會發覺——
「——唔!」
不意間,慎之介撞翻了椅子站起身來,正好是「變態課長」的手從他的背摸到腰上的時候。
課長和部下們大吃一驚,都看著慎之介的樣子。
「那……那個……我身體有點……」
慎之介的臉一片蒼白,連話都沒說完就飛奔出了房間——他的目的當然是廁所。
「……系長他沒事吧……」
偷偷地跟出來的部下們看到慎之介衝到廁所的隔間裡吐了出來。
鈍到不敢置信的慎之介總算是知道自己的處境了。
……原來至今為止,自己一~一直被性騷擾著。

「……我回來了。」
這一天慎之介不知為何臉色極度陰暗地回家。這是非常稀奇的事。
「怎麼了,慎之介。看起來很陰暗啊。不會是又被誰侵犯了吧?」
向拓朗看了眼,慎之介放棄似的搖著頭。看到這個樣子,拓朗有點不高興。
「——什麼嘛,慎之介,別露出那種悲慘的樣子來,有什麼要說的就明白說出來。」
拓朗的話讓慎之介深深地歎口氣。
「……沒什麼,不是你的事情。」
哦呀?拓朗有些不可思議。到如今為止慎之介一直沒什麼煩惱的事情(除了拓朗的事)的。
「什麼?公司有什麼糾紛嗎?」
「糾紛……這能叫糾紛嗎,也許……」
「什麼啊,老實說出來!有什麼就快點說!不全部交代出來的話,會胃穿孔!爆血管!血壓上升!還會禿頭!」
「……你啊,才不可能呢。」
呼,慎之介又歎了一口氣。
「課長他……」
「課長?和上司發生問題嗎。他討厭你?」
「不是……正相反……」
「那是喜歡了?這樣的話——」
……說到這裡,拓朗有很不好的預感。
「……什麼樣的傢伙?」
「沒有什麼……常常看著我,雖然有點太纏人了,不過是個好人……我是這麼想可是……」
「是常常靠近你,碰你的身體摸你吧!」
很吃驚地,慎之介抬起頭來。
「為……為什麼你知道。」
拓朗呆住似的歎氣。
「你是笨蛋啊。不會是從很早以前就這樣了吧?」
「啊……是……」
「你居然一點都沒發覺!」
「也不是……那個……部下們老是跟我說,要我留意課長什麼的……」
「——你這個笨蛋!」
真的生起氣來大聲怒吼了,慎之介嚇得立刻低了頭。
「連周圍的人都知道了,你這本人卻完全不明白!你這個徹頭徹尾的大笨蛋!」
「拓、拓朗,這不是該對父親說的話——」
「別打岔!我可是站在親人的立場上跟你說話!你這個被色老頭摸了這麼久還一點沒發覺的超遲鈍的混蛋!」
慎之介無話可說,只好鬧彆扭地閉上嘴。
「那完全是性騷擾,性騷擾啊!向上面訴苦,快點讓他們換個人。」
「說……說什麼傻話,性騷擾什麼的,我又不是女社員。而且這種事要怎麼報告嘛……況且課長還是有家有室的,我要是鬧起來他會很困擾。」
困擾的是你這邊才對吧!……拓朗雖然這麼想著,但的確以慎之介的個性來說不會採取這樣的行動,而且拓朗還有一個疑問要問。
「……對了,那你為什麼現在會發覺?」
「……啊?」
「一直到這之前你那超遲鈍的神經不都完全沒發覺嗎?」
慎之介對這種說法有點生氣,但拓朗不管不顧。
「為什麼突然覺得討厭了,是被拖進廁所做了什麼嗎?」
「才、才沒那種事。」
「那他是摸了哪裡。」
「和以前一樣的地方。」
有點上火的拓朗不滿地吐了一口。
「就算你說和以前一樣我也不知道是哪兒啊,給我具體說明!」
「就是……背還有腰……」
「摸了屁股嗎?」
「不,今天就到這裡……」
「今天?那以前就是有過了。」
慎之介生氣了似的扭過頭去,沒有回答。
「——然後呢?他摸了你的背和腰之後,你做了什麼。」
「去了廁所。」
「……廁所?」
「好噁心,就吐了。」
這也是夠極端的反應。不像是到現在都沒有發現性騷擾的人的反應。
「那還真是……災難啊。」
慎之介喪氣地垂下頭。
「每天都這樣衝到廁所裡吐的話,都不能工作了。」
結果你擔心的只有這個嗎……拓朗都快呆了。不過原因在上司的性騷擾這一點是不會錯的。
「……可是為什麼?以前都沒發現的,為什麼一下變成這樣?你反正又不會懷孕。」
忽然間對方打了過來,被拓朗輕鬆躲開。
「不許開這種沒營養的玩笑!」
「你打什麼人啊,我可是很認真地在聽你訴苦。」
「這樣的態度哪裡叫認真了!」
「我問你為什麼想吐。」
「這我也……不清楚。」
的確慎之介自己也搞不明白。
「真奇怪。你和我上床的時候沒有想吐吧?」
這一次慎之介的拳頭飛過來是預料到了的,再次躲開了。
「和摸摸背與屁股比起來,那可是不能再大的大事不是嗎。」
「不、不是這個問題——」
「還是說,是那個?因為身體已經變成我專用的,被其他男人一碰就會起拒絕反應?」
「拓朗!」
慎之介又一次打了過來,這次他的手腕被拓朗抓住了。
「沒有用的。慎之介。你的力量根本不如我,最近你也知道了吧?我現在對你非常有情慾。」
唰,血色從慎之介的臉上消失了。身體很清楚地知道,如果拓朗有了這個意思自己就沒法拒絕。
拓朗就這樣把慎之介的身體壓在牆上。
「住、住手,拓朗。」雖然本人也知道沒用的,但還是說出了慣例的台詞。
「不•要。」拓朗也按慣例回答。
「……是你的錯吧?都是你說什麼被性騷擾的事,一想到我以外的男人碰了你,我就火大……啊,不過也是更刺激啦。」
「拓朗!你——」
還沒有進一步說教出來,拓朗就用自己的唇堵住了慎之介的。
「……哪,到床上去?還是就在這裡?」
通紅著臉的慎之介瞪著拓朗。
「哪裡都行是吧——那就在這裡……」
「笨、笨蛋!到寢室去!」
「你從一開始就老實說不好嗎。」
抓著慎之介直到寢室,把他扔在床上,什麼都沒說就剝下他的衣服。
「你、你別弄破我的衣服!」
「忍不住了麼,沒辦法啊。」
全部剝掉後,拓朗滿足的出了口氣。手撫上那裸露的胸膛,慎之介身體一震僵硬起來。
「……你這不是很習慣了嗎?」
拓朗想當然地問,慎之介憤憤地背轉過頭。
不回答沒關係,只要身體有反應就好,拓朗想。而且他這樣倔強什麼時候都能有新鮮感,更是讓人興奮啊。
覆住他的唇糾纏他的舌頭,慎之介厭惡地要背過臉去。但是拓朗為了不讓他逃走按住他的臉,強迫他繼續這個吻。
同樣的事一直重複著,漸漸地力量就從慎之介的身體[幸福花園]消失。一直都重複著這樣的模式,還是放棄比較好吧……雖然這麼想,可是這種做法還是讓他興奮莫名。
畢竟活了三十五年,慎之介總該有著某種程度的熟練吧。拓朗常這麼想。但實際上肌膚相親後,就知道他根本就還很幼稚。
……算了,他跟男人不熟練也是當然的,但恐怕跟女人也沒什麼經驗吧……也許都是被美沙操縱的。比起他來,如今的女高中生都成熟得多呢。
正因如此,要消除他身體的緊張就很花時間。一直這麼僵硬的話,馬上直奔主題也是不可能的……雖然說來強的也不是做不到,但這麼做下了下一次可就要更花時間。
即使這樣,重複的吻終於讓慎之介的身體也有了感覺了,似乎也知道了拓朗下一步要做什麼。
「……怎麼,慎之介,已經有感覺了啊?」手掌滑向胸部,「還是和我做有感覺吧?」
「你——你說什麼——」
怒吼著的慎之介的嘴唇又被堵住,拓朗的手指撫上來,慎之介的身體大跳一下,想推開拓朗的身體,但對方動也不動。
刺激到慎之介完全興奮後,拓朗放開嘴唇。
「……我什麼都還沒有,慎之介就已經這樣了,不公平喲……」
拓朗將身體擠進了慎之介的腿間,不斷的刺激著他。雖然一直抵抗到現在,但在持續不斷的刺激中慎之介很快就舉起了白旗。慎之介顫抖著,眼看要達到極限,拓朗卻故意地用手指制止了他。
「不……不要……」
在界限時被阻止,無法忍耐的慎之介彈起了上半身。拓朗一把把他按下去對他微笑。
「如果想要,你就說出來嘛。」
「誰……誰要……」
這種時候了還在逞強,不想承認自己也有快感吧……可是光嘴硬也不行,身體背叛了可就沒有意義嘍。
「……那就這樣下去?我是不在乎啦。」
這麼說著,拓朗的手向後滑去。知道了他的打算的慎之介身體又緊張起來。
「不行啊,這麼硬梆梆的。不過啊,你看起來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嘛。」
「拓……拓朗!」
在這種狀態下生氣可是半點威力也沒有。拓朗故意繼續刺激達到極點的慎之介。似乎很痛苦地,慎之介緊咬著嘴唇。
「你也逞強過頭了吧,什麼時候都是這個樣子。」
的確如他所說,有了到現在的經驗,慎之介自己也很明白。
「快……快點……」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讓……讓我解放……」
帶著一半以上的憤怒,慎之介這麼說。雖然還有點不滿,拓朗還是按約定解放了慎之介。
「喔——好煽情的光景啊。」拓朗異常滿足地微笑。
抱起脫了力的慎之介的腿,拓朗撫觸著他。明白他要做什麼的慎之介扭動著身體,但被拓朗制住了。
「住……住手、拓……拓朗……」
慎之介的身體還是癱軟的,但在拓朗持續的刺激下,他又開始興奮了起來。
「……你哭什麼啊,慎之介。」
其實並不想哭的,可是火燒一樣的身體再加上持續不斷的快感,眼睛就是濕潤了起來。
「不要緊的,我會很溫柔……到現在都不疼的吧?」
這些耳語,慎之介幾乎已經聽不到了——因為拓朗不管他有沒有聽到,已經進入了體內。
「……唔……」
這個瞬間,慎之介咬緊了嘴唇。
「和你說過的嘛,慢慢地呼吸。」
慎之介按拓朗說的,慢慢地吐著氣。到了現在只能一心避免痛苦了。
「……慎之介這不是做得很好麼。」
這種情況下慎之介已經沒法再對拓朗的輕薄做什麼回應了。
「……啊……啊啊……」
對拓朗來說,抓到要領是件很簡單的事。對慎之介要刺激什麼部份他是駕輕就熟。在拓朗的刺激下,慎之介發出高亢的哭泣一般的聲音,達到了頂點,而拓朗也得到了滿足。想到這樣的生活會永~~~遠持續下去,拓朗的胸中就溢滿了充實感。

「……你就是拓朗君?哎呀,長這麼大了啊!」
拓朗面前坐著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場所是某旅館的大廳。
「我父親一直受您照顧。」
他做了個禮貌的寒暄。坐在拓朗面前的,正是那個「變態課長」。
「不不,光永君真是個好部下啊。」
那當然,每天都能摸到那樣的身體,可不是極上的幸福。
「……對了,你說有話對我說,是什麼事?看你的樣子是不是很為難呢?」
沉默地看著「變態課長」的樣子到現在的拓朗,正在想這個男人應該不會是個十足真金的同性戀。有自己這種美男子坐在眼前(這是他自己自賣自誇)居然沒有拋些什麼媚眼之類的……這麼看來他是真的「對慎之介一條心」了。
「……其實,我想和您談談有關父親的事情。」
拓朗一說出口,課長眼睛的顏色馬上就變了。
「……光永君的事?」
「是的,父親也很想拜託課長的,可他自己不好說出口,所以我就想由我來說……被人聽到不太好,我訂了房間,能請您過去嗎。」
當然,那「變態課長」巴巴地就跟來了。

「課長怎麼就突然被降職,還被派到外地去了?」
慎之介的公司裡討論著這樣的話。某天慎之介來公司上班就發現課長突然不在了。
「……別跟別人說哦,似乎是他做了相當差勁的事。」
部下們的話當然沒有傳進慎之介耳朵裡。
「好像啊,把未成年的男孩子帶到旅館去啦,那男孩打電話報警,就被當場抓住了……啊,還好是未遂,只是給了個嚴重警告。不過有誰知道了捅到公司來,公司怕傳出更糟的流言去,就把他給降職了。」
「嗨,我就覺得他總有一天要出這事的……」
「這樣系長就平安了。可喜可賀啊。」
……不過慎之介仍然什麼都無法理解呢。




【兒子的挑戰】
公司那邊沒了壓力,和拓朗的事也漸漸就日常生活(……?),慎之介的日子總算多少復元了一些。
拓朗的事情應該用長遠的眼光來看才行。畢竟現在是最不穩的時期。本人心中會產生一些糾葛(才沒有)。作為父親,不管過多少年都有看著他走上正路的義務。
總有一天,拓朗也會有墜入愛河的時候吧。到了那時候他就不會對自己的父親發洩性慾了。慎之介這樣想(那是不可能的)。
這周已經是第三次了,他還是最有活力的年紀,所以也沒辦法麼。反正比起一開始來已經不那麼辛苦了(你搞錯問題了吧)。
——總之,自己是拓朗的父親,讓他來到這個世上,就必須負起責任一輩子陪著他。
……可是,拓朗真正的想法慎之介卻完全沒有注意到。

「……什麼啊,你這傢伙,這一段是不是有點危險啊?」
美沙看著拓朗歎息。拓朗有些愕然地蹙起眉頭。
「怎麼,你什麼意思?」
「我還以為你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呢,最近卻好奇怪,連我看了你都會心跳不已呢。」
那當然,拓朗很得意地回答。
「——一定是因為那個了,每天性生活都很充實的緣故。」
美沙呆掉,一下子脫了力。
「……說這種話那就還差得遠了。如果說什麼SEX的次數就是男人的勳章的,那用錢想買多少都可以不是嗎。虧我還以為你成了好男人,真是走眼了。」
被美沙這麼一說,拓朗也沒了精神。看了他的樣子,美沙捉弄似的對他笑。
「我想說的是,性生活的充實是很重要,問題可在有沒有好的感覺啊。你到現在也不是只和慎之介一個人做過吧?」
拓朗大大地點著頭。
「你是說過和其他女孩子的時候會想著慎之介的臉……怎麼樣?那些SEX和慎之介的有區別嗎?」
「——完全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
「感覺非常好,來幾回都行。」
拓朗的回答讓美沙聳了聳肩。
「是問你到底為什麼幾回都行?」
「那個啊……因為慎之介的身體很棒不是嗎?」
美沙噗的一聲失笑出來,拓朗吃驚地看著她。
「……算啦,你確實是長成好男人了的樣子,說不定已經是我想拉上床的那種男人了。」
美沙的話讓拓朗呆掉地歎著氣。
「……面對著你我可沒法勃起。」
美沙對拓朗的台詞毫不生氣,反而感興趣地挑挑眉毛。
「……你不生氣?」
「因為以前曾經有個和你說同樣話的男人。」
「同樣的話?沒法勃起嗎?」
「笨蛋,人家才沒你那麼直接……但是,意思差不多啦。」
「那不是很少見的男人嗎,居然甩了你。」
「是哦。而且又是個超級的好男人,真是非常遺憾呢。」
「什麼樣的男人?」
「高中時候的同學……」
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美沙的視線游移著,然後很開興似的看向拓朗。
「……說不定,你也會對他有興趣呢。」
「……?」
「甩了我的,可是慎之介第一次的對像哦。」
這一瞬間,拓朗都感到了自己變得面無血色。

「系長,這次的社員旅行就定在熱海了。」
慎之介的公司最近非常和平。自從那個「變態課長」降職以來,新到任的課長雖然手腕有點硬,但和之前那個比真不是好得一星半點。對認真的慎之介,新的課長也很(和前一位是不同意義)中意。
現在已經到了一年一度的社員旅行的季節。
「啊,說起來已經到了這時候啦。」
「今年也可以帶家人參加,所以系長也帶您的兒子來吧。他是個聰明得讓您自豪的好兒子吧?」
對這個「自豪的兒子」,慎之介實在是有些猶豫……現在對別人說什麼兒子,簡直就等於欺詐了。
「不……因為……他正是吃緊的時候,我還是……」
「系長您去年和前年不都這麼說連旅行都沒去的嘛!今年您兒子是高二吧?真的吃緊的是明年,所以現在偶爾休息一下不是正好嗎。」
……什麼偶爾休息,反正拓朗明年也不用考試,沒啥差別。
「而且這麼說不是和我們年紀相近嗎。我們也很想見見系長的兒子呢。」
這話讓慎之介抬起頭來……這麼說起來,自己的部下們不少都是二十出點頭,說不定他們會很談得來。有什麼事還比自己更值得信賴……
「……那,我問問兒子好了。」
這麼回答後,不知為何部裡的人都拍起手來。部裡的所有人都很希望和慎之介一起去旅行,但他本人卻就是搞不明白。

按照美沙給的地址找去,直刺雲端的摩天大樓「!」地樹立在那裡。
……就在這樓裡有我要找的男人。
按下電梯23樓的按鈕,來到了某間事務所的前台。
「——筱原律師事務所,請問您有預約嗎?」
簡直像百貨公司前台一樣的大美人坐在接待處的椅子上,這裡又不是美國,日本可真少見開這麼氣派事務所的律師。
「沒有預約可是……」
對方是美人,拓朗就盡量做出了禮貌的微笑。看到接待小姐臉上微泛紅潮,多少有點滿足。
「我是光永慎之介的兒子,光永拓朗。我父親是筱原先生高中時代的同學,請您轉告他我想和他見面。」
這樣說完,接待小姐有些困惑,還是拿起了電話和筱原聯絡。
「請稍等,先生說他務必要見你。從這裡直走,左邊的門就是先生的房間了。」
用最上等的笑容回了一禮做了一個深呼吸進入臨戰狀態……話雖這麼說,他也不是真的要決鬥的。
「……你就是慎之介的兒子嗎……?」
見面的第一眼,筱原就有點驚慌地挑起眉來。拓朗也是,不過他是別的意義吃驚。
眼前站著的,完全就是畫一樣的「好男人」。身高比拓朗還高個四五公分。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毫無隨便感。西裝是近年來慘遭不幸被槍打死的某名設計家的作品。雖然如此,由於他舉止十分得體,沒有任何暴發戶的感覺。恐怕是有著極好的家教吧。而且他從頭到腳都沒有一絲讓人有空可鑽的破綻。
可能是看慣了三十五歲男人慎之介的緣故,眼前的男人根本就看不出和自己父親是同年的……不是說他老,是說他充滿了自信,極度沉著。
「……我是光永拓朗,初次見面……」
遲了一拍,拓朗伸出右手,才發現筱原一直在認真地打量著自己的臉。
「——啊,失禮,請原諒。你……啊,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和慎之介……」
「完全不像吧。」
拓朗搶先他這麼說,如果他說很像那才會困擾,所以也並不在意。
在筱原的催促下,拓朗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到底這個沙發組合值多少錢呢……拓朗正這麼世俗地想著的時候,那位前台小姐進來把紅茶放在拓朗面前,器皿和茶都是高級品。
「……啊,對了,如果說你像誰的話,是美沙小姐。你和母親很像呢。」
叫老媽「美沙小姐」,卻叫老爸「慎之介」……拓朗在心中指摘道。
「說起來,慎之介現在如何?我和他從高中畢業後就再沒見過,一直想和他聯絡呢……美沙小姐也很好吧?」
老媽那邊只是捎帶著問的吧,拓朗再次暗自吐糟。
「我母親很好,現在還一點沒變地在謳歌她的青春。這事務所的事也是從我母親那裡聽來的。父親還完全不知道我來這裡。」
這麼說著,筱原的視線有些低垂下去。
他還沒對慎之介死心啊……拓朗的心情開始有些變壞了。
「……那麼,你為什麼會來這裡。莫非……工作上的委託嗎?」
怎麼可能,拓朗搖著頭。
「純粹是好奇心。」
「……好奇心?」
「甩了我母親、侵犯我父親的人的臉,我想至少要看一次而已。」
筱原並沒有如預想一樣露出驚愕的表情。他只是稍稍睜大了眼,然後又微微地笑了起來。
「……啊,是嗎……你從美沙小姐那裡知道的吧?……的確你會恨我也是沒辦法的。請你諒解之類無理的話我是不會說的。」
敵人居然沒有狼狽起來,拓朗有些不滿。可能律師是信用第一的工作緣故,他根本不為所動。
……是覺得自己還是小孩,還是把自己當傻瓜呢……
「拓朗君……是吧?美沙小姐我想你問問她就該知道,她並不是真正喜歡我。雖然我現在還是認為她是個很有魅力很可愛的女性,但我並不喜歡這種半吊子的事情。」
「……那、和我父親就不是半吊子了?」
「是。」
如此直接的承認反而讓拓朗更為吃驚。
「現在我的心意還是沒有改變……慎之介他現在仍然沒有原諒我,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讓他受到嚴懲的傷害也是事實,就算他一生都恨我都無所謂……全部都是我不對,慎之介沒有任何錯。所以,請你千萬不要覺得是慎之介不好……請你理解我所說的話……」
筱原並不是把拓朗當成小孩。也絲毫沒有按律師的慣例為自己辯護,全是在保護慎之介。他只是擔心著兒子錯怪慎之介會讓他難過。
拓朗更加不舒服起來,他已經開始為來這裡的事後悔了……本來只是想看看和慎之介與美沙都有關係的男人的臉而已。
「……我要回去了。」
看拓朗忽然站起身,筱原挽留似的也馬上站起來。
「拓朗君,我——」
「不用擔心,今天的事我不想對父親說,而且我並不覺得我父親有什麼不對。對你有點抱歉。但是我之所以來這裡只是出於興趣罷了。」
「是嗎……」
筱原沒有生氣,反而微笑著。
「……拓朗君,你真的和美沙小姐很像,又直爽又正直……如果你想來的話,隨時歡迎你來。」
「……和你說父親的事嗎?」
筱原不答,只是微笑著眨了眨眼。
在回家的路上,拓朗好像鬥敗了的公雞一樣,心情亂七八糟的。

這一天慎之介還是準時八點半回家。
「我回來了,拓朗。下個月的十五十六十七號有什麼預定嗎?」
「……啊?」
「今年公司的員工旅行可以帶家屬去,我也想帶你一起去。」
員工旅行……員工旅行嗎……拓朗出神地想著,好像很快活的樣子……於是他有點生氣。
「大家都很希望你來呢。」
「……為什麼。」
「這……我也不是很清楚,可是……」
說著說著,慎之介把西服上衣脫下來掛到衣架上。
看著慎之介的背景,拓朗更加地憤怒了……他想像起那個高級男人把高中時代還是第一次的慎之介強迫地壓在桌子上,從後面刺入的情景來。
比起那傢伙來,我可是絕對做得比他好得多,可是這種無法拭去的敗北感又是怎麼回事?
「……拓朗?」
慎之介向正立在他身後的拓朗回過頭去。
「……不准在我以外的人面前露出那種臉來。」
慎之介完全不懂拓朗的話——這是當然的。
因為慎之介作出沒有防備的表情,那個男人才會對他出手。「變態課長」的性騷擾也正因如此……這傢伙,連別人對他性騷擾他都根本不知道。
不由得就用力地抓住了慎之介的手腕,沒反應過來的慎之介很簡單地就被壓住了。
「拓——拓朗!」
如果會聽他抗議的話,也不會有一開始的事了。拓朗就這樣把慎之介撞在餐廳的桌子上。碰撞的疼痛讓慎之介扭歪了臉。
沒有給他站直起身子的機會,拓朗狠狠地把他壓在桌上。
「住……住手,拓朗!」
更加用力地壓住慎之介,拓朗把手伸到前面,解下皮帶和拉鏈。
「拓……拓朗……!」
由於被壓住的緣故,慎之介的聲音都變了調。
十分粗暴地拉下慎之介的褲子,拓朗強行進入他的身體。
「住——住手!」
「……高中的教室裡,就是這樣做的吧?」
拓朗耳語道,慎之介的身體頓時僵硬了。
「——我也想像他一樣試試看。」
「放……放手啊,笨蛋!拓朗!」
雖然慎之介抗議著,但拓朗不管不顧,慎之介痙攣著身體,快要發不出聲音來了。
——那傢伙是慎之介的第一個「男人」。
這句話一次次地浮現出來,讓拓朗的腦海裡一片混亂。連他自己也不明白是為什麼。
無論怎樣撫摸慎之介,他還是不斷顫抖著身體。這讓拓朗更加混亂了,他對慎之介做的一切都造成了反效果而已。
拓朗的手來到慎之介的胸口,鬆開他繫緊的領帶。抓住他的襯衫用力扯開,鈕扣啪的彈出去。這樣一來慎之介一定會生氣吧,現在一定皺緊了臉很痛苦了,只要這樣想著,拓朗高興了一點起來。
襯衫下又穿了背心,以後還是別這麼做的好。慎之介還年輕,可別穿得像老頭子一樣。捲起背心來發現他的背上都是汗水,他的身體明明這麼冷……莫非是冷汗吧。這麼說起來,慎之介的身體一點也沒有發熱,也沒有有感覺的樣子,只是顫抖著身體。
「……爸?」
拓朗趴在他身後對他耳語,慎之介的身體又是一個抖動。
「對不起……你疼吧……?」
摸著他冰涼的背,吻上他的脖子。
「我不會再做粗暴的事了,你也回應一下啊……」
終於拓朗收斂了一些,但慎之介還是沒有完全解除緊張,讓拓朗也很難受。
畢竟是因為以前也有過這樣的事吧,拓朗細心地為慎之介除去了剩下的衣服,讓他放鬆下來。
「對不起,慎之介……相信我,這麼粗暴也不是我的興趣的。」
將身體貼上他的背,明白慎之介的身體有多麼冰冷。這種時候會發生這樣的事態,都是雙方的心意沒有相通的結果。
輕微反省過後,拓朗舌頭舔上慎之介的背,手逐漸伸向前面,一次又一次地愛撫,花了很大的功夫慎之介才有了反應。拓朗安心地呼出一口氣。
強暴實在是最差勁的事……現在自己也有了同感。
總之先要壓抑自己的慾望,讓慎之介徹底放鬆下來。
在不懈的努力後,終於慎之介的身體徐徐地變熱了,灼熱的呼吸從嘴唇中洩露出來。
不斷的吻、不斷的愛撫,最後,拓朗和慎之介的動作協調合拍起來,慎之介的聲音也更加高亢。
在拓朗噴發在慎之介體內的同時,慎之介也到達絕頂。

不覺間昏了過去,醒來時已經睡在床上。就好像徹底跑完了42.195公里一樣(當然他實際上沒有跑馬拉松的經驗)。
從朦朧的頭腦的某個角落中,昨晚的記憶復甦了……是了,拓朗是露出了很可怕的表情襲擊過來……正這麼想時,視野的一角落出現了拓朗的樣子,慎之介受了驚嚇。
拓朗坐在床邊發呆,好像看著遠方的什麼。莫非拓朗在精神上受到什麼刺激啦?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由於鬱積了過大的壓力(……),又不能把它在表面上發散出來(已經發散出來了),說不定他正處於這種困境中。
「……慎之介。」
還是要找個好醫生……正在想的時候突然聽到他的聲音,慎之介慌忙轉過頭去。拓朗的眼睛還是直勾勾地看著遠方。
「什……什麼……?」
「……做愛還是快樂一些的好吧?」
「……咦?」
「——所以說。」
好像是生氣了,拓朗看向慎之介。這次他總算不再看遠方了。慎之介稍稍鬆了一口氣。
「做愛什麼的,還是舒服的好,是吧。」
就算聽到這種話,原本對這事就不熟練的慎之介自然還是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拓朗馬上神色驚慌起來。
「……什麼,你是覺得被粗暴對待才好嗎。」
慎之介慌忙地搖頭。拓朗「就是嘛」地點著頭。
「你對快樂的做愛怎麼想?」
「……啊?」
又是一個突如其來的搞不懂的問題,但是這次拓朗並沒有要求慎之介回答就說了下去。
「——果然還是要和最喜歡的人做,才能是快樂的**吧。」
這次的台詞有些能理解了,慎之介點頭。
「所以我和你做是最高興的了。」
……啊?本來想追問的,但慎之介慌忙閉上嘴。
「……我今天見了那個叫筱原的男人。」
慎之介的身體開始僵硬了。
「現在那傢伙是律師——你知道嗎?」
慎之介搖頭……也許有一半是顫抖也說不定。
「建起了很氣派的事務所,做派也很好。好像和你從高中畢業之後就沒見過了,但他是個頭腦很好的好男人……你被他做過的吧。」
「那……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那傢伙到現在還喜歡著你。」
都到這時候了還說這種話,慎之介有些悲哀起來。對筱原的怨恨憎惡什麼的,如今已經不想再提這些了,可能的話也不想扯上關係。
「……到底是誰告訴你——」
「筱原的事嗎?……有什麼關係。這根本無關緊要吧?」
對你也許是沒關係,可對我……慎之介還是沒有說出口。反正就算現在知道了也什麼都不會改變。
「很不錯的男人,我有點消沉……這樣的我如此消沉,這還是有生以來頭一遭呢……」
「怎、怎麼了?他、他對你說了什麼過分的話嗎?」
擔心著的慎之介慌忙地要坐起來,但腰部的疼痛頓時傳到全身。
「……笨蛋。我是那種被說了什麼就消沉的人嗎。」
「那……那為什麼……」按著疼痛的腰,慎之介追問著。
「他是第一個對你出手的,我不甘心極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爸。」
他叫「爸」了……這次又是什麼信號呢,是生氣還是要求?
「你要一輩子都只喜歡我一個。
似乎是請求……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什……什麼?」
「因為我在世界上最喜歡你,多半會一直喜歡到死。所以,你也要一輩子都最喜歡我。」
怎麼說也是始終重視的唯一的兒子,這麼說是沒有錯,可是說了之後拓朗不就一輩子都不能結婚了嗎。
「拓、拓朗,我是你父親,當然最喜歡你。」
「——那、你想和我做了。」
「……啊?」
「你偶爾也想和我做嘛。我是覺得一直一直都想和你這麼做,所以你也有義務啦。為了讓你更快樂,做到更加舒服快樂的做愛,你也要多多考慮我的事才對。」
「等……等……等一下,拓朗……」
「我會為了你做到最好而努力,你卻一直都無視我的心情。我到底有多受傷,你能明白嗎?」
「不,可是,事情不是——」
「你覺得害羞是沒關係,但有感覺的時候也要老實地承認才行啊。不是每次也沒關係,十次裡有一次讓我也感到最棒的感受不好嗎?就算我怎麼努力,不配合你的感覺就不可能了。」
「不……不是,我是說……那個……」
「還是我太差勁了?你一點也沒有感覺?一回也沒有感受到?」
「那、那種事才不是……」
輕輕地,拓朗的嘴角出現一個微笑……雖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好像是自己犯了什麼錯誤一樣。
「……那,你也要多少合作一些啦。我可是為了讓你嘗到天國的味道而努力呢。」拓朗輕輕的靠近他,抱住慎之介的肩膀,把嘴唇貼了上去。這之後的三十分鐘,兩人的嘴唇都沒有分開。



【快樂的同窗會】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絕對不行的。
不知對自己重複了多少次這句話,慎之介不停地做著深呼吸。他正在仰望著的大樓直插青天,給腳下的慎之介以壓倒的威壓感。這裡曾是自己死也不想來的場所,但現在卻不能不走上一趟。傷害了自己最重要的兒子的人就在這棟大樓裡……儘管膝蓋簌簌顫抖著,但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筱原悠也。就是這傢伙讓拓朗消沉,做父親絕對不原諒他。
拓朗今天和平時一樣精神抖擻地去上學,但慎之介特意向公司請了假跑到這裡來。
「筱原律師事務所……請問您是要咨詢嗎?」在23樓下了電梯,接待處的美麗女性問慎之介。只是這一個舉動就讓慎之介沒來由地緊張起來。
「啊……不是,不是官司方面的問題……」
好不容易擺出來的臨戰氣勢一下子降回原點——這到底是什麼啊,不會這麼大的房間都是筱原的事務所吧。
「那個……我叫光永慎之介……」
報上名字的時候,接待小姐抬起頭直視看著慎之介的臉。慎之介不覺就縮了縮身子,和他兒子的表現比起來,他可是消極了許多。
「——失禮了,請問您是上次來的光永拓朗的父親嗎?」
「咦?啊,是,我是。」
突然跑出拓朗的名字,慎之介在慌忙中點頭。
「真是吃驚呢,您這麼年輕……啊,對不起,請原諒我的失禮。」
「沒有,沒關係的。」
我早就習慣了,慎之介在心中加上一句。和第一次見面的人說起自己是拓朗的父親時,從來都會有不少人感到難以置信的。
「筱原,啊,我能見見筱原律師嗎……」
接待小姐露出為難的樣子。
「現在先生正有客人。」
就算什麼原因,打擾人家工作總不是禮貌行為。但走了出去,自己就很難再次振作起勇氣來。
「請稍等一下,現在和先生聯絡看看。」
「啊,不,不用了——」但搶在慎之介制止之前,接待小姐就撥了內線。
一瞬間真想溜回去,可是卻連拔腿也做不到,慎之介只能等待著電話的結束。
「讓您久等了,先生在裡面等著您。」放下電話,接待小姐向慎之介轉過頭來。
「咦?可裡面還有客人……」
「請別在意,很快就好。」
這可難辦了,總不能在他的客人面前說私人的事情吧。
「直著走過去,左邊的門就是先生的房間了。」
「……是。」
只答了這麼一句,帶著憂鬱,慎之介在長得毫無必要的走廊上走起來。當他站在目標房門前時,卻無法立刻叩響那扇門……在他有客人的時候去找他還是超乎常識了,雖然都已經來到了這裡,但說不定還是回去的比較好。本來他就是自己再也不想看到的人,就算向他發脾氣也起不了什麼效果,只會增加不快感而已。
——決定,回去。
「——慎之介!」
正在轉身的瞬間,後面的門打開了。一時間,慎之介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停止了跳動。
「來得正好,慎之介。還站在門外做什麼,快點請進啊。」
不情不願轉過頭去,慎之介在看清裡面的同時受到了極強烈的打擊。
想起來已經十七年不見了,自從高中畢業以來就一次也沒有見過。記憶中的芥蒂仍然沒有改變,如果他以為自己想見他,那就是大錯特錯了。
可是,他怎麼可以帥到這個程度啊,簡直就是欺詐!高中時代的面容仍然保持著,但卻從內心中發出了自信的光芒,完全壓倒了慎之介……這麼說起來,拓朗也說他是個給人深刻印像的好男人。筱原的容貌有多麼英俊這一點慎之介是瞭解得不能再瞭解了,現在的他已經不是高中生小毛頭了,從筱原身上,慎之介清楚地感到了十七年的年月帶來的成熟。
「怎麼了?你不是特意來找我的嗎?別一直站在那裡麼。」
身穿著至少值慎之介幾月工資的西服,筱原以高中時代相同的口氣對他說。慎之介更想打道回府了。
「到底在幹什麼啊,慎之介。一點都沒變,還是不幹不脆的人呢。」
不意間筱原的背後傳來清脆的聲音,這個聲音很熟悉,是誰呢……
「——美沙!!」
在記憶甦醒之前,慎之介就大叫起來。自從生下拓朗之後立刻離家出走以來,慎之介就再也沒見過她了。
「你——你,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推開筱原的身體,慎之介進了房間。和美沙也是十七年沒見了,雖然增加了幾歲年紀,但那緊緊吸引住男人眼睛的美貌仍然是一點也沒變。
「好久不見了,慎之介……你一點也沒變麼,我真嫉妒呢。」
「你……你說什麼!你之前到底都去了哪……」
「哪裡?就住在你家附近的公寓啊?」
「怎——怎——怎麼會……」
一張一合地動著嘴巴,慎之介就像魚一樣發不出聲音來。過度的打擊讓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
「真辛苦哪,慎之介。」
後面忽然有人答腔,慎之介嚇得幾乎跳起來。他把筱原在這裡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剛才我從美沙小姐那裡知道了所有事情,是你一個人把拓朗君養育長大的吧。」
「拓朗長成我都一見鍾情的好男人了。真是讓人自豪。」
美沙高高興興地笑著說,遲了一拍,慎之介才發現這句話中的含義。
「美……美沙,你見過拓朗?」
「咦?不是當然的嗎?」美沙看著慎之介,一付不可思議的樣子。
「人家是那孩子的母親麼,自然有聽他傾訴的義務啦。」
「到、到底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應該是……啊,大概一月見一次吧。」
「最、最近嗎?」
「不是啊,從那孩子上小學。這麼說從幼兒園的時候就見過幾次了。拓朗他啊,從小臉就長得好,頭腦也好,實在是讓人驕傲的孩子呢。」
這算怎麼回事啊。拓朗從很早很早以前就與美沙見面了……而且他們一直瞞著自己到現在。到底是哪裡出了錯呢,是什麼讓那孩子閉住了嘴呢?是自己的養育方法不好嗎?還是說,他不信賴自己的父親……
「等一下……慎之介。」
美沙吃驚地看著慎之介。
「雖然到現在沒和你聯絡是我不好,可你也不用哭吧?」
筱原震驚地抬起臉來。
「慎之介,你沒事吧?」
「——住口!」
慎之介一把甩開了筱原的手……自己的火氣並不是針對誰的,硬要說的話,自己最恨的是自己。但是這把火無法不向別人發洩。
「美沙,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啊?只是覺得好久不見,來看看同學啊。」
「——慎之介,我真的很久沒有見到美沙小姐了。沒有什麼值得內疚的事情,真的。」
和坦坦蕩蕩的美沙形成對照的,筱原拚命地寬慰著慎之介。
「……筱原,我本來覺得這一輩子都不要見你比較好。我真是笨蛋。最初決定的事情就應當貫徹到底。可是我不會再重複同樣的錯誤,這一次我是真的再也不想見你。」
「你冷靜下來,慎之介。」
「冷靜?我一直都很冷靜!和現在一樣,冷靜到不能再冷靜!」
「……氣成這樣子還怎麼強調自己冷靜啊……」
交抱著手腕的美沙看呆了似的歎息著。慎之介憤憤地瞪美沙一眼。
「不准你再見拓朗!之前一直不負責任,現在裝什麼母親樣!」
「誰裝母親樣了……而且不准再見面這話不是應該對拓朗說嗎?」
慎之介一時無言以對。如果他是家長說什麼就聽什麼的孩子的話,自己也不會這麼辛苦了。
「……總之,請先冷靜一下,慎之介,你應該是有話要說吧?」
這麼說起來,好像是有什麼事情。由於過度興奮,遲了點才想起來。
「對了!你、你對拓朗——」
說到這裡才發覺美沙也在場,這畢竟不是能夠在美沙面前說的話。
「拓朗君是來過,只說了十分鐘左右就回去了……有什麼事嗎?」
「還說有什麼事……」都是你說多餘的話……雖然想這樣叫,但還是在意到了美沙的視線。
「是我告訴拓朗筱原的事的。」
「什、什麼!」
慎之介猛地轉向美沙。
「可是,因為拓朗想知道啊。」
「為、為、為什麼——」
「哎呀,普通來說都會介意的吧?自己喜歡的人第一次——」
「哇啊啊啊啊啊!!」
隨著大聲的叫喊,他瞭解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遲鈍的慎之介到現在終於解開了一個一直在意著的謎。
到底拓朗是怎麼得到這個情報的,自己始終有著這樣的疑問。而犯人就是美沙。美沙把慎之介高中時代的事情全都告訴了拓朗。
「美——美沙!是你對拓朗說了這些沒根沒葉的事情——」
但是,慎之介即使到了這種時候仍然想著要怎樣矇混過去。
「……沒根沒葉的事?」美沙忽然以尖銳的眼神盯向慎之介。從這雙眼睛來看,美沙和拓朗真的很相似……都一樣讓慎之介害怕。
「等等,慎之介。你覺得我會把沒根沒葉的事情告訴拓朗嗎?的確我是個不謹慎的女人,但我要是撒這麼惡劣的謊的話,那才真是要不得。」
「知……知道了。」
「知道了?你到底知道了什麼?說出來給我聽聽。你覺得我到底對拓朗說了些什麼……反正筱原也在這裡,乾脆點全都說明吧。」
這種事情還是不說明的好。慎之介慌慌張張地搖頭。
「……不要再說了吧,美沙小姐,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筱原幫他開脫似的開了口。
「過去的事?」血液再一次衝上頭來,慎之介轉頭向著筱原。
「這件『過去的事』你知道我是怎麼才擺脫的嗎!!」
「……雖然對你真的很抱歉,但是我不後悔。」
「閉嘴!我不想聽你說話!」
「……真是的,又來了。」
歎了口氣,美沙說。
「你還要孩子氣到什麼時候,慎之介?至少向拓朗學習一下好不好?那孩子可比你像樣得多。不會嘟嘟噥噥發牢騷發個沒完。你就是這樣才會讓女人逃掉的啊。」
逃掉的本人堂堂地宣言道。
「美沙小姐,你確實是丟下了拓朗君吧。對把拓朗養育至今的慎之介說這樣的話,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美沙對筱原的話老實地點頭。
「確實是。我應該感謝你,慎之介。但被我說到這個地步你也該認真生氣啊。算了,這也是你的優點吧。」
說著美沙拿起了沙發上的提包。
「——我這就回去了,抱歉打擾了你們。」
「沒有,並不是打擾……」
「好了,不用再說了。以後再聯繫啊,筱原君。」
「……比起和我聯絡來,更該和慎之介……」
呵呵。伴著輕輕的微笑,美沙向筱原擠了擠眼:「你覺得我會聽別人勸嗎?如果我想見慎之介的話,到那時我就會去找他。」
「戶籍上你還是慎之介的妻子。」
「……哎呀,如果發生什麼法律上的問題的話,務必就拜託你啦。」
「抱歉,我不想與慎之介為敵。」
「啊啦,那可麻煩了。那麼現在我不去找個優秀的律師可不行了。」
以分不清是玩笑還是認真的口氣說著,美沙回頭看看慎之介。
「下次和拓朗一起去喝酒吧,慎之介——不帶父親兒子的感情。」
「……那小子現在還未成年。」
「別總是那麼硬梆梆麼,偶爾也通融一下啦,不然拓朗太可憐了。」
通融……這麼說起來的話,拓朗可也不是個循規蹈矩的人。
「那,下次再見嘍。」
這個「下次」是什麼時候完全是一個謎。美沙搖搖手,走出了房間。疲勞感似乎一下子都翻了上來,慎之介崩潰一樣地坐在了沙發上面。
「……真的是好久不見,慎之介,見到你我高興極了。」
等發覺的時候,筱原已經坐到了自己身邊來。慎之介慌忙瞪著筱原:
「——跟你說過了,我可不是為了和你敘舊來的。」
「啊,當然了。如果不是拓朗君到這裡來的話,你也不會來的……這麼想起來我很感謝拓朗君。」
「什、什麼感謝!你到底對拓朗說了什麼——」
「什麼話嗎,只是回答了他問我的事情而已啊?」
「問的又是什麼……算了,你不用說了,我不想聽!」
筱原困惑地歎了口氣。
「……那你到底想說什麼?」
「今後不准再見拓朗。」
自己要說的只有這個而已。
「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但是我的事情和拓朗的事情是兩碼事,和你見了面之後他非常消沉。做為父親,我不想看到孩子那樣的表情。」
而且那孩子心情一糟就變得很粗暴,這種事自然讓人無法高興。
「我並沒說什麼傷到他的話……」
在回想似的,筱原歪著頭。
「總之,你的存在本身就夠給他很大影響了。絕對不許你再見他。」
「這麼說,之前是拓朗自己到這裡來找我,並不是我找他來的。」
「要是來找你,你把他趕出去。」
筱原皺起了眉,向慎之介說:
「……就算你是他的親人,也不能干涉到這個地步吧?那拓朗自己的意思呢?」
「我不管什麼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你和他再扯上什麼關係。」
「這是命令嗎?還是拜託?」
「是……是拜託。」
「……是嗎。」
又歎了一口氣,筱原抬起頭來。
「既然是你的拜託,那我接受。」
呼,慎之介鬆了一口氣。
「——不過……」
慎之介的身體又僵硬了起來。
「我這邊也有個條件。」
「條……條件?」
「……當然的吧?我也不是出於本意才這麼做的。所以沒有點什麼交換條件太說不過去了。」
「什、什、什、什麼?」
「我不和拓朗君見面——代替的,你和我每月見一次面。」
「為、為、為、為什麼是我!」
「……既然不要就算了。」
「你……你太卑劣了!」
「卑劣?為什麼?我不記得我說過什麼卑劣的話啊。我只是很想見你而已。自從高中畢業以來,我就一直想著你。可是一想到會讓你困擾,我只能忍著不去見你。雖然知道你一定還在恨我,但我就是無法忘記你。」
「以為這麼說我就會接受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要不要接受呢,慎之介在心底這樣考慮著……可是每晚拓朗都……
「看來你並不想接受,那就算了。代之的,如果拓朗君再來找我我也不會趕他走的。」
怎麼都是這樣啊。慎之介覺得自己很悲哀。美沙也好,拓朗也好,還有現在眼前的筱原,全是一樣的傢伙。
「……明白了,每月一次吧。」
唰的一下,筱原的表情變得明朗起來,他一把就要把慎之介抱進懷裡,慎之介慌忙躲開了。
「——不過!只有說話而已!不許你碰我!如果你這樣和我約定,我就每月見你一次!」
「好,和你約定。」
「場所?」
「我的公寓。」
「死也不要。」
「……那,就這裡好了。」
稍微思考了一下,慎之介點頭。
「見面時間五分鐘。」
「一天。」
「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要求!」
「五分鐘連屋子都進不來啊。」
「十分。」
「十二小時。」
「三十分。」
「六小時。」
「一小時!我絕對不會再讓步!」
沉默了一下,筱原終於同意了。
「從十七年間一面都沒有見過來考慮,即使這樣對我來說也是無上貴重的時間了。」
那樣的話你答應五分鐘不好嗎,慎之介想。
「——總之,今天就到這裡。下月再見。」慎之介迅速地站起身來。
「今天的份就算第一回的話,還有二十三分鐘呢。」
憤憤地歎出一口氣,慎之介又坐回了沙發。

慎之介比規定時間更早回來,不知為什麼看起來心情非常糟糕。
「怎麼了,慎之介拉著一張臉。」
「沒什麼。」
臭著臉的慎之介說著明顯的謊話。這種態度讓拓朗更想追問到底。
「……喂,慎之介。」
「——幹什麼。」
嫌他囉嗦似的,慎之介向拓朗轉過頭去。
「你心情不好是因為我嗎?」
「和你沒關係。」
「絕對有關係。」
「那麼……」
拓朗的嘴角吊了起來,慎之介的身體立刻僵硬了。
「……在我面前露出那麼不高興的態度,這不是不太好嗎?」
「——知道了,我會注意。」
慎之介打著馬虎眼,拓朗則越來越開心的樣子。
「不覺得很抱歉?」
「很……抱歉。」
「那麼,用你態度來表示吧。」
骨碌!正要轉身開溜的慎之介被拓朗抓個正著:「別想逃。你的這種態度讓我很是受傷啊。」
「我……我不是要逃……」
為什麼這傢伙在撒謊方面會差到這個地步啊?拓朗不禁感歎起來。
「雖然我很想知道你心情不好的理由,不過在這之前……」
他把慎之介的襯衫從褲子里拉了出來。而後解開了皮帶,慎之介立刻強烈地掙扎起來。
「……怎麼,真的很討厭嗎?」
「——我撒謊。」
「什麼?其實不討厭是不是?」
「不是。是心情不好和你沒關。」
「我?我做了什麼嗎?」
不記得最近做過什麼很特別的事情。雖然每晚還是和慎之介一起度過,但慎之介也並不真的很抗拒麼(這是拓朗自己的認定)。
「你很早就和美沙聯繫吧。」
就連拓朗也吃了一驚,身體一僵,趁這個空隙,慎之介從拓朗那裡逃了出來。
「你見了老媽?」
「見了……偶然碰到。」
那他會心情不好也是當然的事……算了,反正慎之介到現在才發現也算是個奇跡了。
「從小就一直和她見面吧。」
「嗯……是這樣。」
「為什麼瞞著我到今天。」
「瞞著你……那是……」
「美沙也是……她還說就住在附近的……」
「你問了她的住址了?」
「沒……沒問。」
「真是夠疏忽的。」
「你知道?」
「既然時時會見面,住處什麼的當然是知道的了。」
「在哪裡。」
「你知道之後要做什麼?」
「做什麼……」
「告她?」
「我,我才不會那麼做。」
「那就不要管了啊……莫非現在你還對她無法忘懷?」
「我可不想被你在夫婦的事情上說三道四!」
「什麼夫婦,一起還不到一年。」
帶著忿忿的表情,慎之介沉默了。看來心情相當糟糕的樣子。
「也不用這麼生氣吧?我可和老媽不一樣,一直都愛著慎之介啊。」
側眼看了看拓朗,慎之介深深地歎息。這種態度讓拓朗更加生氣。
「……慎之介,你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話嗎?」
「之前的話?」
「和喜歡的人做才會覺得好。」
這時慎之介的臉一下子全紅了。
「這、這和如今的事沒有關係!」
「有關係啊。因為我只要一想到你在想著別人的事情,比如老媽什麼的,就非常生氣。」
「美沙是我的妻子。」
「只是戶籍上的而已。那傢伙什麼時候做過像妻子做的事情了。」
「怎麼能叫母親做『那傢伙』。」
「她才不是我母親。」
……怎麼跑出肥皂劇似的家庭矛盾來了。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事情不會再向那方向發展了。
「那我問你,你還愛著老媽嗎?」
「啊?」
「那……那個……」
躊躇著要不要撒謊。這應該不是一眼就能看穿的吧,慎之介這樣想。
「不喜歡的女人就算了吧。」
「我對美沙——」
「根本沒什麼感覺不是嗎?只是因為有了孩子才結婚的麼。」
「你又不知道,少多嘴多舌。」
「如果你真的愛她的話,就該拚命地到處去找她才對。」
「那,那都是要養育嬰兒……」
「哎呀,都是我的錯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所以你就別在那裡勉強自己撒謊了……算了,讓一百步,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的確是沒有辦法。可是,現在又怎麼樣?我覺得你只要想找的話,有的是時間去找的。」
「那……那個……」
「會不高興是因為老媽見我?」
憤憤閉上嘴,慎之介瞪著拓朗。
「那一定是擔心我會不會被老媽搶走而不安的表現。」
「……啊?」
「你嫉妒了吧。」
「為什麼我會——」
「那就說說你為什麼心情糟。」
「那、那是,你沒有對我說……」
「就是說,你討厭我瞞著你了?」
「是的。」
「——明白了,我不會再瞞著你去見老媽了。」
「不許你再見她。」
「唉?」拓朗有些吃驚地抬起頭。沒想到人好得近乎笨蛋的慎之介會說出這麼強烈的話來。
「你竟然不許我再見她?」
好像很憤怒似的,慎之介長歎了一口氣:「……反正我說什麼你也不會聽——算了,隨你的便吧。」
扔下呆住的拓朗,慎之介自己回房間去了。不好,被他逃了。拓朗歎道。這時他的房門卡地上了鎖。
……看起來他心情是極度糟糕。如果只是和美沙見面的事情曝了光,應該不會生氣到這種程度才對。會對美沙的所作所為憤怒是當然的,但是以慎之介的為人來看,也絕對不會說出這種話來。看來有從美沙那裡套出點情報的必要來了。





【父子的懷疑】

「慎之介?對,和他見過面了。」
在茶餐廳的一角,拓朗和美沙像平常一樣見面,美沙對拓朗的質問立刻點下了頭。
「你們在哪裡遇見的?」
「筱原君那裡。」
即使是拓朗也差點把咖啡杯掉在地上,「……那個律師?」
「是。我也是好久沒和他見面了,很高興呢。但途中慎之介來了。筱原君還是喜歡著慎之介的樣子,那張嚴肅的臉都融化了。」
這個我從他本人那裡就知道了,拓朗想。問題是,為什麼慎之介會去筱原那裡呢。
「……為什麼慎之介要特意到他那裡去?」
按說應該求美沙說出來的,但拓朗已經顧不上想這些了。
「詳細的我也不知道,因為我中途就回去了。」
「中途就回去?那怎麼行!不知那個律師又會對慎之介做出什麼!」
啊呀,美沙生氣似的挑起形狀優美的眉毛。
「喜歡慎之介的是你對吧?和人家我沒有關係。」
「……算了,的確是這樣。」
自己認為沒有發生過什麼,因為如果出了什麼事,慎之介一定會因為罪惡的意識而提心吊膽的。
「都是慎之介太吵了,我覺得很討厭,就趕快回去了。」
「……你是怕慎之介生氣嗎?」
「的確是這樣沒錯,你也不喜歡麻煩吧?」美沙反問,一時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好,拓朗隨便地點了點頭。
「但是反正是你給他帶來麻煩不是嗎。都是因為你慎之介的心情才會變得這麼差,而且昨天他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不出來了。」
「那可不是因為我,是你的做法太差勁了。」
被她這麼一說,沒話可以回嘴。
「……我最不高興的還是慎之介去找那個律師。他跟那傢伙一直有會面吧。」
「不,沒有的事啦,他們這是高中畢業以來第一次見面。」
拓朗少少鬆了口氣。
「說起來你可真是個笨蛋。」
突然被罵讓拓朗驚訝地抬起頭。
「笨蛋?我?不是慎之介嗎?」
「慎之介雖然是個笨蛋,可你也是笨蛋。慎之介會去找筱原君,還不都是因為你的錯。」
「……就是說,那是因為我去找了那個律師?」
「沒錯,慎之介就是為這個生氣。真是笨蛋,怎麼特地去接近情敵?筱原君現在一定對你感恩戴德呢。」
「啊……我也是,要不是因為他的事情,也不會和慎之介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
「所以說你還是個小孩。筱原君比你要成熟一百倍。我可不覺得他和慎之介的再會這樣就完了,他可是有十七年不見都不忘懷的毅力的人。」
「你在威脅自己的兒子嗎?」
「我才不是威脅,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早在你出生之前,筱原君就喜歡著慎之介。那麼好的男人對別的女人不理不睬,你可得好好打起精神來別輸了陣。」
「你別再威脅自己的兒子了。」
「不聽?我可是在忠告你啊?」
「啊,我會在意你說的話的。」
「你不認真對待的話,真的會被搶走的啊」
「明白了——我會竭盡全力給慎之介幸福。」
呼,美沙歎了口氣。
「做個年輕的笨蛋還真好。」
「這是什麼意思。」
美沙不回答,只是聳了聳肩。

「……今天的系長和平常是不是不一樣?」
這裡是慎之介的公司,部下們正在偷偷地窺探著從早上就啪啦啪啦地打雷閃電的慎之介。
「的確,昨天他難得地請了假。」
「真的呢,太少見了。」
「今天也是少見的……不如說第一次看見他心情那麼差的樣子。」
「——是不是和他兒子吵架?」
女性社員也加入到了男性社員的討論中。
「唉?是啊。那就是昨天休息的時候的事了?」
「不知道啊……他兒子不是高二嗎?正是難教育的時候啊。」
「——那可麻煩了。」
「什麼啊,你麻煩什麼?」
「下個月不是有社員旅行嗎?我邀請他帶兒子一起來,如果他們吵架,不就要取消旅行了啊?」
在場的所有社員們一起都露出了為難的表情沉默了……看來慎之介不能去旅行是個大問題。
「系長在我們課的女性中大有人氣哦,那個人不去的話,我怕會有一堆女孩子取消預約。」
「笨蛋,哪兒止我們課啊,現在每天都有至少三個內線打到總務甚至經理那裡去,問光永系長參加不參加這次的旅行呢。」
男性社員會困擾是因為慎之介不參加女性社員會減少,而且慎之介的確在男性女性之間都很有人氣。
「好想看系長喝醉的樣子啊。」
也有抱著危險目的的部下在。
「——對啊對啊。那個人總是沒喝多久就回去,真的誰也沒見過他喝醉的樣子呢。」
「旅行絕對是個好機會……」
總之,在各種意義上慎之介都是個人氣人物。
「系長不去的話,我也不去了。」
馬上就有表明不去的女職員了,慎之介所屬的區劃整理課對他的動向十分注意。
「我也是,系長不來我不去。」
男性社員也發出了這樣的台詞。
「同感——系長不來的話,我們就不得不和課長他們直接打交道了?不要啊,一想起來肩膀都覺得發酸,系長來了能幫上我們大忙的。」
「真的,如果他能平安無事地來該多好啊。」
慎之介不知道部下們正在討論著這樣的事,一個人默默地工作著。雖然心情很差,卻不能因此耽誤工作。但是這種亂七八糟的情緒要怎麼辦呢,沒有任何辦法。那一天慎之介直到下班時間都沒有和任何人說話,這是他自從進入公司以來的第一次。

「——喲,慎之介。」
一回到家,拓朗不知為什麼到玄關來迎接他。慎之介不由得歎了口氣。知道拓朗也很不爽,但沒心思一一去關心他的舉動。
「……幹什麼。」毫不關心地問,拓朗的臉更臭了。
「既然你心情不好,就老實說是不是我的緣故。」
拓朗抱著手臂俯視著慎之介。
「是你的緣故。」
「還是昨天的颱風尾啊?」
不禁想罵他混蛋。他從來沒有對拓朗如此地憤怒過,是拓朗翻出了十七年的歷史,無論是美沙,還是筱原。
都是因為拓朗到了最難處的年紀,不但自己每日煩惱著,還與美沙以那種方式再見,也不得不去見了死都不想再見他第二次的筱原,將自己的自尊完全踐踏在地……而且,為了使拓朗不再接近筱原,還必須每月和筱原見一次面。
「不瞭解事情的深刻程度就算了,讓你爸我一個人呆會行不行。」
拓朗驚訝地看著慎之介,然後不服氣似的低下頭:「……你想一個人去玩深沉就隨你,但別擺出那張都是我的錯的臉行不行。」
「什麼意思。」
「你會不舒服,是我和老媽還有——那個叫筱原的律師的錯吧。」
心臟疼了起來,但是沒有上次那樣受到重大的打擊。反正現在已經明白情報的來源了。
「……你又去見美沙了吧。」
怎麼說也沒用,但這麼一想,昨天剛說過今天他就去和美沙見面了,真是想生氣都生不出來。
「沒辦法 ,你永遠不會說真話。」
「彼此彼此。」
「什麼彼此,我可不記得有什麼事情瞞著你。」
「偷偷去和你媽見面,還敢說。」
「說什麼傻話,我是為問你的事情才去找她的,你有沒有在聽啊。」
「被拆穿了之後隨你說什麼。」
「給我等一下,我至少沒像你似的撒謊。」
「……夠了,你少管我行不行。」
「可我受不了你每天避開我。」
「你就隨你自己的意思隨便做吧……我已經受夠你的任性了。」
「任性?你這個人——」
照這樣吵下去,拓朗絕對又會抓住慎之介不到早上不放手。慎之介進了自己的房間,迅速地鎖上門。做完了之後才想到自己還沒有吃晚飯。雖然這樣很難看很悲慘,而自己為了逃避兒子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才更悲慘。
結果,從高中時代接受美沙的邀請時,自己就犯下了大錯。
……不,不對。從高一時受了筱原不正當的粗暴行徑後,就有哪裡扭曲了。快畢業時受到美沙的誘惑,覺得自己必須這樣做才行。而當聽到美沙有了孩子的消息時,才感到了自己所肩負的責任有多麼重大。
拓朗出生的時候,真的覺得把這孩子好好地養育成人就是自己的人生了。什麼也不考慮地輕率地和女性發生了關係,這才有了孩子,既然生下來的孩子無法選擇自己的雙親,那麼努力地把他養大就是自己的責任。
……就是因為這個想法,自己這十七年來才如此努力過來。
妻子逃走了,兒子又要求父親做夜晚的對像。這,真的是真正的家庭吧,真的是健全的家庭嗎——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再加上那個叫筱原,讓自己負了一生都無法抹去的傷的男人再次登場……雖然是自己主動去見他的,目的是對他抗議,但為什麼自己卻被他脅迫和他做了每月見面的約定呢?
拓朗常說自己是個笨蛋,也許自己真是個笨蛋也說不一定。結果全都順了對手的意思。美沙會毫無罪惡感,就是看穿了自己是好騙的男人吧。
把拓朗養成了那個樣子,都是自己不夠努力的錯。
……已經什麼都想不明白了。

慎之介在自己房間裡煩惱的時候,拓朗也在房間裡想著這個那個。
看來慎之介是完全地陷入了消沉狀態。說出筱原的名字來他的態度也許會有改變?想歸想,卻完全造成了反效果。怎麼樣才能讓他恢復呢。
這個狀態下,對他說讓他陪自己過夜,他有很大的可能性會發飆吧。
如果不做點什麼讓他找回自尊心,總有一天慎之介會喪失自我的。想到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去了筱原那裡的緣故,就不能責備慎之介。
再去見一次筱原如何?這麼做可能只會造成反效果。第一對方是那個筱原,沒有相當的覺悟勝不過他。而如果拓朗做了多餘的事,他說不定還會以此為借口把慎之介叫出去。
但美沙的忠告也不能不聽,再麻痺下去,慎之介很可能在自己的耳目被瞞過的情況下被做出什麼。自己也不能二十四小時都緊緊貼著慎之介。
等一下,比起筱原如何如何來,應該先恢復慎之介的情緒。等到慎之介心情恢復的時候再重新開始夜生活的好。現在不能用強的,想恢復夜生活,就必須讓他情緒好轉過來,要做些工作才行。
久違了地,拓朗十分認真地(以他的標準來說)一直考慮到早上。

持續著極差的心情,慎之介去上班了。部下們也和平時一樣,在遠處觀察著慎之介。
也許有加上美沙三個人好好談談的必要,慎之介想。雖然覺得沒什麼可說的,但不做些什麼自己這個低潮是無法過去的。說到底自己連是對誰發脾氣都不知道,拓朗、美沙、筱原,三個人的全都堆在腦子裡。
「系長,三號線有您的電話。」
部下的聲音讓慎之介回過神來。
「啊,是誰來的?」
不能讓部下們發現自己的情緒,要表現得和平時一樣才行。其實早就在全體成員面前曝光了,只有慎之介自己一點都沒發現。
「是位姓筱原的先生。」
要保持平常心……但慎之介的決心在一刻之內就隨著他乒楞乓啷地站起來而崩潰了。情不自禁地,他拔腿就想飛奔出去,但是在部下面前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做了四回深呼吸後,慎之介接起了電話。
「……久等。」
「慎之介嗎?」電話那一端傳來那個不祥的男人的聲音。
「很對不起,我現在有工作,如果是那件事的話請以後再談。」
搶在筱原說出什麼之前,慎之介就準備掛斷電話了。
「別這麼生氣嘛,慎之介。」
「……囉嗦。」
極力壓低了聲音,慎之介低語。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裡的電話號碼?我可不記得告訴過你。」
「我從美沙小姐那裡知道的。」
到底該怎麼恨美沙這個人呢。不但教唆拓朗奇怪的事情,現在又連筱原的事情都來插上一腳。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約定是每月一次吧。」
「這個不是見面對不對?只是聽聽聲音而已。」
「我不想聽你的強詞奪理。本來現在就是工作時間,我可沒有像你一樣自己開事務所的能力。所以請不要再給我打這種會降低我的評價的無意義私人電話了。」
「怎麼了,慎之介。你不是會說這種卑屈的話的人啊。」
住口,慎之介想。自己也知道說得是很卑屈,用不著他特意來提醒。
「總之,沒事的話我就掛了。」
「瞭解,所以我也這就要去見拓朗君了。」
「…………啊?」
「現在他到我這裡來了。本想拒絕他,但他說有重要的話。正不知怎麼辦是好呢,就給你打了個電話……」
「混蛋!這種事你早點說啊!」
根本忘了別人的眼光,慎之介站起身來大聲叫道。課裡的人全員都向著慎之介一同注目過來。現在再在意也太遲了,慎之介慌忙坐下來蓋著電話話筒壓低了聲音。
「反正你快點把拓朗趕走!」
「……你說什麼啊,慎之介。」
聽筒中的聲音改變了,這一刻,慎之介的血液一下子從身體中抽離。
「你…你,你是……拓朗……」
「我做什麼事情不勞你過問。我現在要和這裡的筱原律師談話,不希望你說三道四。」
「拓、拓朗!你不收斂點的話……」
「不收斂的話?你要幹什麼?」
「爸……爸爸真的要生氣了。」
自己也明白這根本完全不會有效果,慎之介還是說出了口。果然,聽筒中發出拓朗哈哈的笑聲。
「那好啊。請你務必認真地生氣——再見。」
「等——等一下,拓朗!」
「……囉嗦……」
突然,拓朗話音裡帶上了怒意。
「你這個人,不讓我見老媽,不讓我見筱原律師,到底是為了什麼。就算是父親,也不能干涉到這種程度吧?……你才是該收斂點呢。」
斬釘截鐵地說完最後一句,拓朗不等慎之介回答就掛斷了電話。只留下慎之介一個呆然地坐在那裡。
「……不、不好了……」
遠遠地圍著慎之介的部下們偷偷摸摸地說起話來。
「的確是不好了……」
「……對方是他兒子吧。」
「可是說是叫筱原,而且聲音聽起來很沉穩。」
接了電話的職員困惑地歪著頭。
「可是系長也確實說了『拓朗』系長兒子名字就是拓朗吧?」
「對對,不會錯的。」
「……這可是很厲害的父子吵架啊?系長的臉都青了。」
正知部下們所擔心的,事態其實比這更加嚴重,慎之介的大腦裡都一片空白,完全成了無法工作的狀態。
「光永君。」
身邊忽然傳來招呼聲,慎之介彈似的回過頭去,那裡站的是課長。
「課……課長……」
周圍的部下們戰戰兢兢地看著事態的發展。因為如今的課長和前一個課長不一樣,對慎之介絕不會有特別待遇。剛才的電話連課長也聽到了,一定會教訓他一頓的。
「……你跟我來一下好嗎。」
這樣說著,課長先出了房間,慎之介慌忙跟上去。
「不好了……」
課長與系長都不在了的區劃整理課裡,社員們同時歎了口氣。
慎之介自己也有了覺悟。不管怎麼說,在公司裡鬧著個人糾紛總是很不好的行為。
「剛才的電話是你的兒子嗎?」
課長劈頭就這樣問道。
「對、對不起,我把家裡的事情鬧到公司裡來——」
總之先道歉再說,慎之介深深地低下頭,但課長卻搖著頭:「其實我兒子也是高中生。你孩子幾年級?」
「啊?是高二學生。」
「我那個是高三,現在正在準備大學考試。」
說著,課長深深地歎了口氣。
「都很辛苦呢,雖然如此……」
接下來要開始訓斥了吧,慎之介準備洗耳恭聽。
「——但還是你更辛苦吧。」
「……啊?」
「我聽說了,不是你一個男人一手把兒子養大嗎,而且是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你今年多大歲數?」
「三……三十五。」
本以為是訓斥,談話卻向著其他方向發展起來。
「就是說,生下兒子的時候你才十八、九歲吧……如果是如今的年輕人,一定早早就放棄了,而你卻一個人努力到現在。」
課長一個人很感動似的嗯嗯地點著頭,「現在你兒子正是最難處的時期。不要灰心,認真和他正面接觸,那你的誠意一定能轉達給他的。」
「啊……是。」
「你的責任感比別人強一倍,特別是在工作方面……偶爾也抽些時間出來和兒子相處不是會好些嗎?」
和兒子相處……呆呆地這樣想著,慎之介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
「不,我兒子很重視個人時間。」
「這種事是你自己如此認為的吧。剛好現在工作告一段落,你稍稍休息一下和兒子去哪裡玩如何?一定能加深父子之間的聯繫的。」
已經深得不能再深了啊……雖然這麼說,但自己失去了做父親的自信也是事實。說老實話,自己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做才好了。
「對不起,讓您為我擔心……」
從心底裡覺得羞愧地,慎之介向著課長深施一禮。

「……無論怎麼說,你是不是說得有些太過分了?」
旁邊聽到拓朗電話的筱原很困擾似地歎道,「慎之介太可憐了。」
筱原的話讓拓朗歎了口氣。
「你說什麼,是老爸他先限制我的行動的,就算是親人,管到這種地方也只會讓人生氣。」
嗯,筱原低下了頭。
……估計也會變成這個樣子。慎之介是使了什麼手段吧,他做什麼馬上就會穿幫,還不如別做的好。
「……話說回來,為什麼老爸拜託你這種事情你就輕易地答應?」
筱原有些為難地歪了歪頭。
「啊……也並不是……」
估計是背地裡有交易吧……雖然這麼想,但問筱原的話,他絕對不會露出一點口風的。
「對了,你不是說有重要的事情和我說嗎。」
「啊,抱歉,那是撒謊的。」
果然和預想的一樣,筱原也只是輕輕歎了口氣。
「唉,你們父子吵架我不管,可你這麼做慎之介會更討厭我的。」
那就正好……雖說這樣,但這也並不都是好事,慎之介也會更加意識到筱原的存在。有美沙對自己的忠告在,必須要慎重才行。
「也是撒謊。」
「唉?」
「我說沒什麼重要的事也是撒謊。其實是真的有話要對律師說。」
「……那就請坐。」
筱原請拓朗入座。
「在談話之前確認一下,你不是來委託我工作的吧。」
「啊,不是委託。」
拓朗聳了聳肩膀……本來自己就沒有請律師的錢。
「那你就不用叫我律師了。」
「明白了……筱原先生。」
這樣就好,筱原點點頭。看來不是個硬裝精英階層的人,拓朗開始覺得有些有趣了。
「……那麼,請你說吧。」
「很抱歉打擾你工作,但我必須要找你談談才行。」
「哦……是什麼事情喲?」
「我想做律師。」
挑起眉毛,筱原有些吃驚地看著拓朗的臉。但他沒說什麼多餘的話,只是問了問拓朗學校的名字和成績。
「原來如此,你的學習很好嘛。」
就算他說出了這種不言自明的話,拓朗也並不高興,因為眼前的這個男人頭腦比起自己來只有更好。
「——你大學想考哪一間呢?」
「本來想就這樣上附屬大學的,但要學法律的話,還是自己去考學的比較好。」
「是啊。可能的話,你最好把學習集中在司法考試的方面上……」
筱原低下頭。一個非考上不可的大學的名字浮現在拓朗的頭腦裡。恐怕筱原在想的也是同樣的大學吧。
「據說要考過司法考試的話,要花上個五六年才行。」
中斷了思考,筱原抬起臉來。
「……啊,差不多是這樣。」
「筱原先生考了幾回呢?」
「我是……一回。」
果然,拓朗點頭。他絕對是在上學時就考過了的。這個男人身上散發著自信,一定也是來源於至今在這條道路上的成功吧。
「就是說,在東大法學部時就合格而完美地畢業的人……」
啊,筱原點著頭。
「上法學部也並不一定只有律師這一條路可走的。」
筱原的話讓拓朗微微歪起了頭。
「是檢察官嗎?我現在沒想過這方面的事情。我的性格很任性,工作還是希望限定在個人範圍比較好。」
筱原露出微微的笑容。
「……從一開始就要成立自己的事務所嗎?」
「怎麼說也太勉強了。我成為律師的話,筱原先生會僱用我嗎?」
「是嗎……我會考慮。」
真的成了律師的話,這個人會很高興地僱用自己吧,拓朗想。因為,拓朗是那個光永慎之介的兒子。
「總之先要達成自己的目標,向著理想而努力。這樣做了的話,即使沒有別人的幫助也不會有問題的。」
這種話不用你說也知道啦。
「能聽到你的教導很高興。以後我還能再來找你嗎?」
筱原的眼神一時看起來很困惑,但馬上就點頭首肯。
「……只要你想來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但請不要告訴慎之介。」
「明白。」
慎之介絕對會說不行的,但是就算他說自己也沒有聽的意思。
「那麼,對不起打擾你工作了。」
判斷差不多到了該撤退的時候,拓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想著拓朗再次去找筱原的事,慎之介發現已經快到回家的時間了,不由歎了一口氣。課長雖然對自己說必要的話早退也沒關係,但自然不能真按這話去做。但部下們也因此而目擊到了慎之介每隔五分鐘就看一次手錶的場面。等到下班時間到了時,部下們反而鬆了一口氣——但是。
「……系長,打擾您一下。」
一個部下以很不好意思的樣子向做好了回家準備的慎之介打招呼。
「——怎麼了?」
「二號線有您的電話。」
讓他明天再打!慎之介真想這麼說,可是這樣一來就是鬧小孩脾氣了。輕歎一口氣,慎之介拿起了話筒。
「——慎之介嗎?」
「…………」
這個電話也許還是馬上掛掉的好——但是。
慎之介有想問這個男人的問題。
「……拓朗怎麼樣了?」
「拓朗君?和他說了幾句話他就回去了。」
「到底他為什麼到你那裡去?」
「就算你是慎之介也不能和你說,因為這是拓朗君的私人問題。」
「我是他父親,有這個權利。」
「……就算父親也沒有侵犯孩子私人事情的權利,慎之介,你要和我就法律問題進行討論嗎?」
才不想和他說這些事情。父子之間的事情為什麼必須與他人商量?而且還是自己最不想見到的男人?
「別管那些,快點告訴我。」
「我不能說,慎之介,如果你想知道的話,就直接問拓朗君好了。」
如果那小子會老實地回答自己還用得著這麼辛苦嗎?
「……算了,要不要現在就到我這裡來?」
「——啊啊?你說什麼!」
明顯聽到電話那頭漏出的笑聲。
「不用那麼咬牙切齒的吧,到我這邊來喝點酒聊天麼。而且說不定我喝了酒之後嘴巴會變得很鬆呢。」
咬緊了嘴唇,慎之介憤憤地想:筱原已經打破了和慎之介的約定。他是以「不和拓朗見面」為條件讓自己答應每月和他見一次的……真沒想到這麼早就打破啊。即使如此筱原還是讓自己現在去找他,而且說來了的話自己就會把拓朗的事情告訴他。
「如果你有告訴我的意思剛才早就說了。你別輕易就用拓朗的事情做餌把我叫出來。」
一語說破,筱原也沉默了一會。
「話就說到這兒,我要掛了。」
「慎之介,你等一下。」
筱原慌忙制止慎之介。
「用拓朗的事情做餌是我不好,他也不是為了讓你擔心的事情來找我的。談話的內容你還是問拓朗自己的好。如果拓朗不說而你又無論如何都想知道的話,那就來和我說吧。」
你早說啊,慎之介發脾氣了。
「你破壞了和我的約定,我才沒有和你見面的必要。」
「啊……」
混著一聲歎息,筱原低聲說道:
「沒有辦法了,你是很頑固的人,破壞約定就絕不原諒對方。」
你還敢說,慎之介在心中指摘。原諒不原諒也要看場合,而筱原在慎之介心中是最大級別的背叛者。
「那麼以後我會盡量成為拓朗君的商量對像的。」
「你……你說什麼?」
「不能和你見面,至少要幫助流著你的血的兒子吧。他說他以後繼續找我商量,我就回答沒有問題了。」
頭腦中鐺鐺鐺地敲起了警鐘。
拓朗找筱原去談話?筱原要幫助拓朗……?這是怎麼回事?眼前就有父親在,兒子卻去向其他人求助?
而且到底有什麼商量的必要呢。
拓朗沒有什麼問題(除了性格之外)……應該沒有問題吧。
慎之介心中作為父親的自尊心支離破碎了。
結果都是自己不行。果然作為父親只頂半個人。不對,半個人還多了,是三分之一……不,說不定連四分之一都不到。
「……慎之介……?」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握著話筒呆住了。筱原在電話那邊叫了慎之介好幾次。
「慎之介?你在聽嗎?」
筱原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慎之介卻沉默著掛掉了電話。轉過身去,發現部下們的眼神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被自己一盯,部下們又一起轉開了眼睛,各自為了掩飾做起掃除來。但是即使慎之介也不可能發現不了他們的不自然。
「有沒有人要一起去喝酒的?」
慎之介的歎息部下們一同停止了動作。
「啊,如果你們忙的話就算了。」
「我——我一定去!」
最早響應的是女性社員,藉著她的勢頭,社員們一個個地舉起手,結果成了十人以上的大軍團。




「……好慢……」
看了看時鐘,拓朗發出焦躁的聲音。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連日期都已經變了。慎之介還不回來。這種事情至今都沒有過,如果因為應酬而晚了的話,他肯定會打電話聯絡的。
怕有個萬一,給筱原的事務所打了電話,但是傳來的只是今天業務已經結束的錄音留言。自己也不知道筱原家裡的電話號碼,美沙會不會知道呢?可是如果問她的話,那個敏銳的女人說不定會察覺到什麼,她一定會嘲笑自己連心愛的男人都留不住的。
如果慎之介沒有和筱原在一起的話,這就是完全的異常事態了,說不定有在哪裡遭到事故的可能性。也給公司去了電話,那邊一個人也不在。從頭認真到尾的慎之介在這種時間會去的地方實在是想不出來會有哪裡,即使是拓朗也開始焦躁起來。
時鐘已經指著一點了。
是不是在周圍找一找比較好呢?這樣想著站起來的時候,門鈴忽然響了。是慎之介嗎?但慎之介不會特意去按門鈴的,拓朗疑惑著開了門。
慎之介就在門外,被兩邊兩個年輕的男人緊緊扶著,完全站不起來。他不是遭到事故,也不是和人打架,一眼看去就知道,他是喝得爛醉了。
「那……那個……您是系長的兒子吧。」
右邊扶著慎之介的男人問,拓朗好像瞬間切換開關一樣報以微笑。
「……啊,我是,看來多虧各位照顧我父親了,真的很抱歉。」
部下們畏畏縮縮地不斷向拓朗點頭:「對……對不起,都是我們讓他喝得太多……」
看來他們是在護著慎之介,即使是別人勸酒,慎之介也絕對不會喝得過多的。他原本酒量就不好,而且還有不早點回家不行的強迫觀念,所以總是沒喝幾口就回去了。要不是自己灌自己,絕對不可能喝成這個樣子。
「哪裡,多謝你們帶他回來。」
伸過手去,拓朗輕輕地抱住了慎之介的身體。部下們驚訝地看著拓朗,居然有著這麼強的體力,怪不得慎之介會難以對付他。
「……好不容易來一趟,進屋來喝點茶吧。看來你們很累了。」
「沒、沒有的事!我們這就——」
部下們慌慌張張地離開了。其實不用那麼快回去的。雖說如此,還是先處理一下一灘爛泥似的慎之介吧。
「——真沒辦法,根本就不能喝還逞什麼強啊。」把他放在床上,拓朗歎了口氣。想起來,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慎之介。
就這麼睡太難受了,幫他摘了領帶脫下襯衫,但慎之介哼!地揮著手臂,結果正中拓朗的臉……而且因為喝醉了根本不知道權衡力道。
「……喂,剛才那一下很疼啊。」
抓著他的手臂,忍不住訓他一句,慎之介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拓朗——」
「是,我是拓朗……真是的,你到底在做什麼。」
「你這傢伙,怎麼可以在這兒?」
「……啊?」
「你還未成年吧~~~~」
這個醉鬼老爹……拓朗歎了口氣。看來他以為還在酒店呢。
「未成年又怎麼了……你上了年紀也沒有多偉大啊……」
一邊吐他的糟,拓朗剝掉了慎之介的衣服。
「拓朗!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笨蛋,什麼這種地方,這裡是你自己家,是家裡。這是你房間啊。」
停止了動作,慎之介轉達著頭打量著周圍:「……唉?」
「不是唉吧,笨蛋。喂,你自己脫衣服。你也不想把西服弄皺吧?我要硬給你脫下來你又會生氣。」
但是慎之介只是呆呆地看著拓朗,沒有辦法,拓朗只好剝起慎之介的衣服來。
「——喂,拓朗。」
「你是鬼太郎的老爹嗎?」
「你為什麼去了筱原那裡。」
「……啊。」
慎之介已經完全變成鬧脾氣的小孩子了。
「我去哪裡是我的自由吧?」
「我是你爸爸!有知道的權利!」
……看來慎之介酗酒的原因是出在這裡了。因為拓朗不是什麼會響應父親要求的溫柔孩子。
「……我覺得比起你來,還是那傢伙更值得信賴……」
聽到這句話,慎之介因為酒的緣故而通紅著的臉一下變得慘白,看來受到了相當大的打擊。
「我不是說慎之介不值得信賴。只是……怎麼說呢?三十五歲的父親有我這麼大的兒子,大概只差十幾歲而已。對我來說,慎之介有點……做為父親來說有些不足感。比起來那個叫筱原的男人真的很厲害,他和你同年吧?現在還沒有成家是不是?——啊,他會喜歡你也是沒有辦法 ,可是在這種狀態下還能那麼冷靜,真是很了不起。像那種感覺的人,即使是我也可以和他安心地對話。他頭腦非常好,所以不會只有一邊說話而已。不愧是律師,頭腦真是靈活啊。」
一時間,慎之介青著臉凝視著拓朗的臉……自己是不是說得過頭了,拓朗有點擔心地看著情況,慎之介大叫著笨蛋!趴倒在床上。
「——哎呀,哭起來了。」
「反……反正我就是個不值得信賴的父親!」
「哎呀,鬧彆扭了。」
「反正我就是不像筱原似的無論開學典禮都是總代表,又被選成學生會長,這類的事情一次也沒有!可、可是!」
卡!他翻身又爬了起來。慎之介用被眼淚鼻涕弄得一塌糊塗的臉瞪著拓朗,「可是我拼盡了全力養育你!為了不讓你因為只有父親一個人覺得難過,我拼了命!可惡啊!這些事情難道都只是我的自我滿足嗎!」
你也別自暴自棄啊……拓朗聽著慎之介的台詞在心中吐糟道。
「隨你去!既然你說筱原更好,那就去做筱原的兒子好了!那傢伙一定高興地迎接你!對!比起做我的兒子來,做那傢伙的兒子一定更適合你!本來你就和我一點也不像!」
完全在鬧小孩子脾氣了……拓朗有些困擾,慎之介已經失去了做父親的自信。
「……冷靜下來,慎之介。」
從後面緊緊地抱住嗚嗚哭著的慎之介,他亂揮著手臂拒絕著拓朗。
「你——你這傢伙,明明還是個小鬼卻只會逞強說嘴!不許你再把父親我當成笨蛋!既然不喜歡我那就給我出去!反正你的話,不靠我一定也能活下去的!」
的確如此……但問題不在這裡。
「……給我等一下,爸。」
慎之介的肩膀抽搐了一下。
「也未免太冷淡了吧?沒了爸你我能生活下去嗎?當然不行了。」
「可、可是你說比起我來筱原更值得信賴的……」
雖然還是在鬧彆扭,但看來也在反省自己所說的話,聲音低了下去。
「抱歉我說了壞心眼的話,不過都是撒謊啦。我怎麼能沒有你呢。」
湊到他耳邊呢喃著,而後就塞住了慎之介的嘴唇。
「等…拓朗!你又做這種——」
慎之介扭著身體想要逃走,可是這種事情早就在拓朗的預想中了。拓朗迅速地將慎之介的身體壓在床上。衣服基本已經脫掉了,這就正好。
將身體重合上去,深深吻上了他,沒有感覺到超過預想以上的抵抗。看來是過量的酒讓他完全喪失了力量吧,不過仍然不能鬆懈,人畢竟是有在緊急關頭狗急跳牆的本能。
吻著吻著,拓朗發覺了慎之介身體的變化。他的身體一下變得火熱起來,雖然多半是酒精的緣故,但是只是一個吻就迅速地起了反應,這可是至今為止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手從胸邊滑到了肋腹,慎之介微微地扭著身子,但是這並不是抵抗。
窺視著慎之介的樣子,拓朗以手指緩緩地撫摸著慎之介的身體。好像在忍受什麼似的,慎之介的身體繃緊了,莫非這是……
試著向下面摸去,慎之介的唇中發出歎息般的聲音。
看來慎之介完全有那個意思了。
在心中做出勝利的手勢,拓朗蠕動著手指,眼看慎之介就起了變化。
「哪,配合一下,抬一下腰。」
慎之介很聽話地就按他的話做了。無論怎麼想,如此順利的進行還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
將慎之介和所有衣服都脫掉後,拓朗也迅速地脫了自己的衣服,把身體壓在慎之介的兩腿間。以前這麼做的時候慎之介都表現出非常討厭的樣子,但這一回只是身體緊張了一下而已,居然毫無抵抗。
愛撫著他的腿,或輕或重地刺激著,慎之介的身體開始細碎地顫抖起來,他的身體證明了他在尋求什麼。
「真沒辦法……你這個人一點也沒有耐性。」
慎之介的眼睛裡泛起了淚水,直直地盯著拓朗。
「哇,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啦……我做就是……」
這麼說著,拓朗將手指伸向他的重要部位,壞心眼地捉弄著他,結果今天來得比平時快了三倍。
「……啊啊!」
伴著哭泣一般的聲音,慎之介投降了,但是,這之後拓朗並沒有給他稍息的機會。
看到慎之介的脫力,拓朗將手指埋進他的體內,慎之介雖然掙扎著,但很簡單地就被攻陷了。
「你啊,其實很有感覺的麼…」
你這個混蛋還要捉弄我到什麼時候!雖然想這樣怒吼,但慎之介只是緊緊閉上了眼睛。
「我這麼做的話你總是會生氣吧?不過現在很舒服是不是?」
緩慢地進入著,拓朗將手指撫在慎之介的胸邊,惡作劇地以食指輕輕地碰觸著小小的突起,慎之介拒絕地想扭開身體,但是下部的緊張也因此而得到了緩解。動作漸漸激烈起來,不覺間,慎之介的手臂已經纏上了拓朗的背部,緊緊地環繞著。
「……舒服嗎?」
對耳邊的呢喃,慎之介覺得自己微微點了點頭。
「我也很舒服呢。」
「……啊!」
慎之介發出繼繼續續的聲音,弄濕了拓朗的腹部,接著拓朗也得到了解放。發出大大的喘息聲,慎之介疲累地將身體沉入床的中央,現在身體似乎都不歸自己控制。而拓朗則覺得好久沒這麼痛快地流一次汗了。
「現在還不到倒下的時候,再來一次吧。」
好像沒有聽見似的,慎之介只是眼神朦朧地將眼睛轉向拓朗的方向。
……真的像小孩一樣,拓朗想。特別是根本沒有多少性經驗就當了父親,在這方面的熟練度完全是零。
雖然沒有向慎之介詳細確認過(問他他也不會告訴自己的),但他和美沙經驗時一定還是童貞,結果一下就有了孩子。儘管不能去問慎之介,但估計他自從拓朗出生後就沒有再抱過女人吧。因為他和相親的女人約會了好幾次,卻連手都沒有拉過。
(這是那女人告訴我的。)
……算了,以後還是自己來照顧他吧。現在的感覺一點也不壞麼。
「……再來一次怎麼樣。」
拓朗想慎之介也許會拒絕的,但是他卻大吃了驚,慎之介伸出了手,而那隻手繞在了拓朗脖子上。
後來的事情基本從拓朗的記憶中消失了,只記得自己忘了小心慎之介的身體,只是忠實於自己的願望,完全按照本能地抱了慎之介。
直到早晨到來,小鳥鳴叫起來,拓朗也沒有放開慎之介。
而慎之介也與以前截然不同地,一直緊緊抱著拓朗。

好久沒有如此心情舒暢地醒來了。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撐起身體,身邊的慎之介還在熟睡未醒,畢竟早上才睡下啊。
打著哈欠拿起旁邊床頭櫃上的鬧鐘,已經九點半,上學肯定遲到。拓朗把眼睛轉向睡得像灘爛泥的慎之介,他也是完全徹底遲到了。
起身向客廳走去,拓朗給慎之介的公司打了個電話,告訴區劃整理課慎之介今天請假。
「你……是不是系長的兒子?」電話那端的男人好像就是昨晚把慎之介帶回家來的部下之一。
「是。昨天是您幫了我父親吧。」
「是、是的。情況那麼糟嗎?」
好像很慌張的樣子,是有工作等他做嗎。「下午能去上班就好了,去醫院打針看看能不能退燒吧。」
「退……退燒?他發燒了嗎?」
這種時候無論怎麼厚著臉皮也不能說出「因為宿醉所以要請假」的話來,這畢竟關係到慎之介的名譽。
「現在正在換季,在這種時候我爸爸的抵抗力很差。而且他昨天還喝了酒,消耗了相當的體力……」
電話那一頭的部下們為難了,他們一定以為都是自己的錯才害系長變成這樣。
「不過問題不大,下午應該——」
「啊,不用,不用了!千萬不要勉強來公司啊!工作現在沒有那麼忙,請對系長說讓他好好休息吧!」
「這樣啊,實在很抱歉。」
拓朗吐了吐舌頭。
「對、對不起,我能問點有些失禮的問題嗎?」
發覺對方的樣子不太對勁,拓朗把本來要掛掉的電話又拿了起來。
「什麼事?」
「那個……你和系長之前……那個,是不是吵架了?」
本來是想試探,但這個人實在不善於掩藏,還是直接地問出了口。拓朗差點一口噴出來,拚命忍住了。
「吵架?吵什麼?」
這個也不是預想不到,看到昨天醉成那個樣子的慎之介,全公司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吧。
「不……系長最近一直都在呆呆地想事情……」
果然早就穿幫了。
「……啊,這麼說起來是有點,不過不是大事,謝謝您為他擔心。」
自己這個優等生兒子演得真是出色啊,拓朗一個人滿足起來。
「是、是這樣嗎……那就好。」
對方從心底鬆了口氣的樣子,拓朗有些驚訝。「有什麼問題嗎?」
「啊,不,沒有。」
男性社員慌忙否定。
「下個月有社員旅行……這個你聽系長說了吧?」
社員旅行?拓朗想了一想,這麼說慎之介確實說下個月公司有旅行,問自己要不要一起去。這之後馬上就把他壓倒了,所以也沒有好好地談。
「……啊,他說了。」
「大家聽說系長和你要來,都非常高興。如果你們不來的話,參加人數會減少很多的。」
慎之介還能理解,但自己為什麼也算在內?拓朗判斷這一定是社交辭令。那這麼說起來慎之介在公司裡非常有人氣了。好不容易把那個變態課長轟了出去,又產生了情敵……
「啊,因為光永系長人很好,在女性社員中非常受歡迎。他平時都不怎麼參加公司的活動,所以大家都很期待這次的旅行的。」
受女性歡迎……一聽這句話拓朗安心了。雖然慎之介不覺得自己是個好男人,但他的長相確實不錯。他會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外表,一定是因為很年輕就成了「父親」的緣故。
「……沒問題的,一定會參加。」
雖然我可不想去……在心裡咕了一句。不過如果慎之介說想去的話,自己還是必須跟去才行。
總之是得到了慎之介休息的許可,拓朗掛斷了電話。自己現在去學校未免太過麻煩,還是決定和慎之介一起留在家裡休息。
……不過,昨天的慎之介可真是棒極了。如果他平時也能像那樣又合作又老實的話,夜生活該會變得多麼美好啊。就算是喝醉了,如果他真的從心底討厭的話也不會那麼興奮的吧。所以結論是慎之介也是從心底尋求著拓朗的。接著就只剩不喝醉也能把這點表現出來了。
可是,要讓那個頑固的男人老實地說出口真不是一般的難啊。

起身的時候為猛烈的頭疼吃了一驚。有生以來三十五間第一次有這種經驗。沒喝多過的慎之介還不知道這就是宿醉和睡眠不足的厲害。
「……嗚哇啊啊啊!」
不禁大叫起來,聽到聲音,拓朗跑進房間:「……怎麼了,發出那麼奇怪的聲音。」
慎之介握著鬧鐘渾身發抖。鬧鐘的指針指著十點十分……雖然說不過是遲到而已,但認真的慎之介的人生直到現在(從學生時代開始算起)都沒有過遲到的記錄,所以這未知的體驗讓他的心臟都狂跳了起來。
「都已經是這個時間了……」
拓朗長出了一口氣。
「那也沒辦法吧?你不記得你昨天幾點回來的了,午夜啊,午夜時間。而且還喝成一團爛泥……」
雖然這麼說,但自己幾乎完全沒有記憶了。剩下來的只有這難以忍受的頭疼,和比平時重了三倍的身體。
不過的確自己請部下們一起去喝酒……
「……我回來得那麼晚嗎?」
「光是回來得晚也罷了,你是讓部下們扛回家裡來的。去公司的時候可別忘了對人家道謝。」
!頭像被揍了一樣劇痛起來……怎麼會變成這樣的醜態啊……
「我……我馬上就收拾……」
「不用了,我已經給你公司打過電話了。」
「電……電話?」
「總不能說因為宿醉不能去公司吧?所以我就說因為換季身體不好,昨天喝得太多惡化了。就算是說謊,這樣總有面子得多吧?」
為什麼我家的兒子在這種奇怪的地方腦袋轉得那麼快……慎之介呆掉,不過也有少許的感謝。
「所以今天一天都不用去公司了。如果被別人知道我撒謊,你可就更沒立場可言了。」
到這裡慎之介才注意到一件事。
「那你學校那邊又怎麼樣了?」
「學校?放假。」
「放假?」
「自動休假。」
「你這傢伙——」
聲音一大,慎之介的頭劇痛,拓朗很開心地在慎之介身邊坐下來。
「真的不記得昨天的事情啦?」
「不……不記得了……」
按著太陽穴,慎之介嘟噥。不知為什麼,嗓子幹幹地作痛。
「我一直等到你回來,把你送到床上去,讓你睡下。本以為你就這麼睡了,誰知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
「……不可思議?」
「因為我去筱原那裡,你非常嫉妒。說什麼既然筱原好,你就去做筱原的兒子好了之類,抓著我不放。」
這一定是假的!雖然想叫,但是似乎覺得自己是說過這樣的話。
「結果你害我直到天亮才能合眼。就算我睡過頭,也是你的錯啊。」
「我抓著你是我的不對,可是你睡過頭和這是兩回事吧?」
「哪裡來的兩回事,我還不是為了應付你才一直撐到早上的。」
「那你放著我不管不就好啦。」
拓朗聳聳肩,「可是你哭成那個樣子,我不能放著你不管。」
頭嗡的一聲沉重起來,剛才拓朗說了什麼……?
「慎之介的酒癖真差勁,不但粘著人還酒後哭。以前一直沒見你醉過所以都不知道啊。」
「你……你這傢伙……」
「什麼啊。」
「你是趁我什麼都不記得了隨便亂說吧。」
呼,拓朗歎了口氣。
「你要覺得我撒謊也沒辦法,可是看你那付模樣,一定也是纏著和你一起喝酒的部下們不放。既然你不相信我的話,那就去問問他們好了。」
夠了!慎之介想。再這麼自曝其醜還不如死了的好!今天一天還是老老實實休息吧。
「……拓朗……」
「在。」
「能……給我拿杯水來嗎。」
慎之介的話讓拓朗露出微笑。
「比起水來還是運動飲料更好一些吧,我現在就去給你拿。」
拓朗居然體貼地聽了自己的話,慎之介少少吃了一驚。
其實拓朗是因為昨天夜裡很快樂而心情大好。不知是幸或不幸,慎之介還處在宿醉的混亂中,什麼也沒發覺到。

「你搞什麼,又去了筱原君那裡是不是?」剛一見面美沙就這樣說,看來美沙和筱原聯絡過了。
「是啊,那又怎麼樣?」
拓朗裝傻點點頭。美沙歎氣。
「……怎麼啦老媽。你不用做出那種樣子好不好。筱原那樣的人不是我的類型啦。」
「笨蛋,誰跟你說這個——你要是想誘惑筱原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隨你喜歡好了。」
是嗎,拓朗點點頭,真是好感動於她的這種大撒把教育法呢。
「人家我好歹也是你的母親。」
「好歹」這詞用得好,拓朗想。
「你還是個孩子,沒法和筱原君斗的,不要太接近他比較好,我知道你很討厭輸給別人……」
美沙很少見地欲言又止,拓朗驚愕地抬起頭來。
「怎麼了?有什麼奇怪的嗎?」
「……你對筱原君說想成為律師的嗎?」
「啊,我是說了。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可能的。」
「的確以你來說不是難事。」
「——那你為什麼露出這樣的表情。」
「可別有要和筱原君別苗頭的念頭……那個人真的頭腦很好。他為什麼這麼年輕就有了那麼氣派的事務所,你也不是不知道吧?」
當然,拓朗點頭。
「那個人的事務所僱用的律師共有四個。所有的人都被評價為業界中非常優秀的人材。其他事務所也不是沒想過來挖角,但是誰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儘管他們都是想獨立擁有自己的事務所的人。筱原君是那個事務所中最年輕的一個,可是一流的律師們卻從不以在他手下工作為恥……拓朗,這就是器量的不同啊。」
看來美沙十分認真地在對拓朗說話。而拓朗也在感歎「真不愧是老媽,一下子掌握了那麼多情報」。
「拓朗,無論你是想做律師也好,想做檢察官也好,隨你自己喜歡走自己的道路就是。可是,別做出把筱原君和自己比較的事情來。」
「比較?」
拓朗不禁抬起了頭。
「我並不是把他和自己比較。」
「可是你是想著不要輸給筱原君吧?」
「我覺得我不會輸給他啊。」
唉,美沙又歎氣。
「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傷,所以勸你停手。」
拓朗因為美沙的話大笑起來。
「搞什麼,你真的在擔心啊,老媽!一點都不像你會做的事情麼!」
再歎出一口氣,美沙抬起眼睛看著拓朗,「算了,你就是這樣的孩子,我很瞭解你……」
「別擔心啦老媽。我討厭把話往深裡談,你也不喜歡是不是?」
「的確……是吧。」
點點頭,美沙吃吃地微笑起來。
「……是啊,的確是一點都不像我自己的作風了。反正要受傷什麼的都是你自己的事,隨你喜歡就好。」
「對嘛,就是這樣。」
「我多半是想偶爾玩玩親子遊戲吧。」
我明白,拓朗點著頭。
「每天都吃大餐,偶爾也想吃吃泡麵的,就是這種感覺。」
美沙支著臉看著拓朗。
「……那你呢?對你來說,慎之介就是大餐了?」
拓朗搖著頭。
「難道是泡麵?」
「開什麼玩笑。」
「那又是什麼?」
「飯。」
「……你是說大米做的飯?」
對,拓朗連連點頭。
「日本人當然要吃米……一輩子都不會吃膩那傢伙的。」
美沙又歎了一口氣。

宿醉過了的第二天,慎之介戰戰兢兢地去了公司。在這種狀態下翹班讓慎之介的良心一刺一刺地做痛,本想偷偷地溜進辦公室去的。
「——系長!」
但是拚命不讓自己顯眼的努力在進去的一瞬間就被打破了。看到慎之介,部下們一直子都圍了上來。
「早……早上好……」
「身體怎麼樣了?沒事了嗎?燒是不是退了?」
大家非常關心地問,慎之介惟有點頭如搗蒜。
「系長!要是當時我也送系長回家就好了!」女性社員這樣說,慎之介一時間還無法理解。
「啊……這麼說來,很抱歉,我好像是被哪位送回家的吧……」
社員群兩個人趕快舉起來,「我們見到您兒子了!」「見到了!」
簡直像喊號子似的,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真是個好帥的少年呢,系長!」
女性社員眼睛閃閃發亮地盯著慎之介的臉。看來她們把拓朗當作話題了,慎之介有些鬆了口氣的感覺。
「可是,真的難以置信,系長!」
女性也就罷了,為什麼男性也興奮成這個程度啊?
「高中生體格卻發育得這麼好,拓朗很輕鬆地就把系長抱了起來!」
唰!頓時血就衝上頭來了。怎麼會,在部下面前露出了那種醜態……
「真厲害!系長,下月的旅行絕對絕對要帶拓朗君來啊!」
社員們的心情能傳達給拓朗就好了,慎之介打心底裡這麼想。
「不過拓朗和系長雖然說是父子卻看起來一點也不像,說是兄弟還差不多。我知道他是高中二年級,實際看到的時候還是大吃了一驚啊。」
「好狡猾!人家也想看的!」
簡直把拓朗當熊貓看了。由於宿醉休息一天而產生負罪感,慎之介這一天對拓朗的事情是有問必答。
……這個狀態下,如果下個月的旅行拓朗不去可會造成大騷動的。




【父子的羈絆】

狀況什麼也沒改變地,又恢復到了平穩的日常。
慎之介終於從一時間內的神遊太虛狀態解脫出來,基本恢復了平靜。說不定這是大喝一場(他忘了之後拓朗對他做的這樣那樣的好事),一口氣全都爆發出來的好處。
而拓朗仍舊瞞著慎之介見了美沙見筱原……說是瞞著,實際上是慎之介知道反正說了也沒有用。明白是自己無理要求,慎之介也就不再干涉拓朗的生活。不管怎麼努力,也無法完全掌握兒子的生活的,而且就是父親也沒有這麼做的權利。反正總有一天,拓朗也要離開自己獨立的(那是不可能的)。
雖然拓朗和筱原打交道自己不怎麼開心,但不管自己對美沙怎麼想,美沙畢竟是拓朗的母親。也許她是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但拓朗不會這麼認為,說不定美沙在慎之介看不到的地方,為拓朗做了以父親的思想想像不到的細緻照顧呢(那是不可能的)。
反正不能阻止拓朗尋求母親的行為。雖然自己有些寂莫,但不能老對這點事記恨在心,心胸這麼狹窄的話,可是不會給拓朗造成好影響的。
「——慎之介,現在有空嗎?」
從聽筒中聽到筱原的聲音時,就好像整個人一下沸騰了起來一樣……當然,這絕對不是因為高興。
「幹嘛,我在工作,有話快說。」
筱原微笑著在那邊回答。
「進步了不少哪,沒有一下子就吼我。」
「每次都吼我的神經也受不了。」
實際上不是這樣,自己對筱原有一點抱歉的感覺,拓朗去找筱原一定是因為有慎之介無法解決的問題。
這麼想來的話,筱原會違反與慎之介的約定聽拓朗說話,自己作為父親應當感謝而不是去記恨他。而且筱原在那之後也一次都沒有要求過和慎之介見面。
「是關於拓朗君的事情。」
「……啊,什麼事?」
「你不生氣嗎?」
「因為他和你見面生氣嗎?」
「你以前很生氣的。」
「那時是……因為美沙的事,還有好多事都發生在一起。也是我太過神經質了。拓朗要和你說什麼的話,那應該是他的自由才對。」
「那你沒有再問過拓朗君了?」
「對,不問他了。如果他覺得有必要的話,會自己對我說的。」
「是嗎……」
「——唉?拓朗他怎麼了?」
「啊,拓朗君不說的話,我就不該再說什麼。很抱歉打擾你工作。」
說完之後,筱原掛斷了電話。
還是那麼中規中矩,慎之介看著發出電子音的話筒想。這該叫守秘義務吧,他保護著拓朗的個人隱私。雖然確實很想知道拓朗都說了些什麼,但背著拓朗問出來還是太不公平了。

這一周學校裡有實力考試。要考大學的人先要填好志願,然後看看有多少的合格率。
當然,拓朗在第一志願上大大地寫了「東大」幾個字——第二天,班主任老師把他叫了出去。
「……光永,你不去我們的大學了嗎?」
「只是實力測驗對不對?所以寫哪個大學都沒關係麼。」
「這……雖然的確是這樣……」
班主任老師一邊說話一邊擦汗。
「還是說不是認真想考上的大學就不能填?」
「不,不是這樣。」
班主任慌忙搖頭。
「……老師你為什麼叫我出來?難道發生了什麼很糟糕的事情嗎?」
微笑著,拓朗問老師。在教師們面前,拓朗扮演著非常優秀的學生。班主任也很認真地看著拓朗的臉。
「你是真的想考東大吧?」
「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的。」
「——好了,你看看這個。」
班主任把實力測驗的結果擺在拓朗面前。
東大合格率是百分之九十。
「可這是實力考試是不是?實際上出的問題肯定是不一樣的——」
拓朗做出了狼狽的樣子……但是內心中卻哼地得意起來。
「總之。如果你是真以此為目標的話,老師會和你父親好好談談。」
比起拓朗來,反而是老師這邊充滿了幹勁。是因為自己的學生考上東大的話會很自豪的吧。
「請不要給我過大的評價,老師,我還有很多不足之處呢。」
說這種話真是謙虛過頭了,拓朗自己吐自己的槽道。
志願是東大……這樣也不錯吧。

到底要不要說呢。
雖然知道直接問拓朗比較好,但不知該從哪裡說起。慎之介最後還是不堪忍受地跑到筱原的事務所來。
「——怎麼了,慎之介,我真沒想到你會來——」
「對不起,你很忙吧,真抱歉。」
筱原把拓朗請進了屋。
「今天拓朗的老師打了電話來,找我去學校談了談。」
招待他落座後,慎之介開始向筱原說明情況。
「……什麼事情?」
「那小子想考東大,法學部。」
一口氣說了出來,慎之介喘了口氣。筱原還是默默地看著慎之介的臉——但是這個表情就表明筱原都已經知道了。
「你沒有話和我說嗎。」
筱原長歎一口氣。
「是嗎,既然已經去過學校的話,那我也不瞞你了。他就是為了升學的事情來找我的,並沒有別的什麼不好的事。」
那是自然的,慎之介想。
「拓朗會來這裡,是因為你是最接近他自己目標的人吧?」
「啊……也許是這樣……」
「他想成為你這樣的律師嗎?」
「他是這麼說的……但是,法曹也不只有律師而已……」
「……法曹?」
「做著法律相關工作的人。法官,檢察官,律師等等。」
和自己是完全沒有關係的世界,慎之介想。但拓朗的頭腦可比自己好多了,簡直是雞窩裡飛出了金鳳凰。
「拓朗君又是什麼情況?要考東大的事情……」
「和拓朗還沒有說過,但是和班主任談過,他說之前的實力測驗裡拓朗的東大合格率是百分之九十。」
對慎之介來說這是個大事件,但筱原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而已。
「啊……不壞——但是這畢竟只是『估計』而已,和實際出的試題是不一樣的。」
就不能誇他一句頭腦很好嘛!雖然想這樣生氣一下,但人家說的也是事實,沒辦法。
「那麼拓朗君也決定第一志願就是東大了?」
「還沒有完全確定,但是班主任老師很希望我說服他去考。」
慎之介的話讓筱原微笑起來。
「……那麼你要怎麼做呢?勸拓朗君去考東大?」
沒有,慎之介搖著頭。
「那已經是我無法觸及的範圍了……我不想就自己都無法瞭解的東西去強行要求兒子而且拓朗也不是會讓家長左右前進道路的兒子。」
「真的是很聰明的做法,我也不覺得拓朗君是會聽人指使的孩子。」
那他又為什麼跑到筱原這裡來商量呢……慎之介嫉妒地想著。
「的確,拓朗君是難以置信的強韌。和同年齡的孩子比起來,他要遠遠超出他們很多,不但頭腦好,意志也很堅強。」
那不就是像你一樣的人嗎,慎之介看著眼前的男人。筱原也是從高中時代起就遠比其他同學出眾的存在。很會待人處事,人氣又高,誰都想親近他,教師們也對他另眼相看……多半拓朗也是這樣吧。說到底越來越不像自己的兒子了。
「……慎之介?你怎麼了?」
「不,沒什麼……」
張開嘴想說什麼,卻又說不上來,於是慎之介又沉默了。
「你把拓朗君養育成了這麼出色的人,真是令人佩服。」
「並不是我養育得好,是他自己長成的。」
果然還是該在張嘴的時候就停止的,可是既然說出了一句,舌頭就不受控制地自己動了起來,「無論是學習還是遊戲,我什麼都沒教給他。我想教的東西,他早就自己一個人理解了。從小時候開始就是個不需要教師的孩子,也許他根本不用去上學也說不定……連父親也是不需要的。」
「……不要這麼說啊,慎之介。」
筱原很困惑似的低下了頭,慎之介也閉上了嘴。
「我……沒有像你這樣養育過孩子所以不是很瞭解,但是……」
停了一下,筱原低聲說下去。
「但是你是個好父親……至少我是絕對做不到你這個樣子的。」
「被你這麼說我覺得不痛快。」
不是不是,筱原搖著頭。
「如果我在你的立場上的話,首先考慮的一定是找一個能擔起孩子母親義務的人來,絕對不會想到也有抱著孩子去工作的方法。可是你卻帶著還是嬰兒的拓朗君去上班吧?」
「這、這你是聽誰說的?」
「拓朗君。」
那小子說多餘的話……慎之介害羞了起來。
「你把能做的事情全都做了,所以才會有現在的拓朗君。又聰明又成熟……雖然有點太像母親了。」
對,這就是問題,慎之介想。
「拓朗君稱呼你的時候,是直接叫名字的吧。」
噗,慎之介的心臟大跳一下。
「那也是拓朗君親愛的證明。」
噗噗,心臟狂跳……這種親愛的證明未免走得太遠了一點。
「拓、拓朗還說了什麼?」
不禁追問道。說不定拓朗把不該說的話也對筱原說了出來……
「沒怎麼說你的事,但是我能明白他非常喜歡你。」
所以說他表示喜歡的方法就是問題所在啊……雖說如此,可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來。
「但是拓朗君從你那裡獨立也只是個時間的問題了。」
這回心臟刺痛了起來。這個問題其實慎之介一直也在考慮。拓朗快到考大學的年紀了,而大學畢業後就沒有接受父親供養的必要,也不會再有精神上的依存。
「拓朗君離開你的時候你還不到四十,要隱居未免太早了一些。」
那當然,慎之介現在的全副心思都放在拓朗身上,希望永遠永遠過著和拓朗兩個人的生活。一直到現在,自己都是不管其他的事情,只和拓朗一同生活過來的。那如果這樣的生活突然消失了,自己要怎麼辦呢,就好像整個生活的支柱都被抽走了一樣。
「——拓朗君成為律師的話,我很希望他到我事務所來工作。」
慎之介猛然抬起頭。
「你說什麼?」
「當然,這也是拓朗君的希望。」
律師的世界慎之介不清楚,但也明白不是取了資格就能馬上找到工作的。普通來說必須進入哪裡的事務所,從實際工作中一點點學習才行。
冷靜地想想看,這會對拓朗很有幫助……也許拓朗正是算好了這一點特意來找筱原也說不定。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拜託你了。」作為父親,在這裡低頭感謝是當然了……但是,不知為什麼感到非常寂寞。
「所以你也到我這裡工作吧。」
啊?慎之介驚訝地抬起頭來。
「拓朗君總有一天會獨立建築起自己的城池來的。他畢竟不是該久居人下的人。但是到了那時候,他就真的要自立了……你會怎麼辦呢?離開拓朗君的話一定很寂寞吧?」
那是當然的,但是不能就此老實地承認。所以只是沉默著,但是這就等於默認了。
「做我的合夥者,一起在這裡工作好不好?」
「說什麼傻話,我對法律的事情完全一點也不瞭解。」
「你要是法律專家的話不可能來我的事務所的,因為你很認真,對自己和他人都很誠實,所以有很多很多你才能做的工作。」
「我對現在的工作沒有不滿。」
「那是當然,畢竟是一流的企業,而且受到相當的評價……可是現在的工作只是為了拓朗君而努力去做的吧?」被他這麼一說,頓時無話可回。想說才不是這樣,但自己是為了養育拓朗才拚命工作這一點卻是不爭的事實。
「……我並不是要你現在就給我回復,只是到那個時候你覺得寂寞了,就請你想起來。我什麼時候都準備好接受你的。」
這個意思是說筱原以後也打算一直一個人過下去嗎?他作為律師能力出眾,模樣也是讓人生氣的好,只要想找個老婆的話,一定馬上就有一堆人自動送上門。
「我會一直等著你。」簡直就像讀出了慎之介的心一樣,筱原說。
「你…怎麼執念這麼深啊……」
慎之介不禁感歎起來。想想看,和筱原絕交是十五歲時的事情,那麼就是二十年了。從那時起,他就從未改變地想著自己吧……有點可怕,但也有點感動。
「我喜歡的人你是第一個……而且,也是最後一個。」
拜託,不要說這種給人造成壓力的話好不好。聽起來好像是慎之介自己打亂了筱原的人生一樣。
「我就有那麼好嗎……?」
雖然不怎麼想問,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還是問了出來,筱原有些困惑地歪了頭。
「無論什麼都很好……你是不是不能理解?」
「那當然。」
「我也沒辦法,因為就是這樣。」
別說這種十幾歲的小鬼說的話啊……雖然這麼想,但對戀愛熟練度超低的慎之介無法指摘他什麼。
「人好得像笨蛋一樣,純粹,絕對不會懷疑別人,我喜歡你這些笨拙的地方。本來很輕鬆地就可以到達的,偏要特地繞彎子白花辛苦,這點也很喜歡。對自己嚴格得超乎必要,而且還很遲鈍,這些我都很喜歡。」
「——喂,等一下!」
這怎麼看也不像是在誇獎啊,就是慎之介也明白過味來了。
「……只要看著,就無論如何想做點什麼。」
發現到的時候,筱原已經逼近到至近的距離了。要往哪裡逃好……正這麼想著的時候,身體就被壓倒在沙發上。不會又是那種事吧,這個在教室裡把自己壓倒的男人,一旦超過限界,不知道會做些什麼。
「等一下,筱原……」
如果粗暴地拒絕,說不定反而會刺激他。總之要讓他冷靜下來才行。
「你這麼怕我嗎?」
筱原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寂寞。
「不,沒有的事……」
老實說,很害怕,但慎之介在緊要關頭反而不會說真話了。筱原高興地微笑起來,「……我一直只想著你。」
「等一下,等等……」
如果說住手就真的住手的話,那也當不成律師了。慎之介被筱原抱得緊緊的,嘴唇被奪走。終於發現不掙扎就會陷落,慎之介為了從筱原懷抱裡逃開而掙扎起來,可是身體被完全地夾緊,慎之介的抵抗起不到任何作用,何況筱原比拓朗更加強壯。
「放手!放開我啊!筱原!」
……莫非叫喊也沒有用?慎之介快要放棄了的時候,門忽然敲也沒敲就被推了開來。慎之介的心臟差點就此停止跳動,而筱原以毫無動搖的樣子緩緩地放開了身體。
「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你。」
「太大意了吧,門沒有鎖。」
雖然被筱原擋在身後看不見,但聽到聲音的時候,慎之介真的以為自己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不行哦,老爸,你在這種地方搞什麼不純的同性交遊啊?」
他叫爸了……現在拓朗一定是非常非常的生氣吧。
「對不起,拓朗君,是我做出這種事來。」
「……哈,我就知道你會又做這樣的事情。就是我也沒法默認別人襲擊自己的父親。」
……但是,為什麼筱原會和拓朗進行著如此冷靜的對話啊?還是說自己的感覺已經不正常了?慎之介如今到了混亂的邊緣。
「——對了,拓朗君,聽說你學校做了實力測驗。」
「啊,是的。正因為這個我才到你這裡來,但看來我爸搶先了一步,今天要說的就是這個了。」
「瞭解。」
果然會話在毫無障礙地進行著……慎之介已經對自己的常識沒有任何的自信了。正在呆呆地出神時,被拓朗抓住了手腕拖過去。
「好了,走吧。父;親;大;人。」
現在變成「父親大人」了。也許拓朗正在史無前例的大怒之中……

慎之介蒼白著臉跟在拓朗身邊。不用害怕到這個地步的吧,拓朗想,這簡直就像拓朗做了什麼非常過分的事情一樣。「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慎之介更僵硬了。
「不用這麼戰戰兢兢的。」「我……我沒有戰戰兢兢……」
早跟你說過別撒這種不拆也穿的謊了,這一點恐怕是治不好了吧。
到了家,慎之介的緊張也達到最頂點,他以為好戲現在才要開始。
「——抱歉。」
開口第一句話讓慎之介驚訝地回過頭來。
「什……什麼?」
「我沒能更早去救你。」
「救……救我……」
「你是個笨蛋,要不是我跳進去的話,肯定就這麼被吃了吧。」
「才、才沒有的事!」
慎之介氣鼓鼓地否定。
「……是嗎?我看到的時候你被筱原按在那裡手腳亂揮,那個也能叫抵抗嗎?完全敵不過別人啊。」
「才、才沒有的事!」
「不是嗎?真的?」
大步走近,拓朗卡一下把慎之介抱得緊緊的。
「筱原的力氣多半比我還大。如果你能抵抗的話,那就能簡單地掙開我的手……你做給我看看。」
「我、我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麼了?」
「知道了所以放開我啦!」
「所以我問你知道了什麼啊。」
「我的力量根本敵不過筱原!」
「要不是我來,你就危險了吧?」
「是……是的。」
好像很討厭承認這一點似的,他轉向這邊不情不願地點頭。
「所以我才對沒更早去救你道歉啊。」拓朗把慎之介抱得更緊了。
「你……你做什麼?」
被緊緊地抱著,慎之介連說話都很困難。
「你被那傢伙親了吧。」
「你、你怎麼知道!」
「雖然氣得我要死,但我沒有馬上行動所以也沒有辦法。」
「你為什麼會知道啊!又……又沒有看見的……」
照理也該明白過來了吧,怎麼遲鈍到這個程度的……拓朗暗想。
「因為我聽到你們說話。」
「說話……?」
「我在門外,說話什麼的自然能聽到啊。」
……這種事不用想也知道了啊。不過撒個謊效果更好,慎之介這個笨蛋一定會相信的。
「你、你在那裡啊……」
看,馬上就相信了不是。他就沒想到律師事務所的房間應該隔音才對嗎?不過這就不要告訴慎之介了。
「所以才聽到了你們的話。」
抱著的身體稍稍離開了一點,慎之介發怒了似的瞅著拓朗。
「怎麼可以偷聽呢!」
說什麼傻話,要不是偷聽到了,你慎之介不就遭到貞操危機了嘛。
「那也是沒辦法,偶爾聽到你們的對話,沒想到會發展到奇怪的話題去。我本來想趕快進去的,可你們說的又是我的事情。」
好像是又想起了剛才的事情,血色一下從慎之介的臉上消失。
「你……你聽到了……?」
「當然聽到了!」
忍不住怒吼起來,慎之介惶惶地縮起了脖子……啊,自己並不是想嚇唬慎之介的。
「的確筱原強迫你,但你也有錯。那麼簡單的誘導就上了套。」
「誘導……?」
「那是律師的拿手手段。把對方向自己預想的方向誘導,而讓對方誤以為是自己做出的結論。那麼明顯的套你自己還往裡面鑽……」
「可是,筱原並沒有騙我……」
「笨蛋,有說明了要騙人再去騙人的嗎。說得明白一點吧,他並沒有說什麼謊話,就可以讓你的思路倒向他那邊。」
慎之介還是不懂的樣子,拓朗只得歎了口氣,「筱原不是也說過嗎。」
「唉?什麼?」
「喜歡你絕對不會懷疑別人這些笨拙的地方……那不就正說明他知道你不會發覺的嗎。」
「所以說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難道要從一開始給他掰開揉碎地說明才行?
「……他說我會獨立,是要煽起你的寂寞感。再說那之後你一個人要怎麼辦,讓你越來越覺得孤獨。」
「可、可那也不算誘導啊?」
「只是事實對不對?所以說沒有嘴裡叫著騙人去騙人的,那是心理上的誘導。又不是現在我就肯定會離開你,那傢伙刻意給你創造了這樣的情景讓你去擔心。」
還是不太明白,慎之介側著頭。
「那就是要強調出你應該留在他身邊。而覺得很寂寞的你也只有這樣的選擇……結果,以前那麼討厭筱原的你也允許他親了你。」
說到這個程度,慎之介好不容易才發現了自己被操縱的事實。
「那……那個混蛋!」
「好好,不要生氣不要生氣。還不是因為被騙了的你是個笨蛋,而且我也馬上就把你救出來了不是嗎?」
「可、可是!我不能原諒!」
「不過筱原也給了你些暗示不是嗎?雖然你根本就沒察覺。」
「你為什麼替筱原說話啊!」
「我可不是幫他說話,比起這些來,我想到的是——」
說到這時,將憤怒的慎之介制止住的身體緊張了起來。
「……你那麼簡單地就被我的事情吸住了的問題。」
「你的事情……」
這個大笨蛋,拓朗簡直要呆掉。慎之介居然連一點疑問也想不到。
「我都說過多少次了,我沒有任何要離開你的意思。絕不反悔。以光永拓朗的名義,這一輩子裡,不管你多麼厭煩我,我也絕對會留在你身邊。所以我不把你讓給任何人。再也不要被筱原的話騙了。」
嘴巴張得大大的,慎之介聽著拓朗說出的這一席話。
「……又是這樣嗎……」
「給我站住,笨蛋!你懂不懂我說的話啊!」慎之介轉身就要跑出去,拓朗慌忙抓住了他。
「我已經聽夠了你的玩笑了!」
「老實說你有沒有聽懂吧。」
「不要被筱原的話騙了——這個我懂了。」
「那我的事呢!」
「不懂。」
「你、你這個頑固的老頭……」
「——喂!」
慎之介猛地轉過身子。
「我可不記得你該叫我爺爺。」
「的確你的精神年齡比我還小啊——你就承認吧。」
碰!伴著響亮的聲響,慎之介重重打在拓朗的頭上。
「……那麼快就動手,所以說你才是小鬼……」
「敢對你爸爸擺架子,就該給我有吃苦頭的覺悟。」
「說到覺悟,你才該覺悟呢。」
「什……什麼覺悟。」
「一生都做我的人的覺悟。」
當然,第二發襲擊被拓朗輕鬆地躲過,他一個滑步移近慎之介的面前,將他的身體又收進自己的懷裡,這次不讓他有任何意見地封住了他的嘴唇——自然,用的是自己的嘴。
一時間慎之介做著逃走的努力,但是結果還是不敵拓朗,最後死了心地,身體失去了力量。



【家庭的圓滿】

有多少年沒進行過父子旅行了……慎之介想。拓朗小的時候自己光是養育他就費盡力氣,沒有施施然去旅行的閒空。而拓朗小學畢業之後,慢慢能騰出手來了的時候,工作又緊了起來,沒有什麼能休息的日子。
這次本來不該休息,而且也不該在親子關係出現問題的時候去休假。
但是,兩個人已經要去熱海了。
「你這小子其實挺想來的麼。」
拓朗怎麼看都是高高興興地一同來做社員旅行,慎之介不可思議地打量著他。
「——啊?可是好久好久都沒有和慎之介一起來旅行了。只是想著就覺得很激動很期待。」
有那麼一會兒,慎之介覺得很感慨。拓朗是個很聽話的好孩子(只限於小的時候),就是暑假裡哪裡也不帶他去,他也絕對不會有任何怨言。結果反而讓自己從心底裡覺得很對不起他,拓朗應該很希望和別人一樣快樂地去做家族旅行的才對。
……其實不是這樣。
拓朗從很小很小起就覺得,只要和慎之介在一起怎樣都好。旅行什麼的不去也罷,只要在家裡看著慎之介的臉就好了。其實從小時候他就是個現實的小孩——但是慎之介要到哪裡去就另當別論了。偶爾做些不一樣的事情自然會更有意思,雖然對「社員旅行」什麼的毫無興趣,可是能和慎之介一起旅行不是很好嗎……而且,會有這樣那樣的快樂……
「系長——」
拓朗一個人考慮得興起的時候,慎之介的部下們從集合場所轟隆隆地跑過來,跑到慎之介他們面前都上氣不接下氣。
「系長,你終於來了!真的太高興了!!」握著慎之介的手,一個社員高興得流出了眼淚來。女性職員的眼睛則全部盯在拓朗的身上。
「你們為什麼這麼興奮啊?」
「托了系長和拓朗的福。百分之九十五的女性社員都參加了這個旅行!啊,剛才的百分比是針對三十歲以下的女性哦。」
後面有人小聲這麼說。
「那也不是我們造成的啊。」
「不,就是系長和拓朗的威力!」
男性職員斬釘截鐵地道。其他的人也一起嗯嗯地點著頭……其實慎之介不知道,拓朗的話在公司中不脛而走。不但有一個非常有人氣的慎之介,現在又加上一個長得像電影明星一樣帥的兒子,會想見識一下也是當然的事情。而要不是藉著社員旅行的大好機會,又怎麼能見到他的面呢。
被女性們包圍著,慎之介沒有辦法,把拓朗向社員做了介紹。
「這是我兒子拓朗。」
拓朗緩緩地打量了社員的臉,微微地笑了:「各位,我父親多得各位照顧了。旅行裡也要麻煩大家,請各位多指教。」
呀呀!女性間爆發出尖叫聲,慎之介不由得抱起了頭。為什麼拓朗在他人面前就裝出好孩子的樣子呢,雖然這是比做壞孩子來得好,可是……
總之熱海溫泉旅行現在開始了。

所謂社員旅行,就是去附近的溫泉住上兩天一夜。公司是一流的,自然旅途也安排得很舒服……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拓朗在眾人面前微笑著完美地演出了一個有禮貌的好兒子。
「好,拓朗君也來喝啦!」
夜間的宴會開始了,拓朗和慎之介周圍圍滿了女孩子。本來想兩個人坐在一起的,但座位的位置有一定距離……這讓拓朗有些不滿。
「啊,不了,我還未成年。」
自己都覺得好虛偽,但拓朗還是拒絕了勸酒。勸我喝酒還沒什麼,如果去灌慎之介的話……他忽然想到這一點。
「系長!拓朗君喝酒也沒什麼吧!?」不知是誰在大聲地問慎之介。拓朗向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慎之介似乎是徹底地推掉了所有勸酒。看來之前那件事情給了他深刻的教訓。
「——啊?不行!不行!拓朗他還沒成年呢!」
慎之介叫,社員報以噓聲。
「好了,有什麼嘛,光永君。」
課長也來推波助瀾了。
「可、可是課長……」
「多少喝一點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好不容易有這樣的機會你帶他來,多少放鬆一點吧。」
課長說出這句話的瞬間,伸到拓朗眼前的杯子一下增加到十個。沒辦法,拓朗不情不願地喝起來——比起這件事來,還是更成問題,那傢伙真的不打算喝了,那麼煞費苦心的計劃……這之後的打算當然是瞞著慎之介進行的。
打破了沉默,拓朗站了起來。
「……只我一個人喝,場面太難看了吧……」走到拓朗身邊,用別人誰也聽不到的聲音在慎之介耳邊說。慎之介的身體僵硬了一下。
「要不要證明你並不是完全不能喝酒看看?多少喝上點啊……你這個不會做人的傢伙。」
「拓、拓朗,你小子……」
慎之介通紅著臉要發作,拓朗笑著制止。「討厭啦,爸,為什麼生氣?」
咬緊嘴唇,慎之介低下頭去顫抖著。社員們遠遠地望著慎之介二人。
「哇,好棒哦,真是的!」喝醉酒的女孩子已經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但是,對同樣身為女性的其他人來說卻很明白是什麼意思。
「好棒,好棒,太棒了!坐在一起更加壯觀……」
「能來這個旅行真是太好了,人家我死也無憾!」
女孩子們只是觀賞著慎之介父子已經感到至高無上的欣喜。
而拓朗比什麼都關心著讓慎之介喝酒的問題。當然,不能讓他喝到爛醉如泥的地步,但是也不能只微有醉意。要掌握限度還真是件難事。
慎之介還是帶著討厭的樣子喝了起來,拓朗對旁人報以禮貌回應,以莫大的耐力等著慎之介喝醉。

宴會快結束各自回房時,慎之介已經喝了不少。總算保住了最後的一線理性,不過腳步虛浮危險得很。
「不行啊,系長!再多喝幾杯!」正要離開時被一個社員抓住。
「為……為什麼?」
「上一次喝酒時候的系長,真的太~可愛了!」對方喝得夠戧,表現得很直接。
「啊……那時真是麻煩你了。」
「沒有!我也很想照顧系長的!」
現在自己更需要照顧社員挺起了胸膛強調著。可就算他這麼說,那一天的記憶根本就不存在腦海裡,自然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不過我爸今天喝得太多了!」
拓朗從慎之介背後唰地露出臉來。不知怎麼搞的,這一下就讓慎之介覺得自己的酒醒了不少。
「哦,拓朗君!怎麼樣?我們一起去房間再喝吧!」
「不、不行!拓朗不能再喝了!」
慎之介像個盾牌擋在拓朗身前。
「有什麼,系長也一起喝啦~」
看著完全在耍賴的部下,拓朗輕輕地聳了聳肩。其實仔細端詳他根本沒有喝醉的樣子。
「……啊,我這就要休息了,好像有些醉了,要去吹吹風才行,爸爸也一起來吧。」
多半是為了逃走,慎之介慌忙點頭,社員的肩膀無力地垂了下來。
「啊啊~被甩了。沒辦法,去約經理或者女孩子吧~」
一邊嘟囔著,他一邊腳步蹣跚地離開了。
「得救了。」
慎之介從心底里長出了一口氣,拓朗衝著他壞壞地微笑一下。
「怎麼,你相當受歡迎麼。」
「啊……?沒有,才沒有。我們這裡的女孩子都為了你來了很高興呢。」
「不管我到哪裡都很受注目,這也沒有辦法。」
唉……慎之介歎氣,他的表裡怎麼差這麼多啊。
「……對了,我現在真的想到外面去一下,你一起來嗎?」
「外面?你要去哪裡?」
「這裡的庭院很寬,我想去逛逛……雖然有點晚了。」
我就不用了……雖然想這麼說,但慎之介重新考慮了一下。如果趁著拓朗在外面的時候被誰抓去喝酒的話說不定就逃不掉了。
「那——那我也去。」
慎之介慌忙說,拓朗笑了出來,「是啊,還是和我一起去的好,不然被抓誰也救不了你了。」拓朗很簡單地讀出了他的思想。
「這邊有個台階——啊,有拖鞋放在這裡。好,走吧。」
跟在拓朗背後,慎之介也走了下去。他搖搖晃晃的,拓朗扶住了他。
「你酒量真差勁。」
「囉嗦,酒量大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不是嗎。」
「確實是沒什麼了不起,但是至少可以避免出醜啊。」
慎之介的臉登時通紅。
「還不全都是你——」
拓朗豎起一根食指,「那麼大聲,會被別人看見哦。」
慎之介只好閉上了嘴。的確,在這裡還是聽得到社員們的嘈雜聲的……遠遠地還傳來叫慎之介的聲音。
「——好,快點逃吧。」
抓住慎之介的手,拓朗跑了起來。
「拓——拓朗!別跑啊!」
這樣跑我會摔倒……剛一想,慎之介就被拓朗拖走了。
進了庭院深處,現在看來,社員們住的房間的燈火離得很遠,拓朗這才站住腳,慎之介用手扶著膝蓋,呼哧呼哧地喘粗氣。
「真難看,這還敢說不是老頭。」
不是體力的問題,是酒的緣故啊。本想辯解兩句,但呼吸急促得發不出聲音,而且視野似乎都在旋轉。
「怎麼,真的喘不過氣來了?」
「……囉嗦。」
瞪著拓朗的臉,慎之介拚命地鼓動著自己的自尊,把身體撐了起來。
「吶,慎之介,你看,好大的松樹。到底有多少年了呢。」
松樹……就算他這麼說,天又黑自己又昏頭轉向的,根本一時什麼都看不見。等視野稍微清楚了點,好不容易才看到有一棵松樹立在眼前。
「怎麼你也會看這樣的東西?」
「笨蛋,我當然也知道什麼是好東西……比起你來,我可是有教養得多,不是嗎?」
後一句是多餘的……可是卻沒法反駁他,實在是很不甘心。
「嗯,就是這裡,正是個很合適的曲線。」松樹樹幹最下面的地方畫了個很柔和的弧線。拓朗摸了摸樹幹,確認它的感觸。
「吶,坐上去吧。它是個很好的長椅。」
坐在這麼氣派的松樹上感覺一定很好吧。這麼想著,慎之介在拓朗身邊的松樹幹上坐下來——的確非常舒服,身體一下子放鬆了下來。
「……好舒服,都想睡覺了。」
說完這句話,眼睛都已經閉上了。忽然覺得拓朗的聲音在極近的距離傳來,慌忙睜開眼,發現拓朗的臉就在自己的面前。
「干、幹什麼…你……」
心臟噗噗地狂跳起來,似乎身體已經預知了即將到來的危險。
「到溫泉來當然要泡溫泉,然後穿上浴衣……真是辛苦,宴會途中看著你穿浴衣的樣子簡直無法忍受。」
「你、你在這裡說什麼!」
「那不在這裡就行了嗎?不過今天我不會說這句話,因為在這裡所以才正好。」
「等、等一下!」
……當然,如果他會聽自己說話早就不會變成這樣了。但是如今身體只剩下平時20%的力道,換言之,也就是任由拓朗擺佈了。
「你不會穿浴衣,前面敞著好大的口。擺出那麼挑逗的樣子,我能壓抑得住嗎?」
「誰、誰挑逗你了!」
拓朗嘴上忙著,手也不閒,已經從胸口直接滑了進去。
「……啊,喝了酒之後像火燒一樣熱呢。」
「住手,等一下,拓朗!」
「既然你不要就大聲叫出來吧?在這裡叫一定能傳得很遠呢。」
的確,叫起來的話應該會有人聽到,可是……
「不過我是不會住手的。」
……啊啊,果然是這樣。慎之介真想哭。將慎之介的衣襟進一步拉開,拓朗將嘴唇貼了上去。
「……冷嗎?」
「當然冷了!」
都已經到了秋天,在外面脫衣服不可能不覺得冷的。拓朗壞壞地笑。
「反正馬上就會熱起來。」
雖然想叫不許說那種話!但現在什麼也做不了,只盼著對方早點結束。唉,真是悲哀啊。
「等一下,拓朗。你,這樣——」
聲音被拓朗的嘴唇塞住了。放開的時候,看到拓朗在開心地微笑。
「嗯,就這樣,這麼做真是非常刺激呢。」
說著說著,拓朗解開慎之介浴衣的帶子,而後順勢把內衣也一起拉下來,抱起慎之介的一條腿。
「等等,拓朗,這樣不行的……」
「沒什麼不行啊。」
靠在樹幹上,基本是站立的姿勢,慎之介就接受了拓朗,而且基本就沒什麼準備……不,其實想做準備,但是這種情況下也……
「————唔!」
慎之介的頭腦裡還在混亂做一團的時候,拓朗就一舉挺進了。身體立刻緊張起來,這個樣子還是第一次,精神上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果然啊。」
拓朗在耳邊呢喃,慎之介睜開了緊閉的眼睛。「你只要喝了酒,就會變得很敏感呢。」
你還說什麼,這麼勉強的樣子,氣都要喘不過來了……
「——啊!」
身體已經變得灼熱起來,而所有的反應都暴露在拓朗的眼皮底下。
「我覺得是個好機會……」
「什……什麼機會……」
「社員旅行確實是很無聊,可是你要我一起來我也沒辦法。不過仔細想想看,社員旅行就會有宴會吧?肯定要喝酒是不是?這麼好的機會,一定得讓你喝下去……」
「你……你從一開始就……」
「那當然了,你覺得如果落不到什麼好處我會跟來嗎?而且要不然我幹什麼灌你酒……」
什麼,什麼!雖然感到了憤怒,但是身體中的酒精卻也因此暴走起來,只有讓思考更加混亂而已。
「那時候,你真是很棒啊……」
那時候?可是這時慎之介已經無法再說出成句的話來了,而且也已經感覺不到外界空氣的寒冷。的確如拓朗所說,馬上就熱了起來。
這之後,意識就基本完全進入了朦朧狀態,記憶也消失了。

和慎之介的熱海之旅對拓朗來說是非常有意義的旅行。基本已經掌握了慎之介的「體質」,就算他再也不喝酒,只要自己玩上那麼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小手段,還不是來幾次都沒問題——只要他上當自己就贏了。
但不管怎麼借助於酒力,這畢竟關係到自尊心的問題。平素的慎之介是不可能說出「好」來的……而且就算喝了酒,慎之介也完全不記得喝醉時的記憶。這樣一來就很沒趣了。
拓朗在慎之介的攻略方法上加入新的一面,向著筱原那裡走去。
「拓朗君,今天學校又休息啊?」
面上浮起有些惡意的微笑,筱原迎接了拓朗。
「可你們事務所周未不辦公。我要是不主動休學怎麼能來找你呢。」
「出勤率不夠可不能畢業喲。」
筱原也基本掌握了拓朗的性格,說著些無聊的話來調侃他。
「……今天是要做什麼?志願學校已經決定了嗎?」
「已經決定是東大了。沒有煩惱這個那個的必要,實際出了社會還是東大畢業這種學歷最受推崇。」
「慎之介也會受到好評是吧。」
對筱原的台詞,拓朗報以一個壞笑。不愧是頭腦同樣靈活的人,不用多說什麼就能瞭解。
「今天我想把這個當面給你。」
拿出一盒錄音帶,拓朗把它送到筱原面前。
「……這是什麼?」
「嗯。是偷錄了這裡發生的對話的磁帶而已。」
雖然微微挑起了一側的眉毛,但筱原沒有作出什麼特別吃驚的反應。
「你做的嗎?」
「是的。」
「和我見面的那時候?」
拓朗點著頭,筱原很佩服似的歎了口氣。
「……我不記得和你見面的時候我離席過。」
「是的,一次也沒有,所以讓我頗費了一番事情。」
「你為什麼……我可以問你這個問題嗎?」
「我對你的工作毫無興趣。」
「那自然是慎之介的事了。」
自然,他這麼說的話,那這個男人也許早就有預感了。
——沒辦法,大家都是在想著同一件事的人,很容易就會發覺。
「不許對慎之介出手,雖然我很想這麼說,但不能說到這個地步。」
這次是真的吃了一驚的樣子,筱原抬起頭來,「你……你說什麼?」
「我只是在說自己要說的話而已。如果你敢背著我的眼睛對那傢伙出手的話,我可不會放過你。」
終於見到筱原困惑的表情了……拓朗感到非常滿足。
「的確,如果我一天到晚跟他哭訴,慎之介肯定不會再來見你,但是,這樣做根本沒有意義……因為即使不做這些事情,慎之介也是我的。」
筱原的嘴唇變成了笑的形狀。
「……原來如此,有絕對的自信的話,那就沒有關係了?」
「啊,我會做到這一點。」
……已經做到了……拓朗在心裡吐吐舌頭。
這個叫筱原的男人腦袋真是好到恐怖,而且也有很多用在壞處的小聰明……但是,論起自把自為來,還是自己這邊要遠遠勝過他。
——他太輕敵了。雖然最初發生關係的時候就被慎之介討厭,但是那個單細胞無論要騙他幾次都不成問題的。就算當時不行,只要以後多說幾句好話就沒事了。可是高中畢業的十七年以來他什麼都沒做,只是在等著而已。要不是拓朗採取了行動,到現在他們也不會再見上一面。
只是坐著等的話,不會讓自己想要的東西掉進自己的手裡來,必須用力量強迫地勝過他人奪來才行。筱原就是在這一點上太過懈怠。既然已經傷害了慎之介一次,那麼一次跟兩次三次並沒什麼區別,只要不斷重複下去,總有一天會變成幸福。
一旦怕不幸而開始逃避,那就輸定了。筱原為什麼不懂這一點呢。
「要我把竊聽器拿下來也行,反正你已經知道了。」
「沒關係,反正不是什麼大事。」
筱原的這種態度拓朗是相當喜歡的。他對工作的責任感等等意志非常強烈,而且貫徹到底,就是被拓朗聽到什麼也不會動搖。
「那麼如果你順利成為律師的話,會想到我的事務所來工作嗎?」
這種思維的切換拓朗也很喜歡。既然你已經竊聽到了,那麼也會知道我們談過這些吧?
「能用我的人,必須像筱原先生這樣的才行。」
這不是特意恭維,畢竟是事實。
「——謝謝。」
筱原很滿足地點了點頭。
「我和你比起來,到底是誰在利用對方呢?」壓低了聲音說著,筱原爽朗地笑起來。




【家族的肖像】

沒想到會被叫到這樣的地方來,慎之介慌了手腳。美沙突然打電話說很想見他一面。
不好好地談一次不行……雖說如此,但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以前拓朗也告訴了自己美沙的住址,結果自己還是逃避著與她的見面。
「之前的事情,我很對不起你。」
到了約好的茶店,美沙以十分平靜的樣子等候著慎之介。仔細端詳她的臉,果然拓朗與她非常相像。
「雖然我覺得不用跟你道歉。」
「啊……不,那個……」
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慎之介一團混亂。美沙不由得笑了出來。
「不行哦,慎之介。你這樣的態度可是找不到我這麼好的女性喲。」
就算你這麼說,那我也……慎之介困擾著,他和女性很少接觸,不知道應該怎麼去應付才好。
「算了,來說說拓朗的事情吧。」
突然跑出這麼一句話來,慎之介猛地抬起頭。難道美沙現在要把拓朗搶回去嗎?不可能是這樣的事情吧。
「如果我要把拓朗要過來呢?」
一瞬間所有的血色都從拓朗臉上消失。難道,她已經和拓朗商量過了,難道,拓朗已經答應了她……
美沙忽然爆笑出來。
「笨蛋,我怎麼會做這樣的事呢。真這麼做的話筱原君一定馬上蹦出來,然後上法庭肯定是判我輸。」
「美,美沙…你不要嚇我……」
血液終於在冰凍住的身體裡重新循環起來。美沙歪著頭盯著慎之介的臉看:「奇怪的傢伙,你就不知道拓朗他最喜歡你嗎?為什麼露出那麼不安的表情來?」
最喜歡……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他很高興地告訴我之前和你一起去旅行了。是社員旅行吧?」
「啊……是。」
到底美沙知道多少?慎之介提心吊膽地看著美沙的樣子,他的這種態度被美沙看得一清二楚,裝作不在意而已。當然,慎之介也不可能看出來。
「吶,慎之介,那孩子的話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啊。」
忽然被問到自己沒想過的問題,慎之介吃了一驚。
「那孩子有點倔脾氣,所以老是會說出一些口不對心的話來。特別是很不會表示自己的好意。其實很認真地喜歡著對方,卻特意說些會讓對方生氣的話。你也發現這一點了吧?」
是不是該大叫「才不可能!」?
「所以當那孩子直接說喜歡時,希望你絕對不要拒絕他。因為那一定是他鼓起了勇氣才說出口的。」
是這樣嗎,真的是這樣嗎……
慎之介完全陷入混亂。
「我作為母親很失職,但你真的是個很了不起的父親。那孩子也只對你打開心胸。如果你拒絕他的話,他一定會受到很大的打擊,而且可能造成一生都無法痊癒的傷痕……」
「我、我沒有拒絕拓朗啊!」
生了氣的慎之介聲音不由就變大了。每天每天做他夜裡的對像,那是沒有辦法的事,自己又怎麼可能高興得起來,可是……可是……
「既然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美沙滿足地點頭。
「那孩子這一生都要拜託你了。希望你作為那孩子的父親,一直守護著他。」美沙哀傷地垂下頭去。
「美……美沙?」
「啊,對不起,拓朗是真的喜歡你,想著我就忍不住羨慕起你來。」
「他,他也喜歡你的。」
應該是吧。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但拓朗的確不會特意去見自己不喜歡的人。
「我知道,拓朗對我的感情並不是對母親的那種感情。這也很自然,我從他一生下來就拋棄了他……」
「美沙,別說這種話……」
「不用了,這是事實。可是我還是有一些遺憾,的確如你所說,我不該再見拓朗的。」
「是的……唉?」
遲了一拍,慎之介嚇了一跳。
「對不起,我一直都瞞著你去找他。可是,我是真的……」
「等,等一下,美沙!那時我是一時激動才說那麼的,你和拓朗見面也沒什麼,不,請你一定繼續見他!」
受了驚的美沙猛地地抬起頭來。
「可是,我是個壞女人……」
「沒有關係,你對拓朗來說就是母親。而且一輩子也不會改變。」
「慎之介……」
美沙美麗的眼睛濕潤了,大顆的淚水簌簌地溢出了眼眶。
「我……真的一直在害怕,你……和拓朗會討厭我……」
「我們怎麼會討厭你呢!」
「我很喜歡你,但那是友情,並不是愛情啊?這樣的我你也能原諒嗎?我真的能和拓朗見面嗎?」
「友情又有什麼不好呢。是你把拓朗帶給了我。只這一點,我就萬分感謝你了。」
「慎之介……」
握住慎之介的手,哭泣著的美沙忽然露出微笑。
慎之介這個傢伙,根本就沒想到自己坐著的隔斷後面還有別人在呢。
「滿足啦?」
對美沙的問話,拓朗大大地點頭。坐在慎之介後面的他把所有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正滿心歡喜。
「……哦呀,你也還有良心啊。」
「確實還剩那麼一點。」
輕輕地微笑著,美沙歎了口氣。
「可是你說不定是個超乎我的想像的孩子呢。」
「為什麼這麼說?」
「你這壞孩子,你真的一輩子不打算離開慎之介了嗎?」
「……這哪裡有錯?」
稍稍想了一下,美沙點頭。
「……是啊,的確沒什麼錯。不管慎之介嘴裡說什麼,他對你要離開他的事情相當地恐懼。這一點也許和你想像的一樣吧。」
「不是也許和想像的一樣,而是正在我掌握中。」
美沙嗯嗯的點頭,「我就是喜歡你充滿自信這一點。不過,你還是只有一點不像我。」
「哪裡?」
「就是一往情深這點啊。我可受不了一輩子都做一個人的人。」
「未免太不走運了。」
「你什麼意思?」
「你沒有遇到值得愛他一生的人,我很同情你。」
美沙有些驚訝的挑起眉毛,而後,報以一個極有魅力的笑容。
「你是好男人,拓朗。希望你再接再厲,做更好的男人吧。」
「到那個時候愛上我也沒有用,因為我只愛慎之介一個人。」
知道啦,美沙說,再次微笑起來。

光永家的日常至此就沒有什麼大的變化,持續著和平的日子。一時間的颱風已經過去,除了……兒子要求父親過夜這個事態外,一直保持著安穩和平和。
於是,一年的歲月就這樣過去。
「——喂,慎之介。
在客廳喝著茶的慎之介對拓朗一如平常的稱呼輕輕歎口氣,不許叫父親的名字啦……就算說了拓朗也絕對不會聽的。
「什麼事。」
「怎麼,這種沒有誠意的態度。」
「和平時一樣啊,別纏著我。」
不服氣地碎碎念著,拓朗把一個信封扔在慎之介面前,碰翻了慎之介拿著的茶杯。
「——啊!不好了!」
「……笨蛋,你慌什麼,只是志願表而已。」
甩著被茶打濕的信封,慎之介慌忙道歉:「對,對不起,弄濕了你重要的志願表……」
「不是跟你說只是志願表了嗎,要拿的話拿多少來都行的。」
「可……可是……」
拓朗拿來的是東大的志願表,快到升學考試的時候了。不知從哪裡傳出去的,在公司都造成了大騷動,而慎之介這邊一直都焦躁不安。
「有什麼的,反正只是讓你看一看而已吧?反正去了考場考上不就好了,又不是什麼大事……」
「什、什麼不是大事啊,你這傢伙!這事比什麼都大吧!」
慎之介跳著腳叫,拓朗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生氣了,「……那麼說,慎之介也是只重學歷的人了?」
「比起沒有來,總是有的好吧?」
只是高中畢業的自己沒有什麼發言權……慎之介煩惱著。拓朗忽然把臉湊近慎之介,慎之介慌忙躲開。
「……可我認為,沒有上過大學,拚命工作養大我的你才了不起,比別人了不起一百倍。」
身體不禁熱了起來,無法正視拓朗的臉,慎之介轉開了眼睛。他說這種話,害得自己快哭出來了。
「之所以會去上東大都是因為你。我會以最好的成績合格,最好的成績畢業,無論誰問我都會說:『這全是把我養育到今天的父親給我的。正因為有父親在,才有今天的我。』」
別再讓我哭了……慎之介拚命地忍耐著要掉下來的眼淚。
「還要說『我一輩子都不會讓任何人碰我父親,因為他是我的。』」
……感動的潮水一下子退光了。
「要考上東大是你自己擅自決定的。無論是考上還是考不上都是你自己的事。跟你爸我沒關係。」
「啊,好過分。怎麼可以對著考生說『考不上』?那可是禁句啊。」
因為這種詞就動搖,這點還蠻可愛的麼,慎之介不由想道。
「算啦,反正我不可能考不上。」
……就是這種人啦。
「吶,慎之介。我畢業之後要在筱原那裡工作一陣子。」
這些話已經聽筱原說過了。看起來筱原也為拓朗要去他那裡工作的事情一直開心到現在——雖然他連大學都還沒去上呢。
「啊……既然你想這麼做的話,那去做就是了。」
「但是我遲早會擁有自己的事務所的。」無論是筱原還是都太急性子了吧。慎之介在心裡歎道。
「然後做你公司的顧問律師。」
慎之介不禁爆笑出來,拓朗的話簡直就像小孩一樣。「這麼說來,你從很小的時候就說長大了要變得非常有錢,讓我過得舒舒服服的呢。」
「沒錯,我一點都沒有改變。」
「那就按你的預定去走吧。」
「那自然……孩子的幸福就是父親的幸福麼。」
不意間,拓朗的臉又貼近過來。慎之介這一次沒有躲開。嘴唇輕輕接觸了一下,很快又分開了。睜開眼睛時,看到拓朗快樂的表情。
「……那,我就讓你幸福吧。」
凝視著拓朗的臉,慎之介輕輕地,緩緩地點下了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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