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齊巖
受:和睦


文案:

  還是覺得父子很萌的咱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於是,咱想寫一篇,有夏天味道的父子文=v=
  這文是父子,真的父子,雖然一開始很長一段時間……
  彼此都不知道 他們是父子(咱在說什麼……= =
  總之,請多捧場~~~  第一章:Father 相遇

  「這是校領導對你的處分。」

  窗外,躲藏在枝幹上的知了不厭其煩,「知知」聲隨著熱浪席捲整個校園。

  天空湛藍,竟是清澈得沒有一絲雜質。

  教師辦公室裡,立式空調「嗡嗡」作響,送來陣陣清涼。

  方形辦公桌旁,年輕的女班導色厲內荏,對面前垂著腦袋不發一言的男生訓斥道,「開學第一天,才第一天而已,你怎麼可以就闖這麼大的禍?!」

  「……老、老師……我知道錯了……」被訓斥的男孩態度極好,嗓音清澈,緩緩抬起的雙眼漆黑如墨,帶著後悔莫及,「老師,我真不是故意把那輛自行車推倒的……」

  「哼……」班導冷哼,怒氣因為男孩濕漉漉的雙眼消散許多,「總之,這次是你不對,做事毛躁……」

  但是,回想起上午那場幾乎震動了整個北校區的多米諾事件,女班導就恨不得將眼前這個看起來乖巧懂事的孩子拎到烈日下罰站。

  和睦有點委屈地瞅著地面,站在班導面前也不做多餘解釋。

  刺眼的陽光打在少年細碎的劉海上,居然泛起了暖暖的光。

  將手背在後頭,和睦不停扒扯著自己的手指頭,以安撫自己那顆惴惴不安的心。

  原本出省報美院父母就不答應,他好說歹說也沒成功,最後還是偷偷自己跑去參加藝術聯考,收到了錄取通知單,父母這才不得不同意。

  可是沒想到,他第一天踏進這個校園,就給學校帶來了這麼大的麻煩,如果父母知道……和睦的腦袋垂的更低了,他一定會被老媽拎著耳朵灰溜溜地回家去。

  仔細想想,其實他的初衷是非常善意的。

  背著兩大包行李,手裡還拿著一個熱水瓶的他,是看見前面那男生有困難,才小跑著想上去幫忙的。

  可是沒想到,他的行李包太大,居然碰到了路邊停車棚裡停著的一輛破舊自行車。

  隨後,一車棚的車瞬間接二連三地倒下,他站在路旁,手還未拍上他想要去幫助的男生的肩,就聽見「轟隆轟隆」的燥人聲響。

  一眨眼功夫,長約二十來米的自行車棚烏煙瘴氣。

  人聲鼎沸的小路上霎時寂靜如夜。

  報名的新生,家長,學姐學長,均目瞪口呆地看著自行車驚天動地地倒下。

  但是,如果真的只有自行車倒下,那麼,大不了受累一個個扶起它們,也就沒事了。

  慘就慘在,最後一輛自行車倒下之前居然碰到了在一旁休息的學生家長,那位學生家長眼見自己女兒剛發的熱水瓶要遭殃,反應迅速地扔開了手中的鐵盆,死死抱住那脆弱的熱水瓶。

  然後,被扔開的鐵盆砸在了前面一位同學的身上,同學受到驚嚇,扔掉了自己的熱水瓶。

  如此循環往復,通往學生宿舍區的小水泥路上雞飛狗跳,爆炸聲不絕於耳。

  最後終於消停,和睦望著滿目瘡痍,別無選擇地跟著一眾老師、主任,在眾人看瘟神一般的目光中,垂頭喪氣地走進了辦公室。

  學校念在和睦還是新生,做事難免毛躁,並且本性溫厚,就象徵性地記了一個小過,並承諾只要這學期表現良好到了考試的時候沒有掛科,就一定能撤掉。

  對班導頗為歉意地鞠了一躬,和睦這才如釋重負地走出了行政樓。

  沒想到,他來學校第一個去的不是宿舍,而是老師辦公室……

  絕對,不能告訴媽媽他闖了這麼大的禍,居然一上學就被記過。

  走回宿舍的路上,不時有三三兩兩地人聚在路邊小聲嘀咕。

  「喂喂,這不就是上午那個視頻裡的主角嗎?」

  「可不是嗎,多好看一小孩啊,居然……哈哈,太逗了……」

  「人家可不是不小心嘛,再說了,那些破車早就沒人要了,這下徹底報銷更好。」

  「但是……哈哈,也不能這麼壯觀啊!」

  大概是有人將上午的事件拍了下來傳到了學校BBS上,再加上出事的時候那聲響著實有震耳欲聾之勢,所以現在,對於和睦,整個美院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爆笑聲不絕於耳,和睦紅著臉加快腳步向宿舍走去。

  和睦長得乾淨,臉皮薄,性子比起其他青春期的男生來也軟弱許多。

  長輩們見了都喜歡乖巧的和睦,但是背地裡卻多少還會遺憾,如果,他們家這個乖孩子能再活潑,甚至調皮些就更好了。

  明明他那個老娘那麼幹練,老爸也善於交際,卻會生出這麼個膽小怕生的孩子。

  不過幸好,老和家還有個性子開朗又健談的小兒子,和煦。

  只顧著低頭往前衝的和睦沒注意看路,在走出小路的時候,居然一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

  「嘶……」硬生生被撞退了好幾步,額頭生疼,和睦一面揉著腦袋,一面賠不是,「對不起,對不起,剛剛是我不好,請、請別介意……」

  「呵……你幹嘛一直道歉?」沙啞,卻帶著笑意的嗓音柔柔響在頭頂上方,「我們都沒看路,所以我們都有錯,不是嗎?」

  和睦怔忡,上方的男人嗓音居然惹得他鼻尖沁出了些微汗滴,空氣似乎微妙地變熱許多。

  抬起了頭,和睦愣愣看向自己撞上的人。

  比起剛剛成年的他,那人不知道要強壯高大了多少,那軀幹,遮住了惱人的烈日。

  背著光的男人週身泛著淺淺的金光,和睦瞇了瞇眼,才看清那人的模樣。

  說實話,有些失望。

  原本,和睦以為擁有這樣嗓音,擁有這樣體格的人,應該會像電影明星一樣,同樣擁有一張蠱惑人心的臉。

  可是……這個男人實在是太過邋遢,絡腮鬍子長了大半張臉,挺硬的過耳黑髮亂七八糟,一撮一撮的垂在額頭臉頰,在陽光下,更是冒著油光……

  和睦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他……不喜歡和髒兮兮的人靠得太近。

  「小鬼,你是在害怕我……還是在嫌我髒?」男人卻突然大笑著,彎腰湊近了和睦,「恩……長得水靈靈的,難怪要嫌我這個十幾天沒洗澡的人髒。」

  「十幾天?」和睦不禁叫出來聲來,警惕地瞪著男人,生怕他會碰上自己,「你、你……這麼久沒洗澡,會生病的!」

  男人笑得越發洪亮,「你這孩子,太逗了!」

  同樣漆黑如墨卻閃著興味的眼瞳撞進和睦的眼中,和睦怔怔,不知為何,對這樣的一雙,明明沒有見過的眼,莫名熟悉。

  邋遢男人趁和睦發呆,抬手點了點和睦的眼角,「葡萄似的眼睛,小孩,成年了沒有?」

  和睦迅速回過神來抹著自己的眼角,憂心忡忡地皺起了眉,好像在說「完了完了,我被那麼髒的人碰了,必死無疑」。

  邋遢男子憋住笑,捂著胸口裝受傷,「小孩,看你長得這麼乖巧,做出來的事卻……唉,我好傷心,信心受到前所未有的打擊,嗚……心臟疼……」

  男子演的惟妙惟肖,亂糟糟的頭髮配上髒兮兮的乞丐褲,就差在水泥地上滾上兩下,看起來還真是有點可憐。

  和睦掙扎許久,終於還是敵不過男人,「噗」地笑出聲來。

  看起來起碼有三十好幾的人了,怎麼還能這麼不靠譜?

  邋遢男子聽見和睦笑,也跟著大笑起來,卻在直起身子,看見了和睦的笑臉後,僵住。

  和睦的笑和他的人一樣乾淨,眉眼彎彎幾乎看不見原本其實不小的眼睛,唇色偏淡,唇瓣微揚起來卻讓人有跟著微笑的慾望。

  有風輕輕吹過,溫溫熱。

  畫面恍惚與幾年前的場景重合。

  男子的眼中蒙著不可思議,抬起的手居然微微顫抖,「你……怎麼會來?」

  發現了男子變得奇怪,和睦漸漸停下了笑,小聲反問,「我……為什麼不能來?」

  遠處,有雲朵緩慢溫柔地飄動,碧綠的香樟樹葉沙沙作響,如一幅精緻的水彩畫。

  男子回過神,釋然地笑,「沒錯,沒錯,你當然可以來。」

  和睦不禁疑惑,男子卻冷不丁地抱住了還怔怔看著他大笑的和睦,「小孩,你笑起來可真上相,以後來當我的專屬模特好不好?」

  男子的胸口散發著好似不是正常人的灼熱體溫,和睦紅著臉,僵住身子動彈不得。

  長這麼大,他還是頭一次和別人這麼親密,更何況,這個別人,還是他剛剛第一次見面,並且髒的一塌糊塗的老男人。

  「你放開我……」起先還是蚊蚋般小小的掙扎,到了後來,和睦揮著手臂對男人拳打腳踢,「你、你鬆手!你已經十幾天沒洗澡了,離我遠點!」

  胡亂掙扎著,和睦不小心踩上了笑著想要安撫他的男人。

  「嘶……真下狠勁!」男人疼的彎下了腰。

  終於呼吸到自由的空氣,和睦顧不上向男人道歉,就一溜煙跑出了小路。

  只有清清淡淡,似有若無的風在身邊環繞。

  男人坐在地上,一邊脫下鞋揉著自己的大拇指頭,一邊無奈,笑看著和睦越跑越遠,「臭小孩,剛誇你乖巧,就撒野了。」

  第二章:Son 救命

  向宿管出示了身份證,和睦總算拿到自己那惹是生非的兩大包行李。

  無聲歎息著,和睦一邊馱著巨大的行李包爬上宿舍樓,一邊惴惴不安,費盡心思的想該和新同學怎樣相處。

  他一向不善和陌生人交往,每次到了陌生的環境,他都要一兩個月才能適應,往往是他還沒有和每個同學說過話,就突然之間到了寒暑假。

  所以他才喜歡一個人獨處,看風景,吹風,畫畫。

  和睦從小便酷愛美術,即便母親不知為何嚴令他不許學畫,但是,和睦還是抗拒不了顏料,畫筆對自己的誘惑。

  時間久了,母親便不再管他,但每每看見他畫畫,還是免不得要低聲訓斥一番。

  無非是「沒有畢加索、達芬奇的命,學什麼畫畫」「到時候你窮得叮噹響,可別指望我和你爸爸接濟你!」這種話。

  和睦不明白,明明周圍同學的家長們都很看好美術這個方向,母親卻從小就打擊他的積極性。

  終於爬上了三樓,找到了312室,和睦先深吸了一口氣,才抬起手,禮貌地「咚咚咚」敲了三下。

  「不是都說了我不需要風扇不需要網卡不需要訂報了嗎!」

  先是飽含怒氣的年輕嗓音炸在門後,而後,便是門被用力打開。

  和睦呆滯看著引入眼簾的,原本是怒氣沖沖,在見到他後,變得尷尬不已的帥氣臉龐。

  「呃……不好意思,我還以為是那些推銷員……」

  「沒、沒關係。」耳畔嗡嗡作響,和睦虛弱地笑笑,在男生的幫助下一次性將行李全部搬進了寢室。

  這種看起來十分陽光的俊美少年,在和睦眼裡,卻是最難應付的一種類型。

  因為家裡就有一個,而他花了整整十八年的時間,也沒有搞好他和那個陽光弟弟之間的關係。明明對外人,對親友都和善親切,但一接觸到他,弟弟就會變得詭譎難相處起來。

  難道是天生氣場不和嗎?和睦有些挫敗,他竟然和親生弟弟都相處不來。

  宿舍條件很好,有獨立的衛生間和洗浴間,采光不錯,還有歐式小陽台,最令人稱讚的,是和睦他們這幢樓對面,居然是清澈的環校河。

  河邊鬱鬱蔥蔥種著香樟樹,隱隱約約地,空氣中瀰漫著沁人香氣。

  和睦利落地收拾起行李來,將要穿的衣服拿出掛在櫃子裡,不用穿的就先收著,塞進了一進門口的壁櫥裡。接著是鋪床,書桌,打掃衛生。

  忙了近一個小時,和睦才滿頭大汗地順利完工。

  「哇,你不錯啊,看起來這麼瘦弱,爬上爬下居然一點都不含糊。」一直坐在對面書桌上看著的男生跳了下來,向還在平復著喘息的和睦爽朗一笑,「我是音樂系的,秦博陽,你呢?」

  「啊,我、我……」和睦侷促地站直了身體,怯怯地扯出一個笑,「我是和睦。」

  「和睦,和睦……你就是和睦?」秦博陽突然盈滿興味地來回打量和睦,「果然跟視頻上的很像,喂,你可真英勇,開學第一天就鬧這麼大的事。」

  和睦被秦博陽看得有些窘迫,只好囁喏著,「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要是故意的那還得了,那破壞力,可海了去了。」秦博陽外形陽光,個性容易相處,才短短一個多小時,就跟還顯得疏遠的和睦稱兄道弟,「小和,你知道BBS上,人都怎麼說你的嗎?」

  和睦遲疑地望著秦博陽,「怎、怎麼說的?」

  大概是和睦那怯怯地樣子讓秦博陽很是受用,他居然抬起了胳膊搭在了和睦肩頭,「大家都說,你看起來膽小怕生的,做出的事卻驚天動地。」

  和睦一聽臉更苦了,忍耐著和大笑的秦博陽近距離接觸所泛起的不自在,垂著腦袋沮喪不已,「早知道,就不逞能自己來報名了……」

  如果有父母在,他就不會闖下這個禍,揚名整個學院了。

  見和睦那頹喪的樣子,秦博陽善心大發地安慰,「別這麼想,這只不過是大學的一點下插曲罷了,別太放在心上。」

  「啊,謝、謝謝。」心中湧現一股熱流,和睦對秦博陽淺淺的笑。

  秦博陽突然怔了怔,回過神來掩飾似的大聲嚷嚷道,「對了對了,這個宿舍我去問過導師了,這個學期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住,所以這一半是我的,那一半是你的。」

  聽秦博陽這麼說,和睦才注意到整個宿舍的另外一半早就被秦博陽佔了去。

  由於是學音樂的關係,秦博陽的那一半居然放了兩把樂器,從形狀上來看,應該是吉他和貝斯。

  既然這樣,那麼他過幾天托運來的畫板、顏料,也有地方放,不怕被壓壞了。

  新生開學都很忙碌,開班導會,前半個月還要參加軍訓,秦博陽是音樂學院鋼琴系的學生,而和睦則是美術學院油畫系的新生,所以兩個人每天只是結伴走出宿舍大樓,便分別向自己班級集中的地方參加軍訓。

  半個月下來,和睦倒是和秦博陽相處融洽,究其原因,還是秦博陽太過活潑所致。

  軍訓匯報演出結束,秦博陽剛在食堂樓下與一眾新結識的兄弟們揮手告別,就看見和睦垂著腦袋,一個人晃晃悠悠地往宿舍走。

  和睦太安靜了,靜得讓人總是忽視他的存在。

  秦博陽就這樣跟在和睦身後頭,唇角噙著笑,猜想就和睦這樣的性子,一定到現在都沒和班上的同學混熟。

  和睦身形偏瘦,皮膚更是在連續半個月的暴曬下還維持著些許蒼白,秦博陽驚愕不已,他從來沒見過一個和他同齡的男生會像和睦這樣纖細。

  秦博陽一邊走,一邊想和睦這個遲鈍的傢伙什麼時候會發現他。

  可是,直到進了宿舍大院,直到上了樓,甚至到了關上門的那一刻,和睦都沒有發現他。

  若不是秦博陽手快擋住了那扇門板,他就要被鎖在外頭了。

  「在想什麼呢?」

  「啊,對、對不起……」和睦道歉,神色中染著些許愁緒。

  「到底怎麼了?和睦,你的樣子……不太對勁。」秦博陽關上門,跟著沒精打采的和睦走到陽台,「和睦,有什麼事……不能告訴我嗎?」

  「……也沒什麼。」彎著腰,和睦枕著雙臂磕在鐵質欄杆上,傍晚的夏風吹起柔軟的劉海,「我好像……太出名了,所以……都沒有專業老師願意收我。」

  「什麼意思?」秦博陽疑惑不解,「和睦,老師還在因為開學那件事找你麻煩?」

  「不是。」和睦側過臉,目光落在秦博陽身上,「班導說,從下周開始的專業課每個人都要自己去找教授輔導,也只有找到了輔導教授,在這個學期才能有畫室,可是……」

  移開了目光,和睦眼睫微垂,好似隱忍著心中委屈,「班導說,沒有一個導師願意帶我。」

  下午開過班會,和睦在一眾同學好奇的目光中跟著班導再次來到辦公室。

  班導的話還算委婉,但和睦聽了心裡堵得難受。

  他只是在開學的時候一不小心闖了禍,為什麼會被惦記這麼久?據班導說,本來有不少教授看好他的入學成績想親手帶他,卻在聽說他就是「自行車多米諾」事件的主角後,紛紛沒了音信。

  落日的餘暉帶著濃烈的橘紅,罩著少年略帶憂傷的軀體,奇異地散發著柔柔的光。

  秦博陽幾乎要看呆,愣愣嚥了嚥口水,才反應過來安慰道,「這、這沒什麼的,我們學校這麼大,怎麼可能一個教授都不願意……」

  「所以,班導讓我去找一個臨時在我們學校任教的教授。」漆黑的雙瞳染上薄霧,和睦對秦博陽扯出一抹牽強的笑,「明天我就能去找他,而且,換個角度想,那位教授只帶我一個人,效果會更好。」

  「小和,腦袋很精明嘛。」故意老氣橫秋地說話,秦博陽抬手,狠狠揉上那一頭他覬覦許久的軟發,「嗯,果然很舒服。」

  和睦的髮色偏淡,陽光一照更是會變成暖暖的栗色,看上去很是舒服的樣子,秦博陽早就想上去揉一揉,卻礙於和睦怕生,而沒敢輕舉妄動。

  這次,是他實在受不了心中越演越烈的躁動,才豁出去揉了上去。

  果然,和想像中的一樣。

  和睦僵硬地任由自己的小腦袋瓜子被秦博陽揉來揉去,耳根紅得發燙,腦門更是慢慢沁出了薄汗。

  「我、我先去洗澡……」生怕呆下去會被秦博陽取笑臉皮薄,和睦垂著腦袋,逃命般拿起換洗衣褲便鑽進了洗浴間。

  「……害怕我吃了你不成。」秦博陽無奈地看著和睦落荒而逃,對著夕陽怔怔看了自己手掌好一陣,才笑著跑進了屋,拿出吉他坐在陽台上輕輕彈奏起來。

  慵懶的音律唯美,落日浪漫,浴室中傳來的沙沙水聲,莫名,動人心弦。

  第二天下午,和睦一下課便拿著班導給自己的地址向東校門的住宅區走去。

  仰著頭辛苦辨認了許久,和睦才終於找到了那位教授的住址。

  站在肅穆的防盜門外,和睦理了理頭髮,確定自己不失禮後,才深深呼吸,抬手按上了門鈴。

  第一次,沒人開門。

  第二次,依然沒人。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連對面的家屬都探出頭來微微表示不滿,卻還是沒有人來開門。

  會不會……不在家?

  和睦幾乎是立刻不安起來,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防盜門的把手上。

  樓道中陰涼,寂靜一片,戶外的風吹來,卻讓和睦的掌心越發粘膩。

  緊張地,和睦抬手握住了門把,而後……居然轉動了!

  和睦欣喜,略略遲疑地推開了門,先探進頭去,小聲說,「請問,有人在嗎?」

  理所應當得不到回答,和睦便放大了膽,走進了屋子,而後,輕輕反手關上了門。

  他這樣……應該不算私闖民宅吧。畢竟,班導已經替他事先和教授說過了不是嗎?

  入目所及,是空蕩蕩的客廳,沒有電視,沒有沙發,甚至連一張椅子都沒有。

  乳白色瓷磚上殘存著可疑的黑色印跡,和睦小心地繞過地上一杯又一杯飄著餿味的泡麵,心裡有點犯怵。

  他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哪裡會有一個大學教授的家,而且還是美術系教授的家,會跟垃圾場一樣的?

  閉氣,和睦輕手輕腳地走向各個臥室查看,幸好臥室的門都沒關,他才輕而易舉找到了這個唯一願意接收他,並且聽說在業界知名度頗高的教授。

  他背對著和睦坐在地板倚在床邊,頭無力地垂下,半長的黑髮束在腦後,露出略顯僵硬的頸項線條,週遭,是雜亂的床單,還有不遠處畫架上一幅只是勾勒出輪廓的鉛筆畫,整個場景,在和睦眼裡,如同陰沉靜默的油畫,沒有一絲人氣。

  沒有……一絲人氣……人氣?

  和睦心頭突地一跳,無意識握緊了雙拳,他小心翼翼走進了還瀰漫著顏料氣味的房間,慢慢地,靠近那個垂著腦袋,自始至終,似乎都未曾呼吸過一次的人。

  「請問……是齊巖老師嗎?」

  「那個……您……出什麼事了嗎?」按住幾欲跳出胸膛的心臟,和睦蹲下身子,抬手輕輕觸碰男人的肩頭,「齊巖……老師?」

  「彭……」男子,在被和睦觸碰到的那一刻,轟然倒地。

  「……」和睦雙眼空洞,渾身顫抖著,沙啞喃喃,「救、救命,救命!救命!」

  第三章:Father 告白

  「救、救命……救命!救命!」就在和睦的救命喊得越來越高亢時,倒在地上的齊巖卻發出了微弱的呻吟。

  「唔……怎麼回事?」揉著脖子,齊巖緩緩坐了起來,神色間滿是疑惑,「又睡著了?」

  和睦瞬也不瞬地盯著齊巖看,慌亂的神情凝固在臉上,很是滑稽。

  「充電結束。」自言自語著,齊巖坐在地上伸起了懶腰,一副優哉游哉的愜意樣。

  秋老虎來襲,知了聲依舊不絕於耳,太過灼熱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打在齊巖週身,刺眼,卻慵懶。

  和睦不敢置信,前一秒還沒有呼吸的人,居然在他眼前復活,還懶洋洋地笑。

  「啊,小孩你來了?」終於發現了和睦的存在,齊巖摸了摸鼻子,竟是不好意思的開口,「昨天晚上畫得太晚,所以下午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

  在與和睦第一次相遇後便查找了全校新生,終於找到了和睦的齊巖向所有教授通氣「等專業課的時候,一定把這個學生讓給我」,而且,還不能告訴和睦這是他的陰謀。

  然後,齊巖隱隱得意的笑,渾然不知自己被算計了的和睦就這樣自動送上門來了。

  看著齊巖如常的笑,和睦甚至忘了眼前這個是前段時間不明不白抱住他的危險人物,輕輕吐出一口氣來,「還好,你沒事。」

  齊巖愣住,心中泛起層層漣漪,「小孩,你怎麼這麼可愛?」

  再次冷不丁抱住近在咫尺的和睦,齊巖將頭埋在和睦頸間,嗅著那少年獨有的清新氣味,含笑喟歎,「小孩,終於……找到你了。」

  在被害怕自己身上傳染上什麼髒兮兮的病毒的和睦強行推開後,齊巖笑瞇瞇地認輸,「行,行,我現在就去洗澡,不要再用看細菌的眼神來看我了,好不好?」

  從陰暗的角落裡拿出不知道是不是乾淨的換洗衣物走進浴室,齊巖對略微惱怒卻只會默不吭聲的和睦一笑,「小孩,等我洗乾淨出來,你可不能再推開我了。」

  單薄的肩僵住,和睦不敢置信男人居然會這麼說。

  原本在看見齊巖就是上次摟住他的男人,和睦就很是詫異,如今,齊巖居然又抱住了他,還說著「如果我洗乾淨了就不能再推開我」這種話,和睦頭皮發麻,好想落荒而逃。

  可是……這個是唯一願意帶他專業課的老師……

  和睦挫敗地跨下肩頭,走到客廳,望著在陽光下閃著金光卻滿是黴菌的泡麵盒,踟躕著,走了過去。

  將背包扔在看起來最為乾淨的陽台上,和睦蹲下身子清理著垃圾,而後是地面,客廳空曠的唯一一個好處,就是在掃地拖地時異常方便。

  清掃完,和睦看著終於變得乾淨通透的客廳緩緩笑了開來,通著小院子的落地玻璃門打開,吹進清爽的風。

  和睦抬手伸著懶腰,卻沒想到,碰上了釘在牆壁上的裝飾書架。

  而後,書架上的一個相框應聲落地。

  在發現齊巖還在洗澡後,和睦長長呼出一口氣,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拾起相框。

  木質的相框穩重大方,其上點綴著用鹼性顏料畫著的塗鴉卻青春活潑,和睦眼中蒙上了笑,對這個相框愛不釋手。

  突然很好奇,這樣的相框中,會放著怎樣的照片。

  抿著唇,和睦翻轉了手中的相框。

  莫名乾淨的玻璃後,放著一張塑封完好的相片,相片的遠處,天空湛藍,飄著大團大團潔白如雪的雲,地面上,有一個從青翠矮叢後探出腦袋的小孩,傻乎乎的笑。

  孩子笑得瞇起了雙眼,淡色唇角大大上揚,天地失色。

  整張照片透著濃濃的夏日氣息,可是卻有點模糊,角度也不是很好。

  但,和睦的心臟還是不可遏止地狂跳起來,眼露錯愕,以及不知所措。

  腦海中的的確確是從未有過交集的齊巖家中,為什麼,會有他小時候的照片?

  「哇,小孩,你這麼賢惠,居然把家裡都打掃乾淨了?」男人的驚呼突然響起,空氣突然之間變得稀薄起來。

  和睦僵著身子不敢動彈,而後,被剛洗完澡的男人從身後抱住。

  一樓的屋子,空氣一向涼爽,卻在男人走近時,突然變得燥熱,越來越緊缺的空氣中,瀰漫著檸檬沐浴乳的香氣。

  快要窒息。

  那被胡亂擦拭的黑髮上還帶著晶瑩水珠,順著髮絲滴落在胸前。

  齊巖擁住和睦,在看見和睦手中的相片時,笑容越發柔軟,「你看見了。這個照片……我可是寶貝了很久。」

  和睦垂著眼睫,不敢與齊巖對視。

  「喂,這個照片上的人是你,為什麼不質問我『你為什麼會有我小時候的照片,你這個變態!』這種話?」男人嬉笑著,鼻息柔柔打在和睦而後,讓和睦閃躲著,心跳加速著。

  和睦還是默不吭聲,齊巖挫敗,走到和睦面前輕抬起和睦的下巴,強迫和睦與他對視,「小孩,你準備怎麼賠我這六年來的相思?」

  和睦終於有了動作,唇角動了動,因為太過驚愕,嗓音變得暗啞,「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齊巖的眼瞳如墨,此時染上了繾綣笑意,更是醉人。

  齊巖緩緩湊近和睦,細碎的陽光跳躍在他肩頭,照耀著,讓他的鬍渣和黑眼圈都變得溫暖起來。

  「我喜歡你。」輕輕的,齊巖吻住和睦,眉心微皺,有「向自己的邪惡臣服」的蒼涼和無奈,「喜歡上那麼小的你,我果然是個變態。」

  六年前,陌生街頭的人潮湧動,流浪搜集靈感的他,還有洗出來的相片中,無意拍到的陌生孩童。

  那個孩子的笑容太純粹,心臟以幾乎要崩潰的頻率跳動,讓他幾乎來不及掙扎,就陷入了「一見鍾情」這種恐怖境地。

  而且,對方還是一個不過十二、三歲的孩子,從未見過,並且,也再沒有見過。

  直到半個月前才重新相遇,在認出和睦的瞬間,他腦中繚繞著「冥冥之中天注定」這句話。

  六年過去,嬰兒肥的孩子蛻變成依然略帶稚氣的少年,輪廓未變,笑容更是沒變,所以,齊巖才輕而易舉認出了和睦。

  空蕩蕩的心房終於被填滿,是按耐不住的欣喜。

  臉頰被硬硬的鬍渣扎的生疼,和睦怔怔許久,才消化完齊巖突如其來的告白。

  這個……第二次見面,懶散,邋遢,屋子髒得像垃圾場一樣的老男人,在對他說喜歡?還是從六年前無意中看見之後,就喜歡上了的喜歡?

  再次激烈地掙扎起來,和睦踩上齊巖沒穿拖鞋的光裸腳背,退到安全範圍,才警惕地瞪著齊巖,「我、我不喜歡男人的。」

  嚥著口水,和睦緊張地說。

  其實他很想在齊巖鬆手的那一瞬間就逃出屋子,但是……齊巖的告白很認真,所以,和睦也想認真地回答,即便是讓人傷心的回答。

  「對、對不起,我……我喜歡女孩子,而且……」墨黑的眼珠逡巡著齊巖,許久,才支吾著吐出一句話,「而且,你年紀太大,也……太髒了。」

  齊巖哭笑不得,「小孩,你不能因為我太髒年紀太大就回絕我,我會很傷心的。」

  眼見齊巖往前邁了一步,和睦立刻跑到了門邊,準備齊巖一有動作就打開大門頭也不回的逃開,「可是……你的鬍子太硬,剛剛就弄疼我了。」

  齊巖眼中詭異綠光一閃而逝,和睦心驚膽戰,提高了音量,「總、總之,我不喜歡你!」

  說完,便連包也顧不上拿,衝出了大門。

  站在前所未有整潔的客廳中,齊巖摸著下巴上那著實扎人的鬍渣,含笑喃喃,「看來,還是剃掉鬍子比較好。」

  和睦馬力全開衝回了宿舍,開門動作之大,讓宿舍裡正在玩遊戲的秦博陽都不禁抖了抖身軀。

  「和睦,你怎麼了?那教授找到了嗎?」

  和睦彎腰在洗漱池洗臉,聽見秦博陽的問話不禁僵了僵,臉上的熱度從未消褪。

  清涼的水緩解了燥熱,和睦垂著腦袋濕嗒嗒地走回書桌旁,拿起掛著的毛巾擦乾淨水漬。

  未擦拭到的水珠晶瑩,順著少年不甚明朗的微紅臉頰緩緩滑落,到脖頸,到鎖骨,到隱沒不見。

  光與影之間,時間彷彿凝滯靜止。

  秦博陽突然口乾舌燥起來,尷尬笑道,「你、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沒和教授好好談談今後的專業學習嗎?」

  和睦的耳垂紅得快要滴血,支吾著,「我明天再去……」

  他的包落在了齊巖那,想不去都不行。

  說完,和睦便走向一旁,翻出一本歐洲田園風格油畫集細細瀏覽起來,細膩樸實的畫漸漸平復了他一直砰砰亂跳的心。

  而秦博陽,看著和睦安靜的側臉,倏地按住胸口,迅速掏出手機,手忙腳亂的回復著信息。

  他還是,參加一下那些無聊的聯誼,找個女朋友好了……

  第四章:Son 不認識

  結果,第二天,在和睦剛剛結束了上午的基礎課,就見到了預備下午再面對的齊巖。

  知道和睦的課表,閒來無事的齊巖早早地便在教室門口等候,下課鈴一響,驚動了心臟,而後,在人群中看見了背著包淡淡走出教室的和睦時,血液卻好似突然凝固。

  看著那個清清淡淡的孩子離自己越來越近,小心地不和其他人觸碰,在跨出階梯教室時卻不小心絆了一下。

  齊巖忍不住輕笑,離去的學生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隨後結伴走去。

  他就這樣靜靜的站在門外,等和睦走到他身邊。

  可是……

  和睦甚至沒有將目光停留在齊巖身上一秒,便淡淡越過了他。

  齊巖不可置信,回過神來擋到和睦面前,「小孩,你沒看見我嗎?」

  因為被人擋道而蹙起了眉,和睦緩緩抬頭,視線中,是從未見過的男子面孔。

  黑色短髮直愣愣豎著,眉清目朗,眼角有淺淺的細紋,讓硬挺的五官多了絲柔和,身材高大,印象中,只有昨天向他告白的齊巖會逼得他用力仰起脖子,才能看清全貌。

  和睦不由得微微後退,疑惑地問,「你……找我有事嗎?」

  「你說呢?」齊巖挑眉,想擺出凶狠的樣子嚇嚇和睦,卻在接觸到那墨黑眼珠的一刻,心臟柔軟,再也兇惡不起來,「算了,先跟我走吧。」

  手腕被陌生的手掌溫柔包覆著,和睦眼露慌亂,「我、我不認識你,怎、怎麼能和你走!」

  齊巖的腳步倏地停住,寬闊背脊僵硬,許久,才轉過身來,「你說……你不認識我?」

  雖然害怕男人發火,但和睦還是猶豫著點下了頭。

  眼中霎時蒙上怒氣,齊巖不由得收緊握住和睦手腕的手,「小孩,我昨天才和你告白,你今天就忘了我?明明長得文文弱弱又善良,為什麼會這麼沒心沒肺?」

  瞪著眼前露出「啊,原來是你」這種表情的和睦,齊巖心頭滑過一絲蒼涼,他的告白,難道就這麼那麼不濟,以至於連被人記住的資格都沒有嗎?

  「對、對不起,我沒認出你……」和睦小聲道歉,手腕被捏的生疼,卻沒敢吱一聲,「你比昨天乾淨太多,頭髮也變了,所以……我沒認出來。」

  轉瞬多雲轉晴,齊巖得意地撫上自己乾淨得沒有一點鬍渣的下巴,沖和睦單眼一眨,「怎麼樣小孩,看見我這麼乾淨,有沒有春心萌動?」

  看齊巖洋洋自得的樣子,和睦輕笑,原來年紀再大的人,再有名氣的教授,也還是會做出幼稚的舉動。

  比如他眼前的這個,從他第一次見到他開始,就不停地打破他腦中對成年人的認知,不穩重,不嚴肅,甚至不愛乾淨。

  見和睦微笑,齊巖眼中突然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綠光,隨後裝作隨意的摟住和睦肩頭,一步一步向樓梯口走去,「先不說了,肚子餓了沒有?我請你吃飯。」

  男人的手異常灼熱,透過單薄的T恤傳到和睦心頭,那陌生濃烈的氣息縈繞在鼻尖,讓和睦不禁想起昨天傍晚,被男子輕輕親吻時,有點癢有點痛的唇邊。

  猛然驚醒,和睦在踏下最後一節樓梯後甩開了齊巖搭在他肩頭的手。

  「那個……對不起,齊教授,我、我中午還有事,就先……」

  「喂,小孩,你不要自己的包了?」

  空蕩蕩的教學樓一樓,陽光被阻擋在深藍色玻璃之外,陰涼許多。

  齊巖彎腰與和睦平視,唇角上揚竟是帶了些痞氣,「還有,你不想學習專業課了?我可是唯一願意接收你的老師……」

  和睦沮喪地屈服在齊巖的威脅之下,耷拉著腦袋,露出的脖子白皙,金色光線跳躍其上。

  滿意的點頭,齊巖將昨天和睦落在他那個背包掛在和睦胸前,看那巨大的帆布包在和睦肚子上搖搖欲墜,齊巖樂不可支,「小孩,你知不知道,看見你這樣,我就好想欺負你。」

  和睦幾乎是立刻抬起眼瞪視著齊巖,眼中的怒氣顯而易見,卻帶著些許膽怯,和倉皇。

  齊巖頓了頓,忽然擁住和睦,心中滿滿柔情,「可是……又好想就這麼抱著你,一點都捨不得傷你。」

  和睦落了一地雞皮疙瘩,額頭靠在齊巖胸前,不知所措,「那個……我、我昨天都跟你說明白了,所以……能不能……請你不要再……」

  「好了,都過了這麼久,食堂了應該沒人了。」打斷和睦的話,齊巖近乎強勢地拉著和睦往外走,「小孩,我們先去吃飯,然後,我們該好好談談關於專業課的問題。」

  驟然失去蔭蔽遮擋陽光,和睦不禁閉上了眼。

  因為前面有個人牽著他的手為他引路,所以,他不用慌慌張張地再睜開眼睛讓陽光刺痛。

  有種微妙的感覺,慢慢的,滋生出來。

  被齊巖擺佈著,和睦最終還是來到了昨天他倉皇逃出的那間屋子。

  比他昨天看見的明亮乾淨了許多,但地面上還是隨地擺放著顏料、畫紙,原本什麼都沒有的客廳裡架著一個畫板,畫板上,有一幅未完成的水彩畫,彷彿罩著微光。

  脫了鞋隨便放在玄關,齊巖赤腳走進客廳,便挑了個沒有畫紙的地方席地而坐,還招呼著和睦,「小孩,過來,我們來討論一下今後的油畫學習。」

  和睦心中斟酌一番,脫了鞋齊整地擺在玄關,走到齊巖一旁,低頭看著滿地瘡痍,他的白色襪子甚至已經染上了些灰塵,不由得為難,「我……還是站著聽您說好了。」

  「這怎麼行?你想讓當老師的我仰視你?」齊巖一使勁便將和睦拉到了自己身邊坐下,「坐好,這地已經很乾淨了,不許挑三揀四。」

  和睦拘謹地點了下頭,小心地不讓自己碰到更多的地方,如果,如果今後他不得不在這種「乾淨」的地面上席地而坐的話,那麼,他會選擇隨身攜帶小椅子。

  「既然要跟著我學習,那麼……就要習慣我的生活方式,明白嗎?」

  和睦的目光掠過癱在地上的畫稿,線條流暢,筆觸細膩,纖細溫柔還有些熟悉的畫風,和眼前這個又髒又奇怪的男人很不相符,但是……和睦想,他很幸運,找到了一個畫技非常的老師。

  可在相處了三個小時後,和睦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再努力一下,相信會有奇跡發生一些,去找其他嚴肅認真的老師才對。

  齊巖幫和睦制定的方案、關於專業的認知和講解固然不錯,但是,和睦真的懷疑自己是否能在今後幾年中與這個邋遢的男人相處融洽。

  不過三個小時而已,齊巖就打翻了四次水杯,踩到五次顏料,他昨天才拖過的地板上,混著落地窗外吹進的灰塵和色彩鮮艷的顏料,慘不忍睹。

  更恐怖的是,和睦在認命重又拖了一遍地之後,乾淨地面又被齊巖在半個小時之內,再次摧毀。

  「呃……我知道我的確是有點……不太有生活能力,所以……」站在牆角,齊巖對生著悶氣,準備離開的和睦說,「小孩,我已經在努力了,你說不喜歡我髒兮兮的,所以你看,我昨天立刻就剃掉了鬍子,甚至還出門跑了五分鐘去剪頭髮。」

  一步一挪地湊到和睦身邊,齊巖指著自己的頭髮,「要知道,我可是半年才會剪一次頭髮的,昨天因為你一句話,我片刻不敢耽誤,就……剪頭髮那麼麻煩,我寧願花那些時間多畫些畫,卻為了你……」

  和睦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頭短髮,很想說,到底昨天是誰靠著床邊就睡死過去……

  這樣,不是更浪費時間嗎?

  背上包,身後是齊巖故作可憐的嗚咽,和睦一向清清淡淡的臉上帶了些惱怒,伸手打開了門。

  「啊,真巧,我正想按門鈴。」

  門外,站著一個即使在夏天還穿著正經西裝的木訥男子。

  在看見和睦身後的齊巖的瞬間,木訥男子的臉上突然迸射出「謝天謝地」的狂喜,「老師!我終於見到你的面了老師!」

  和睦被強硬擠進門來的癲狂男子嚇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著男子一個箭步竄到齊巖面前,一雙手還緊緊握住了齊巖的,「老師,您知不知道在您甩出一句話就不見人影跑去找素材的這兩個月裡,阿慶我過的是怎樣水深火熱的生活!還有,老師,您怎麼可以不和阿慶商量就去剪掉那麼帥氣的長髮!」

  齊巖費力抽出被攥紅了的手,扶著額角,「阿慶,你的聲音小一點,不要嚇到小孩。」

  說著,齊巖趁機拉著被阿慶驚嚇到回不過神的和睦向客廳走去,「畫稿在這裡,快點拿走就離開。」

  齊巖用腳比劃著雜亂癱在整個客廳裡的無數畫稿。

  阿慶如獲至寶,眼中含著淚二話不說趴在地上一張一張撿了起來。

  看著阿慶佝僂著身軀滿臉欣喜忙得大汗淋漓,和睦有些看不過去,微微用力,捏了一下牽著自己的齊巖的手。

  「怎麼了?」沒有一丁點對待阿慶的不耐煩,齊巖淺笑著,低頭問,「還想回去嗎?我都抓回你了,就別想再跑。」

  和睦臉上紅白交錯,「我、我只是想說你不應該對這位先生這麼沒有禮貌……」

  不僅不端茶倒水,還一副「我是大爺肯見你就是給你面子」的倨傲樣,讓客人蹲在地上自己收拾畫稿。

  「難道你想讓我幫他整理好畫稿,然後笑著雙手遞給他嗎?」齊巖不可置信地問。

  和睦點頭,墨黑眼珠中露著「不是理所當然嗎?」的疑問。

  齊巖震驚,上上下下打量著和睦,嘴中喃喃,「小孩,你快點到我的懷抱裡來吧,像你這麼心軟的,早晚要被人洗乾淨賣了。」

  和睦抿緊唇,終於鼓起勇氣想要反駁,就聽見一邊爬起,一邊擦汗的阿慶說,「沒關係的,我一點都沒放心上,老師能每次都按時交稿不拖欠,對身為編輯的我來說已經是莫大榮幸了!」

  「你看,阿慶自己都這麼說了。」齊巖攤手,歎息著對和睦,「小孩,你啊,真是太好心了。」

  和睦憤憤瞪了齊巖的肚子一眼,扭頭不看齊巖,對自顧自整理著畫稿的阿慶說,「您……是齊老師的編輯?」

  「沒錯。」阿慶頭也不抬的說,「老師的繪本可是近年來賣的最暢銷的,所以啊,我這個做編輯的,被不少人羨慕嫉妒,還收穫了甜蜜愛情,對了,告訴你,我的親愛的可是世界上最美麗最可愛最體貼最……」

  「咳嗯。」齊巖冷冷咳了一聲,終於召回阿慶的神智。

  「啊……呃……對、對不起啊,我一激動,就會話多……」阿慶訕笑著向尷尬的和睦道歉。

  「沒關係。」和睦走到阿慶身後,跟著瀏覽起一張張畫稿。

  剛剛只是瞥了一眼,所以他沒發現,這些畫稿中的主角、畫風竟是那麼熟悉。

  「那個……齊、齊老師……你的筆名……是什麼?」和睦突然顫聲問,「是……笨木頭嗎?」

  「喂,小孩,是不是開始崇拜我了?」齊巖將下巴磕在和睦肩頭,洋洋得意,「我啊,就是笨木頭。」

  屋內的光線彷彿在一瞬間變得刺眼,和睦眼眶微微刺痛,卻捨不得眨眼移開看著畫稿的目光。

  滿室盈滿顏料的氣息,阿慶翻動著畫紙,發出「嘩、嘩」聲響。

  「笨……木頭……」和睦喃喃,眼中露出驚異卻仰慕的光,「齊老師……居然會是笨木頭……」

  第五章:Father 胃疼

  被不少都市人群追捧的繪本漫畫家笨木頭,最新出版的繪本名叫「天堂比不上吵鬧的家」。

  主角,從第一本繪本開始就沒有變過,仍然是一個圓嘟嘟,笑起來非常可愛的男孩,木頭。

  名叫木頭的小男孩站在喧囂街頭,忽然發現自己很討厭這個混沌的世界,於是決定要長出一雙翅膀,飛到天堂。

  他努力,每天做義工,幫助老奶奶過馬路,給野貓餵牛奶,就這樣過了很久,很久,他的背後終於長出一雙聖潔的翅膀。

  木頭開心的跳舞,在朋友的錯愕中,在父母的呼喊中,揮舞著雙翅飛向嚮往已久的天堂。

  但是,天堂裡好冷清,大家都忙碌著自己的事,根本沒有人願意和他一起玩。

  「還不如不到天堂……」每天每天的懷著這個念頭,木頭後悔萬分,靠著雲朵昏昏欲睡。

  在夢裡,他想念著會吵架卻仍然十分要好的朋友,想念會罵他卻仍然寵愛他的父母,想念那個過分喧囂卻熱鬧的世界。

  好想,回家……

  夢中的木頭哭了,狼狽不堪。

  然後,木頭被一雙有力的手揪醒,「快起床,上學要遲到了!」

  母親熟悉的怒吼響在耳畔,木頭睜開了雙眼,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母老虎媽媽,還有熟悉的小米粥的香氣。

  「回來真好。」木頭大聲歡呼,在母親驚愕的瞪視中到處亂跑,「喔,回家了,回家了!」

  繪本最後,是木頭背著書包被發飆的母親追趕,「回來,你還沒有喝牛奶!」

  絢爛的畫如同看見雨後的天空放晴,澄澈天際彎著一道彩虹般清新,好想深深呼出一口濁氣,對著天空大笑。

  笨木頭繪本中故事的道理一向淺顯,極易引起讀者共鳴,所以才會在近幾年逐漸成為最受歡迎的繪本漫畫家。

  只是,沒有人知道,能畫出這麼清新細膩的圖畫的人,居然生活在一個垃圾場裡。

  「所以啊,小睦,能為這樣的齊老師收拾畫稿,是我的榮幸哦。」坐在小院子裡的石凳上,阿慶一臉陶醉,「不過,小睦,還是你最幸福,居然能在今後幾年一起和老師學習……呃,老、老師,您……您為什麼一直瞪著我……」

  「你說呢?」齊巖眉峰一挑,坐在阿慶對面,一手搭在和睦肩頭,一手撐著下巴,「小睦……是你能喊的嗎?」

  「誒?」阿慶來回打量和睦和齊巖,「為、為什麼不能……小睦的名字叫和睦不是嗎,這樣喊很親切啊。」

  「……」齊巖定定看了阿慶幾秒,突然站起身,伸著懶腰說,「啊,我想我還是簽別家出版公司……」

  「對不起!和睦同學,對不起!」阿慶反應迅速地向和睦鞠躬,「是我逾矩了,不該對和睦同學你這麼自來熟,對不起!」

  和睦驚慌失措地站起身,「沒、沒關係,其實我、我並不在意,都是老師他……」

  「行了,阿慶你收完稿就快點回去,樣書出來了再寄給我,近期內不許再踏進這裡一步!」一邊說著一邊強硬地將手忙腳亂拿起畫稿和外套的阿慶推出大門,齊巖整個人擋住和睦困惑不已的視線,對站在門外委屈地穿著鞋子的阿慶說,「乖,阿慶,回去後要是敢亂嚼舌根,我真的會去簽別家公司。」

  「彭……」房門無情關上。

  阿慶維持著穿鞋的姿勢欲哭無淚,「老師,您又這樣威脅我,我會得心臟病的……」

  阿慶一走,屋子裡霎時寂靜下來。

  和睦侷促地站在由於太陽下山而變得昏暗的小院子裡,眼神飄忽,到最後還是忍不住飄到齊巖身上。

  他真的從沒想過,會親眼見到自己崇拜的漫畫家,雖然……和相像中的人差距很大。

  「小孩,快進來,站在那給蚊子義務獻血嗎?」齊巖像招呼小狗一般對和睦招手,「肚子餓了沒有,我做飯給你吃。」

  和睦猶豫著,踏進客廳,將落地紗窗關上,視線盯著地面,「那個……齊、齊老師……我、我很喜歡您的畫。」

  週遭的空氣好似被什麼東西全部吸走,和睦緊張開口,嗓音微顫,「您的作品,我很喜歡,每次出了新品都會去買,還有……我、我最喜歡的是您的『倒掛綵虹』,正是因為您的影響,我才會、才會背著媽媽來考美院,期望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變成您這樣的畫家,讓全世界的人都……」

  臉頰突然傳來指腹摩挲的戰慄感,和睦僵硬地筆直站著,任由齊巖灼熱的指尖流連在他眼角眉梢。

  「小孩,你崇拜我。」

  「……是。」

  「所以,願意讓我當你的專業課老師了?」

  「當、當然。」

  「然後……能不能考慮一下,接受我呢?」

  光線越來越暗,喧囂的世界不再,好似這裡是一處從未被被打擾的桃園。

  和睦抬起頭,望著眼前淺笑著的齊巖,不自覺點下了頭。

  夏風,突然猛烈地從紗窗中灌進客廳。

  齊巖眼中閃過暗光,「小孩,你知道……剛剛答應了我什麼問題嗎?」

  和睦收緊顫抖著的十指,頓了頓,還是選擇了點頭,「我知道,我……會考慮。」

  如果對方是這個從第一眼開始就讓他變得有些奇怪的男人的話,如果對方是他崇拜了近五年的男人的話,如果對方,是會一直這樣溫柔的看著他的男人的話,他願意,試著接受他。

  「真好。」齊巖突然毫無城府地笑了出來,大手揉上和睦的發頂,陣陣溫柔散落而下,「小孩,不,不能再叫你小孩了,從現在開始,我叫你小睦怎麼樣?」

  「好。」早就想抗議「我都成年了不許再叫我小孩」的和睦笑著回答。

  略帶稚氣的臉上掛著的笑竟然讓人迷醉。

  齊巖微微彎腰,在和睦唇邊印下一吻,「我會努力,讓你盡快接受我,所以……你不能食言。」

  和睦默不作聲,只是在越來越暗的光線中羞紅了耳根。

  *******我是嘰裡呱啦的分割線*******

  聽著廚房中傳來的「叮鈴桄榔」聲,和睦終於按耐不住,走到了廚房門外一探究竟。

  又是滿目狼藉。

  蹲在地上拾破碎瓷碗的齊巖撓著頭對和睦笑,「哈、哈哈,其實……我真的不太會弄這些油鹽醬醋。」

  數個瓷碗被打碎,鐵鍋在鐵勺無情的敲打下變得殘破不堪,濺到四處的油滴,被打翻的調料盒,剛剛買回來卻被摧毀的多數食材,整個廚房在齊巖手中徹底報銷。

  和睦抬腳欲走進廚房,卻被齊巖叫住,「不能進來,你沒穿拖鞋,會被玻璃渣扎到。」

  和睦望向齊巖光溜溜的雙腳,輕聲道,「老師你……也沒穿鞋。」

  「沒關係,我皮厚。」笑著將將破碎瓷碗迅速處理掉,齊巖拎起廢舊用具走出廚房,「我先去扔了這些東西,小睦,你先去臥室坐著,等我回來叫外賣。」

  因為客廳一件傢俱都沒有,和睦不得不到唯一有床的臥室坐著,才能休息。

  「……恩……」乖巧應聲,和睦目送齊巖走出大門。

  可是,當齊巖扔完垃圾回來,卻聞見了陣陣菜香。

  跑到廚房門外,齊巖還沒開口,就看見正翻炒著鐵鍋的和睦轉過頭,「老師,您等等,我一會就能燒好。」

  「啊……啊。」愣愣的,齊巖杵在廚房門外,一直站到和睦抄完了三道小菜。

  「小睦,真沒想到你這嬉皮嫩肉的居然會燒菜。」慇勤地將三道菜放到鋪上了報紙的客廳地上,齊巖又找出一個破舊涼席擦了擦,總是讓兩人在客廳有了一個能坐的地方。

  「來,過來坐這。」拍拍自己身邊,齊巖盤著腿,迫不及待夾了一口番茄炒蛋送到嘴裡,「嗯,不錯,好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番茄炒蛋了。」

  和睦從冰箱裡找出一聽啤酒給齊巖,「……那個……慢點吃……」

  「恩恩。」打開啤酒喝了好幾口,齊巖喟歎,蠻橫地摟過和睦,在他臉頰印下濕濡一吻,「小睦,你這麼伺候我,像不像新婚夫妻?」

  和睦掙開齊巖,坐得遠了一些,紅著臉低頭扒飯。

  酒足飯飽後,齊巖躺在地上滿足地閉上了眼,「小睦……小睦,有你在,我一定不會再胃疼。」

  和睦洗碗的動作頓了頓,直到收拾乾淨,坐在了齊巖身邊,才輕聲問道,「老師您……以前經常胃疼嗎?」

  「嗯,老毛病了,因為要趕畫稿,總是不按時吃飯。」將雙手枕在腦後,齊巖愜意地翹起二郎腿,搖頭晃腦,「不過現在有了小睦,小睦,你會每天都過來給我燒飯的,對不對?」

  一句話徹底打破了和睦對齊巖的全部擔憂,和睦悶悶地看著地面,許久,站起身來向齊巖告辭,「老師,時間不早,我就先回宿舍了。」

  「這就要走了?不能留在這嗎?」迅速睜開眼睛,齊巖跟在和睦身後,挽留道,「我這就去給你收拾乾淨的屋子,留下來,好不好?」

  和睦垂了垂眼,打開大門,「老師,再見。」

  即生疏,卻又好似帶著親近。

  齊巖挫敗的歎息一聲,「算了算了,又留我孤家寡人一個,不過……小睦,記得明天下午要繼續來學習,恩?」

  「嗯。」在門外點頭,和睦轉身欲走,卻被齊巖拉住了手腕。

  「親一個再走。」

  齊巖的溫柔笑臉越來越近,和睦心中居然生出奇異地期待,顫抖著,閉上了雙眼。

  一個響吻印在唇上,齊巖摟著和睦低喃,「小睦,要是再不睜開眼,小心我忍不住吃了你。」

  和睦一溜煙跑出了樓道。

  齊巖朗聲大笑,而後按住突然微微泛疼的胃,「啊……偶然吃得太好,胃也會疼……」

  走出家屬區,和睦垂著腦袋緩緩向宿舍大院走去,就聽見身後有一陣喧囂越來越近。

  在一處路燈下被叫住,和睦詫異回頭看去,是揮著手,滿臉欣喜向他跑來的秦博陽。

  「和睦,你在教授那學到這麼晚?」

  「啊……恩。」和睦有些心虛地閃躲著秦博陽太過明亮的眼,「對、對了,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原本和秦博陽在一起的一群人也漸漸走近,見到和睦怕生的模樣,不禁調笑道,「博陽,在哪找到的未成年小孩,趕緊領回家去,要不然讓後頭那些女人看見,可要被生吞活剝了。」

  「許益,你在說誰壞話呢?」立刻有一道女聲響起,而後,陰暗中慢慢走出一個危險淺笑的女人。

  和睦不禁向秦博陽身後躲了躲,這個女人,和家裡那些每每看見他都要狠狠掐上他的臉的鄰居阿姨們,很像……

  察覺到和睦的懼意,秦博陽揚聲道,「喂,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你們慢慢聊。」

  說著,便催促著和睦一同拐向一邊的小路,消失在眾人眼前。

  「秦博陽,你就這麼走了?那你剛勾搭上的兩個學姐怎麼辦,喂,你給我回來!」

  聽到身後傳來氣急敗壞的喊聲,和睦遲疑的問,「博陽,你真的……不用回去嗎?」

  「當然。」長長吁了一口氣,秦博陽抬手將手臂搭在和睦肩頭,一張笑臉比星光璀璨,「比起和他們在一塊,我更願意和你在一起。」

  第六章:Son 濃烈色彩

  和睦在第二天到達齊巖家中時,正好遇見被齊巖勒令「近期內不許踏進這裡」的阿慶禮貌送走一群看起來像是搬家公司的人。

  「哦,和睦同學來啦,快,快,進來,你會嚇一跳的。」

  熱情地將和睦迎進屋,阿慶向落地窗外的小院子喊,「老師,和睦同學已經來了。」

  院子外立刻響起一陣碗碟破碎聲,隨後,出現了只穿著運動短褲的齊巖。

  和睦還怔怔望著和昨晚完全不同的客廳沒回過神,只知道有人從身後摟住了他,溫暖的手撫上發頂,溫柔的聲音在他耳畔低喃,「小睦,喜歡嗎?」

  原本空蕩蕩的客廳裡多出了一套環形沙發,一張茶几,進門處多了一張方形飯桌,靠近落地窗的地方被隔成了一個小小的畫室,空氣中飄揚著淡淡的顏料氣息。

  敞亮的客廳,泛著暖光的傢俱,如此,便有了家的味道。

  「老師,這個……」和睦怔怔開口。

  「當然是為了能讓你今後在這裡學習得開心一點。」阿慶興高采烈地插嘴,「老師真的很細心,昨天晚上突然打電話給我說想要定些傢俱,我才知道原來老師是為了能讓和睦同學有一個舒服的學習環境,對了,客房在早上也被重新裝飾了一下,床鋪被褥都是新的,和睦同學,以後可以在這裡留宿嘍。」

  「行了行了,說那麼多廢話,你不是還要去約會嗎?」齊巖不耐煩地瞪著喋喋不休的阿慶,「快點走,別在這裡礙事,我和小睦要親熱。」

  「老師還真是無情……利用之後就踢開。」小聲抱怨著,卻不敢違抗齊巖的指使,阿慶只能一步一挪走到大門處,「和睦同學,你還真是讓人羨慕……」

  「呃……」和睦抱歉地彎了彎腰,目送阿慶離開。

  「行了,不許再想那個笨蛋阿慶了。」齊巖帶著和睦走到沙發處坐下,「怎麼樣,很舒服吧?」

  「啊……恩。」

  手被緊緊攥著,這樣牽著,有一種被人細心呵護的微妙感覺。

  「以後,每天的畫室就定在客廳,每天下午,都要來報道,知道嗎?」

  「知道,老師。」

  靜謐的空氣環繞在兩個人之間,這樣的相處,好像連心都會變得柔軟。

  「怎麼還這麼生疏,老師老師的叫,小睦,叫我齊巖就好。」

  「恩……恩?不、不行,這樣對老師太不尊敬。」和睦慌忙反駁。

  「正經老師,會對自己的學生下手嗎?」齊巖眼中帶笑,注視著怔愣住的和睦,「所以,叫我齊巖。」

  「齊……巖。」

  「真乖。」

  獎勵似的,齊巖一吻落在和睦發頂,「小睦,你什麼時候才能接受我?」

  眼前是齊巖陽光味十足的裸露半身,和睦游移著目光,幹幹開口轉移話題,「老師……齊巖,我們……什麼時候開始學習?」

  「啊,差點忘了。」一臉「我還以為只要和小睦調情就好,原來還有這麼麻煩的事啊」的齊巖恍然大悟,「那麼,我們開始上課吧。」

  看出齊巖的想法卻不敢戳破,和睦只能偷偷瞪視齊巖一眼,拿起自己的畫板和顏料跟著齊巖走進畫室。

  「吶,先畫一張圖給我看看吧。」坐在窗邊,齊巖對欣賞著他的作品的和睦說,「先讓我知道你的功底如何,再制定一個更加詳細的方案,怎麼樣?」

  「嗯,明白。」和睦點頭,認真地擺好畫架,拿出畫筆,一切準備就緒,「那麼,我該畫什麼?」

  「我啊。」指著自己的鼻子,齊巖笑道,「小睦畫我就好。」

  「……」和睦怔了怔,才點頭,「嗯,好的。」

  而後,齊巖所能看見的,便是少年認真淡漠的側臉,手臂一直來回移動著,好似無論發生什麼,都打擾不了現在的他。

  轉身,能看見院子裡青蔥搖曳的無花果樹,在夏末稀薄的空氣中,在越來越微弱的蟬鳴中,一切,彷彿像是罩著一層薄紗的,一幀一幀緩慢播放的小電影。

  齊巖一直斜倚在窗邊,唇角掛著淺笑,目光溫柔,直到和睦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欣喜的光,才抬腳向和睦走去。

  「畫好了。」

  畫板上,鋪展著一副色彩濃烈的畫。

  和睦眼中帶著羞怯和期待,惴惴地起身,讓齊巖能看得更清楚些。

  「……很好。」齊巖深覺不可思議,愣了半晌,才誇獎道,「沒想到,小睦你的用色居然這麼大膽。」

  似乎是顛覆了世人的省美觀,和睦用色濃烈得幾乎讓人窒息,卻不會讓人反感。

  夏末,用橘色替代。微風,用海藍書寫。斜倚在窗邊的人,泛著刺眼金光,看不清表情,只是有一個粗淺的輪廓,卻奇異溫柔。

  這幅畫,與和睦清清淡淡,膽小又怕生的個性完全不同。

  和睦靦腆地笑,換來齊巖炙熱的目光,「小睦,我一定,要讓你在我手中發光。」

  「很高興,能在您手下學習!」和睦認認真真地向齊巖鞠躬,出自對老師的尊敬。

  「所以……」齊巖彎下腰,食指挑起和睦的下巴,「做為感謝,這個星期六和我約會怎麼樣?」

  墨黑的眸子,深邃迷人。

  「誒?」和睦愣住,反應過來後手足無措地回答,「對、對不起,這、這個星期六我、我答應了博陽會去看他排練。」

  「博陽?」齊巖眼眸一閃,沉聲問。

  「嗯,博陽……是我的舍友……」看著突然變得恐怖的齊巖,和睦小聲說。

  「排練?」

  「這個……是博陽剛剛組成的樂隊,說是要……」

  「博陽?」

  「我、我剛剛不是說,博陽他是我的……」

  「博陽?」

  「老、老師,你……」

  「老師?」

  齊巖的眼神越來越危險,和睦不禁嚥了嚥口水,「齊巖……」

  「這才對。」凜冽的表情軟化下來,齊巖撫上和睦的臉頰,似溫柔,似威脅,「小睦,不可以和我以外的人太親近,否則,小心我吃醋,忍不住就吞了你。」

  和睦縮了縮腦袋,往後退了一步,「明、明白。」

  「明白就好。」齊巖撫摸和睦的動作越發柔情似水,「現在,告訴我,你這個星期六要做什麼?」

  和睦後退三步,扒在了門框上,顫聲回答,「我要去看博陽排練……」

  「……」齊巖額角暴起一根青筋。

  最後,被迫簽下「以後的每個週末都要來這裡報道不得私自外出」這種不平等條約的和睦,終於被允許在星期六去觀看秦博陽排練。

  至於齊巖最後會鬆口的原因,完全是因為阿慶突然打來一通電話,說著「老師,這個星期六的慶功酒會請一定要來參加,老闆說了,如果這次老師您能來,可以讓您多休息三個月再開工!」

  「博陽,還不走嗎?」站在宿舍門口,和睦疑惑地問,「有什麼東西忘了帶?」

  「啊,就好。」拿了一本東西放在包裡,秦博陽走出宿舍,「走吧。」

  雖然念的是鋼琴系,但秦博陽卻一直鍾情於搖滾,所以,在沒了家長的管束之後,在系中找了幾個志同道合的同學,組成了一個搖滾樂隊。

  背著吉他,秦博陽帶著和睦來到位於圖書館地下室的一個練習教室。

  「遲到了……」

  一進門,就聽見有人操著懶懶的音調喊。

  練習室和平時上課的教室一樣大,只不過少了課桌,在原本放著講台略微高起的那一層上,擺著在陽光下閃著光的純黑架子鼓,台下,是上次在晚上遇見的名叫許益的在撥弄著吉他,另外一個略顯陰沉的人背著貝斯默默抽煙。

  而剛剛開口的人,則躺在空曠的練習室中間,打著哈欠。

  秦博陽上去踢了那人一腳,「不就五分鐘嗎,唧唧歪歪的,找打?」

  「……遲到了還這麼猖狂……」那人瞥了呆站在門口的和睦一眼,「喂,這裡可是重金屬搖滾樂團練習的地方,秦博陽你帶個未成年的小孩來幹什麼?」

  「莫良,閉上你的嘴!」踹上那人的肚子,秦博陽走到和睦面前,「別聽他胡說,他近視有八百多度,跟個瞎子差不多。」

  「喂喂,我還躺在這裡,能不能等我不在了再說我壞話?」

  「別理他,和睦,你就坐這。」從練習室後頭搬了個椅子放在中央,秦博陽按著和睦坐下,「過會你就坐在這看,有什麼不好的就說,如果覺得太煩了就聽這裡頭的歌。」

  秦博陽從口袋裡掏出一個MP4,又拿出一本素描本,「如果覺得無聊了,就畫畫打發時間。」

  和睦接過兩樣東西,仰頭看著秦博陽。

  原來他考慮的這麼周到,在臨出門前,也是在為他準備這些東西嗎?

  「別、別因為這點小事就感激我,畢竟,畢竟是我拉你來看我練習的……」故作滿不在乎,秦博陽轉身,扛著自己的吉他走到半坐著身,饒有興味觀看他和和睦對話的莫良身旁,「你看什麼看,對我感興趣?」

  「您想多了。」拍著屁股站起身,莫良勾住秦博陽的肩,「我對你和那小孩的關係感興趣。」

  秦博陽皺眉瞪了莫良一眼,「你腦子裡都是些什麼?成天想些亂七八糟的。」

  「那也是您給的提示。」莫良擠眉弄眼,「喏,你對那小孩那麼體貼,那乾淨小孩對你又那麼乖順,秦博陽,我能不亂想嗎?」

  秦博陽頓了頓,順著莫良的眼神看向坐在椅子上,安安靜靜打量著四周的和睦。

  發覺秦博陽的視線,和睦愣了愣,揚起唇角淺淺的笑。

  空氣中,似乎可以聽見梔子花綻放時的細微聲響。

  秦博陽驀地轉過身,摀住自己的胸口疾步走向講台,小聲罵著奸笑不已的莫良,「要是你再說些亂七八糟的,看我不找人群毆你!」

  第七章:Father 怒氣

  再過一個月,便是學校的四十年校慶。

  在藝術大學裡,校慶自然比其他學校要來得隨意鮮活許多。

  美術學院想到的點子是利用學校西門那圈荒廢圍牆做百米塗鴉。

  音樂學院和戲劇學院預備今年合辦一出舞台劇,舞台劇之後有幾個樂隊演出,如果能在演出上得到認可,那麼學院會撥一部分資金用於樂團的成立。

  而秦博陽幾人組成的樂隊,想的就是能夠在演出上脫穎而出。

  和睦坐在練習室中央,怔怔聽著台上四人演奏的陌生曲調,熱烈而青春,雖然生澀,卻有震撼人心的味道。

  不知不覺的,和睦翻開了素描本,一邊聽,一邊畫。

  激揚的鼓點,亮麗的和弦,彈奏得好似會讓人窒息的貝斯,還有跳躍的鍵盤。

  所有的音符慢慢交融,色彩變幻,綺麗地纏繞在半空。

  練了幾首曲子,幾人喘著氣眼神交流,「休息半小時。」

  「呼……早該休息了。」莫良感歎,一屁股坐在台上,倚著牆昏睡過去。

  許益放好幾人的樂器,拍上陰沉男子的肩,「程默,你剛剛的貝斯是不是快了八分之一拍?」

  程默淡淡略過一眼,掏出一根煙點著,「是你慢了。」

  許益看著走到窗邊抽煙的程默抽了抽眼角,「怎麼跟學長說話呢,真是……」

  「和睦,幹什麼呢?」大口灌下一大瓶水,秦博陽彎腰看著和睦在素描本上細細描繪的圖案,不禁驚呼,「喂喂,和睦,你這是……在幫我們設計標誌嗎?」

  莫良睜開了眼,程默和許益也慢慢走了過來。

  和睦仰頭,將素描本遞給秦博陽,淺笑著說,「你們彈得很好聽,所以……忍不住就畫了。」

  素白的紙上用墨色鉛筆印刻上一幅足夠有視覺衝擊力的圖案。

  大大的「N」字立體硬朗,一片陰影下,是分別比劃出「e,v,e,r」的四個小人,僅僅是黑白色調便如此讓人移不開眼,如果……如果打印成絢麗的彩色,那麼……會有多少人在第一眼看到這個圖標時,便會想起他們的樂隊?

  「Never」,永不,從不。

  永不輕言放棄,從不輕易後悔,他們無知無畏,所以神采飛揚。

  「喂,小鬼,我收回說你未成年的評語。」莫良勾著秦博陽的肩,讚揚道,「你這個表裡不一的,看來,也很適合我們重金屬樂團。」

  「那我們就用這個圖標?」年紀最大,也很榮幸地被推舉為吃力不討好的隊長許益笑道,「這樣正好,我不用再費腦子。」

  「隊長,您這也太不負責任了吧。」秦博陽斜睨許益一眼,甩開莫良勾住被誇得臉頰微紅的和睦,「當我們小和是做義務勞動的嗎?晚上請吃飯!」

  「沒錯沒錯。」莫良摸著下巴,眼中精光四射,「讓我來想想吃什麼,好好敲你一筆。」

  程默掐滅手中的煙,淡色眼珠依然望著窗外,薄唇輕啟,「燒烤。」

  「好!晚上去吃燒烤!」

  練習室的門突然被大力推開,眾人向後望去,而後紛紛撫額,許益更是四處逃竄。

  「誰把這個瘋婆放進來的?」

  「許益你又活膩味了?」來人單手腰,很是妖嬈地撩起她性感的卷髮,五官深邃,帶著迷人氣息。

  「喲,這不是我們的主唱大人嗎?您怎麼才來?」莫良嬉笑著走過去,「林念學姐,您是聽到有人要請客了,才特意趕過來的嗎?」

  「還是莫小弟懂我心。」林念拋了一個媚眼,撫上莫良的臉頰。

  莫良趁機環住了林念的腰。

  突然之間,林念化溫柔為狠戾,狠狠掐住了莫良臉頰上的肉,「臭小子,想占老娘便宜,下輩子都沒門!」

  莫良被掐得「嗷嗷」直叫,紅著眼躺在地上恢復元氣。

  和睦看得心驚肉跳,借由秦博陽比自己高大的身軀擋住林念的視線,卻還是被拎了出來。

  「嘿嘿,小孩,那天晚上看見你就想掐一把,結果被你跑了……」揮開想要阻止的秦博陽,林念摩拳擦掌,「乖,讓姐姐摸一下。」

  和睦求救地看著秦博陽。

  由於從小就被看似和藹的阿姨們「玩弄」,導致和睦現在一看見類似氣場的人都會膽怯慌張。

  「那個,學、學姐,請您今天高抬貴手。」頭皮發麻地擋在林念和和睦之間,秦博陽努力迎視那雙透露著不耐煩的眼,乾笑道,「和睦……他很怕生。」

  和睦在秦博陽身後對林念扯了一個虛弱的笑,「您、您好。」

  林念眼眸一閃,大度揮手,「算了算了,反正以後日子長,有的是機會……」

  剛剛鬆了口氣的和睦又僵住了身子。

  秦博陽安慰,「和睦,別擔心,有我在,不會讓那個恐怖的女人和你單獨相處,有下手的機會的。」

  在和睦那彷彿在看著神明般崇拜的眼神下,秦博陽心花怒放。

  「還說沒什麼,當我真的是瞎子嗎……」半躺在地上的莫良小聲嘀咕,「我可是帶了隱形眼鏡的。」

  由於主唱林念的到來,樂隊開始新一輪練習。

  沉重而不沉悶的重金屬敲擊聲,時而歡快時而激昂的和弦,略帶沙啞惑人心神的成熟女聲,粗聽有些微奇異的維和感,可細細聽來,卻能品出似米酒越釀越醇的味道。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些曲子全部都不是自己的原創。

  練習結束,秦博陽扛著吉他,大聲宣佈,「總有一天,我要寫出能讓人只聽一次,就記住的調子。」

  「有志氣!」被林念一個巴掌拍開的莫良灰溜溜地和秦博陽並肩而走,「到時候你寫曲,我填詞,讓前面這些老妖怪們都去喝西北風。」

  許益陰惻惻扭過頭來,「莫小弟,你是想被剝皮拆骨嗎?」

  林念挑眉,站定回頭,很是溫柔地對莫良說,「小弟,你想怎麼死?」

  程默點燃一根煙,霧氣裊裊下,那張俊美的臉過分陰狠,「斬。」

  莫良撲在秦博陽肩頭哭號,「博陽,他們欺負人,你可要幫我做主啊。」

  秦博陽跟趕蒼蠅一樣揮開莫良,「該幹嘛幹嘛去,別把病傳染給我們。」

  說著,便拉起一旁驚愕看著幾人互動的和睦走向前方,「和睦,以後千萬要注意和這個人保持距離。」

  「這個……可是……」

  手腕,被人輕輕拉著,掌心的溫度暖暖如夕陽。

  和睦看看被眾人拋棄在後頭的莫良,又看看大笑著的幾人,眼中露出羨慕的光,「你們……感情真好。」

  「誰和他感情好了。」秦博陽想也沒想的反駁,「我只跟你感情好。」

  正想回嘴的莫良愣在後頭,前面的三人也怔怔看著秦博陽,「那個……博陽,你……終於說實話了。」

  秦博陽呆滯地杵在原地,牽著和睦的手不自覺垂下。

  和睦淺淺笑了開來,學著秦博陽平日裡拍著他肩的豪爽樣子,「嗯,我們感情最好。」

  夏末,夕陽照得人些微暈眩。

  寂靜無人的小路上,突然響起一陣爆笑。

  「博陽,快快,人家回應你的告白了!」

  「小睦睦,求你了,別玩了好不好?你不適合這麼豪爽的拍人家肩……」

  「博陽,人家和你的感情最好了,你怎麼可以拋棄人家呢~」

  「……去死!」

  「……」和睦莫名其妙地看著幾人追逐著遠去,問向一直靜靜抽煙的程默,「他們……怎麼回事?」

  程默淡淡看了和睦一眼,捻滅煙蒂,一手帥氣地插著口袋,另一手揉上和睦的發,「抽風。」

  「……哦。」

  和睦縮縮腦袋,愣愣地跟著程默向前走。

  望著和睦明明什麼都還不明白卻乖巧地不多問的樣子,程默頓了頓,揉搓和睦發頂的力度越發大了起來。

  目的地是學校東門外的一家口碑頗好的燒烤店,和睦遠遠地便看見莫良幾人坐在店外。

  「小睦,阿默,快過來。」見和睦和程默並肩走了過來,林念招呼道,「小睦,要是你再不來,博陽可是連跑出去找你的心都有了。」

  秦博陽被調侃得底下了頭,求饒,「學姐,求您了,別再說事了好不好?我可是純純正正的直男,和睦也是,你能不能……」

  「嘖,做學弟的就不能給學姐提供點業餘消遣?」莫良不贊同地瞪了秦博陽一眼,隨後諂媚地給林念倒上一杯啤酒,「學姐,喝酒。」

  「莫小弟還是很上道的嘛。」林念拍拍莫良的腦袋,讓和睦坐在她身邊後,對程默眨眼一笑,曖昧地問,「怎麼樣阿默,和我們小睦睦單獨相處的感覺怎麼樣啊?」

  秦博陽立刻抬頭看向程默,眼中不自覺冒出敵意。

  「……」似有若無瞥了秦博陽一眼,程默淡淡地說,「很好。」

  莫良和林念對視一眼,默契地「哦~~~」了一聲。

  搗搗秦博陽的手臂,莫良一臉賊笑,「喂,阿默說和小睦睦在一起的感覺很好呢。」

  「那又怎樣!」秦博陽瞪了莫良一眼,拿起酒杯大口灌下冰涼的啤酒。

  「我說你們,吃我的,喝我的,為什麼還不替我滿上酒?」將燒烤單送到店裡,並掐指算過賬目的許益一臉悲憤,「白眼狼!吸血鬼!打倒剝削階級!」

  「你有意見?」林念喝著啤酒,挑眉。

  「……妖婆……」許益蔫蔫地坐在程默邊上,耷拉著腦袋自飲自酌,就差擠出兩滴眼淚。

  「吶,小睦睦也喝點啤酒吧。」

  和睦看著眼前的啤酒,又看看慇勤笑著的莫良,想了想,掏出手機。

  「小睦睦,你要打電話讓朋友來一起湊熱鬧?」林念笑瞇瞇的問。

  「不是。」將電話放在耳邊,和睦搖頭,「我是想問一下爸爸,能不能喝酒。」

  空氣霎時凝滯下來,隨後又傳出一陣讓人側目的爆笑聲。

  「小睦睦,你這個乖寶寶,快讓姐姐來親一口。」

  「啊啊啊,學姐,你嘴下留情,不要染指這世間少有的純情少男!」

  和睦趁莫良和林念爭執之際,端著剛剛被父親允許喝一杯的啤酒坐到秦博陽身旁。

  秦博陽看了和睦一眼,心中莫名起的怒火,又莫名消散而去。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華燈初上,吃著露天燒烤的幾人一邊聊天,一邊對路上的行人品頭論足。

  「老師,老師,您消消氣……」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聲聲讓人為之動容的央求聲。

  「你給我滾,居然有膽子騙我去那種鬼聚會,簡直是找死!從今天開始,從我眼前徹底消失!」

  而後,是氣急敗壞火冒三丈的怒吼。

  和睦小口喝啤酒的動作頓了頓,眉心微皺,看向聲源。

  漸漸的,被路燈照耀得通亮的路面上,出現一前一後兩個男人。

  前者扯著領帶,嘴裡罵罵咧咧,後者吃力地跟著,哭天搶地,「老師,這是老闆指使我做的,您不要怪我,不要趕我走……」

  兩人正好在燒烤店門前停下。

  和睦倏地站起身,嚇了津津有味看戲的其他幾人一跳,「老、老師?」

  第八章:Son 毒舌

  聽見聲響,齊巖一雙怒目凌厲地看向一旁。

  和睦咽嚥口水,改口道,「……齊巖。」

  見是和睦,齊巖臉色好看許多。

  「啊,是和睦同學,和睦同學……」阿慶哭嚎著,像找到救星般大步竄上前握住了和睦的手,「老天保佑,居然遇見你,和睦同學,你幫我求求老師吧,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加上被威逼利誘,才會騙老師去那種聚會的,我真的是無心的……」

  和睦尷尬地被阿慶拉著手,看向齊巖。

  「和睦同學,請你千萬不要讓老師和其他人簽約,要不然、要不然我就沒錢去度蜜月啦……」

  齊巖臉色鐵青,太陽穴地青筋突突跳著,隱忍著怒意,「阿慶,我給你一秒鐘時間,滾出我的視線!」

  「嗚……」阿慶淚眼朦朧,「可是,老師,您在發火……」

  「都說讓你滾了還賴在這幹什麼!」再也忍不住,齊巖上前一步揮開阿慶那礙眼的爪子。

  「原來老師是在吃醋……」摸著被拍得通紅的雙手,阿慶抽噎,「還是和睦同學好,個性溫順,手摸著也很……」

  齊巖週身散發出凌厲殺氣。

  阿慶噤聲,一步一挪,退到安全範圍之內,撒腿就跑。

  「先饒了你,再有下次,我立刻就去簽別家出版社!」不解恨地又罵了幾聲,齊巖慢慢走向和睦。

  短髮略微凌亂地豎著,面容上有未消散的怒氣,白色襯衣的紐扣被硬生生扯掉三顆,露出的鎖骨在夜色中,在銀色月光下,居然有幾分性感的味道。

  西裝上衣和領帶隨意搭在手臂,齊巖臭著臉揉上和睦的發,正想說什麼,卻在看見和睦身後的幾人後,眼中迅速閃過一絲暗光。

  「小睦,你在幹什麼?」

  「……我……在吃燒烤。」下意識地捏緊手中冰涼的啤酒,和睦略帶慌張地向齊巖介紹,「那、那個,這些……這些就是博陽樂隊裡的朋友……」

  「哦,是嗎?」齊巖眉峰一挑,「你在和一群剛剛認識的『朋友』,喝酒?」

  「……」面對突然變得比剛剛更陌生可怕的齊巖,和睦不自覺後退著,而後,被秦博陽搭住了肩。

  齊巖眼中一道凌厲一閃而逝。

  秦博陽敵視著齊巖,護著和睦,「你這個老男人,跟和睦什麼關係?」

  人行道外的路面上,偶爾開過一輛車,呼嘯而去。

  林念幾人呆愣坐著,屏息注視著事態發展。

  電光火石間,齊巖拉過和睦,俯身吻住那張淡色的唇。

  和睦手中的啤酒晃動,打濕了兩人的上衣。

  「這種關係。」

  抬頭,齊巖眼眸微瞇,唇角劃開一絲冷酷地弧度,對秦博陽說,「我喜歡小睦,有意見?」

  秦博陽怔忡後退了一步,搭在和睦肩頭的手不禁微微顫抖。

  「話說回來,你和小睦……」目光環視過林念幾人,最後定在唇色變得蒼白的秦博陽身上,「是什麼關係?」

  秦博陽不語。

  和睦見兩人之間的氣氛古怪,開口道,「博、博陽是我的朋友。」

  「哦,只是朋友?」眉峰一挑,齊巖語帶笑意,意味深長,「原來,你和我不一樣啊……」

  「當、當然!」秦博陽極快地反應過來,觸電般拿開了搭在和睦肩頭,早已僵硬了的手,「你這個噁心的老男人,離和睦遠一點!」

  「……博陽?」和睦詫異地看著反應過度的秦博陽。

  齊巖唇角挑起一絲譏笑,「膽小鬼。」

  那笑容太過礙眼,秦博陽幾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拳頭,但是……他的雙腳卻像是被釘在了地面上一般,動也動不了,大腦也混混沌沌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不喜歡男人,所以,當然不喜歡和睦,可是……為什麼在看見這個老男人親吻和睦時,他的心臟會那麼反常。

  對林念幾人頷首,齊巖拿過和睦手中的酒杯,一口喝完了啤酒,「走吧。」

  說完,便拉著還沒有回神的和睦走過馬路,直到消失。

  「喂,那個老男人……他和小睦……真的是……」莫良不停拍打著身旁林念的肩,「學姐,學姐,你不是號稱情場老手嗎,看出什麼門道沒有?」

  「你趁機報復呢!」揮開莫良的爪子,林念怒瞪,「那老男人,一看就是喜歡小睦睦的!」

  「那怎麼辦?」莫良大驚失色,「我們可憐的博陽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從親眼看見兩個男人Kiss的震驚中回神,許益清清嗓門,喝著啤酒,滿不在乎地說,「博陽對小睦又不是那種感情,有那麼點事也全是你這混小子攛掇的,趕緊閉嘴。」

  「是嗎……」林念不置可否地看向秦博陽。

  過了吃飯納涼的點,學校後門變得清冷起來。

  秦博陽怔怔站在路燈下,許久,回過頭來,神色如常,「喂,喝酒啊,都愣著幹什麼?」

  程默將酒杯遞給秦博陽,許益沒心沒肺地嚷嚷著「不醉不歸」,莫良挑眉,吊兒郎當的笑不再。

  望著玻璃杯外緩緩滴下的冰冷水珠,林念伏在桌上,透過琥珀色的啤酒看向明顯沒弄懂自己的心悸,並強裝無謂的秦博陽。

  「該說你幸運呢,還是悲慘呢?」

  「選一個吧。」回到家,齊巖脫下拘謹的正裝,幾近全裸坐在沙發上,「是主動來吻我道歉,還是被我吻賠罪?」

  和睦站在客廳中央,臉頰泛著紅潮,是剛剛被強硬拉著疾步走回的緣故。

  「這兩個……有什麼差別……」小心翼翼地抬頭,在與齊巖凌厲的目光對視又飛快移開,和睦輕聲反駁,「再說……我、我又沒答應和你……交往,怎麼可以……剛剛,居然還當著學長們的面……」

  「喲,膽子變大了,敢頂嘴了。」和藹微笑,齊巖走到和睦跟前,抬手輕輕掐住和睦紅撲撲的臉頰,「寶貝,準備什麼時候從量變到質變?」

  對於和睦從最初畏畏縮縮,見到他就一副害怕的樣子到現在會時不時反上幾嘴,還偷偷瞪他的轉變,齊巖並不討厭,甚至很是欣喜。

  這改變,是否可以看做和睦在潛意識裡已經接納了他,願意和他親近?

  「疼……」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現在,只要齊巖用武力欺壓和睦,和睦就會輕輕皺起眉,小聲地哼一聲,或者,眼神似有若無瞟到齊巖,帶著幽怨。

  什麼火都發不出,什麼力氣都使不上,齊巖心甘情願放下扯著和睦臉頰的手,歎息著將和睦抱進懷中,「敗給你了,小孩,你是老天爺派來收服我這混蛋的。」

  和睦淺淺的笑,在齊巖懷中嘟囔,「自我定位……挺準確的。」

  齊巖的眼角抽動。

  突然,和睦推開齊巖,在齊巖重又瞪來的恐怖目光下開口,「你身上……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味道?」

  齊巖臉上一僵,記起在阿慶騙他去的那個聚會上,被一群不知為何知道他就是「笨木頭」的傻女人們圍攻時,他不小心碰上了好幾種飲料。

  到現在他還對那些恐怖的香水味記憶猶新。

  煩躁地抖了下身子,齊巖抬腳向浴室走去,「我去洗了這身味道,小睦,你好好呆著,不許跑。」

  目送齊巖走進浴室,聽著沙沙水聲響起,和睦才長長呼出一口氣。

  終於擺脫了粘人的齊巖,和睦認命,俯身收拾起又變得雜亂無章的客廳,先將隨地亂扔的換洗衣褲塞進陽台上的洗衣機裡,再將吃完的速食盒歸類扔到樓外的垃圾箱,拖完地,和睦想了想,還是無奈地走進了廚房。

  經過這麼多天的相處,和睦已經可以說是幾乎完全瞭解了齊巖。

  沒有自理能力,懶惰成性,生活隨性邋遢,會在出門尋找素材時大半個月都不洗澡,會畫畫投入畫到餓暈,在兩年前終於得了胃穿孔後,被阿慶盯梢,終於開始偶爾地按時吃飯。

  這次氣急敗壞地從聚會回來,一定又是什麼都沒有吃。

  從堆滿食材的冰箱裡找出雞蛋和掛面,和睦煮好開水,焯青菜,煎蛋,下面,最後調味上湯。

  齊巖一走出浴室門,聞見的就是一股清爽誘人的面香。

  「小睦,我愛你。」大聲歡呼,齊巖一個響吻印在和睦腮邊,不用招呼,便不客氣地大快朵頤起來。

  時不時,還記得抬起頭對紅著臉坐在對面小口吃著的和睦傻笑一下。

  這個人……怎麼可以前後反差這麼大……

  暗自發笑,和睦吃著面,懷念著無福消受的燒烤。

  「一定要回去?」摟住和睦的肩,齊巖賴在沙發上不讓和睦站起身,「晚上睡在這吧,況且你的宿舍裡有那麼個危險人物在,我不放心。」

  「誰是危險人物?」放棄掙扎,和睦疑惑看向齊巖,恍惚間記起剛剛齊巖和秦博陽對視的場面,「你是說……博陽?」

  「博陽,博陽,怎麼沒見你喊我喊得這麼親熱。」齊巖滿帶酸意的說,「那個白癡,雖然自己還沒認清,但是我這雙慧眼,早就看透了。」

  「嗯,的確應該看透些什麼。」和睦看向落地窗外隨風擺動的野花野草,「畢竟,活了這麼大歲數了……」

  齊巖怒不可遏,輕拍和睦後腦勺,「小孩,我怎麼發現你越來越毒舌了?」

  「沒有啊。」和睦輕飄飄地說。

  「總之,離那棵柏樹遠一點。」齊巖箍住和睦的腰,沉聲說道,「他絕對是個危險人物,不行,小孩你晚上還是住我這,讓我放心些。」

  「是博陽……」和睦提高了點聲量,垂下腦袋反駁道,「而且……我覺得你比較危險……」

  視線所及,是因為害羞而染上了緋紅的耳廓和纖細頸項。

  齊巖心蕩神馳,口乾舌燥,不禁鬆開了對和睦的桎梏。

  趁機逃開,和睦飛快跑向門口,急急說了聲「再見」,便關門而去。

  「……臭小孩……」下腹深處騷動不已,齊巖咬牙,「真會折磨人……」

  第九章:Father 夫妻檔

  和睦剛洗完澡,宿舍大門便被大力打開。

  「啊,博陽……」將毛巾搭在頸間,和睦來不及穿上背心,光著上半身便上前幫忙扶住喝醉了的秦博陽,「博陽,博陽?」

  秦博陽無意義呻吟,被莫良攙扶著幾乎左腳絆上右腳。

  「這臭小子,盡喝酒不吃肉,活該痛不欲生!」將秦博陽甩在床上,一路背著秦博陽的莫良甩甩膀子,「啊,累死了,重的跟豬一樣。」

  和睦站在床前,順手將自己脖子裡的毛巾蓋在秦博陽額頭,「那個……是不是這樣,博陽就沒事了?」

  「沒錯,讓他昏睡到天明,保證第二天起來活蹦亂跳的。」莫良點點頭,正抬腳準備走,卻頓了頓,回過頭,目光詭異地瞪著和睦。

  和睦被看得心裡發毛,「怎、怎麼了?」

  「小睦睦,還沒問你呢,剛剛那老男人……到底是你什麼人啊?」又變成不正經的樣子,莫良賊笑不止,「居然當著我們的面就直接……」

  「……」和睦紅了耳尖,支支吾吾地辯駁,「齊巖……只是我的專業指導老師而已……」

  「喂喂,在我眼裡,他可不是什麼指導老師『而已』啊。」莫良癟癟嘴,「不過這種事你情我願的……小睦睦,你答應那人了嗎?」

  「當然沒有……」和睦囁喏著,走回自己那半邊地方套上背心。

  白熾燈下,還殘留些許水漬的少年身軀柔韌。

  莫良嚥了嚥口水,「難怪博陽這蠢蛋會……這種誘惑,誰能……」

  「你在說什麼?」和睦轉過身,好奇地問,「你也醉了嗎?」

  「沒有沒有。」莫良慌張搖頭,定了定心神,才遲疑開口,「那個小睦睦,我提個建議,你能虛心接受嗎?」

  和睦立刻立正站好,乖順地點點頭。

  「那什麼,下次……博陽也在宿舍的時候,小睦睦,你可千萬記得要穿衣服。」

  莫良說的含蓄委婉,期間幾次瞄到秦博陽熟睡的面孔,眼中閃過同情。

  「哦。」也不問為什麼,和睦莫名其妙地看著莫良長長歎息一聲,搖頭晃腦地走出了寢室。

  莫良念的是聲樂,宿舍樓在秦博陽的後頭。而作為學長的許益和程默,則住在另一個男生宿舍大院。

  宿舍裡安靜,偶爾傳來秦博陽的一聲嘟囔。

  和睦坐在秦博陽床邊,怎麼看,都不覺得秦博陽像齊巖嘴中的「危險人物」。

  不放心秦博陽醉酒一個人睡,和睦拿出畫冊,一邊看,一邊注意秦博陽的動靜,卻還是抵不過生物鐘,撐著額角慢慢閉上了眼。

  到了晚上十二點多,和睦手一滑,沒了支撐的腦袋差點撞上床邊的鐵桿。

  幸好有個手掌擋住了他。

  和睦睜開迷濛的眼,額頭靠著暖暖的手掌,有些發怔,「博陽?你酒醒了?」

  看著躺在床上,睜著一雙眼不知靜靜凝視了他多久的秦博陽,和睦笑了笑,拿起秦博陽額上的濕毛巾,重又去沖洗了一遍。

  再回來時,秦博陽已經坐起了身。

  「餓不餓?」將毛巾遞給秦博陽擦了擦臉,和睦輕聲問。

  秦博陽垂著眼,「有點。」

  和睦立刻跑回自己那半邊翻出了最後一袋餅乾,「只有這個,將就點吃,好嗎?」

  和餅乾一塊塞在手上的,還有一杯溫熱的白開水。

  秦博陽沉默接過,不言不語地吃了起來。

  和睦就坐在一邊看,見秦博陽生龍活虎沒有一點難受的跡象,總算放下心來。

  一袋餅乾很快就被吃光,和睦笑了笑,正準備收拾收拾上床睡覺,就被秦博陽拉住了手腕。

  「嗯?還有事嗎?」和睦轉身看向秦博陽。

  似是慌張地鬆開了手,秦博陽握著玻璃杯,白熾燈下,反射出暖暖的淺金色光芒,「和睦,你……喜歡男人?」

  秦博陽問的十分平靜,畢竟是藝術院校,從小也接受著藝術熏陶,心理思想方面比較開放,再說學校裡,時常能夠看見打扮怪異的同齡人或是摟摟抱抱的同性戀人,甚至有人放言,搞藝術的,十個裡頭有六個是雙,三個是同,剩下一個,是性冷感。

  和睦眼中蒙上驚詫,沒想到秦博陽問得這麼直白,臉上一片殷紅,「……不喜歡。」

  秦博陽瞬間抬起了頭,近乎質問,「那你為什麼讓那個老男人親你?」

  「……」和睦愣住,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想過。

  去齊巖家中學習的時候,齊巖總是會趁他不備就撲上來,左親一口,右親一口,這半個月下來,他居然漸漸習慣了這種親暱。

  不討厭,所以就沒有反對過。

  見和睦愣住答不上來,秦博陽臉色變了變,沉聲問,「那你就由著他追你,親你,甚至到最後……」

  和睦輕皺著眉,「我不知道,但是……我答應過會好好考慮他。」

  因為齊巖是他最崇拜的繪本漫畫家,對他也很好,所以他根本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絕偶像的請求。

  秦博陽冷哼,青著臉躺回床上,動作之大,好似能震動天花板上歷史悠久的蜘蛛網,「隨便你,心甘情願被騙,到時候被人玩被人耍了,我可不替你出頭。」

  說著,便背過身去,蒙頭大睡。

  和睦站在床邊,弄不明白秦博陽為什麼突然之間火氣這麼大。

  想了想還是困惑,和睦索性不想,關了燈,安安穩穩躺在床上,不一會便沉沉睡了過去。

  半夜,秦博陽終於翻過身,平躺在床上,不停重複著一句話。

  「我喜歡女人,我喜歡女人,我喜歡女人……」

  對於校慶的準備很快便波及整個學院。

  美術學院承包西門一整塊廢地,有一圈圍牆,還有中間的四塊早就無人問津的籃球場。

  幾個學生會的主席、秘書湊到一塊討論許久,終於拿出一份提案,在教授班導們的支持下,決定將籃球場翻新一遍。

  圍牆的塗鴉一定是要有特色的,而籃球場的特色,就只能體現在籃球架和邊線圖案上。

  每個系都分配到不同的任務,一年級新生多半是打下手,或者幫忙準備材料,或者充當勞力。二年級,三年級參加的不多,但足夠有實力包辦勾畫事宜,再說,還有不少湊熱鬧的教授閒來助陣。

  和睦的任務便是和同班男生一起將圍牆外頭的一圈早已長得沒有形狀的矮叢挖掉,小心放好,等圍牆畫好之後,修整之後再種回去。

  好好的校慶,在和睦這變成了植樹節。

  這天,和睦正拿著小鏟子挖矮叢,就聽見頭頂有人嘩啦嘩啦地扇風。

  抬起頭,撥開太陽帽,和睦這才看清自己腦袋上的,正是舉著個大扇子朝他微笑的齊巖。

  「寶貝,熱不熱?」

  齊巖嗓門敞亮地說話,和睦驚愕不已,連忙站起身讓齊巖噤聲。

  側頭看向四周,果然有不少同學曖昧地看向這邊,還滿臉寫著「原來如此」的字樣。

  和睦暗暗瞪了齊巖一眼,蹲下身子繼續挖起矮叢來。

  見和睦耍性子生悶氣,齊巖也跟著蹲下來,不嫌熱地湊上去,「小睦,生氣了?沒關係的,他們聽見了更好,這樣他們就知道你是名草有主,不會動你心思了。」

  和睦依舊沒吭聲,只是鏟土的動作越發生猛。

  齊巖乾笑,一邊給和睦扇風一邊站起身來,「小睦,忘了告訴你,我來這可是有正經事幹的。」

  和睦幽幽甩給齊巖一個「您也會幹正經事嗎」的眼神。

  齊巖唇角一抽,提醒道,「小睦,別忘了,我可是你最崇拜的笨木頭,畫技一流。」

  和睦對著黃土癟癟嘴,暗想,如果他知道笨木頭是像齊巖這樣邋遢散漫又不修邊幅的存在,那麼……他寧願活在幻想世界中。

  「哎呀,齊老師你來了?」遠處,突然傳來一個略略蒼老的嗓音。

  和睦側頭看去,居然是他很敬重的一位工筆畫老師,不禁站起身來,恭敬地對老師彎了彎腰。

  那老師看起來匆忙不已,對和睦笑了笑,便拉著齊巖走到圍牆底下,交代起一些畫畫事宜,「齊老師,你負責的是這塊,總共十米,當然,有學生當你的助手,有什麼儘管吩咐就好,盡量用誇張一些的顏色,系裡的要求是越顯眼越好。」

  齊巖仰頭看著圍牆,偶爾漫不經心地應一聲。

  等工筆畫老師交代完畢,千叮嚀萬囑咐的走了,齊巖才像重又活過來的向日葵一樣,對一直在旁邊聽著兩人對話的和睦咧嘴一笑,「怎麼樣小睦,都聽清楚了嗎?」

  和睦愣愣,「聽清楚什麼?」

  齊巖一把摟住和睦,一臉燦爛,「當然是作畫要求了,這回,你可是要當我的助手。」

  和睦偷偷斜了齊巖一眼,舉起手中的小鏟子,認真的說,「我有其他任務。」

  齊巖搶過小鏟子仔細端詳了一番,而後笑著將它扔了出去。

  「你幹什麼?」和睦不禁提高音量,上前準備拾起小鏟子,卻被齊巖拉住了手腕。

  依然是令人暈眩的夏末。

  同組的同學們早就受不了這燥熱的天氣,紛紛躲到了陰涼樹下。

  齊巖摟著和睦的肩,望著被刷成雪白的圍牆,笑瞇瞇的說,「小睦,比起那個破鏟子,現在,還是和我一起組成夫妻檔比較重要。」

  第十章:Son 生根發芽

  和睦氣悶地幫齊巖扶住人字梯,時不時被差遣著調色或遞瓶水上去。

  在中午聽了工筆畫老師的叮囑之後,齊巖先是回家設計出了圖紙,給各個大三學生們看了並一致通過後,第三天傍晚的時候,開始在圍牆上作畫。

  和睦見人字梯穩妥,便悄悄鬆開了手,藉著夕陽漸沉的橘色,細細打量起齊巖。

  畫畫時的齊巖,和平常嬉皮笑臉甚至帶著痞氣的模樣,完全不同。

  這樣認真揮舞著畫筆,時不時嚴苛要求自己作畫水準的人,才是他當初崇拜的笨木頭,那個即便透過彩影繪本,也可以感受到作者在作畫時傾注的感情的笨木頭。

  十米的圍牆,由齊巖主筆,另外兩個油畫系的高材生打副手,根本用不著和睦。

  和睦百無聊賴,蹲在地上拿起了被齊巖捨棄的小鏟子,一邊鏟野草,一邊想,這裡的顏色,其實用棗紅會更好。

  畢竟,亮眼的顏色太多,就變成扎眼,變成礙眼了。

  齊巖突然從人字梯上爬了下來,走到遠處抱胸仔細看了看圍牆的上色效果,眉心輕皺,似乎很不滿意。

  而後,齊巖突然拎起一個小桶,往裡頭倒了水倒了顏料,攪拌之後嘩啦一下往牆上一潑。

  濃而不艷的棗紅順著牆體緩緩滴落。

  和睦望著,那棗紅爬滿了視線,與他腦中的畫面相接,好像扯動了一根最敏感最纖細的神經。

  「喂,傻小子,看呆了?」紅色漸漸抹去,和睦仰著頭,望著強勢侵入他視線的齊巖,太陽穴突突地跳。

  夏風吹來青草的味道。

  和睦怔忡,呆呆看著齊巖,心跳如擂鼓。

  這樣一個男人,懂他的想法,畫技一流,懶散不羈,卻總是對他好。

  見和睦愣愣蹲在地上,齊巖笑著揉了揉和睦的發,便走到牆根,細細修飾起一邊未被棗紅顏料波及的地方。

  等那灘棗紅被風乾,他要藉著它描繪出一顆心臟。

  周圍是絢爛無比的花,明艷動人,這顆心臟略顯黯淡,卻是這些花生根抽芽最初的地方。

  所有的情感,是不是一瞬間在心臟滋長的呢?

  和睦摀住胸口,垂著腦袋,小心瞄著齊巖的後腳跟,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臟在說話,它說,我這裡有一顆名叫喜歡的種子,正在生根發芽。

  待到部分輪廓被描摹好後,齊巖便宣佈一天任務到此結束。

  幾個學長留下來在圍牆上頭掛雨簾,其他小組的早就解散,迫不及待地向食堂沖。

  齊巖還站在牆根用畫筆勾勒著一些略顯粗糙的輪廓,和睦站在不遠處,輕聲問,「你不吃飯嗎?」

  齊巖抽空對和睦笑了笑,墨色眼瞳溫柔,「你做給我,我就吃。」

  視線相接,和睦紅著臉移開目光,耳根發燙,「我又不是你雇的廚子……」

  說完,便轉身跑出了越發荒涼的西區,齊巖望著和睦單薄的背影越來越小,不可思議地喊,「小睦,你怎麼跑了,不等我了?」

  收拾畫筆顏料,把最後工作交給那些眼露詫異的大三學生,齊巖提起收納盒拔足狂奔。

  齊巖追上和睦的時候,和睦正在和一群人在路邊談話。

  見是前幾天晚上燒烤店門口的幾個學生,齊巖臉色一臭,走上前甚是蠻橫地摟住和睦的肩,「這麼巧啊,小睦,又遇見你的這些樂隊朋友們了。」

  和睦掙扎,卻抵不過齊巖的力氣,只能作罷,也不搭理齊巖,只顧著對突然桀桀怪笑起來的莫良和林念說,「這個……是我的專業課指導老師……」

  「是嗎?」林念摸摸下巴,眼帶興味,「只是指導老師這麼單純?」

  連程默都挑了挑眉,表示贊同林念的疑問。

  和睦紅著臉,扭頭瞪向正在自己頭頂笑得燦爛,說著「當然不可能這麼單純」的齊巖。

  「小睦,別掩飾了,忘了當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當著他們的面吻過你了?」齊巖伸手揉揉和睦的發,趁和睦失神,拉著他越過三人,「那麼,我們就先走了。」

  林念和莫良對齊巖揮了揮手,程默目光沉靜,轉身,看向了一邊。

  鬱鬱蔥蔥小樹林裡的香樟樹下,秦博陽扛著吉他,正面無表情地和人打電話。

  「喂,你剛剛幹嘛不出來?」見秦博陽收了手機,莫良走進小樹林,問,「小睦睦還問你在哪來著。」

  「在打電話沒看見?」脾氣異常火爆,秦博陽臭著臉走出樹林,「許益說今天晚上出去聚聚。」

  「那傻蛋又聚什麼啊?」林念與莫良交換了一個「這臭小子現在不能招惹」的眼神之後,跟在秦博陽身後問,「又看上哪間酒吧裡的妞了?」

  「我哪知道……」秦博陽腳步放慢。

  林念和莫良走在前頭,笑著說,「那麼,就恭敬不如從命,去幫他破財吧。」

  程默贊同地點點頭,「順便攪局。」

  三人默契一笑,早已等在學校門口的許益摸摸鼻頭,脊椎爬上一陣寒意。

  秦博陽落在最後,扛著的吉他最終無力,安穩背在了身後,眼神,似有若無地看向和睦和齊巖消失的方向。

  和睦當然還是被齊巖拉到了家裡,望著滿目瘡痍,和睦淡淡看著齊巖,齊巖咧嘴一笑,「等著,我很快就收拾好。」

  連坐下的地方都沒有,和睦就站在玄關那,眼睜睜看著齊巖把客廳弄得更亂。

  他真的很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畫畫畫得那樣細膩精緻,自己的生活卻一團糟,單身男人的屋子亂還說得過去,可是……齊巖連出門的時候,都只穿著染上顏料的短袖短褲,還有一雙似乎已經破了底的拖鞋。

  下顎處,也因為一天懶惰沒刮鬍子,而顯現出隱隱青黑。

  在齊巖愁眉苦臉收拾客廳的時候,和睦走進廚房,找出一碗冷飯兩顆蛋,起了油鍋,幫齊巖做起飯來。

  說到這做飯,是和睦為了照顧弟弟,不得不自學出來的手藝。

  父親是律師,母親則是父親事務所中的助理,兩個人經常加班甚至外出,為了照顧比自己小一歲的弟弟,又被母親囑咐「外頭的東西不能多吃,有時間,還是在家裡做比較好」,和睦便開始學著做飯。

  會的花樣不多,口味也一般,但是弟弟和煦似乎十分喜歡,每次到了吃飯的時候,總會提前坐在飯桌前。

  齊巖也一樣,這半個月以來,習慣了被和睦餵養,飲食規律了些,胃病便再也沒犯過。

  將炒飯遞給早就聞見香味守在廚房門口的齊巖,和睦望著一室草草了之的雜亂,突然覺得自己大學不是學的美術,而是念的家政服務。

  吃完飯,又將客廳收拾了一遍,和睦這才終於坐到沙發上休息。

  齊巖帶著歉意湊上來,輕手輕腳地幫和睦捏肩,「寶貝,累了吧,讓為夫的幫你揉揉。」

  和睦立刻羞紅了臉,卻沒有推開齊巖,支支吾吾地眼神亂瞟,「離、離我遠點……」

  齊巖眼眸一閃,直接伸手從背後死死抱住了和睦。

  往常這種時候,和睦都是推開他坐到安全地帶,並微微提高音量對他說「不能亂用稱謂」,而今天,和睦卻只是小聲說了句「離我遠點」,耳根,還可疑地紅到發燙。

  俯身,齊巖在和睦身後笑得有些邪惡,「小孩,對我動心了對不對……」

  這話說的,三分含笑七分篤定,唯獨沒有一丁點懷疑。

  被齊巖摟住的和睦抖了抖,連耳廓都蒙上了層緋紅。

  和睦卻沒有反駁,垂著腦袋,白熾燈下,照得他的側臉越發柔軟,「齊巖……」

  和睦小聲喊,沒有一點挑逗的味道,齊巖卻覺得心裡有千萬隻螞蟻在爬,酥酥的,麻麻的。

  齊巖忍不住含住了和睦的耳垂,涼涼的,輕輕一咬,像是果凍。

  「小睦,我喜歡你。」輕笑著在和睦耳邊說,齊巖轉過和睦的身子,強迫和睦與自己對視,「你知道不推開我,是什麼後果嗎?」

  和睦輕蹙著眉,似乎是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才艱難開口,「齊巖,我好像……稍微有點喜歡你。」

  在這種時候,一向膽小的和睦倒是意外坦率。

  他開始明白心中隱隱作痛的原因,開始明白自己不推拒齊巖親暱的原因。

  這種情感,不同於最初知道他是笨木頭後的崇拜,也不同於對家中弟弟的愛護,而是,在齊巖認認真真對他好的同時,他也想對齊巖好。

  初秋的夜晚比夏末涼快許多,吹進客廳的風微微染上了涼意。

  齊巖定定看著坐在自己腿上,認真告白,明明有些害怕,卻不曾閃躲的和睦,墨色眼瞳深不可測。

  「幹什麼……這麼看著我……」被盯得窘迫,和睦掙扎著想跳下齊巖的腿。

  齊巖卻伸手固定住和睦的後腦,蠻橫又溫柔地吻住和睦。

  理智漸漸抽離,大腦一片空白,早就沒了思考能力。

  比以往任何一次吻來得都要深,都要綿長。

  雙手,不知不覺環上了齊巖的脖頸,一吻結束,和睦趴在齊巖肩窩,小口喘著氣。

  「喂,小孩……」酥酥麻麻的吐息打在耳後,讓和睦一陣戰慄,「你這麼說,知道後果嗎?」

  和睦倏地揪緊齊巖胸前的衣物,肩頭輕微抖動著。

  眼前,是少年太過蒼白彷彿能聽見血液流動的頸項,齊巖的唇輕輕流連在上,喘息粗重。

  「好想,強暴你!」

  第十一章:Father 美夢成真

  少年的吻中帶著讓人欲罷不能的香甜。

  掌心所觸及的肌膚,在炙熱的愛撫下細細顫抖著,手掌留戀其上捨不得撤離。

  齊巖喘著粗氣,咬住和睦的下嘴唇,惡聲惡氣地,「小孩,看你幹的好事!」

  和睦依舊趴在齊巖肩窩,動了動身子,以示抗議。

  少年軟軟的發撩撥著頸項,入目所及的瓷白肌膚,香甜的氣息,唇舌流連其上,甚至有在舔舐糖果的錯覺,「好甜。」

  低低地,齊巖在和睦耳邊喟歎。

  和睦面紅耳赤,雙手攀在齊巖肩頭,掌心的溫度越發炙熱,「齊巖……」

  蚊蚋般的聲響喚回了如同變態大叔般,一直舔咬著少年脖頸肌膚的齊巖的神智,「嗯?什麼事?」

  「你的……咯著我了……」小屁股悄悄往外挪了挪。

  齊巖頓了頓,而後加重了舔咬的力度,「也不知道是誰害的!」

  和睦抿緊了唇,偶爾實在忍不住,洩露出一絲不知是痛苦還是難耐的呻吟。

  太陽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齊巖一個用力,將和睦壓倒在沙發上,「小孩,你剛剛說了喜歡我。」

  和睦怯懦地與赤紅著眼的齊巖對視,瑟縮著,感受著噴吐著臉頰那越來越挑逗炙熱的吐息,「嗯。」

  「所以……我來回應你。」嗓音沙啞得不行,齊巖親吻著和睦的眼角眉梢,雙手探進衣擺,享受著細膩的觸感,膝蓋抵在和睦的雙腿之間,還曖昧的蹭著,「小孩,讓我們來做愛。」

  和睦心猛地一跳,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蔓延至四肢百骸,害怕,卻期待。

  不自在地將頭側向一邊,和睦囁喏,「齊、齊巖,時間不早了……我、我要回去……」

  齊巖邪邪挑起唇角,眼中綠光幽幽,「小孩,你真是天真。」

  而後,在和睦不敢置信的表情中,炙熱的吻鋪天蓋地席捲而下。

  被壓得幾乎喘不過氣,和睦苦著臉睜開眼,卻在接觸到刺目陽光後,難耐地闔上眼。

  待到適應之後,和睦才細細打量起自己所處的環境。

  是齊巖的亂七八糟的臥室。

  一手一腳蠻橫地壓在自己身上,身後貼著的,是齊巖起伏著的胸膛,難怪他會呼吸困難……

  小心地挪了幾下,卻感受到後方傳來的刺痛,和睦不由得紅了臉,這才記起昨晚他居然被齊巖強硬地做到了最後。

  不過,不能說是強硬。畢竟,他沒有反抗,只是在剛剛進入的時候,痛得咬破了嘴唇。

  齊巖做的極為溫柔,耐心擴張,小心推進,還有在他耳邊輕聲細語地安撫。

  和睦小心翼翼地轉過身,抬眼看著熟睡中神色慵懶的齊巖。

  下巴上又冒出了青黑鬍渣,和睦伸出食指點了點,見齊巖沒有反應,便大著膽子,湊上去在齊巖唇角,落下輕輕一吻。

  清晨的暖陽一束一束照進窗來。

  窗簾隨風擺動,偶爾能瞥見窗外一派燦爛。

  天藍,雲輕,花香四溢。

  齊巖倏地睜開眼,墨色眼珠帶著滿足和笑意,「喂,偷親我。」

  和睦侷促地翻身躺下,任齊巖一個個吻落在他的脊背,帶著薄繭的手掌游移挑逗。

  「那個……齊巖……」和睦悶悶開口,耳廓染著緋紅。

  「嗯,怎麼了?」齊巖輕咬和睦耳垂,手指偷偷溜到後方,按壓著,準備進入。

  「你……有幾天沒洗澡了?」

  和睦將頭悶在枕頭裡,逃避著齊巖的逗弄。

  齊巖輕咳了聲,「不過三天……罷了……」

  脊背僵住,和睦突然掙扎起來向床邊爬去,齊巖壓住和睦,「沒關係的,等做完這次,我們就一起去洗澡!」

  和睦被壓得只能大口喘氣,眼中露出悲慼。

  「齊、齊巖,我看……我們還是過段時間……再確定到底要不要交往吧……」

  齊巖咬住和睦的脖子,威脅道,「你說什麼?」

  等齊巖終於兌現了諾言在做了一次之後兩人一起洗澡,並且又按耐不住差點將和睦的鎖骨咬斷之後,和睦終於一身清爽躺在了客廳的大沙發上。

  被折騰得不行,和睦躺在沙發上小憩,齊巖偷偷拿過和睦的手機,翻出自己的名片,見和睦將他正兒八經地存為「齊老師」,不由得哼了一聲,自說自話地換成了「親愛的」。

  見和睦還在睡覺,齊巖暗爽地低笑不已,卻沒想到正好有個電話打進。

  「喂?」幹練中透著溫柔的女聲傳來。

  手忙腳亂間,齊巖居然按下了接聽鍵,和睦還沒醒,齊巖權衡了下,便將手機放在耳邊,正經回答,「你好,小睦正在睡覺,有什麼事和我說就好。」

  「……」電話那頭安靜了半晌,在齊巖疑惑地催問下,才咳了一聲,「請問……你是誰?」

  「啊,我?」齊巖眉峰一挑,含糊不清柔情蜜意地回答,「我是小睦的專屬……專業老師。」

  「老師?」女人愣了愣,小聲說了句,「那種人……不會當老師的吧……」

  「你說什麼?」

  「啊,沒有,請你轉告小睦,晚上給我打電話。」女人頓了頓,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掛上了電話,「再見。」

  「嗯,再見。」齊巖掛上電話,看著電話屏幕上顯示的「媽媽」字樣,唇角不自覺上揚。

  進展真快,才剛剛吃到和睦,他就和未來丈母娘通過電話了。

  和睦睡眼惺忪中,模模糊糊看見齊巖那稱得上是猥瑣的笑,嚇得趕緊閉上了眼,安慰自己「這是夢,這是夢」。

  到了下午,齊巖良心發現下廚煮了一鍋粥,一半夾生一半燒糊。

  和睦端著手中的粥,敬畏地看著齊巖,低聲說,「齊巖,除了美術,這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

  齊巖權當誇獎,摟住和睦在他耳邊吹氣,「寶貝,難道你不佩服我的床上功夫嗎?」

  和睦面紅耳赤,低頭大口喝起那著實很不美味的白粥來。

  齊巖即將奔向四十大關,至今單身,前幾年還斷斷續續地交了幾個女朋友,最後卻都敗在他無人可比的邋遢上。

  畫畫好又怎樣,她們要的是體貼,能夠給自己穩定生活的男人,要浪漫,要溫柔,而不是三五七天不洗澡,一見面就侃侃而談油畫到底是哪種畫派最好的齊巖。

  再說,齊巖從不主動告訴別人,他就是近幾年炙手可熱的繪本漫畫家。

  所以,他便少了一個可以拴住女人心的砝碼。

  等和睦休息夠了,齊巖揩油滿足了,直到晚上八點多,和睦這才往宿舍走去。

  白白在齊巖這浪費了一天,和睦惦記著隔天的基礎課,腳步不由得加快了許多。

  自說自話拉著和睦的手,齊巖語帶抱怨,靈光一閃,提議道,「小睦,和我住在一起吧,怎麼樣?」

  從東家屬區到男生宿舍大院的路上,和睦不斷拒絕,齊巖不斷央求,沒有一點為人師表或做人長輩的樣子。

  「小睦,親一個再走。」

  宿舍大院門外,齊巖和和睦站在幾株香樟樹後,在不斷走過的情侶的刺激下,齊巖不禁提出非分之想。

  「不行!」和睦嚴詞拒絕,這種地方,再往前走一步就是人來人往的路段,他怎麼可能答應。

  齊巖卻不依,「有什麼好怕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我們的關係,親一下又怎樣?」

  這話倒是沒錯,美術學院思想開明,托齊巖總是賴在和睦身後且被眾人目睹的福,美術學院裡幾乎沒有人不知道,和睦正在和臨時任職教授齊巖交往。

  由於齊巖只是臨時聘任,倒沒有人因此說和睦抱教授大腿,為了前途而潛規則這種話。

  偷偷剜了一眼齊巖,和睦跑出香樟樹,將反應過來不甘大喊的齊巖甩在身後。

  安全達到宿舍大院的和睦正暗暗得意,就聽齊巖氣急敗壞地在外頭對眾人大吼,「看什麼看,慾求不滿沒見過啊!」

  瞬間頓住,和睦抿緊了唇,垂著腦袋疾步走進樓道,一口氣爬了三樓,掏出鑰匙打開宿舍大門。

  恨恨抬眼低咒齊巖,和睦卻被宿舍內的景象嚇得呆住。

  一個晚上沒有回來,宿舍變得凌亂不已,只亮著兩盞檯燈,窗簾緊閉,一室曖昧氣息。

  秦博陽的床上是隨手亂扔的衣褲,而和睦的床上,則躺著兩個糾纏著親吻的人。

  壓抑的粗重喘息在耳邊爆炸,和睦愣愣站在宿舍門口,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

  明明知道要迴避,卻像是被定住了般,動彈不得。

  「……」察覺到異動,正努力開墾著身下女人的秦博陽不耐煩轉過了頭,眼神清明,在迅速閃過一絲驚愕後,換上了不耐,「看什麼看,滾出去!」

  「啊……啊,對、對不起……」和睦暈頭轉向地跑出了宿舍,在關上門的同時,紅著臉沿著門框緩緩坐下。

  「對不起博陽……」尷尬地小聲嘀咕,和睦不停自言自語地道歉,「博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擾你的……」

  第十二章:Son 確定

  一扇門關上,昏暗的宿舍便像是與世隔絕般。

  秦博陽坐在床沿面無表情,在身後女子嬌嗔著靠上來時,觸電般甩開了她。

  「……博陽,你怎麼了?」性感的大波浪捲發披在肩頭,女子伸手圈住秦博陽的腰,撒嬌般地,「沒關係啦博陽,不過是被人家看了一點點罷了,我都沒有在意呢,還是說……你在害羞?」

  秦博陽一動不動,眼睫微垂,不知在想什麼。

  女子卻以為秦博陽真的是在害羞,不由得輕笑道,「我的博陽好純情啊。」

  秦博陽眉心輕皺,沉聲道,「誰是你的?」

  撥開女子的雙手,秦博陽隨意套上牛仔褲,背對著女子冷聲說,「走吧。」

  「誒?」女子愣了愣,「走?博陽,我們明明還沒有……」

  「沒心情。」話語中帶著疲憊,秦博陽冷冷看了女子一眼,「還有,大家好聚好散,不過上過一次床,我不是你的。」

  大概是玩地下樂團的緣故,秦博陽眉眼變得凌厲許多。

  大笑時是燦爛,微笑時是溫柔,而不笑時,週身則會散發出生人勿近的冷峻氣息,不小的眼睛變得狹長,冷冷睨人時,囂張又殘忍。

  女子臉上青白交錯,十指扣緊床單,「秦博陽,你沒想交往,還和我上床做什麼?!」

  「是你自己想太多。」秦博陽走進浴室,滿目陰冷,「穿上你的衣服,滾。」

  女子氣得發抖,穿上衣服後狠狠踹了浴室門好幾腳,待到怒火平息了些,才憤憤不平的打開門。

  「啊……你、你好……」原本蹲坐在門外的和睦聽到動靜連忙起身,可回饋他的,卻是女子的一個白眼和大步離去的倩影,「走、走好……」

  小聲對早已踢踢踏踏跑下樓了的女子揮別,和睦頓了頓,才轉身走進宿舍。

  還殘留著讓人臉紅心跳的曖昧氣息。

  和睦尷尬地看了看自己那張被弄得面目全非,並且沾染上些許白濁的床,輕咳了聲,走到陽台拉開窗簾,通風換氣。

  小心地避開地上散落的兩個安全套,和睦無措地呆站了半晌,最後還是走到洗漱池那拿過拖把,清掃起地來。

  待秦博陽洗完澡出來,和睦已經換下了兩人的床單被褥,送到樓下的洗衣房清洗了。

  窗明几淨的宿舍,誰能想到十幾分鐘前還是另外一番春意綿綿的情景?

  秦博陽坐在床沿擦著濕發,聽見和睦的腳步越來越近,不由得僵住了身軀。

  「誒?博陽,洗好了嗎?」打開門,見秦博陽已經從浴室出來,和睦輕聲說,「床單我拿去洗了,晚一些去拿就好了。」

  秦博陽含糊不清地恩了聲。

  和睦環視了一圈宿舍,尷尬地坐回自己床邊,不好意思地開口,「博、博陽,對不起,剛剛打擾到你……」

  秦博陽頓了頓,才重又擦起頭發來。

  「不、不過啊,博陽……」侷促地,和睦戰戰兢兢地說,「下次……你們要是想親熱,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在我的床上?」

  秦博陽緩緩抬頭,目光沉靜地注視著和睦。

  「也、也不是說不行,但、但是……很奇怪不是嗎?」和睦乾笑了兩下,見秦博陽還是面無表情看著自己,不由得垂下了眼,單手撓著臉頰,「畢竟……這是我的床啊,你又不是和我在那個……所、所以……況且,你的女朋友也不希望在別人的床上……那個吧……」

  秦博陽猛地瞇著眼,死死盯著和睦,沉聲說,「如果……我非要在你的床上呢?」

  「誒?」和睦愣住,沒有想到秦博陽會提這種問題,「如果、如果是這樣,我……」

  微苦著臉,和睦嘟囔道,「我……我還能怎麼辦……」

  秦博陽眼眸微瞇,嗓音似乎越發陰冷,「你一點……都不在意嗎?」

  「嗯?在意什麼?」和睦無辜地與秦博陽對視。

  「……」毛巾滑落在肩頭,秦博陽微微扯起唇角,分辨不出到底是怎樣一種情愫,「昨天晚上,你到哪裡去了?」

  冷冽的嗓音陡然沙啞了許多,秦博陽垂著頭,盯著乾淨的地面,平靜的問,「一整天都沒有回來,和睦,你和誰在一起?」

  有些困惑地注視著好似圍繞著悲哀氣息的秦博陽,和睦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有種預感,要是他說了實話,說了他已經和齊巖怎樣怎樣,已經確定和齊巖交往,看起來不羈卻有點可憐的秦博陽便會受傷。

  「嗡嗡嗡……」

  一室靜謐中,和睦的手機突然猛烈震動起來。

  暗自舒口氣,和睦對靜靜看著自己的秦博陽幹幹一笑,便寶貝似的拿著解救他脫離這詭異氣氛的手機,跑到陽台。

  「喂?」

  「和睦,你中午在哪?為什麼是個什麼專業老師接的電話?」

  才一接聽,電話那頭便傳來鋪天蓋地的質問聲。

  明明應該是個少年,嗓音卻出奇成熟,原本應該飛揚的尾音因為主人的心情而降了半調,低低沉沉的,讓人有頭皮發麻不敢頂撞的氣勢。

  想到中午時自己被齊巖挑逗得筋疲力盡,和睦不禁面紅耳赤,小聲囁喏著,「對不起啊小煦,我那時候在……睡午覺。」

  「睡午覺就睡午覺,你遲疑一秒幹什麼?」和煦敏感地問,「還有,老媽讓我問問你,那個男人到底是誰,聽聲音很耳熟。」

  「耳熟?」和睦迴響著齊巖的嗓音,「沒有吧,在上學之前,我不認識齊巖……」

  雖然,就齊巖而言,他們兩個曾在六年前有過驚鴻一瞥的浪漫邂逅……

  「是嗎?」和煦恩了一聲,便突然安靜了下來。

  和睦疑惑,看了看手機,分明還在通話中,正想開口詢問,就聽見電話那頭的和煦輕咳了一聲,「喂,你十一放假,一定要回家來。」

  有些彆扭,還有些害羞的樣子。

  此時的和煦,定然是坐在家中客廳裡的奶白色沙發中,或望著窗外風景,或看著電視節目,眉眼飛揚,驕傲地揚著精緻倔強的下巴。

  他的弟弟,是比他完美許多的存在。

  曾經聽父母說過,小時候的他也是驕縱難管,自己決定了什麼,任是誰都拉不回來的小鬼,但隨著慢慢長大,他似乎意識到自己和和煦的差距,變得含蓄內斂起來。

  不管怎樣,他都不會散發出如和煦一般耀眼的光芒,更何況他自己也寵和煦寵得要命,不願意爭奪屬於和煦的光彩。

  自己的弟弟討人喜歡,所以,他只要靜靜看著,做一個乖小孩,就已經足夠。

  「喂,你回不回來,說話啊!」許久沒聽見和睦回答,和煦不禁提高聲量,很不耐煩卻慌張的樣子。

  「啊,不、不回。」和睦回過神來說。

  和煦突然閉上了嘴,詭異靜謐地氣氛好似沿著電話線蔓延到和睦的四肢百骸。

  「因為我們學校要四十校慶,我、我要留在這裡幫忙。」怕和煦不開心,和睦慌忙解釋道,「還、還有,齊巖他有兩張十月三號國內油畫大師畫展的票,很難得,所以我想……留在這裡……」

  「所以說,校慶,畫展之類的,比我重要?」和煦嘴快不甘心地問,說完才發覺不妥,連忙補充,「還有爸爸媽媽,比我們都重要嗎?」

  「小煦……你明知道不是這樣……」

  「算了,你就呆在學校裡像個白癡一樣畫畫好了,當我沒打過電話!」

  說完,和煦便冷酷掛上了電話。

  和睦苦笑著拿著手機,微微歎息,卻還是沒有動搖自己所做的決定。

  和煦和母親一樣,覺得他喜歡繪畫真是又沒出息又不靠譜,明明一家子都對法律感興趣,卻唯獨出了他這一個怪胎,實在奇怪。

  走回宿舍,和睦才發現秦博陽早已躺在床上,不聲不響。

  「博陽,博陽?」蹲在床邊,和睦小聲開口,見秦博陽半睜開眼,便淺笑著問,「要不要吃什麼,我出去幫你買?」

  緊緊皺著眉頭,許久,秦博陽不知是不是睡得有些迷糊,輕聲說,「和睦,我到底該怎麼辦?」

  「誒?」和睦疑惑,等著秦博陽再說清楚,卻見秦博陽翻了個身,不再說話。

  秦博陽的疑問,和睦終究沒有弄懂。

  一句話,你不說完不講明白,別人便無法明白其中含義,你所想表達的意思是什麼?你所蘊含的情感又是怎樣?

  人和人的相處,在交談的基礎上,才能奠定信任等等其他因素。

  望著背對著自己的秦博陽,和睦垂了垂眼睫,才站起身,走到自己的書桌旁,翻出一本畫冊默默看了起來。

  原本那個會爽朗大笑的秦博陽,正一天一天的,離他遠去。

  校慶的圍牆塗鴉終於進入到最後收尾階段,老天很給面子,居然一天雨都沒有下,讓學長們準備的防雨布一點都沒派上用場。

  在齊巖肯定的目光中,和睦終於拿起了一支畫筆,小心翼翼地在牆面上勾勒著輪廓。

  早就說過,和睦的畫風與他的個性一點都不相符,灑脫隨性張揚不羈到無藥可救。

  當初被齊巖帥氣潑上的棗紅已經被修飾成一顆彷彿正在撲通跳著的心臟,和睦偷偷看了正在和大三學長們交談的齊巖一眼,蘸上墨綠色顏料,在心臟上畫出一棵小小的,卻讓人無法忽視的籐蔓。

  這株籐蔓,便是他從心中滋生出的情感。

  還很小,但是會慢慢變大,讓人無法忽視,更加無法剔除。

  天氣預報中說今天居然有雨,學長們手忙腳亂地支好防雨布,一邊慶幸沒有提前扔掉,一邊哀怨自己的肚子咕咕亂叫。

  齊巖站在一旁頤指氣使懶惰得很,連和睦都不自覺臉紅,想上前幫忙,卻被齊巖拉住,「別去,弄這種東西很累的。」

  大三學長們聽了,一同回頭,用鄙夷的目光將齊巖從頭掃到尾。

  「怎樣?造反啊?」齊巖佯裝發怒,「對長輩對老師就這種態度?」

  學長們哼哼唧唧地,加快了手上速度。

  終於將一切辦妥,學長們紛紛拔足狂奔跑向食堂,和睦呆滯看著,回過神來埋怨齊巖,「做人不能這麼偷懶的。」

  「沒關係。」雙手勾著和睦的脖子,齊巖親暱地蹭著和睦的頸部,笑著說,「走吧小睦,我們也去吃飯。」

  「哦。」掙脫著,和睦悶悶回答,「好。」

  「小睦,做紅燒大排給我吃好不好?」

  「誒?為什麼……要讓我做。」

  「給老公做飯不是老婆的義務嗎?」

  「憲法裡頭又沒有規定,再說……誰是你老婆?我應該……是老公才對。」

  齊巖悶笑不已,見和睦略帶惱怒的瞪著自己,不禁縱容地點頭,「恩恩,你是老公,是老公!」

  九月底的風清涼,和睦無奈馱著賴在自己身後的齊巖,舉步維艱向食堂走去。

  種滿香樟的小路上偶爾有甜蜜的情侶走過,復古的路燈在昏暗中一瞬間全部亮起,平添許多浪漫。

  「喲,小睦快看,你那玩樂隊的朋友。」齊巖突然亢奮起來,幸災樂禍的樣子。

  和睦抬頭看去,迎面走來,還真是背著吉他,陰沉著臉的秦博陽。

  不禁有些尷尬,和睦正想打招呼,卻見秦博陽只是冷冷瞥了自己和齊巖一眼,便越了過去。

  秦博陽身旁,還依偎著一個留著齊劉海,很是可愛的女孩子。

  和睦怔怔看著秦博陽離去,眼露困惑,「奇怪,上次見到的女生……換髮型了嗎?」

  第十三章:Father 蔥和蒜

  之後,秦博陽一直忙著樂隊排練,總是與和睦擦肩而過,即便是在宿舍裡,也兀自沉悶著不說話。

  和睦不經意間曾經對齊巖說過自己不小心撞見秦博陽和女朋友在宿舍親熱的事。

  齊巖聽後,眼中冒著詭異的綠光,面上卻是一派沉穩淡定,「小睦,你這是打擾人家了。」

  「我當然知道……」收拾著畫筆,和睦回憶起當日的情景,臉頰就微微發燙。

  「所以啊……」從後頭抱住和睦,齊巖不動聲色的提議,「你乾脆搬出來,讓那棵柏樹愛幹嘛幹嘛,省的到時候總是被你撞見,惹他不開心。」

  「誒?」習慣了齊巖的親暱,和睦側頭,嘴唇險險擦過齊巖下顎,「我這樣一直住在宿舍裡,真的……會讓博陽討厭嗎?」

  「這還用說!」齊巖加緊遊說,「你看,人家是血氣方剛的青年,和女朋友親熱又被你打擾,男人啊,憋久了可是會生病的。」

  齊巖說的頭頭是道,尤其最後一句,歎息著,頗有感同身受的調調。

  「……」和睦抿緊了唇,認認真真思考了許久,才含糊地說,「嗯,好像是這樣。」

  「什麼好像,分明就是!」看和睦收拾好了畫筆用具,齊巖便將和睦抱在自己腿上,一邊蹭著和睦的後頸,一邊語帶誘拐的,「小睦,最近那棵柏樹是不是經常不回宿舍了?」

  和睦遲疑著,點了下頭。

  「看見你後,也沒有最開始那麼熱情了,愛理不理的,對不對?」

  「……唔。」按住齊巖那雙在自己腰側不停游移的手,和睦紅著耳根點頭。

  「所以啊,你看,柏樹他很明顯覺得你礙眼嘛。」

  齊巖很快便下了一個十分殘酷的結論。

  和睦有點受傷,卻找不出哪點不對的地方反駁,只能垂垂眼睫,小聲說,「可是……我一直把博陽當朋友的,他……不會討厭……」

  「色字頭上一把刀,更何況你們才認識一個月。」齊巖咬住和睦耳垂,呼吸已經開始粗重起來,「小睦,聽我的話,搬過來,好不好?」

  和睦在齊巖的撩撥下眼眶漸漸泛紅,想掙扎卻渾身使不出勁,只能小聲的,斷斷續續的說,「我、我會考慮……」

  得到和睦的回答,齊巖便也不繼續緊追不捨,邪邪揚起唇角,獎勵般的扳過和睦的下巴,給了一個深入又綿長的吻。

  自從兩人「情投意合」正式交往之後,齊巖便不再按耐自己的蠢蠢欲動,冷不丁就會抱住正在學習的和睦挑逗愛撫。

  和睦嘴上說著抗拒的話,但實質性的拒絕,卻做不出來。

  還好齊巖體諒和睦這看起來很是弱不禁風的小身板,一個星期倒也不忍心多做。

  親熱夠了,齊巖背著畫板,一手提著收納盒,一手牽著和睦,將和睦送到宿舍樓下,並趁機偷了一個吻,這才心滿意足地往回走。

  齊巖對和睦的寵,幾乎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

  偶爾來串門的阿慶曾眼睜睜看著齊巖像只大型犬般賴在和睦身旁,要死要活地給和睦喂小圓子吃。

  那恩愛勁,讓正處於蜜月期的阿慶都自歎不如。

  阿慶只知道齊巖懶,夠髒夠邋遢,卻不知道原來齊巖也有對待情人如此體貼的隱性特徵。

  和睦爬了兩層樓,正好在樓道窗口看見了慢慢悠悠往回走的齊巖的背影。

  被顏料染得早已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破舊T恤,鬆鬆垮垮的牛仔褲,還有一雙雖然是才買的,卻已經磨破了不少的拖鞋。

  獨樹一幟的邋遢風,和睦卻覺得很溫暖。

  這樣的齊巖,教他油畫,是他崇拜的繪本漫畫家,更重要的,是齊巖懂他的畫,明白他所想表達的意思,讓他有種終於找到了知己的驚喜。

  輕輕敲了三下,和睦才拿出鑰匙打開宿舍大門。

  秦博陽果然不在,靜靜放著的貝斯布袋上已染上了些許灰塵。

  窗簾依舊密閉似的拉著,床單凌亂,隱隱還有歡愛的痕跡。

  和睦尷尬地撓了撓頭,鄭重其事地思考起自己到底要不要搬去齊巖那裡住。

  十一假期開始的時候,各個系對於校慶的準備也到了最後的收尾工作。

  十一放一個禮拜,再過一個禮拜,便是學校的四十年校慶,不少人都躍躍欲試,想在眾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努力和魅力。

  十月一號這天,齊巖頗為蠻橫地來到和睦宿舍,隨便收拾了幾件衣褲,便拉著和睦揚長而去。

  秦博陽正好背著吉他從外頭回來,在樓道裡,冷冷看著和睦和齊巖手牽著手消失在自己眼前,不回應和睦對自己投來的尷尬的笑。

  假期的第一天,齊巖過得很是愜意。

  和睦被他拉來同住,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下午的時候,齊巖帶和睦到了附近的一座山上寫生。

  滿目墨綠中透著點點枯黃的樹葉搖曳身姿,天高雲輕,湛藍碧空如洗,一呼一吸間都是山間獨有的清涼。

  和睦和齊巖一樣,畫起畫來變十分投入,一點都不分神。

  這讓齊巖不禁有些吃味,他左搖右晃,甚至竄到了和睦眼前,都沒有得到和睦一個正眼。

  到最後,齊巖乾脆搶下和睦的炭筆,胡亂收拾好,便拽住憤懣瞪著自己的和睦,高高興興地往山上爬。

  山頂有一個小廟,供著的佛像面容和藹富態,倒還真有普度眾生的感覺。

  將畫板等工具擺在一旁,終於排到隊的齊巖拉著和睦跪在廟中央,對著佛像很是虔誠地磕了三個頭。

  「老天保佑,讓我和小睦永遠在一起。」

  和睦心頭一熱,哪裡還生氣剛剛齊巖打斷他作畫的幼稚舉動。

  雙手合十,和睦偷偷看了閉著眼的齊巖側臉一眼,緩緩綻開一抹淺笑,心中暗暗祈願。

  讓我們……永遠在一起。

  秋風送爽,和睦和齊巖慢慢向山下走去,看看風景,聽聽風,身邊有個喜歡的人陪伴,便是最好的假日享受。

  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好像時間都是靜止的,沒有轟轟烈烈地戀愛,也沒有生離死別的揪心,但是,能如此安心,就好。

  有的人喜歡蕩氣迴腸,有的人卻只喜歡點滴平淡。

  對於幸福的定義,每個人都不一樣,但是……如果找到了和自己擁有同樣幸福觀的人,是不是可以說,就已經觸摸到幸福了呢?

  在山上吃了齋菜,品嚐了這個季節剛剛上市的葡萄,和睦和齊巖坐在山頂的石頭上,一起仰頭看天。

  城市裡鮮有的浪漫星空在撞進眼中,隱隱約約的,心臟滿滿感動。

  「齊巖……」和睦突然輕聲開口。

  齊巖的右手與和睦的左手十指交握,眼中滿是溫柔,「嗯。」

  「……我喜歡你。」

  風靜靜吹過眼角眉梢。

  齊巖怔了怔,才笑著點頭,看向和睦,「嗯,我愛你。」

  和睦略帶羞澀的揚起唇角,是這個年齡段的少年獨有的青澀誘惑。

  齊巖不止一次的想過,和睦他,大概過了十年,二十年,也還會是這樣樣子,少年心性,有些膽怯怕生,卻是極為坦率。

  他喜歡當初一見鍾情時和睦那孩子氣的燦爛的笑,但是,更喜歡如今,和他相處起來平平淡淡卻總是讓他欲罷不能的小鬼。

  齊巖微微側過身,俯下頭,慢慢靠近和睦。

  唇與唇輕輕觸碰,是最純情的甜蜜。

  夜幕降臨,山頂的空氣冷冽起來,可十指交握,唇瓣摩挲著的兩人,卻瀰漫著淡淡溫馨。

  磨磨蹭蹭終於下了山,齊巖全力飆車,心癢難耐地想等一回到家就將和睦按到床上侵犯到和睦哭泣求饒。

  卻聽見和睦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一瞬間,齊巖的腦中侵襲著絕對不妙的預感。

  「誒,小煦?你在火車站?」果然,和睦接到電話後雙眼放光十分欣喜,「嗯,你等一等,我這就去接你。」

  於是,齊巖在和睦的笑靨如花下,不甘掉頭,開向火車站。

  國慶長假,火車站異常火爆。

  晚上九點多,和睦拉著齊巖在人群中幾近亢奮地走來走去,在出站口不停尋找著電話裡頭那個突然來訪的寶貝弟弟。

  「笨蛋,我在這裡。」

  清冷的語調響在身後,和睦頓了頓,歡快地轉過身,掩飾不住的歡喜,「小煦,累不累?」

  「還好。」孤傲少年有著飛揚的眉眼,優雅的鼻樑和驕傲的下巴,個頭很高,冷冷淡淡地站在人群中,很是扎眼。

  和睦早就迫不及待拉住了和煦的手,噓寒問暖的。

  被拋棄在一旁的齊巖冷冷哼了一聲,和煦聽見,略帶厭惡地瞥了齊巖一眼。

  腦中的一根神經牽扯著,有種恍然大悟的錯覺。

  齊巖眼眸微瞇,靜靜與眼露敵意的和煦對視。

  而後,齊巖終於明白,學校裡頭那個到現在還搞不清楚心意的秦博陽只不過是是一株小蔥,而眼前的這個,是貨真價實的一頭蒜。

  第十四章:Son 愛護

  和煦之於齊巖,無異於一個世紀性大燈泡。

  十一七天假,和煦毫無異義地住在了齊巖家中,在好不容易從雜貨堆收拾成乾淨臥房的次臥中,和煦和和睦同睡一張床,看得齊巖渾身冒酸泡泡,恨不得立刻將和煦打包踹飛。

  本來以為會是個你儂我儂的快活假期,硬生生被人打碎。

  當天從火車站將和煦接回,一路上,和睦問東問西,一會怕和煦冷著,一會怕和煦餓著。

  「喂,你和那個笨蛋是什麼關係?」

  回到家,和睦在廚房裡做飯,齊巖臭著臉坐在沙發上,和煦洗完澡出來,冷臉問齊巖,「不要告訴我,你就是電話裡頭那個所謂的專屬老師。」

  「是啊。」齊巖眉峰一挑,拽拽地開口,「我和小睦可是成天形影不離呢,那個……你就是小睦的弟弟?對小睦一點都不好,個性還很差的那個?」

  和煦意味深長地看著故意挑釁的齊巖,唇角甚至劃出一抹笑,「老男人,你很奇怪。」

  「奇怪什麼?」在和煦喊出老男人三個字時,齊巖額角抽了抽,手指不受控制地撫上自己的眼角,摸著上面的細小皺紋,嘟囔,「哪裡老……男人越老,才越有魅力,懂不懂,小鬼。」

  「呵。」和煦冷笑,俯身在齊巖耳邊低聲說,「老男人,我家那個笨哥哥蠢得很,一點都不好玩,所以……趁早閃遠一點比較好。」

  齊巖與和煦對視,瞬也不瞬地,「小鬼,你……」

  「我警告過你,小心被他纏上甩不掉,小心讓他難過,否則……」和煦瞇了瞇眼,還殘存著些稚氣的臉上居然閃過一絲狠戾,而後又笑了出來,「出門的時候,小心一點。」

  和煦拍了拍齊巖的肩,直起身,走到餐桌旁坐下。

  齊巖看著和煦,眼眸閃爍。

  和睦正好端著煮好的湯圓走出廚房,「小煦,吃圓子。」

  又招呼了下齊巖,「齊巖,肚子餓不餓,過來吃點。」

  完全沒有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暗流湧動,和睦笑著坐在和煦身邊,愉悅之情溢於言表,「小煦,你怎麼會來這裡,也不知道早些告訴我,這樣哥哥可以早點去接你,人那麼多,擠得很累吧?」

  「還好。」一口一口吃著小圓子,和煦淡淡開口,「別笑了,像個白癡。」

  「哦。」和睦撓了撓腦袋,卻依然傻笑著。

  他從未想過,和煦會千里迢迢來到這裡。

  雖然和煦並未說明,但他能明白,和煦是擔心他一個人在這裡。

  他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有點笨,看不清人情世故,沒有弟弟善於交際,所以,每次打電話回家,和煦都會惡狠狠地罵,笨蛋,不能對別人太好,不要被別人佔便宜,即使自己孤孤單單一個人,也不能委屈自己附和他人。

  和煦在對待親朋好友的時候,總是笑著,招人喜歡讓長輩們交口稱讚,但對待他的時候,就會掛上不耐卻掩飾不住關心的神色。

  一開始他以為和煦是在討厭他,但離開家後,每每在睡覺前回想起,他才領悟,原來和煦是對他好的。如果真的不在意,誰會展現最真實的一面,對他凶,對他吼。

  他一直都在誤會和煦。

  所以這次和煦來,他要做一個好大哥,讓他的弟弟看一看,他是可以獨當一面的。

  吃完圓子又吃了水果,和煦神色之間難掩疲憊,畢竟,一個人坐著擁擠的火車整整七個小時,的確是累的。

  和睦將和煦趕到房間裡睡下,而後自己收拾好桌子,洗碗。

  終於等到了獨處的機會,齊巖幾乎是立刻從沙發上彈跳起來,興致勃勃地跟在和睦身後,「小睦,小睦,來親一個吧?」

  和睦忙著洗碗,頭也不回地,遲疑著,「齊巖,小煦這幾天在,所以……能不能……」

  在齊巖的角度,只能看見和睦泛著紅的耳廓,小小的,很可愛。

  得不到齊巖的回答,和睦疑惑地轉過頭去,卻發現齊巖靜靜看著自己,目不轉睛,不知道看了多久。

  頓時面紅耳赤,和睦忙不迭轉過身去,手忙腳亂地洗碗,「那、那個,不說話的話……我、我就當你答應……唔……」

  話還未說完,和睦便被齊巖狠狠吻住。

  手臂緊緊摟著和睦的腰,齊巖強勢扳過和睦,含住和睦的下唇,而後熱烈的親吻幾乎灼燒傷兩人。

  少年的口腔濕軟,有剛剛吃的小圓子裡的桂花香味,舌尖輕觸上顎,便能清晰地感受到懷中的人輕微顫抖。

  初識情慾滋味的和睦很快便把持不住,輕輕呻吟出來。

  唇瓣摩挲著,明明比之前的親吻要單薄許多,卻讓和睦雙膝發軟,幾乎無法站立。

  「小睦……」齊巖輕吻著和睦泛紅的眼角,嗓音沙啞,按耐著情慾,「小睦,別忘了,你剛剛在山頂對我說了什麼。」

  和睦怔怔看著齊巖,鼻尖輕觸,空氣中滿是親暱的味道,「恩……」

  齊巖笑了笑,「記得就好。」

  獎勵般地捏了捏和睦的屁股,齊巖看著和睦羞怯又無措的眼,笑得溫柔,「所以,我一點都不怕你會纏著我,更不會不對你好。」

  「嗯?」漸漸恢復清明,和睦不明所以地看著齊巖。

  「沒什麼。」一點一點細密的吻灑在和睦側臉,齊巖輕聲呢喃,是最簡單的卻也最容易讓人戰慄的情話,「我愛你。」

  「小睦,我愛你……」

  等和睦被齊巖一遍又一遍地索吻,親暱夠了之後,再回到次臥,已經過了午夜。

  和煦早已入睡,月光下的薄被裡是少年清瘦卻強韌的身軀。

  和睦在床邊看著和煦,眼中飽含寵溺,「小煦,晚安。」

  小心翼翼地,親吻著和煦的額角,和睦躺在和煦身邊,一下一下,緊緊挨著和煦,直到兩人肩並著肩,手碰著手。

  在隱隱約約有些記憶的童年裡,他們倆時常這樣睡。

  父母工作很忙,所以他們只有彼此互相作伴,玩累了便乖乖地跑回雙人床上,摟著入睡。

  童年的夢境裡有五顏六色的肥皂泡,有美味便宜的香蕉冰激凌,還有偉大無敵的變形金剛和超人。

  那時候,和睦總是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能變成超人那樣的存在,能夠保護弟弟,能夠保護爸爸媽媽,讓他們不那麼累,有多些時間陪陪他和弟弟。

  他是自私的,所以只想到自己的家,一點都沒想過要變成超人,就應該變得無私一些,偉大一點,福澤全人類。

  明明和弟弟的關係都不錯,可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壞的呢?

  好像……是在上小學之後,或者說,是在那次車禍之後。

  他為了救在馬路中央的弟弟,拚命地跑,拚命地推開弟弟,那麼拚命,只是想從那恐怖的車輪底下救出他寶貝的弟弟。

  可是,當他再睜開眼時,除了父母的關心,便是和煦的冷眼。

  「誰讓你跑上來的,笨蛋,笨死了!」和睦一下又一下戳著他受傷的腦袋,毫不留情,「誰要你救,我又不是沒長眼睛,當然會自己跑開!」

  他多少是受傷的,孩子的心固然健忘,但是……他一直記得那天和煦眼中的厭惡,那樣直白,毫不掩飾。

  為什麼,他保護了弟弟,還要被弟弟討厭?

  然後,和煦便再也不對他有過好臉色,曾經那樣要好的他們,差距越來越大。

  和煦好像一夜之間長大許多,那個曾經跟在他屁股後頭,連近在咫尺的蘋果都不願意伸手去拿要他照顧寵溺的弟弟,突然變得遙不可及,沉穩可靠,也讓人不敢接近起來。

  略微清冷的空氣中,瀰漫著顏料的味道。

  少年起伏的胸膛有些單薄,讓人有衝上去,死死抱住,給他全部溫柔的衝動。

  和睦側身而睡,一隻手拉著和煦的睡衣袖口,難得執拗。

  「笨蛋……」小心地側過身,和煦和和睦面對面,孤傲的眼瞳中閃過無奈,「那麼笨,要是我不來,你就會被那個老男人騙走了,對不對?」

  抬手,和煦將和睦摟入懷中,「這麼多年,為什麼怎麼教你,你都不明白該怎麼對自己好一些?」

  銀色月光一點一點灑在兩人的眼角眉梢,有些孤寂的味道。

  「這麼笨,就不該離我這麼遠……笨蛋。」

  清晨第一縷微光照進窗來,透過薄霧,漾起一圈圈唯美的七彩光圈。

  「小睦,小睦,起床嘍……」難得早起,齊巖躡手躡腳地拿著備用鑰匙,奸笑著慢慢打開次臥的房門,「寶貝,我們背著你的混蛋弟弟,一起出去吃早飯……」

  奸笑凝固在臉上,「卡噠」一聲,鑰匙從手中滑落。

  齊巖愣愣看著房間內相擁著熟睡的兩人,許久,怒不可遏地,「混蛋,你居然……背著我……小睦,你、你……起床!」

  一個箭步竄到床邊,齊巖一把掀開兩人身上的薄被,額角青筋突突跳著,「起床!」

  還好薄被下的兩人是好好穿著睡衣的,否則,齊巖不敢想像自己會發飆到怎樣的程度。

  「唔……齊巖?」和睦朦朧睜開眼,揉著頭緩緩坐起身,眉心輕皺,「你好吵……」

  「我、我吵?」齊巖嗆了一口,又捨不得吼和睦,只能憤憤哼了一聲,「小睦,是你出軌在先,怎麼還能反咬我一口!」

  和睦卻不管齊巖的臉色,清醒了一些後,爬下床,幫依舊閉著眼的和煦掩了掩被子,而後站起身對齊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齊巖,小煦還在睡……」

  齊巖悲憤又可憐地握緊拳頭。

  和睦身後的和煦微微睜開眼,對齊巖投去一個冷漠得意的眼神,好像在說,「白癡,你比不上我。」

  第十五章:Father 怒吼

  齊巖坐在畫室中,將滿腹憤懣宣洩在乾淨的畫紙上。

  和睦莫名地看著齊巖發火,卻直覺自己不能多問,只好乖乖地在廚房煮粥煎蛋。

  和煦還在睡,在瞥了眼齊巖以示自己在和睦心中的地位之後,便心滿意足地昏睡過去。

  潔白的畫布被塗得亂七八糟,足以顯示主人的心情有多糟糕,齊巖悶悶不樂地坐在小板凳上,頹然放下幾乎要被自己握斷了的畫筆,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自我厭惡中。

  明明知道和煦是和睦的弟弟,明明知道和睦對和煦只是單純的兄弟之愛,但是,他還是會沒來由的心慌,難過,這樣小家子氣,吃醋,久而久之,一定會讓和睦覺得厭煩。

  不過,在愛情中,有誰可以保持清醒的頭腦,條理清晰,不亂吃飛醋。

  只要是真心愛著在乎對方的,都會害怕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搶走自己的愛人。

  更何況,他現在面對的是一頭夠味的蒜!

  「齊巖,要喝粥嗎?」和睦站在畫室門外,墨色眼瞳一如既往地淡然,「不是一大早就起床,想要吃早飯嗎?」

  「嗯。」齊巖悶聲回答,站起來,一把摟住和睦的肩,「小孩,你能不能和你弟弟保持距離?」

  「為什麼?」和睦的眼睛清澈,所以什麼情緒都能一目瞭然,「小煦……為什麼要保持距離?」

  「我會吃醋。」毫不掩飾地,齊巖說著肉麻的話,「你和任何人多說一句話我都會不開心,更何況你要和那個小鬼同吃同睡好幾天,和睦,過去沒有我的參與,所以放任你和那小鬼黏在一起,但是現在,你已經有我了。」

  齊巖鎖著和睦的眼,孩子氣地,「你有了我,就不能和其他人睡在一起。」

  和睦哭笑不得,卻知道齊巖所說的並非是在開玩笑,所以,只能點點頭,「嗯,我明白了。」

  雖然和睦嘴上說著明白,但齊巖知道,他根本就不明白。

  不明白當初他在陌生街頭的初見,不明白他在六年裡時時想起的固執,更不明白他現在的擔心。

  心臟真的會不受控制地疼,不明所以,不知緣由。

  每每看到和睦和他幾乎一樣的墨色雙瞳,他就會難過,會害怕,怕突然有一天,和睦會睜著那雙清澈的眼,決絕地想要離開。

  齊巖勉強扯起唇角,將頭磕在和睦肩窩,呢喃,「小睦,你是真的喜歡我的嗎?」

  吃完早餐,和睦便乖巧地坐在齊巖身邊看他作畫,齊巖最出彩的是油畫,一出手,就彷彿有睥睨天下的氣魄,雖然這樣說與齊巖清新的畫風很不相符,但和睦認為,齊巖的畫,的確就是無人可比的。

  齊巖愛色彩,他也愛。

  所以他們才會走到一起。

  齊巖正在構思下一本繪本漫畫的內容,不時地會和他說一些小故事,準備收錄在上。

  主角還是名叫小木的孩子,天真爛漫,好像不屬於這個污濁的世界般,總會想出千奇百怪的點子,讓父母和周圍的朋友心力交瘁。

  這次,齊巖準備給小木安排一個要好的朋友,是一個懶懶散散,卻異常貼心的髒小孩。

  名字叫髒髒鹽。

  和睦偏著腦袋看一個兩個鮮活的形象在齊巖手下躍然紙上,不由得有些自戀的想,畫紙上牽著手的小木和髒髒鹽,有點像他和齊巖的樣子。

  「叮咚……」

  還沒等和睦向齊巖證實自己的想法,門鈴就鋪天蓋地地響了起來。

  並且伴隨著震耳欲聾地拍打和吼聲,「老師,老師,是阿慶我啊,快點開門,老闆有新的指示!」

  齊巖額角蹦出一根青筋,面容猙獰。

  和睦憋著笑,小跑著去開門,「阿慶,聲音小一點,齊巖在畫室。」

  「恩恩,謝謝你和睦同學。」阿慶苦著臉,似乎已經做好了被齊巖爆頭的覺悟,「老師,老闆說,允諾給你的三個月假期,好像不能……」

  阿慶孱弱的聲音顫顫巍巍的,而後傳來的是齊巖氣急敗壞地怒吼,「你在說什麼,答應我的假期什麼叫不能兌現,找死嗎?!」

  和睦縮縮腦袋,跑到次臥門口,小心地不發出聲響打開門,見床上的和煦還在睡著,便安心地呼出一口氣。

  還好,房子的隔音效果不錯,否則,起床氣超大的和煦被吵醒,那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的。

  畫室中,阿慶儼然成了齊巖的出氣筒,承受著齊巖從昨晚開始便鬱積著卻無處發作的怒氣。

  「老師,這也沒辦法,老闆說想要趁著行情大好,多出點繪本,這樣……」阿慶垂著腦袋,任由齊巖朝他亂扔畫筆紙團,「名利雙收,對老師,也沒有一點虧損啊……」

  「沒有一點虧損?」齊巖一字一頓地,唇角的笑很是怖人,「哈,那我的假期找誰去算?別告訴我老闆這次又允諾,只要我配合,就會放我半年大假!」

  「呃……」阿慶吞吞吐吐地,陪著笑,「老師……你好聰明……」

  齊巖氣得呼吸不順,直朝天翻白眼。

  和睦扒在門口,笑看著兩人互動,正準備上前勸說暴躁的齊巖,口袋裡的手機就嗡嗡震動起來。

  來電顯示是陌生號碼,待和睦接聽後,傳來耳熟的聲音。

  「小睦睦啊,不好意思又打擾你哦。」是莫良,「我來借你們宿舍的鑰匙。」

  「鑰匙?」和睦問,「出什麼事了嗎?博陽身上不是也有……難道是博陽有事?」

  「小睦睦真是冰雪聰明啊。」莫良很是妖嬈地輕笑了一聲,隨即又冷哼了一下,「那個白癡,這幾天不知道抽什麼風,天天去喝酒,這下好了,死在宿舍裡都沒有人知道!」

  「什、什麼意思?」

  「總之,秦博陽那小子在宿舍生死不明,而樓下的宿管阿姨呢,正好不在,我們幾個在你們宿舍門口正想破壞公物呢。」

  和睦怔怔聽著莫良說完,幹幹說了句「我馬上回去」,便掛上了電話。

  「齊巖,我要出去一下。」面帶擔憂,和睦對畫室內還在發飆的齊巖說,「一會就回來,等小煦醒了,你要記得看著他吃早飯。」

  「唔。」悶悶應了一聲,齊巖目送和睦離開,低咒愜意大睡的和煦,「命真好,讓小睦這麼掛念。」

  再轉頭,就看見阿慶小媳婦似的躲在屋子角落,「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不由瞪圓了眼,暴怒,「你再看我也沒有用,裝什麼可憐,給我滾!遇見你就沒好事,破壞我的二人世界,一個兩個三個,都TM這麼惹人厭!」

  吼到最後,齊巖呼吸不穩眼白直翻,完全忘記自己沒問和睦到底是出去幹什麼。

  一路跑回宿舍,和睦爬上三樓,果然看見莫良和許益斜倚在宿舍門外,悠閒地抽著煙。

  「喲,和睦,好久不見。」許益笑瞇瞇地打了聲招呼。

  莫良盯著氣喘吁吁的和睦看了會,才移開目光,似是歎息了一聲,「快開門吧。」

  「哦,恩!」和睦連忙打開門,一路上他都攥著宿舍鑰匙,因為擔心而捏得太緊,導致他的掌心已經印出一個鑰匙的形狀,微微發燙。

  宿舍門終於打開,迎面而來的,是難聞的酒氣。

  陽台的門緊閉,窗簾死死拉著,空氣混濁得好像已經幾天沒有通風換氣。

  莫良皺緊了眉,率先走進宿舍,居高臨下地看著蜷縮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的秦博陽,眼中閃過顯而易見地輕蔑,「真後悔認識你,膽小鬼。」

  許益拍拍莫良的肩,對看呆了的和睦說,「本來還擔心他時不時喝多了在胃痛,既然只是睡著,我們也就放心了。」

  和睦愣愣點了點頭,有些不明白現在的狀況,「博陽……他怎麼……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自找的。」許益冷聲說,隨後便不再看秦博陽一眼,走出了宿舍。

  許益搖頭歎息著,對和睦說了句「請照顧一下博陽」,便跟著莫良走出去。

  「阿良,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博陽,他好歹也是……」

  「是他自己想不明白、害怕面對,弄成這樣,不是自找的是什麼?」

  隱隱約約的,和睦聽到兩人這樣對話。

  床上的秦博陽輕聲嘟囔了一聲,和睦連忙上前細細查看,見秦博陽只是在說夢話而已,輕輕呼出一口氣,起身,關上宿舍門,拉開窗簾打開窗戶。

  秦博陽呻吟一聲,和睦又連忙拉起一些窗簾,讓陽光不那麼刺眼。

  宿舍裡總算亮堂了一些,也正是如此,和睦才看清秦博陽此時的樣子。

  眼眶浮腫,一邊臉頰隱隱青黑,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臉色十分不好,精緻的下顎也冒出邋遢的鬍渣,眉心緊皺,好似在夢中,還在被什麼困擾著。

  和睦不禁趴在秦博陽床前看著,有些恍惚。

  他還記得,才開學那天,他緊張地敲開了門,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這個眉眼張揚燦爛笑著的人,那樣陽光,連夏日午後的烈日都自歎弗如。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秦博陽變得奇怪起來?

  會怕他聽樂隊排練無聊而體貼地幫他拿素描本的人,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冷不熱,甚至個性乖戾起來?

  一把絢爛的檸檬黃吉他安靜地躺在牆角,朦朧陽光下,好似散發著微酸卻沁人的檸檬香氣。

  那是秦博陽最愛的吉他,一開始,秦博陽總會坐在陽台上,伴著橘色夕陽,緩緩彈奏一曲說不上是明媚還是憂傷的曲調。

  和睦怔怔看著吉他,眼前浮現出秦博陽淺笑著彈奏吉他的景象。

  那張側臉,俊美得觸目驚心。

  又暖暖的,不像其他帥氣的男生那樣,故意耍酷,拒人於千里之外。

  手背突然傳來冰涼的感觸,和睦倏地回過頭,一下子,便對上了雙微微睜開的眼。

  那雙眼,好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潭,怎麼也看不明白其中到底蘊含著怎樣的情感。

  「和睦……」嗓音被酒精熏染得變了調調,沙啞異常,有點孤寂的味道,「你為什麼總是不回來?」

  和睦喉頭發澀,細若蚊蚋地說,「我……我在齊巖那裡……」

  恍惚間,秦博陽眼中閃過一抹難以忽視的痛楚。

  「我們才是一個宿舍的,不是嗎?」還沒睡醒的秦博陽可憐地扯了扯唇角,英俊的眉眼在入秋的陽光中漸漸清晰,「明明,你應該在我身邊的,不是嗎?」

  和睦任由秦博陽突然死死攥緊自己的手,呆呆地,說不出話。

  「和睦……」秦博陽閉上眼,唇線抿得緊緊的,好像下定決心,「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窗外突然響起教學區的下課鈴聲,很奇怪,明明是全校休息的日子,鈴聲卻突兀響起,迴盪在空寂的校園裡,讓人心慌。

  「啊。」和睦凝視著秦博陽,啞聲說,「當然。」

  秦博陽翻身睡去,手拉著和睦的手腕,在和睦看不見的地方,眼角眉梢,掛上了些許憂傷。

  第十六章:Son 母親大人

  假期的其後幾天,和煦理所應當跟著和睦一起參觀了市裡的各個景點,遊客是意料之中的多,所以齊巖不得不跟前跟後,以防哪個不長眼的,在遊玩的過程中擠到和睦。

  至於和煦,齊巖是不情不願地順便保護著,心裡嘔得要死。

  輪到拍照時,和煦總是冷著臉讓齊巖充當苦力,幫他和和睦在廟前或者著名景點前拍照,而等齊巖想要和和睦拍雙人照時,和煦就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走到一旁看看風景,和從未見過的陌生遊客們交談些無聊話題。

  看得齊巖有上去掐死人前人後兩個模樣的和煦的衝動!

  幸好有和睦拉著,才避免了一宗慘劇發生。

  無奈,齊巖只能找路過行人幫自己和和睦拍照,哪想到剛拍了一張,就見和煦懶洋洋插了進來,硬生生拍了數張三人合照。

  齊巖瀏覽著數碼相機,有點想哭。

  他出錢他出力,最後卻連一張和親親愛人拍獨照的機會都沒有,還有誰像他這麼倒霉的?

  和煦著實以壓倒性勝利贏了齊巖。

  所以,當和煦收拾包裹坐上回程的火車時,齊巖站在月台上目送火車出站,幾乎喜極而泣。

  和睦還以為齊巖和和煦在幾天裡多少培養出了些感情,不由得感動,在回家後對待齊巖的索吻及求愛時主動了許多,讓齊巖終於抒發出鬱積了幾天的慾望,神清氣爽。

  與此同時,秦博陽也慢慢變回了原來的樣子,張揚不羈,放肆地笑,好像是宇宙中最最耀眼的行星。

  只是,熟識的人還是能感覺到秦博陽的不同。

  一個人會突然改變,卻很難一下子回到原點,秦博陽已經在努力,他強求著自己,筋疲力盡。

  和睦允諾了他們會是朋友,所以,他只有變回原來的樣子,才能夠再次得到和睦的親近。

  關於隱隱作痛的心,以及總算有些明白的心意,秦博陽選擇視而不見。

  他沒有把握像齊巖那樣沒有顧忌地和一個男孩談戀愛,所以,兜兜轉轉,秦博陽還是選擇了最安全的一條路。

  做朋友,像一開始那樣,既可以對和睦好,又能夠每時每刻待在和睦身邊。

  說不定哪一天和睦會和齊巖分手,但是,做為朋友的他,卻永遠不會和和睦絕交。

  和煦在當天晚上到家。

  和睦才剛剛掛下和煦的報平安電話,手機就再次嗡嗡嗡地震動起來。

  來電顯示是母親的字樣。

  和煦疑惑地皺了皺眉,接起電話,「媽媽。」

  「小睦嗎?」母親一向幹練的嗓音居然在微微顫抖著,「小睦,媽媽……媽媽想問你一件事情。」

  被母親奇怪的語調弄得心緒不寧,和睦不由得降低了音調,「嗯,您問。」

  齊巖在廚房裡翻箱倒櫃,想找一些東西出來大展身手,以慶祝世紀性大燈泡的和煦終於退場,乒乒乓乓地聲響不時傳來,好不熱鬧。

  電話中,母親深深呼吸,許久,才恢復了鎮定,「小睦,在小煦帶回來的照片上,那個男人……是誰?」

  「男人?」和睦頓了頓,才明白母親指的是誰,「齊巖嗎?他就是我的專業課指導老師。」

  有想過他是同性戀之類的對父母的傷害會很大,所以和睦與齊巖商量過,並沒有在近階段告訴父母的打算。

  此時聽母親特意問起齊巖,和睦還以為和煦在這幾天發現了端倪,回家後向母親打了小報告。

  「那個……媽媽,你、你不要誤會,我和齊巖……」和睦有些吞吞吐吐地解釋。

  卻聽母親沉聲道,「所以,他什麼都沒有告訴你,對不對?」

  「嗯?」和睦頓了頓,「媽媽,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齊巖……」沒理會和睦的疑問,母親逕自低聲自言自語著,「沒想到,居然會讓你們遇到……」

  電話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掛了,和睦看了手機屏幕許久,偏了偏腦袋,選擇不去多想。

  齊巖已經找到了一袋餃子,歡天喜地地在廚房裡煮,還哼著小曲,歡唱「咱們老百姓,今個兒真高興啊」之類的。

  和睦聽得止不住笑,便忘了母親在電話中的異常。

  卻沒想到,在隔天母親居然就親自來學校找到了他。

  假期結束的第一天,和睦正上完基礎課,收拾好包往齊巖那走,就看見教學樓下,母親穿著一如既往嚴肅幹練的黑色套裝,神情冷硬。

  「媽媽?」和睦詫異地迎了上去,「您怎麼到這裡來了?」

  「來看看你。」和媽媽上下看了看和睦,眼中露出溫柔,「你一個人在外面,過得不錯就好。」

  「嗯。」和睦微微低頭讓母親揉上自己的發,笑得有些羞澀,「媽媽,讓你特意這麼遠來看我,真的……給你添麻煩了。」

  「怎麼會,媽媽到學校看自己的兒子,哪裡會嫌煩?」和媽媽的笑容中卻多了一絲尷尬。

  論長相,和睦和母親有七分像,除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和比起母親柔軟了一些的個性之外。

  眉峰並不突出,所以給人很溫和的感覺,不過和媽媽的唇和下巴過於緊繃,大概是在律師事務所工作的緣故,整個人散發出的氣質遠遠比和睦要來得冷硬得多。

  和睦就不同了,他雖然比和媽媽略高一些,給人的感覺卻更溫和,還是剛剛成年的年紀,沒有一點危險的感覺,讓人願意親近,鼻樑挺直,給整張太過溫柔的臉平添些許硬朗。

  和媽媽欲言又止,唇角的笑也變得牽強,「小睦,媽媽這次來……是想問一下你……」

  「喂,你是什麼東西?」和媽媽的話還未說完,摸著和睦發頂的手就被毫不留情地狠狠拍開,手腕泛紅,隱隱發麻,「離小睦遠點,臭女人!」

  嗓音熟悉。

  和媽媽脊背僵硬,太陽穴突突跳著,卻還是在深呼吸許久後,緩緩抬頭,看向了突然出現,強勢摟著和睦的男人。

  一如既往地,在遇見不順心的事情之後,眉心緊鎖,凶神惡煞。

  與記憶中同樣邋遢的臉,個性糟糕,對陌生人都能夠輕而易舉地發火,不知道收斂。

  她很容易便認出他,甚至說,在之前的電話中,就已經發覺。

  而眼前的男人卻對她沒有一點印象的樣子,只是摟著她的兒子,眼露敵意。

  「齊巖,你幹什麼?」耳根發紅,和睦推開摟著他肩的齊巖,「這是我媽媽,不許對她凶。」

  齊巖這才反應過來,撓著頭傻笑,戾氣瞬間消弭,「哈、哈哈,原來是小睦的媽媽,難怪看著那麼像,不過話說回來,單看您……也覺得很面熟……」

  齊巖略帶困惑地打量著和媽媽,和睦站在母親身邊,小聲介紹,「媽媽,這位就是我的專業老師,你們通過電話的,他叫齊巖。」

  「嗯。」和媽媽已然恢復鎮定,過分挺直的脊背讓人有種她其實是在強撐的錯覺,「你好,齊巖。」

  齊巖皺起了眉,眼眸微瞇,「你……真的很面熟……」

  和媽媽揚起一抹疏離地笑,眼中蒼涼一閃而逝,「我是謝佳。」

  齊巖苦思冥想,許久,才像是被定住般,恍然又詫異地瞪大了眼,「你是……謝佳?」

  「對。」和媽媽淺笑了下,禮貌伸出右手,「這麼多年,沒想到能再遇見你。」

  和睦站在兩人中間,看著齊巖突然變得奇怪的臉色,又看看自己母親笑得牽強卻佯裝鎮定,困惑不已,卻什麼都不敢問。

  他……好像稍微能看懂一些兩個大人之間的牽連。

  和睦被打發回家,齊巖和謝佳則來到學校大門外的一家小咖啡廳,臨走前,謝佳對和睦說「這是媽媽的大學同學,現在去聊聊天,小睦要是覺得無聊,就先回宿舍,等晚一些,媽媽會去找你」。

  和睦便聽話地走了,雖然齊巖極力挽留,但和睦還是選擇聽母親的話。

  咖啡廳裡,齊巖因為沒能和和睦共進午餐而悶悶不樂,縱然對面坐的是他好不容易想起的,十幾年前的女朋友,齊巖也一點都表現不出哪怕是虛偽的歡喜態度。

  他已經將全部心思放在和睦身上,所以分不出一點精力來討好其他人。

  謝佳小口喝著咖啡,鬆鬆挽著的髮髻,黑套裝下的白色抹胸內襯,在咖啡廳昏暗的燈光下,依稀有些性感。

  女人的性感也可以是由時間磨礪出的,不同時間段的風情不同,閱歷不同,所以舉手投足間散發的魅力便大不一樣。

  「沒想到……還能遇見你。」在齊巖快要忍不住咖啡廳中沉悶的氣氛摔勺而出時,謝佳輕聲開口,語調中有笑意,但更多的卻是歎息,「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健忘得殘忍。」

  被直白點破缺點的齊巖尷尬笑了笑,「對不起,一開始的時候我沒有認出你……畢竟這麼多年過去,我真的……」

  「嗯,我明白。」謝佳低頭看著平波無痕的褐色咖啡。

  從最初相遇的時候,她就知道齊巖是怎樣的人。

  對美術有偏執的熱情,而對其他人,則是可有可無,從不費勁討好,只是專注地畫著畫。

  被這種人吸引,是她自找苦吃,明明知道在一起後也不會得到多少溫柔多少關心,卻還是義無反顧地栽了進去。

  可時間久了,她卻開始貪心,人的慾望總是永無止境,她想要齊巖多看看她,哪怕一眼都好。

  到最後,她還是忍不住了,受不了對畫紙比對自己還要體貼的齊巖,受不了成天窩在陰沉的畫室足不出戶,她和齊巖不一樣,喜歡光鮮的生活,喜歡夏日的午後。

  所以才會離開,離開不代表不愛,她惦記著齊巖,所以才會在電話裡,僅僅熟悉的聲音,就開始按耐不住。

  齊巖眼露不耐,這裡的氣氛和他的個性太過不合,所以他和顏悅色不起來。

  「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走,小睦那裡還……」

  「你……和小睦感情很好嗎?」謝佳抬眼,問半站起身的齊巖,「對小睦,你是有一見如故的感覺嗎?」

  看著謝佳笑得淡然卻期待的模樣,齊巖不自覺坐了下來,「你怎麼……這麼問?」

  他能篤定謝佳不知道他和和睦的關係,否則不會還這樣鎮定,不歇斯底里。

  卻吃不透謝佳為什麼會問這種問題。

  謝佳淺淺笑著,全然沒有剛見面時,幹練冷靜的模樣,「你不覺得,自己的眼睛……和小睦很像嗎?」

  落地窗外,一派陽光燦爛。

  有一對情侶挽著手走過,柔情蜜意。

  齊巖突然嗤笑一聲,「喂,你不是要告訴我,小睦他……是我的……」

  原本是想嘲笑謝佳沒有創意的謊言,可說到最後,齊巖卻不自覺發抖著。

  明明已經入秋,咖啡廳卻還開著冷氣。

  謝佳輕輕點頭,沉靜的眼在看見齊巖驟失血色的唇瓣後,蒙上莫名快意,「沒錯。」

  她想要看齊巖痛苦的樣子,看事情終於超脫了預料之後,齊巖手足無措的樣子。

  雖然利用自己的兒子很卑鄙,但謝佳忍不住,想要讓齊巖恐慌,對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親生兒子,齊巖一定會慌亂。

  謝佳卻不知道齊巖真正在乎的是什麼。

  咖啡醇厚的香氣變成了逼得人窒息的引子,齊巖強笑著,妄想自欺欺人。

  血液好似從不知名的缺口瘋狂湧出身體。

  整個世界不停旋轉,而後在他未準備好的那一刻,轟然坍塌。

  荒唐!

  第十七章:Father 落荒而逃

  齊巖逃跑了。

  所以在宿舍裡安靜看畫冊的和睦等到的只是母親的電話。

  秦博陽背著吉他正要出門排練,便等和睦一起下樓,對站在香樟樹下的和媽媽禮貌地打了聲招呼,收斂起平日的張揚,一板一眼地走離和睦兩人的視線。

  謝佳目送秦博陽離開,眉心輕皺,「小睦,你在和這種人交朋友嗎?」

  見母親不是很贊同的樣子,和睦不禁囁喏道,「博陽……人很好的,雖然看起來誇張的點,但是……」

  「他的長相不可靠,性子也浮躁,所以……」謝佳眼力很好,畢竟在社會上磨礪了這麼多年,事務所裡每天都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所以她一眼便多少能看出一個人的大概。

  秦博陽的眼神,雖然在看向和睦的時候收斂了許多,但謝佳還是能察覺出其中微妙的感情。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看著和睦好像很在乎秦博陽的樣子,謝佳歎了口氣,「媽媽不會干涉你交朋友,但是……如果被欺負,一定要告訴我們,知不知道?」

  聽母親鬆口,和睦不禁淺淺笑了開來,「嗯,知道。」

  謝佳不禁失神,和睦含笑的墨色眼瞳,讓她想起了咖啡廳裡的齊巖。

  她從未見過那樣恐慌卻大笑的齊巖,明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神經,卻還是記得鎮定下來,告訴她,「這件事……先不要告訴小睦。」

  「他一直認為自己有個完整的家,所以……如果陡然告訴他……他會受不了。」

  「謝佳,我……能不能讓我來決定,你就……先回去,好不好?」

  齊巖一直捂著臉,所以她看不清齊巖的表情,但即便是這樣,她還是能感受得到齊巖的隱隱絕望。

  好像天破了一個大洞,全世界都要滅亡般的絕望。

  她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一方面是齊巖的請求,另一方面,她也的確不忍心看到和睦難過,她這個乖巧的兒子,雖然沒有和煦討喜,卻是最溫和、暖人心窩的。

  將母親送到學校門口,和睦奇怪地看著欲言又止的母親,「媽媽,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謝佳強笑了下,「沒什麼,只是想告訴你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謝佳理了理和睦的領子,又抬手憐愛地揉了揉和睦的發,「齊巖是媽媽……過去的朋友,所以,這裡有他照顧你,媽媽也會放心很多。」

  望著和睦清澈得毫無保留的信任雙眼,謝佳閃躲著,「要和齊巖好好相處,知道嗎?」

  「……恩。」和睦點點頭,垂下腦袋,「我和齊巖……一直很好呢。」

  「是嗎,那就好……」謝佳笑了笑,略帶愧疚地抱緊和睦,許久,才轉身坐上一輛的士,「小睦,記得打電話回家,媽媽這就回去了。」

  「嗯,媽媽再見。」一直站在校門外,直到那輛的士消失不見,和睦才淺笑著走進校門。

  雖然他不是很明白齊巖和母親到底有怎樣的過往,但是聽母親說了「要和齊巖好好相處」這種並沒有要阻止他和齊巖相處的話,沒由來地就很開心。

  和睦一路小跑地來到齊巖的家,敲門按門鈴,好長時間過去,都沒有人應聲,被逼無奈,和睦只有拿出口袋裡的鑰匙,開門走了進去。

  恍惚間和第一次來到這裡的場景重疊,和睦緊張地抿著唇,惴惴不安走到主臥房間,發現並沒有累垮了的齊巖死屍般僵在床邊時,鬆了一口氣。

  和他在一起之後,齊巖的作息時間恢復正常,也按時吃飯,所以不會再發生什麼胃痛或者睡眠不足的情況。

  瀏覽了整個屋子,都沒有發現齊巖的蹤跡。

  和睦坐在沙發上看著漸漸暗下來的天,擔心地掏出手機,猶豫了下,還是撥通了齊巖的電話。

  不知道這樣突然打過去會不會妨礙到齊巖,或許齊巖也只是在編輯社談公事忘了告訴他而已,但是,心中越來越明顯的不安卻促使著他撥通了齊巖的電話。

  和睦鍥而不捨地打了三遍,電話才接通。

  「喂,齊巖,你在哪裡?」

  和睦急切擔憂地問,那頭的齊巖卻頓了許久,才開口,「小睦……我、我……」

  「各位旅客請注意,前方到站……」

  電話中傳來列車員的報站聲音,和睦「咦」了一聲,「齊巖,你在火車上嗎?」

  「啊,恩。」不想說出口的事實被和睦認識到,齊巖深深呼吸,「小睦,因、因為要趕稿子,所以……所以我這幾天會出門找靈感。」

  「是嗎。」

  「嗯,上、上次阿慶不是過來提過,所以……我……」大概是想笑著說的,但最終還是沒有成功,所以齊巖的嗓音聽起來挫敗又頹喪,「小睦,小睦……我……」

  「那是去幾天呢?」和睦輕聲問。

  「大概……」齊巖沉默了許久,「不知道。」

  「小睦,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恩,沒關係。」和睦怔怔看著小院子裡隨風搖擺的吊籃,唇角掛著一抹淺笑,「總之,你會回來,那就好了。」

  齊巖沒有回答,氣氛像火車中沉悶的空氣一樣。

  和睦輕聲說著,「等你回來,我們再去山上寫生好不好?那個時候,楓葉應該紅了。」

  齊巖還是沒有說話,和睦握緊了手機,微微顫抖著,「齊巖……你說話啊……」

  「嗯。」齊巖應聲,「去寫生,看楓葉。」

  掛上電話,和睦依然坐在沙發上,脊背僵硬,手腳發涼。

  如果沒有他的催促,齊巖是不是就不會回答?就這樣一聲不吭,走到他觸手不可及的地方,說不定……會永遠都不回來。

  不過,齊巖總歸是答應了,所以……他可以看著日曆算日子,並且樂觀的想,不過是出去找靈感而已,靈感這種東西很玄妙,說不定齊巖今晚在火車上就會找到,明天就能回來給他一個驚喜。

  不知道齊巖反常的原因,但是他多少猜得到和母親有關係,這不是他能承受得了的事,所以和睦選擇不去多問,等齊巖回來就好。

  日子一天天過去,每天雖然會固定的發短信,打電話,齊巖卻還是沒有一點說要回家的跡象。

  下課後,和睦背著包在人群中走出階梯教室。

  路過圖書館後門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鼓點和吉他結合的激昂曲調,和睦這才記起來校慶匯報演出就是明天。

  關於西校區的操場塗鴉,在沒有齊巖參與的情況下,已經完美落幕。

  每次看見牆壁上那一顆逼真的棗紅色心臟,和睦都會發呆許久,只不過是身邊少了一個人而已,為什麼會讓他的眼睛都跟著變得奇怪起來。

  看相同的風景,看一樣的壁畫,可是在一個人的時候,為什麼會覺得這樣了無生趣又悲哀不已?

  不知不覺呆站在小路上許久,直到圖書館後門處傳來一陣嬉鬧聲,和睦這才回過神來,呆呆轉頭看去。

  是爽朗大笑著的秦博陽等人。

  玩樂隊的,看起來總是要比搞美術什麼的年輕活力許多。

  沒有齊巖賴在他身邊,沒有齊巖孩子氣地吃醋索吻,連和睦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個性似乎變得陰沉了許多。

  「誒?小睦睦,你怎麼在這裡?」一看見和睦,原本皺著眉頭抽打莫良的林念就雙眼放光地跑來,「好久不見,來,讓姐姐摸一下哦……」

  沒有人阻止,林念終於心滿意地地掐到了和睦的臉頰,讚歎不已,「嗯,果然小寶寶的臉頰掐著舒服,小睦睦,姐姐好喜歡你啊。」

  林念笑得猥瑣得不行,嚇得和睦慌忙往後退了幾步。

  「喂喂喂,差不多一點啊妖婆!看你把小睦嚇的!」許益趕過來揮開林念的爪子,「都掐紅了,你這下手沒輕沒重的。」

  程默走過來,雖然面容是一貫地缺乏表情,此時眼中卻是閃過憐愛的光,抬手撫摸著被掐的有些哀怨的和睦,「不疼。」

  莫良摸了摸手臂,誇張地抖了抖身子,「好冷,阿默,拜託你,要是想安慰別人,多少笑一下吧。」

  「那麼,小睦睦,你是特地來看博陽練習的嗎?」莫良擠開程默,湊到和睦身邊笑得奸詐,還伸手搗了搗和睦的小身板,一副哥倆好的架勢,「感情很好嘛,你和博陽兩個。」

  「不、不是的。」閃躲著莫良的親密接觸,和睦咳了一聲,陳述,「我、我只是路過而已……」

  幾個人有志一同地沉默了一會,而後略帶憐憫地看了看站在不遠處冷著臉的秦博陽。

  「喂,博陽好可憐,人家只是路過而已誒。」

  「就是說啊,好倒霉,怎麼會看上一個雖然很可愛,但是耿直得想讓人掐死的小孩啊。」

  「嗚嗚嗚,我可憐的博陽啊,你上輩子造的是什麼孽啊……」

  「莫良,閉嘴。」

  幾個人聚在一起小聲地討論著,神情淒苦且逼真地抹了抹淚。

  秦博陽額角蹦出一根青筋,「我說,你們幾個……皮癢了吧。」

  和睦見事態詭異地向不好的方向發展,忙不迭跑到秦博陽身邊,緊張開口,「博、博陽,凡事好商量,不要激動。」

  秦博陽神色怪異地瞪了和睦許久,才開口道,「還不是因為你!」

  「嗯?」和睦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請客吃飯!」破罐子破摔般,秦博陽一把摟住和睦的肩,蠻橫地將和睦拖向食堂,「總之,我肚子餓了,和睦,請客。」

  「誒?可、可是……」和睦回頭想求救,卻看見那幾人都桀桀怪笑著,沒有一點想上來幫忙的意思,只能任由秦博陽摟著自己,可憐巴巴地,「博、博陽……你……少吃一點啊……」

  第十八章:Son 委屈

  校慶開始,校園裡瀰漫著濃郁的節日氣息。

  以往節日的時候學生們不是結伴出去遊玩,就是買票早早回到了家,鮮少有大家聚在一起,為了慶祝而歡天喜地這種事。

  美術系的除了在早上參加校領導為西操場剪裁典禮之後,就無所事事,可以隨便亂逛。

  和睦在班上沒有要好的同學,所以想乾脆自己呆在宿舍裡,看看畫冊,練練手法比較好,卻沒想到秦博陽強硬地拉著自己來到圖書館後門的練習室,硬是讓他看著樂隊練習。

  由許益等人組成的「NEVER」樂隊,在經過這麼久的磨合練習之後,終於得到系裡賞識,獲得壓軸演出的重任。

  晚上八點,匯報演出正式開始。

  各個系的演出在不同地點,學生可以自主選擇到底觀看哪一場。

  和睦被臉色臭臭的秦博陽按在距離舞台很近的第三排,被威脅,「要是敢中途離開,就請我吃一個月的飯!」

  第一排是零零散散的一些老師領導,第二排是學生會幹部,第三排,仔細看看,居然是一些舉著小扇子幾近狂熱的粉絲。

  米白色的圓形小扇子上的圖案是和睦之前為「NEVER」設計的硬朗標誌,黑色陰影,即使沒有顏色也很突出,來觀看的大多都是女生,當然也不乏一些帶著眼鏡,看起來明明是一副愛學習的樣子,卻張嘴就喊「林念學姐我好愛你」這種話的宅男。

  和睦被包圍在一群粉絲中間,體會到了人潮擁擠的感覺。

  主持人報幕之後,燈光就暗了下來,和睦在昏暗燈光中看見秦博陽等人站位,準備就緒後,燈光大作,而後身邊的尖叫越發狂熱。

  樂隊裡的幾個人都有俊朗的外形,即使在藝術院校裡也很扎眼,再加上林念這個宅男女神般的存在,會吸引這麼多慕名而來的聽眾也在情理之中。

  第一排的幾個老師面面相覷,台上的幾個人明明還沒張嘴,怎麼就能引來這麼多尖叫?

  主吉他手秦博陽站在舞台左方,唇角似笑非笑,眼瞳幽深,可和睦就是覺得秦博陽是在和自己對視,所以大大傻笑著,還左右看了看,緩緩伸出手僵硬地揮了揮。

  果然,秦博陽笑得明顯得意了許多。

  坐在後方的莫良點點頭,舉起鼓棒有節奏地敲打著,而後在放下的一瞬間,貝斯、吉他、以及音響中的混合聲響瞬間響徹整個露天會場。

  莫良敲鼓的樣子居然很是斯文,不張揚也不熱烈,卻讓人感覺他很瘋狂。

  許益的吉他和程默的貝斯交相輝映,音符跳躍中,就讓人體會到什麼叫青春飛揚。

  前奏過去,林念站在麥克風架後,輕輕哼唱出聲。

  明明是搖滾樂,被學民謠的林念唱起來,卻別有一番風情。

  有風輕輕的吹,閉上眼,會看見大海藍天,一望無際的白色沙灘,還有曾經在身邊那個和自己十指交握,淺笑著溫柔的人,越走越遠。

  「夏末午後,陽光放肆

  一個人闖進一個人的眼,需要多長時間

  香樟樹的樹葉留戀,突然不想等到明天

  相識相知的昨天,似水流年

  初秋傍晚,天空太遠

  一個人轉身離開的瞬間,會有多少繾綣

  梔子花的花香飄遠,是不是沒有明天

  記不記得的昨天,此去經年」

  林念的嗓音悅耳,是女聲中少有的低沉,撩人心神。

  此時她安安靜靜地站在舞台中央,一頭波浪捲發輕輕隨著風飄揚,僅僅這樣而已,就讓人覺得她很性感,嚴實又低調的性感。

  宅男們連呼吸都恨不得捨棄,手裡握著的林念巨幅海報微微顫抖,激動得不行。

  這是一首用搖滾表達的抒情歌。

  身邊的女孩子們摀住嘴,一臉受不了地低喊,「好帥,怎麼可以這麼帥……是原創誒!」

  和睦品味著歌詞中洩露的寂寥,漸漸落寞起來。

  歌很好聽,秦博陽等人的發揮算是超常,技藝精湛歌曲悅耳,可是……身邊沒有齊巖,就像是心口缺了一塊,最重要的一塊,必不可少的一塊。

  齊巖是他第一個喜歡上的人,他也有把握,一直喜歡下去。

  可是……齊巖居然就這樣消失了這麼多天,讓他有一種被無情拋棄的感覺。

  老天爺像是體會到了曲調中帶著的隱隱悲傷,居然飄起細雨來。

  直到手臂上滴了三四滴雨滴,和睦才反應過來原來是下雨了。

  舞台上的林念早已唱完了悲傷戀曲NO1,此時在秦博陽等人歡快的伴奏下,唱起了另外一曲活潑青春的搖滾樂。

  身邊的粉絲的情緒很容易被帶動,很快就跟著音樂搖擺大笑起來。

  和睦仰頭看著天空,體會著似乎有持續下下去念頭的雨滴,開始慌亂起來。

  有齊巖畫著一顆心的壁畫……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西操場的壁畫根本沒有做保護措施,大三的學長們今天有聚會,不會回來給牆壁披上防雨布。

  正這麼想著,手機就震動起來。

  「喂?」

  「喂,和睦啊,你在學校裡嗎?」果然是一個負責勾畫的學長,「現在在下雨,你找個同學和你一起去操場把防雨布披起來,這場雨好像會很大的樣子,不保護的話顏料會和油漆一起脫落。」

  「嗯,我知道。」急促收起電話,和睦轉身,毫不留念地離開。

  舞台上的喧囂也正好落下帷幕,意猶未盡的粉絲們聚在一起不滿地呼喊著,有幾個狂熱的更是追到了後台去。

  和睦已經走出了露天會場,就聽見口袋裡的手機在震。

  「和睦,你在哪裡?」

  是秦博陽的聲音,和睦頓了頓,這才想起他是來觀看秦博陽的首次登台的,不由得心虛起來,「對、對不起,博陽,下雨了……我、我要趕過去……」

  「……」電話那頭的秦博陽沉默了一會,和睦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和睦,我們不是朋友嗎?」秦博陽突然沉聲問,好像壓抑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現在雨勢還小,你不能等等我嗎?只要等我們被授獎就好,用不了多久,就能……」

  「對、對不起……」和睦打斷秦博陽的話,不安地看著滴在手臂上越來越大的雨滴,「雨、雨好像下大了,博陽,我、我……對不起……」

  「……啊……是啊。」秦博陽說著這樣意味不明的話,掛上了電話。

  和睦沒有多想,將手機收進口袋,就冒雨衝向了西操場。

  露天小廣場上,秦博陽舉著傘站在一處路燈下,看著和睦越來越小的背影,突然抬腳狠狠踹上了無辜的路燈。

  「喂,博陽……」走過來的莫良摸摸鼻子,有些無奈地開口,「要頒獎嘍,還在這裡裝什麼孤單悲傷,我看你還是……」

  「閉嘴!」

  「嘖,好心當然驢肝肺……」

  雨越下越大,等和睦終於氣喘吁吁跑到了西操場,壁畫已經被過大的雨滴沖刷得有些掉色。

  和睦不敢拖延,顧不得自己滿身潮濕,將巨大的防雨布用力甩到牆頭,搬起角落裡的人字梯,戰戰兢兢地坐在牆上,咽嚥口水,努力不去看空曠的地面,小心翼翼地將防雨布一點一點沿著牆壁放下。

  待防雨布終於完美地蓋住了壁畫,和睦早已嚇得雙手微微顫抖。

  爬在五六米高的牆壁上鋪防雨布這種事,的確很考驗一個人的膽量,沒有人在牆下保護,也沒有人擔心地喊「小心一點」,更何況,還是在這種惡劣的天氣。

  秋雨打在身上冰冷冷的,和睦幹幹坐在牆頭,有些苦惱到底該怎樣下去。

  人字梯在他批雨布的過程中間就被弄翻,此時他孤零零坐在牆頭,像個傻子一樣孤立無援。

  如果這種時候,齊巖在就好了。他一定會大驚小怪地跑過來抱他下去,將他護在懷裡一路跑回家,給他泡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連睡覺都要死死抱住他。

  可是……和睦有些委屈,眼眶發燙地坐在牆頭,「齊巖……你為什麼不來……」

  黑夜中突然響起踏踏地腳步聲,和睦猛然抬頭看去,滿腔期許化為失望。

  來人雖然身形高大,但他能分辨得出,那根本不是齊巖。

  隱隱約約地囂張眉眼,唇線緊抿,宣洩著主人的壞心情。

  「你坐在上面幹什麼?」

  秦博陽舉著傘,一開始還在牆根找了一圈,發現沒人後皺著眉氣急敗壞地撥通手機,聽見震動聲居然在自己頭頂響起,這才略帶詫異地抬起了頭。

  怒瞪著尷尬按掉手機的和睦,秦博陽氣得不輕,「不看我被授獎,就是要跑過來坐在牆頭上當白癡的嗎?」

  秦博陽說話越來越毒了,要是平常情況下,和睦根本不會覺得怎樣,可是在雨裡,他被淋得這麼慘,還被齊巖莫名其妙地冷凍了好幾天,心裡本來就委屈,被秦博陽凶巴巴地一吼,居然忍不住抽噎起來。

  「喂、喂,你、你哭什麼!」見和睦抽著肩膀不停抬手擦眼淚,秦博陽也不禁慌了手腳,「對、對不起,剛剛是我說得太重了,別哭,你下來,恩?快點下來。」

  秦博陽將人字梯扶正,舉著傘爬到牆頭,妥協著,「被雨淋了這麼久很難過吧?快點下來。」

  雨傘擋住了冰冷的雨滴,跨坐在牆頭的和睦眼睛紅紅地看著秦博陽,「博陽……」

  秦博陽好像突然間被雷打中一樣抖了一下,瞪著和睦的眼神重新變得兇惡,「肉麻兮兮地喊什麼!快點給我下來!」

  說著,秦博陽就率先爬了下去,和睦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跟著秦博陽小心翼翼地反身爬了下去。

  可是,等爬到地面上之後,和睦正轉身想向秦博陽道歉,卻看見秦博陽神色怪異地看著自己的屁股。

  和睦拾起被拋棄在路邊的傘,舉到秦博陽頭頂,「博、博陽,你怎麼了?」

  秦博陽飛快地背對著和睦,捂著小腹,咬牙切齒般地,「你幹什麼這麼快爬下來?」

  「嗯?」

  「幹什麼在我頭頂爬下來?」

  「誒?」

  「就算你想讓我看你的屁股,也不可以用這麼卑鄙的手段!」

  和睦被秦博陽一臉鐵青的表情弄得混沌不已,又不敢發問,只能傻兮兮地站在原地,待秦博陽抬腳向前走時,又舉著傘顛顛地跟在他身旁。

  「博、博陽,我真的……沒有讓你看我……看我屁股的意思……」

  「你閉嘴!」

  第十九章:Father 電話

  結果,淋了半天雨的和睦沒事,倒是體格看起來健壯許多的秦博陽病倒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和睦就發現秦博陽看起來很虛弱的樣子,不顧秦博陽的不耐上前用手試了試,果然很明顯的是在發燒。

  宿舍裡沒有退燒藥和感冒藥,和睦想了想,決定出門到藥店買藥。

  才剛剛穿好外套,就聽坐在床上輕皺著眉的秦博陽喊,「你要幹什麼去?」

  「去買藥。」和睦收拾好背包,對秦博陽笑了笑,「我很快就會回來,有什麼事的話,記得打我電話。」

  秦博陽默默不語盯著和睦看了許久,才更加不耐地從床上下來,「我和你一起去。」

  「嗯?」

  「一個人跑到藥店,你知道我喜歡哪個牌子的藥嗎?一起去算了。」

  「誒?這樣不是很累,而且你喜歡什麼牌子的,告訴我……不就……」剩下來的話在秦博陽凶狠地瞪視中消散。

  兩個人就這樣慢悠悠地沿著小路走向校門口等公交車。

  雖然生病,氣色並不是很好,但秦博陽還是手插口袋的拽樣子,下巴揚著,好像天生就不知道低頭是怎樣的動作。

  和睦悄悄看了看秦博陽的側臉,腦袋裡會浮現出齊巖滿是鬍渣的下巴,不由得笑了出來。

  和秦博陽不一樣,齊巖總是邋遢的,年紀那麼大,卻會撒嬌,抱著他左搖右晃地,不達目的不罷休。說著連光是聽著的他都會起雞皮疙瘩的情話,讓他總是尷尬又開心。

  公交來的時候,和睦還沉浸在對齊巖的回想中,秦博陽詫異地看了和睦一眼,而後咳了一聲,見和睦還是沒有回神,四處看了看,便面容兇惡地一把抓住和睦的手腕,一副「這小子欠了我八百萬」的樣子。

  走到公交上,秦博陽又忽地甩開和睦的手,走到一個空位上坐下,和睦莫名地看了看自己被突然抓住又無情拋開的手,投幣後滿臉困惑地走到秦博陽身邊坐下。

  「博陽,我讓你不開心了嗎?」

  由於不是週末也不是上班高峰期的關係,公交上只有零零散散幾個人。

  乾淨清爽的風從窗外灌進肺裡,整個人都跟著神采飛揚起來。

  秦博陽單手撐著窗口,抵住額頭,目不斜視地看著窗外風景,「沒有。」

  「那為什麼這麼……」和睦很想說「凶神惡煞」這個詞,但見秦博陽又皺起了眉,還是選擇嚥了下去,「博、博陽,你沒有吃早飯,要不要……要不要去喝點粥?」

  見秦博陽沒有反對的樣子,和睦再接再厲,「你身體不好,那邊的粥很清淡,小籠包什麼的也很好吃,要去嘗嘗嗎?」

  距離學校幾站路就有一條不算繁華的步行街。

  學校位於市新區,位置偏僻,所以那裡的步行街規模也不是很大,但街上的店面倒是很乾淨的讓人喜歡,有一些賣早餐的,喝茶的,還有一家走都市清新風的咖啡書局,下班的白領或者放學的學生可以在書局裡喝一杯茶,看一本書,很愜意又享受的人生。

  原本和睦也不知道這種地方,是齊巖不時帶他去吃晚飯,他才會認識。

  秦博陽還是沒說話,只是轉過頭來,直勾勾盯著和睦看。

  和睦被秦博陽看得頭皮發麻,不禁乾笑著,「還、還想去玩些什麼嗎?」

  雖然生病吃藥之後應該是睡覺休息比較好,但看秦博陽的樣子,不會是那種會聽從他安排的個性。

  果然,秦博陽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買藥,吃早餐,然後……是約會嗎?」

  雖然極力表現得自然無謂,可秦博陽的耳廓還是不可控制地泛起了紅。

  和睦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失笑著想解釋,卻在說話間公交就到了站。

  無奈,和睦只能站起來向後門走去,秦博陽跟著站起,在下車時,從後面拉住了和睦的手。

  這次不是手腕,而是手。

  兩個人的掌心相互交疊著,指尖微涼觸碰在手背,暖暖的讓人捨不得鬆開的感覺。

  公交車冒著黑煙越開越遠。

  公交站台上,和睦愣愣盯著他和秦博陽的手許久,才找到聲音,「博、博陽,這個……」

  秦博陽揚著下巴咳了一聲,一臉「你大驚小怪個什麼勁」的模樣,「我們是朋友吧,朋友間牽牽手很正常啊。」

  「誒?是、是這樣嗎?」

  「當然。」秦博陽用下巴指了指正好路過的一對女生,很要好的樣子,穿著打扮都很相似,兩隻嫩嫩白白的手牽在一起,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喏,好朋友都是牽著手的吧。」

  「啊……是這樣沒錯。」和睦遲鈍地點著頭,但還是覺得不太對勁,秦博陽卻不再給他說話的機會,拉著他朝步行街裡頭走去。

  穿過一溜排成衣店,街尾處便是兩個人要去的粥店。

  一路上的人不多,和睦見根本沒有人在意他和秦博陽牽著手,便放下了疑惑。

  到了粥店,兩個人點了皮蛋瘦肉粥和一籠蒸餃,一碟生煎。

  過了吃早點的時刻,店裡的人不多,但滿屋子早點香氣讓和睦都不禁雙眼發直,一有服務員端著盤子往這走,就呆呆地盯著人家手裡的餐盤看,可每次都不是給他們這桌送的,又洩氣的滿眼失望。

  和睦正看得起勁,腦袋就被人用筷子狠狠敲了一記,吃痛抬頭看去,是一臉無奈的秦博陽,「喂,你要被饞死了,再看下去。」

  和睦尷尬地笑了笑,掩飾地喝了口茶,想著與其在這裡挨餓受煎熬,不如出去跑一跑,便對秦博陽說,「博陽,你先在這裡等我,我去給你買藥,一會就回來。」

  藥店就在後街的外頭,不到一分鐘就能走到。

  秦博陽點頭應允,在和睦抬起屁股往外走的時候,還忍不住取笑,「要是再不出去溜躂一圈,我看你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店門口,和睦不好意思地回頭沖秦博陽一笑,秦博陽愣了愣,反應過來用點餐單擋住自己的臉,一隻手對著和睦猛揮,「快走快走,別在這妖『顏』惑眾。」

  和睦摸不著頭腦,只能推門走出店外,經過落地窗的時候還忍不住向早餐店裡看去,但秦博陽擋的嚴實,任和睦怎麼看,也只能看到一點點泛著紅的耳尖。

  和睦前腳離開,點的粥和生煎什麼的就上來了。

  秦博陽瞪走了詫異盯著他看的服務生,端起碗呼啦喝了一大口粥,差點沒把自己燙死,想喝茶緩一緩,卻見自己跟前的茶杯已經空了,而後才滿臉通紅地拿起和睦的茶杯,一口一口地喝完了裡面的茶。

  「我們是朋友,喝口茶沒什麼大不了的……」秦博陽這樣安慰著自己,還沒等撲通撲通的心臟恢復正常,就聽見小店廚房那傳來一陣怒吼,「媽的,敢開除老子,老子殺你全家!」

  本來還以為是店員在看什麼電影,可沒想到,叮叮噹噹響了一陣之後,居然真的從廚房門口那跑出來一個滿臉猙獰,雙目赤紅,舉著一把菜刀的兇惡男人。

  店裡一陣沉寂之後,尖叫聲此起彼伏。

  年輕的女店員們抱在一起瑟瑟發抖,位數不多的客人也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敢亂動,生怕一動就被男人看見,被菜刀砍傷。

  一個膽子大的店員戰戰兢兢地摸出手機報警,剛說了沒幾句就被男人發現,一腳踹在地上,痛苦呻吟。

  秦博陽僵硬地瞪著男人,而後又扭頭看向窗外,果然,買完藥的和睦正淺笑著往這裡走。

  見秦博陽看自己,和睦還揮手笑了笑當做打招呼。

  秦博陽一下子站起來,沖和睦大吼,「別進來笨蛋!快走!」

  和睦見秦博陽這麼激動,又聽不見他說什麼,不由得加快腳步,推開了粥店的玻璃門。

  持刀男子這時候已經悄無聲息地走到了秦博陽身後,秦博陽卻在氣急敗壞地對走進來的和睦吼,「出去,快點出去!」

  「博、博陽!你後面……」和睦還沒說完,秦博陽就被持刀男子一個手刀打中後勁,渾身乏力地癱在了地上。

  秦博陽本來就發著燒,這下被襲擊之後,臉色越發蒼白。

  和睦不禁擔憂地跑上前,可還沒蹲下,就被人撈了起來,而後,脖子上架了一把冰冷油膩的菜刀。

  男子冷笑一聲,夾著和睦走到店門口,對從廚房裡跑出來的店老闆說,「你要是敢開除我,我就殺了這個小鬼!」

  然後,男子一把推開店門,走到了陽光普照的步行街上。

  那老闆還算鎮定,一邊安撫著男子,一邊示意店內解決危機的店員們不要報警,卻沒想到有一些客人已經打了110。

  男子漸漸地被幾個男店員和熱心的顧客包圍。

  秦博陽捂著後勁掙扎著站起來,手軟腳軟的,但盯著男子的眼神陰鷙可怖。

  和睦手裡還攥著剛買回來的一袋子藥,手機本來是放在褲子口袋裡,卻不知怎麼的被甩在了地上,手機嗡嗡震動起來,被一個好心人拾起來接聽。

  「喂……」

  不顧電話裡頭傳來的聲音何等複雜沙啞,好心人一接聽就對著電話大吼,「你是這個小朋友的家屬嗎,快點過來,他被一個精神有問題的男人用刀挾持了!」

  「你才精神有問題呢!」持刀男子耳尖聽見,對著那人爆吼,「老子只是想不丟工作而已!」

  好心人被吼得縮了縮脖子,撒腿跑到更加安全的地方,才對電話裡的人說,「你、你快點過來!」

  「在哪裡?小睦在哪裡?」電話裡的聲音變得驚慌失措,最後突然大聲喊道,「你他媽給我說話!」

  「在、在BL街……」好心人哭喪著臉,戰戰兢兢地,「H路,這、這裡有一家富源粥店,就、就是……喂?喂?」

  好心人盯著被掛斷的手機,欲哭無淚地,「怎、怎麼這樣……很沒禮貌的……」

  另一邊,被持刀男子挾持的和睦看著人群外氣虛體弱的秦博陽,不禁顫聲開口,「那、那個……叔叔,我的、我的朋友生病,能不能……先、先把藥給他吃了……」

  男子瞪了和睦一眼,扯過和睦手中的藥往外一扔,算是答應了和睦的請求。

  這樣一來,和睦倒是膽大了些,側頭看了看男子的臉色,重又囁喏著說,「那、那個,叔叔……我覺得,你的頭髮有點長了,難、難怪……老闆要解雇……你……」

  男子眼角一抽,瞄了一眼散落在肩頭的朋克風長髮,「那又怎樣,我的手藝好不就行了!」

  「哦……哦……」和睦在一群圍觀的人錯愕的目光中再次開口,「但、但是,我覺得這頭髮……」接觸到男子兇惡的眼神,和睦閉上了嘴,垂著眼睫,乖巧聽話的樣子。

  男子點了點頭,冷哼一聲,對人群中的老闆說,「你有兩個選擇,一,繼續讓我工作!」

  「怎、怎麼可能……」

  和睦插嘴,男子怒瞪了他一眼,接著開口,「二,給我準備二十萬,我就不會再找你麻煩!」

  「又、又不是拍電影……」

  男子咬牙切齒地瞪著和睦,手中力道不由得加大,「小鬼,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不遠處突然傳來警笛的聲音,男子反應過來,慌亂地夾著和睦往後退去,手中菜刀指著人群亂揮,「好啊,你們居然報警!」

  和睦被男子掐著脖子,艱難地開口,「叔、叔叔,你的……你的鞋帶子鬆了……快點、快點系一下,要、要不然過會逃跑,你會被絆倒的……」

  這下,連倚著牆站著的秦博陽都一個沒忍住,順著牆滑了下去。

  持刀男子顫抖著舉著菜刀半天,突然對著和睦大喊,「你好煩啊!為什麼一點都不怕,為什麼,為什麼!」

  說著,持刀男子一把將和睦甩到地上,趁大家還沒回神之際,待到了離他最近的一個中年婦女,在菜刀駕到女人頸上,聽到女人失聲尖叫,見她面容驚恐異常之後,男子才釋然地笑了開來,「這樣的反應,才是正常啊……」

  第二十章:Son 歸來

  和睦被摔在地上,雲裡霧裡地還沒搞明白,就被人拖出了圍觀圈子。

  手肘破了,脖子被掐得泛著淤青,和睦坐在水泥地上,對拖他出來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此時正癱坐在地上喘氣的秦博陽擠出一個淒慘的笑臉,「博陽,謝、謝謝你啊……」

  「謝謝你自己吧!」秦博陽有氣無力地,卻還是狠狠瞪了和睦一眼,「平時沒發現你話那麼多,簡直能把人逼瘋……」

  和睦捂著手肘,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回過去,只能傻笑。

  三名警察迅速疏散圍觀群眾湧了上來,手持電棒,對著脅迫著中年女子被逼到牆角的男人喊道,「放下武器,冷靜一點,現在這種狀況,強硬對你並沒有好處!」

  男人動搖了一下,可在看見不遠處的老闆之後,又立刻猙獰起來,「都是他!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他要開除我!」

  被挾持的女人哭得泣不成聲,和睦看了,有些愧疚地坐在地上嘀咕,「對、對不起啊,阿姨……」

  之前拾起和睦手機的那個好心人跑過來,將手機塞回和睦手中,文質彬彬的看起來很讓人安心,「你、你不要怕啊小朋友,很快就會解決的,你手上的傷,我看……」

  抓著和睦手腕的手被無情拍下,好心人霎時驚懼地看向一旁的秦博陽,「你、你幹什麼……」

  「滾開!」秦博陽陰狠瞪著好心人,「誰允許你摸他的手了?」

  好心人轉過身背對著兩人,可憐巴巴地,「怎、怎麼這樣,很沒禮貌的……」

  那邊,持刀男子和警方對峙起來,「快閃開,放我走,否則我就殺了這個女人!」

  中年女子很配合得越哭越大聲,臉上的妝都化了開來,「救、救命啊……」

  「你別激動,千萬別激動!」不等警察開口,粥店老闆就一臉受不了地走過來對著男子大吼,「阿賢,你差不多一點!快點放下刀回去,有什麼事我們坐下來談!」

  「別想糊弄我,跟你回去,還不是被你開除?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老闆神色怪異地看了阿賢許久,才歎息著,「是我不好,都是我想不開,所以……」

  持刀男子明顯得動搖了,「你、你在向我道歉?」

  「對,是我不好,你沒有錯,做的粥很好吃,手藝好,人也正直,所以我才會……」老闆欲言又止,「阿賢,放下刀,我們回去……」

  抵著女子脖子的菜刀鬆了開來,阿賢滿臉感動地看著老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一個擠開了警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神情可怖的鬍渣男一記悶棍打中頭部。

  「你、你……暗算……我……」臨昏迷前,阿賢還是死死盯著老闆,受傷失望的樣子,「你……你居然……」

  老闆衝過去摟住阿賢,「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推開癱在地上發抖的中年女子,老闆對衝進來打了阿賢一棍子的鬍渣男怒吼,「你憑什麼打他!」

  鬍渣男卻沒理發飆的老闆,茫然地看著四周,嘴裡喃喃著,「小、小睦,我來了,你在哪裡……受傷了嗎?對不起,我來晚了……」

  手中的木棍頹然掉在了地上,?噹一聲,聽起來很是淒涼又慌張。

  「對不起,小睦,我當初……不該逃走的……」體格高大,看起來十分野蠻的男人居然眼眶發紅,老闆怒氣未消,卻還是不忍心責罵他,抱著阿賢衝出了人群。

  幾個警察面面相覷,反應過來追著老闆離開,「喂,喂,把犯人留下!」

  中年女子坐在地上,神情淒苦地喃喃,「怎、怎麼……沒有人過來扶我一把……」

  粥店店員們都還沒搞清楚狀況,火爆的持刀挾持人質事件,怎麼……會這樣無厘頭地解決了?

  鬍渣男突然痛苦地抱住了頭,嗓音沙啞低沉,「小睦,你在哪裡……」

  「齊、齊巖?」

  鬍渣男維持著半跪的動作,僵硬著。

  「真的是你?你怎麼回來了,為什麼不提前打電話告訴我?」肩頭傳來熟悉的溫暖,齊巖抬起鬍子拉碴的臉,眼角居然滴落一滴淚,「小睦……」

  還在說著「我可以去火車站接你」這種話的和睦突然慌了手腳,抱住撲進他懷裡差不多是嚎啕大哭狀態的齊巖,「怎、怎麼了,我沒事,一點事都沒有啊,所以不用擔心了,齊巖,齊巖?」

  齊巖突然抹了把臉,神情嚴肅地拉著和睦站起身,目光兇惡朝四周掃視了一番,在看見秦博陽之後,冷哼了一聲,「小睦,我們回家。」

  「誒?」和睦被拉得踉蹌了一下,「齊、齊巖,等一下,博陽生病了,所以我……」

  齊巖瞇著眼將正好在他腳邊的一袋子藥踢到秦博陽身邊,「你自己吃藥去!」

  走了幾步,又停下來,摸出口袋裡的錢包,齊巖扔到冷冷看著自己的秦博陽面前,「打車回學校,不許讓小睦擔心!」

  和睦愣愣看著齊巖一系列動作,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拖出去好遠。

  秦博陽臉色鐵青地瞪著眼前的藥和錢包,坐在地上許久沒有說話。

  好心人這時又不忍心,湊過來對秦博陽說,「你……沒事吧?要不要去我的書局休息一下,我看你好像很……」

  「閃開!」秦博陽瞪了他一眼,拾起藥拿起錢包,冷哼著走開了。

  好心人一臉被拋棄似的慘淡,杵在原地,「怎、怎麼這樣……很沒禮貌的……」

  一路沉默地回到家,一進門,和睦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被齊巖按在門上,粗暴地含住了唇。

  炙熱的吻讓和睦無力招架,雙膝發軟,只能攀在齊巖肩頭才能勉強站穩。

  齊巖消失了整整十五天,他就想了齊巖十五天,想齊巖每天都在幹什麼,看怎樣的風景,有沒有按時吃飯,胃痛不痛,有沒有找到靈感。

  現在,齊巖終於又回來,急切地吻著他,宣洩著胸口難以表述的深刻情感。

  大腦一片空白,和睦任由齊巖將他的外套脫掉,T恤被捲到胸口的一瞬間,在空氣中戰戰兢兢地一顆便瞬間被齊巖含住。

  粗糙的掌心游移在他腰側,牛仔褲褪去,可憐的內褲幾乎是被殘暴地撕壞,和睦被齊巖的熱情弄得忍不住呻吟,微弱得像是哭泣求饒的調調卻讓齊巖越發動情。

  和睦咬住下唇,眼眶泛著曖昧的桃紅,神志不清地睜開眼看著眼前的齊巖。

  距離太近,看到的景象都是扭曲變形的,卻異常溫馨。

  感覺到和睦在看自己,齊巖抬起頭,一手揉搓著半抬頭的前端,一手拖住和睦的屁股,滿眼濃情,「小睦,有沒有想我?」

  鼻尖親暱地摩挲著,和睦忍住渾身戰慄,湊上去親親齊巖的唇,「想。」

  齊巖一臉受不了地粗暴地含住和睦的唇,一雙手的力度越發大,好像恨不得將這個身體揉到自己骨血裡一般,「居然說這種話,小孩,有被我干到哭的覺悟嗎?」

  混沌一片的大腦霎時清明了些,和睦用盡全身力氣抱住了在自己胸前蠢蠢欲動的齊巖的腦袋,喘著氣小聲囁喏,「齊、齊巖,你幾天沒洗澡了?」

  「……」

  兩人坐在浴缸裡,齊巖抱著和睦,埋怨地,「小孩,那麼激動的時候,你怎麼能……」

  隨後又是一聲歎息,齊巖反覆啃咬著眼前和睦那細白的頸項,「算了,等洗完澡再干你也不遲。」

  和睦聽得面紅耳赤,抓住游移在自己身上的手掌,細弱蚊蚋地抗議,「不、不要這麼說。」

  齊巖總是會在動情的時候說很粗暴的話,比如「干死你」或者「強暴你」之類的,可是半個月不見,居然已經發展到在清醒的時候也這麼說的地步了。

  半個月沒見,齊巖灰頭土臉的,不僅臉色不好,鬍子拉碴,血絲滿眼,神情疲憊,連身上都瘦了一大圈,活像個剛剛逃出無人荒島的難民。

  和睦滿眼心疼,握著齊巖消瘦的手腕垂著腦袋不說話。

  他到現在都不知道齊巖為什麼逃了他半個月,雖然用了找靈感這個借口,但是……他雖然遲鈍,有些笨,但並不傻。

  不過,既然齊巖不說,那麼他就不問,反正齊巖回家了,並且似乎比以前更加喜歡他。

  兩個人在浴室裡互相給對方洗了頭髮,齊巖的頭髮又長長了一些,硬硬地,摸起來讓人很安心。

  滿臉通紅地讓齊巖給自己擦了沐浴乳,和睦撲通一下跳進了浴缸,趴在邊上羞澀笑著看齊巖朝自己眨眨眼,然後對著鏡子刮鬍子。

  雖然瘦了一圈,但肌肉卻越發結實了,無論是手臂還是腹部、大腿的線條都很陽剛,此時齊巖對著鏡子一臉專心的刮鬍子,好像渾身的荷爾蒙便不受控制地溢滿了整個浴室。

  所謂的男人味,大概就是如此。

  不張揚,不高調,是不知不覺便讓你欲罷不能的存在。

  終於重新變得乾淨,齊巖跨進浴缸,從背面抱住和睦,語帶笑意,「啊,終於能開動了。」

  浴缸的水裡滴了一些舒緩神經的精油,聞起來很舒服又很愜意。

  和睦當然聽得懂齊巖的話,耳根通紅,卻沒有掙扎,只是在齊巖溫柔地吸吮自己脖子時,往後縮了縮,又期待又害怕。

  「小睦,我要進去了……」耐心地做完了讓人臉紅心跳的前戲,齊巖抽出手指,將炙熱的性器抵在和睦後方,語調低沉,按耐著情慾。

  和睦靠在齊巖懷裡,雙手抓著齊巖的手臂,輕聲應著,「恩……」

  而後,便是讓人大腦一片空白的激烈抽動,和睦那破碎的呻吟響在浴室上方,迴盪,伴著不斷湧出浴缸的水聲,越發淫靡。

  在浴室達到一次小高潮後,齊巖抱著和睦擦乾水漬,一路光著身子來到臥室。

  客廳的窗簾都沒有拉,要是院子外頭有人經過不小心往裡頭看了一眼,就能發現他們兩個做愛的場面。

  和睦嚇得將頭埋進齊巖懷裡,「窗、窗簾沒拉!」

  「怕什麼?」齊巖壞心眼地頂了頂和睦,「你現在還有心思想別的?」

  和睦的一張臉紅得可以滴血,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被齊巖壓到了床上,雙腿大張承接了齊巖。

  雖然一開始總是很溫柔,可到了途中,齊巖就管制不住自己變得粗暴起來,一下一下用盡力氣的插入,讓和睦可憐地哭泣。

  做了多次之後,和睦終於受不了昏睡過去,齊巖將和睦圈在自己懷裡,輕柔地摸著和睦濕濡的發,眼神醉人,笑意中卻隱隱帶著苦澀,「小睦,我有一個秘密。」

  和睦在齊巖懷裡發出清淺地呼吸。

  「我永遠都不告訴你,好不好?」齊巖輕輕吻著和睦的眉心,「然後,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好不好?」

  有金色的陽光跳進窗來,灑在地板上,滿室燦爛。

  第二十一章:Father 隱瞞

  和睦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手肘的擦傷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處理好,貼上了防水膠布。

  身邊的被窩還殘留著餘溫,和睦起身,紅著臉穿好衣服,才扶著腰緩步走到臥室門口。

  剛走到客廳,就看見齊巖站在門口,接過阿慶手中的一個食盒,滿臉「你可以滾了」的冷酷不耐樣。

  阿慶那因為齊巖終於回來的滿腔喜悅還來不及訴說,就含淚退出舞台。

  「齊巖……你怎麼可以……」和睦看著可憐巴巴的阿慶被無情關在門外,不禁開口,「這樣子,阿慶很可憐的……」

  「醒了?」沒理會和睦的責怪,齊巖眉眼帶著笑,走到和睦身邊親了親和睦的唇,擁著和睦走到客廳的大沙發上坐下,「肚子餓了吧,吃東西。」

  和睦無奈,又忍不住食物的誘惑,只能被齊巖抱在懷裡,一口一口地吃著阿慶剛剛買來的點心。

  一整個盒子裡都是看起來精緻非常的中式餐點,水晶蝦餃,桂花糕,小籠包,還有兩碗聞起來就很誘人的八寶粥。

  齊巖餵著和睦,時而自己吃一口,或者湊上去咬一口和睦嘴邊的包子,順便舔舔和睦的嘴唇解饞。

  兩人人就這樣安穩地坐在沙發上,偶爾眼神相遇,都是帶著甜蜜。

  電視上突然播報一則新聞,畫面裡出現了上午步行街裡的持刀男子。

  主持人將事件從頭到尾解說了一遍,電視裡的現場記者還不停的問粥店老闆,「請問您為什麼不對持刀男子提起訴訟還要為他辯護呢?」

  「要你們多管閒事?」老闆瞪了那記者一眼,不耐煩地走開了。

  連新聞播報員都有些尷尬,還是噙著笑對著鏡頭說,「請市民今後在出行時注意安全……」鏡頭又轉到了上午時候,有人用手機拍下的些許畫面。

  畫面上,中年女子被兇惡的阿賢用菜刀抵住,哭得泣不成聲。

  「請大家在遇見危險事件的時候,不要出於好奇圍觀,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播報員又開始播報其他本市新聞,和睦靠著齊巖,輕聲說,「幸好老闆沒有起訴那個叔叔。」

  齊巖臉色一臭,「他都把你的脖子掐青了……」

  摸了摸和睦的脖子,齊巖又將臉埋進和睦勁窩,抱歉地說,「對不起,我沒能及時趕過去。」

  和睦笑著親了親齊巖的側臉,「可是,你後來不是很神勇嗎?」

  想要齊巖瘋子一般敲暈阿賢的場景,和睦忍不住輕笑,「一定很用力吧,那叔叔真倒霉。」

  「誰管他。」齊巖哼了一聲,「都是我想不開,才會讓你一個人這麼久,讓你遇到這種事,秦博陽那小子又靠不住,真是……」

  抱著和睦讓他和自己面對面,齊巖捧著和睦的臉,愧疚地,卻又發自內心地笑著,「小睦,我愛你,所以……你能多愛我一點嗎?」

  一開始知道真相的時候,應該太過荒唐,所以除了逃跑,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麼。

  現在,他逃了十五天,想了十五天,回來後在終於又見到和睦的一瞬間,突然之間就明白了許多。

  感情這種事,不能控制,喜歡就是喜歡,愛就是愛,越壓抑,反而越猖狂。

  就像西操場那顆棗紅色的心臟,都被綠色的小小的籐蔓束縛住了,還妄想什麼其他?

  會崩潰,會絕望,可是在抱著和睦的時候,卻覺得很安心。

  這個乖巧的男孩子,有一雙和自己想像的墨色眼瞳,有點膽怯,有些怕生,容易被欺負,還笨笨的,被人騙了也不知道。

  就是這樣一個孩子,身體裡居然流著他的血。

  他們怎麼會是父子呢?

  明明從一開始都不知道對方的存在,如果不相遇,那麼他們會各自生活在世界上,除了呼吸著同樣的空氣,看同一片天空,還會怎樣呢?

  和睦的身體裡有著一半他的血液,然後呢?就不能在一起了嗎?

  他沒有參與過和睦的童年,所以並沒有做為人父的責任感,他不是變態,對和睦的喜歡,是真真切切的成年人之間的愛。

  只要瞞著和睦就好,只要瞞著和睦,他們就能過幸福的生活。

  所以,他忍不住自私地要求和睦多喜歡他一些,哪怕一點點都好。

  和睦靜靜看著齊巖,雖然看不懂齊巖的眼中蘊含著的深邃情感,但是,他願意就這樣和齊巖一起生活下去,「好。」

  一開始對齊巖的喜歡,是崇拜多一些還是心動多一些呢?多愛齊巖一點,到底會怎樣呢?

  那樣,自己是不是也會覺得更幸福,不會害怕,晚上有人抱著他,下雨的時候不被淋到。

  所有的一切,都會像一幅幅美麗的畫,精緻又美好。

  第二天,和睦早早起床,會宿舍收拾好東西之後才去上課。

  秦博陽經過一天的修養,居然已經痊癒,神色冷冷清清地看著和睦回來又離開,想了想,還是背著吉他走了出去。

  反正呆在宿舍無聊還會亂想,不如去練習室練練手法,順便看莫良耍寶。

  日子好像突然之間就變得飛快起來。

  和睦還來不及反應,就到了要期末複習的考試周了。

  他平時上課聽講得很認真,筆記全面,是男生中少有的認真學習的一類,所以應付起考試來十分輕鬆,要求完成的一副自定義油畫也在齊巖的指導下完美落幕,比起一些煩躁地複習著的學生,和睦要清閒許多。

  相比起來,秦博陽那撥人就痛苦多了。

  一個個上課的時候不是聊天打屁就是發短信玩遊戲,到了要考試的時候到處找資料,熬夜看書很是心酸,和睦看不過去,便主動要求幫秦博陽複習功課。

  反正基礎課都是差不多的,高數什麼,大家都一樣。

  被逼著完成畫稿的齊巖沒工夫去盯梢,只能冷哼著派阿慶出馬,成天跟著和睦出入圖書館,還可憐巴巴地要負責幾個人的伙食。

  複習的時候,莫良和許益都顛顛地跟著和睦一起來到圖書館。

  許益因為高數補考沒過,這次重修不能再血洗山河,所以才會厚著臉皮跟小輩們一起複習。

  期末考試終於在一片鬼哭狼嚎中結束,秦博陽考完試後也不急著回家,留在學校裡彈彈琴唱唱歌,跟著許益等人成天胡吃海塞。

  和睦在一考完試就被齊巖拖回了家裡,等齊巖終於一逞獸慾神情氣爽之後,才笑瞇瞇地讓和睦睡了個舒服覺。

  背著和睦,齊巖給謝佳打過一次電話,主要的意圖,就是讓她不要自作主張告訴和睦關於他是他父親這件事,謝佳沒有多想便答應,律師事務所有很多案例,說的就是孩子承受不了不是父母親生的事實,開始學壞變成少年犯。

  寒假開始的時候,齊巖也沒捨得放和睦回家,謝佳那裡什麼都好說,畢竟兩個人心知肚明,謝佳允許齊巖這麼做,多少也是想彌補一下終於有了個兒子來疼的齊巖。

  謝佳卻想不到齊巖疼愛和睦的方法。

  和睦知道母親答應了他可以在春節前再回家,便了無牽掛地住在齊巖這,偶然看齊巖畫畫就能打發一整天。

  齊巖的畫技非常,又很會講故事,明明十分尋常的小事在他的筆下也會變得生動有趣。

  關於小木的繪本終於畫到了最後一章,阿慶兩次三番來打探,見進度十分喜人,笑得連眼角的皺紋都變深了。

  日子過得算是舒心,可有一件事,讓齊巖總是氣得不行。

  要怪,就怪他當初傻兮兮地逃跑了十五天,讓那顆小柏樹乘虛而入。

  每次秦博陽背著吉他,借口「路過」進屋來吃飯時,齊巖就忍不住陰陽怪氣地說,「嘖,小子膽子變大了?」

  秦博陽瞪他一眼,不說話,就坐在餐桌上對廚房裡的和睦喊,「飯好了嗎?今天有沒有餃子吃?」

  齊巖額角崩壞青筋無數,在秦博陽面前還要故作大方,皮笑肉不笑地看和睦對秦博陽頗為體貼地盛飯舀湯。

  不過,等秦博陽前腳離開,和睦的屁股就絕對要遭殃了。

  如此次數多了,和睦就看明白了一些,知道齊巖在吃醋,對秦博陽就適當地不那麼體貼,果然收效頗豐,最起碼,屁股不會火辣辣地疼了……

  可不管怎麼樣,和睦不得不回家的日子終於還是來到了。

  那天一大早,齊巖就起床,將行李箱打開重新收拾了一下,檢查有沒有什麼東西忘了帶,給和睦的皮夾裡塞滿了錢,大衣口袋裡也放了一些,手機電池充了兩塊電板,就怕和睦在火車上遇見什麼突發事件卻倒霉的手機沒電。

  和睦好笑的看著齊巖奔來走去地手忙腳亂,不禁笑著說,「齊巖,我爸爸都沒有你這麼操心的。」

  齊巖僵了僵,才回過頭對和睦說,「我當然不是你爸,是你的情人,愛人,所以才會這麼緊張。」

  坐在床沿,齊巖揉了揉和睦的發,親著他的眉心,「小睦,一個人要小心一點,到家給我打電話,過完年……我會和你媽媽說,不用幾天就讓你回來。」

  「總歸是要拜年的啊。」和睦嘴上這麼說,眼中卻是濃濃不捨,「齊巖,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恩……」

  拖著一個行李箱,背著一隻小包,齊巖牽著和睦的手,一路都沒有鬆開。

  沉默著等車,進站,在人群中艱難地將和睦送到火車上,見和睦一切都妥當了,齊巖這才走下火車,車廂外,齊巖隔著玻璃摸著和睦的笑臉,拿出手機撥通了和睦的電話,「火車上無聊怎麼辦?」

  「看你的畫冊。」和睦聽著,略帶得意地從背包裡掏出齊巖的繪本,「是你畫的。」

  齊巖揚著唇,描繪著車窗上和睦的臉,捨不得移開手指。

  和睦被齊巖看得怔怔的,還沒回過神來,火車就開始鳴笛緩緩前行。

  看著齊巖越來越小的身影,和睦突然體會到原來離別有這麼難過,他要離開齊巖了,明明還沒有完全離開,可是……他看著齊巖模糊起來的身影,居然已經開始想念。

  齊巖拿著手機,輕聲說,「小睦,要早點回來。」

  「嗯。」和睦應著,而後列車員報站的聲音,將他的一聲「我愛你」掩蓋。

  第二十二章:Son 回家

  和睦一下火車便給齊巖發了保平安信息,正拉著行李箱沒走兩步,手裡的手機就嗡嗡震動起來。

  縱然人潮擁擠,和睦還是喜笑顏開地接聽。

  果然是齊巖,一邊操心地問「火車上有沒有遇見壞人,家裡冷不冷,圍巾戴好了嗎」這種問題,一邊又肉麻兮兮地說「小睦,我好想你,要快點回來」這種話。

  走出出站地下通道,站在出站口,和睦正笑著回齊巖,手機就被人搶了去。

  「老男人,你有完沒完?」

  和睦剛想喊搶劫,回過頭去,卻發現是神色不耐的和煦。

  幾個月沒見,和煦好像又長高了些,臉部輪廓越發分明,就這麼看著,和睦突然有一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驕傲心情。

  「你該幹嘛幹嘛去,和睦要回家了,再見!」和煦說完就冷哼著掛上了手機,冷眼瞪著傻乎乎對自己笑的和睦,「看什麼看,回家去。」

  「嗯。」收好和煦遞回來的手機,和睦跟著和煦來到路邊招了一輛出租,應付著齊巖重又打過來的電話。

  「那小子怎麼能這麼猖狂!」電話裡的齊巖氣得不輕,和睦甚至能想像出他咬牙跺腳的樣子,「居然敢掛我電話,小睦,你離他遠一點!我會吃醋!」

  和睦笑著應聲,快到家了,才戀戀不捨地收了線。

  一路上,和煦倒沒再搶過和睦的手機,只是時不時看眉眼帶笑的和睦幾眼,有點無可奈何的翻著白眼。

  回到家,一年忙到頭的父親居然已經坐在沙發上,見他回來,走過來拍拍他的肩,「這麼晚才回來,都不念家嗎?」

  酸酸的喜悅心情突然就湧上心頭,和睦搖了搖頭,略帶羞澀的笑,眼眶卻是發燙,「爸,我回來了。」

  「嗯。」和爸爸沒有印象中律師的冷酷,反倒帶著一副眼鏡,慈眉善目,常常唇角掛著笑,「去洗個澡吧,你媽媽在做飯,一會就能吃了。」

  和煦已經幫和睦將行李都放回了房間,此時正拿著睡衣過來,「快去洗澡,髒兮兮的。」

  和睦笑著跑進浴室,滿心歡喜又不好意思宣洩,只能伴著水聲,輕聲地傻笑。

  等洗完澡,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熱騰騰的家常菜。

  父親和和煦坐在沙發上,不知在談些什麼,見他出來,父親就笑著說,「開飯吧。」

  到了外地,獨自一人在學校唸書,說不想家是假的,不過,父母常年在外工作,所以他能想起的溫馨畫面也只有一點點。

  一家四口聚在一起的時間實在不多,所以更顯得彌足珍貴。

  連幹練的母親,在這種時候都是溫柔溫婉,看著父母偶爾相視而笑的場面,和睦不知為什麼,就突然想到了齊巖。

  母親和齊巖,是認識的……那麼父親呢?

  曾聽爺爺奶奶說過父親和母親的戀愛,據說是父親精誠所至的結果,婚後恩愛,不多久就有了他,然後在第二年生下了弟弟。

  父親,知不知道齊巖的存在呢?如果不知道,那麼,母親和齊巖的見面,到底算是什麼?

  有了這種疑問,連剛剛到家的喜悅心情都消弭了很多。

  吃完飯,和睦走回房間,收拾起行李箱的東西,換洗衣褲只有一套,剩下的,是那些無論如何也捨棄不了的畫筆和畫紙,對學美術的人來說,閒暇時間能夠聞一聞顏料的味道都是幸福的。

  「喂,這是你的衣服。」

  和睦正盤腿坐在地板上收拾東西,就聽見敲門聲傳來,再回過頭去看,就看見和煦彆扭地拎著一袋子東西扔到他床上,「看看喜不喜歡。」

  「誒?」和睦疑惑地打開來看,灰色大衣,淡色牛仔褲,還有一條看起來很暖和的駝色圍巾,「小煦,這是你幫我買的嗎?」

  「別自作多情。」和煦瞪著和睦,「順便而已,這麼晚才回來,你還想不想過年了?」

  被齊巖一直留到28才回家,明天休息一下,就要到爺爺奶奶那跟一大家子人吃年夜飯,的確是沒有時間出門置辦新衣服。

  和煦坐在床邊,看著和睦圍上圍巾,唇角也不自覺染上了笑,「呆呆的,怎麼一點長大的自覺都沒有。」

  有了和煦坐鎮,齊巖每次打電話過來,不出意外都要被打擾。

  不是被和煦搶過去兩人不冷不熱地對吵,就是被謝佳接聽,彼此尷尬默不作聲,手機漫遊費用貴,齊巖就打到和睦家裡,一開始和睦還緊張萬一父親知道這個曾和母親是「同學」的導師該怎麼辦,卻沒想到父親好像很久以前就知情的樣子,淡淡說了幾句,神情莫測地看了看他,便走到書房和母親交談起來。

  而後,父親對著和睦,似乎總是會有些憐惜的歎息。

  大年三十那天,和睦一家子開著車來到了爺爺奶奶家。

  兩個老人兒孫滿堂,每次大過年的時候都是笑得合不攏嘴,家裡的小輩們都很爭氣,性子好不惹事,平平安安地就足夠讓兩位老人樂上半天。

  等和睦和煦走到屋子裡的時候,一家子姑姑伯伯都開始誇,說些「年紀大了,小睦真是越來越秀氣了」或者「小煦今年就該高考了吧,準備出國念法律還是在國內」的話。

  為人父母的都拉著和煦不肯撒手,眼裡放著「生子當如是」的喜愛之光。

  和煦也掛著笑陪著長輩聊天,此時的和煦,哪裡有一點和齊巖對吵時的譏諷樣。

  和睦則更受小一輩人的歡迎,幾個小侄子小侄女跟前跟後的,一會要抱抱一會要親親一會又要玩積木,累得和睦差點直不起腰。

  有這麼多人在,年夜飯想不熱鬧都不行。

  有幾個叔伯在場,就免不了要喝酒,雖然被父親壓了一些,但意思一下還是要的。

  和睦端著一杯葡萄酒,跟和煦一起站起來拜了年,又仰頭喝了一口。

  就這一口,也足夠讓和睦開始臉紅,又隨便吃了幾口,和睦下了桌子,陪幾個撒歡的小孩玩了一會,就跑到小屋子裡睡下了。

  隱隱約約地,和睦似乎聽見和煦在門口低吼,「你們幾個臭小鬼,滾一邊去,沒看見和睦在睡覺嗎?」

  小孩子們都怕和煦,這樣一吼,估計以後都不敢跟和煦見面了。

  和睦想出門勸勸和煦,卻還是抵不過睏意,就這麼睡了過去。

  等和睦再醒來時,外頭開始?裡啪啦地放鞭炮,夾雜著小孩子們歡快激動的喊聲。

  果然是新年的氣氛,和睦走下床打開燈,突然就看見桌子上的手機在瘋狂震動,大概是鞭炮地聲音太響,蓋住了震動聲。

  「喂?」和睦帶著笑跑回被窩裡,掀起被子蓋在頭上,果然外界干擾小了很多,「齊巖,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齊巖笑著說,「怎麼聲音那麼奇怪?躲被子裡呢?」

  「嗯,外面太吵。」雖然不能見到面,但是這樣傾聽對方的聲音,感覺就很親近,「齊巖,等我拜了年,過了初五就回去,好不好?」

  齊巖失望地「啊」了一聲,「怎麼這麼晚,我快受不了了,明天我就給你媽打電話,讓你初三回來。」

  「這樣……不會太早了嗎?」每次聽齊巖提到目前,和睦就有一點微妙的情緒在胸中翻湧,有點吃味,但更多的,卻是類似不安的莫名心慌。

  突然傳來敲門的聲音,和睦掀開被子開門,發現是淺笑著的母親,「媽媽,有事嗎?」

  「穿上外套吧,有人找你。」謝佳若有若無地看了和睦拿著的手機,眼中露出複雜的情緒,「我跟你爸爸說過了,所以……」

  幫和睦穿上了大衣,圍了圍巾,謝佳對客廳裡僅有的幾個看晚會的姑姑笑了笑,便讓和睦下樓,「在你弟弟他們放鞭炮的地方,去吧。」

  和睦疑惑地應著,走出家門,正想和齊巖說說,卻發現齊巖那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掛上了電話。

  夜裡的空氣異常冰冷,和睦走下樓,聞著空氣中的火藥味,終於找到了和煦他們放鞭炮的地方。

  黑暗中,和睦正要走過去,卻冷不丁被人拉住了手。

  「小孩,還想往哪去?」

  喜慶的鞭炮聲也蓋不住這樣帶著笑的嗓音,和睦從驚嚇到茫然,呆呆站了好久,才想起來應該轉過身去。

  「彭……」

  空寂的天空中突然綻放一抹絢麗的煙花,而後,接二連三的華麗將夜空點綴得像是一幅畫,照亮了原本黑暗的一條小路。

  「……齊巖……」

  第二十三章:Father 撒謊

  「齊巖來了嗎?」

  廚房門口,和爸爸輕聲問謝佳。

  「……恩。」將碗筷小心擺進碗櫥,謝佳背對著和爸爸點了點頭,「下午的火車,剛剛……才到。」

  和爸爸神色複雜地看了謝佳許久,才扶了扶眼鏡,「謝佳,這麼多年,你……」

  「只不過是想讓他們聚一聚而已,你別想歪。」謝佳轉過身來,笑著迎上和爸爸的目光,「真的。」

  「……」沉默著,和爸爸上前擁住謝佳,長長歎息,「小睦……還是不要告訴他。」

  「嗯。」謝佳閉上眼,忽視心中波瀾,回抱著和爸爸,「齊巖對他這麼好,相不相認……根本沒有區別。」

  樓下,和煦正看著幾個小孩放煙花,被吵得頭暈腦脹,皺著眉,渾身不耐無處發作。

  「小煦……」和睦一臉傻笑地跑過來,和煦瞇著眼,一副看白癡的表情,「你幹什麼笑得這麼噁心?」

  「嘿嘿……小煦……」蹲下身子和和煦平時,和睦幫和煦整了整圍巾帽子,「小心點,別凍著了。」

  「哦。」和煦不冷不熱地應著,正想說什麼,餘光卻突然瞄到自家那群人小鬼大的小孩湊在一起玩鞭炮,「臭丫頭,離火光遠一點,想毀容?」

  大人們一不在,和煦就變得暴躁不堪,對小孩的態度更是無情,動不動就抬手揮過去。

  小女孩仗著一群小孩人多,不怕死地回頭做了個鬼臉,氣得和煦登時抬起屁股走過去一通追逐,「再跑?給我回來!」

  和睦在原地蹲了一會,見和煦雖然脾氣不好,但心底還是護著孩子們的,便放心地走到了陰影處。

  「打過招呼了?」

  「嗯。」

  「沒心思了?」

  「嗯。」

  「總算該陪我了吧?」

  「……恩。」

  與終於得償所願的齊巖手牽著手走出爺爺奶奶所住的住宅區,和睦看著齊巖開來的車困惑不已。

  「當然是租來的。」齊巖一邊開車,一邊隨意解釋,「在讓阿慶訂車票的同時,順便讓他租了車,定了旅店。」

  能在春節這種一票難求的時間段拿到火車票已經很不容易了,眼前這個下巴有著青黑鬍渣的男人居然這樣輕鬆地說著阿慶的努力,並且又接著下達了兩個同樣困難的任務。

  每次想到阿慶,和睦都覺得他真的很倒霉。

  不過,現下更重要的是,這樣「戰略計劃」完備的齊巖,很難讓他相信這次相見,不是齊巖蓄謀已久的計劃。

  更何況,剛剛是母親告訴他樓下有人在找他,聽母親的口氣,一定也是知道來人是齊巖。

  「那個……齊巖,你……」

  和睦還沒說完,卻聽齊巖似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早知道當初就跟你一起回來,一開始怕你取笑我明明是個大人還這麼粘,熬到最後,還不是厚著臉皮來追到了家裡……」

  窗外夜景飛逝,和睦愣愣看著齊巖,心律失常。

  而後,兩人來到了市中心廣場,在一群情侶中間看了煙火燃放,雖然很冷卻還是要等到十二點,只為了在新年第一天第一個送出彼此的祝福,在和睦給家裡打過新年問候電話之後,齊巖搶過手機,和電話那頭的和煦吵了一架,又和謝佳談了一會之後,掛上了電話。

  齊巖依然背對著和睦,安靜得反常。

  和睦困惑地向前走了一步,剛想開口,卻見齊巖突然轉過身來,唇角掛著讓他毛骨悚然的笑。

  「呃……干、幹什麼?」

  過了十二點,廣場上的人群已經漸漸散去,和睦和齊巖站在廣場角落的一處木椅旁,路燈溫暖。

  齊巖瞇起了眼,笑得像隻老狐狸,「干你。」

  和睦反射性得摀住了屁股,往後退了好幾步,戰戰兢兢地,「那、那個,我、我要回、回家了。」

  「剛剛我和你媽通過電話。」齊巖挑著眉,奸笑著搖晃著手中的手機,「她說,要我照顧好你。」

  「誒?」和睦咽嚥口水,在齊巖的逼近下,踉蹌著往後退,「媽、媽媽……這、這是什麼……什麼意思?」

  齊巖沒說話,只是笑意越發明顯猥瑣。

  和睦瞪著眼畏縮地看著齊巖,齊巖笑瞇瞇地回視,而後,趁和睦沒有招架之際,突然伸手拉住和睦跑到了車旁,將和睦強行塞進了車裡。

  「你、你……你要幹什麼?」和睦可憐地縮在椅子上,「齊巖,我、我明天要去拜年……會、會很累的,所以、所以……」

  「乖,就做一次。」啟動著車,齊巖飛快在和睦唇角吻了一下,而後,那輛租來的車便像脫韁的野馬般飛馳在空曠的夜路上。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和睦幽怨地瞪著齊巖,「你明明說只做一次的……」

  聽著和睦軟軟的抱怨,齊巖渾身一抖,翻身壓住了剛剛洗乾淨的和睦,啞聲在和睦耳邊低語,「小孩,你要是在這麼看著我,小心我再……」

  「你……」和睦面紅耳赤,被齊巖摸得都快哭出來了,「你說話不算話。」

  「我是大人嘛,大人多少都會撒謊的。」齊巖沒榜樣地解釋著,親了和睦一會之後,又突然停下來,靜靜伏在和睦胸口,看不見臉色,「所以,不管我怎麼撒謊……小睦,都是因為喜歡你。」

  「都是因為愛你,我才會這麼選擇的,知道嗎?」

  和睦懵懵懂懂,不明所以地看著突然嚴肅起來的齊巖,在齊巖期待的目光下,遲緩地點著頭。

  等齊巖終於將和睦送回爺爺奶奶所住的小區時,正好遇見和煦臭著臉跟在一群小屁孩身後。

  看見和睦從齊巖車上下來,和煦皺著眉走上前,平靜地注視著淺笑著的齊巖,「老男人,你忘了我跟你說過什麼?」

  一群孩子看見一晚上不見蹤影的和睦,紛紛纏上來問東問西,還趁機抱怨和煦如何如何凶神惡煞,一點都不溫柔有耐心。

  「沒有忘。」齊巖雙手搭在車門,下巴磕在手臂上,一副愜意悠然的樣子,「小鬼,不管怎麼說……這幾天有你照顧小睦,謝謝你……」

  「謝、謝什麼。」被突如其來的謝意弄得有些窘迫,和煦咳了一聲才恢復鎮定,「我是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說服的我媽,但是……既然她也不反對你們來往,那麼……」

  又變成了早熟的和煦,一看就是腦袋很好的孩子,此時卻不再有耐心扮演人人稱讚的優等生,眉眼冷冷的,高高在上,「老男人,你有把握一直對那個笨蛋好嗎?」

  齊巖笑看著和睦苦惱地被一群小孩子弄得苦笑不已,瞳中的淡淡溫柔毫不掩飾,「當然。」

  和煦沉默了一會,才冷哼著轉過身去,「能遇見你這種人,不知道是那個笨蛋的幸運還是不幸。」

  挨個打了那些小鬼的後腦勺一下,和煦一聲令下無人敢不從,乖乖地跟著他往小區內走去。

  「和睦,你還不走愣在那幹什麼?」

  「啊,哦、哦。」慌忙應著和煦,和睦向齊巖揮了揮手,便跟上去,「小煦,對小孩子不能這麼凶的……」

  「如果不是你一整個晚上都看不見人影,用得著『脾氣暴躁』的我來看他們嗎?」

  「對、對不起啊小煦……」

  「哼。」和煦斜睨乾笑著的和睦一眼,甩開眾人走在了最前面。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樣對別人好,用他自己的方式總是那麼彆扭又不容易被人理解,所以……他現在所能做的,就是在身後看著,如果有人欺負和睦,他就衝過去臭著臉罵和睦,然後在和睦不知道的時間地點,拎出那個混蛋狠狠揍上一番。

  看不出齊巖有哪裡好,更不可能會贊成自己的哥哥喜歡上一個老男人,但是……和睦還是第一次那麼毫無防備地親近一個人,如果連這點都剝奪了,他無法想像和睦繼續膽小怕生下去,會變成怎樣。

  如果連父母都知道齊巖的存在,都說「有齊巖在小睦身邊,我們沒有什麼好擔心的」這種話,那麼他還有什麼立場阻礙?

  一開始不是不驚愕,但比起那微不足道的驚愕,他更在乎的,是和睦是否開心。

  小時候,和睦是不自量力的笨蛋,長大後,被他的光環籠罩,和睦就變成了一個怯懦卻有自己堅持的傻瓜,不論哪一種,都是缺了他的保護,就無法生存的人。

  他是和睦的弟弟,所以有責任讓自己那個曾經為了救自己而遭遇車禍的哥哥變得幸福。

  年齡性別什麼的,只要能讓和睦開心,全部都可以忽略。

  他也不知道這樣的決定是不是對的,也明白現在的自己還不夠成熟,但是,有和睦這樣的哥哥,他必須變得沉穩可靠。

  一天走南訪北的勞累拜年終於結束,晚上睡覺前,和煦走進和睦的房間,不經意地問,「離你們學校不遠,就是政法大學吧?」

  「嗯?恩。」從畫冊中抬起頭,和睦看向和煦,「怎麼了?」

  「沒什麼。」和煦挑了挑眉,隨意地說,「我被保送的那個大學,好像就是那所的樣子……」

  第二十四章:Son 生病

  由於齊巖追到家裡的緣故,和睦得以將回學校的日程推遲,過年期間在父母的默許下,幾乎每天陪著齊巖遊覽這座他從小長到大的城市。

  當然,少不了和煦。

  「小鬼,你再跟過來,我絕對會掐死你……」每次齊巖看見跟著和睦下樓的和煦時,都會咬牙切齒地警告,然後對著樓上大吼,「和至恆,謝佳,把你們的小兒子帶上去!」

  「再吵下去被鄰居起訴,你負責?」和煦涼涼開口,拉著呆站在一旁的和睦鑽進車後座,對凶狠瞪著自己的齊巖說,「快開車啊,站在那幹什麼?」

  齊巖氣得發抖,重重坐在駕駛座上,在反光鏡裡瞪著和煦,怒氣沖沖地啟動汽車,「當電燈泡會被驢踢的混蛋……」

  結果,幾天下來又是拍了一大推三人合照,就連六年前齊巖偶然看見和睦並拍下照片的街頭,和煦都勾著和睦的肩,硬生生搶鏡。

  在能夠和和睦踏上歸途的那天,齊巖激動得熱淚盈眶,終於擺脫了和煦這個從某一方面可以理解成為「戀兄癖」的小鬼,齊巖有了重新沐浴陽光的喜悅之情。

  火車站,和爸爸和謝佳對齊巖說,「小睦,好好照顧他……」

  看了看在一旁被和煦訓斥著「笑得蠢死了」的和睦,齊巖唇角揚起淡淡的笑,「不用你們說,我也會好好照顧小睦。」

  「那就好。」和爸爸推著眼鏡,「齊巖,不管過去怎樣……小睦,總歸……我的意思和你一樣,能瞞著,就不要告訴小睦。」

  「……當然。」齊巖的笑一瞬間僵硬,隨後恢復正常,「那麼,我們約定好,誰也不能告訴小睦。」

  「嗯。」謝佳點點頭,挽住和爸爸的手臂,「齊巖,我們都是為了小睦好。」

  「沒錯。」齊巖笑意加深,而後拉著什麼都不知道的和睦,在人流中走向檢票口。

  「爸爸媽媽,再見。」和睦揮著手,「小煦,一個人在家的時候,要好好吃飯。」

  「知道了,婆婆媽媽……」和煦低聲冷哼,目送和睦消失,站了一會,才反應過來跟著父母離開喧囂的火車站。

  新的一年,伴著愛戀緩緩拉開序幕。

  春天,流行性感冒橫行,和睦在依舊料峭的春寒下,不幸中標,開始還只是咳嗽,到了後來嗓子也痛,還不停流鼻涕,甚至有了發燒的症狀。

  秦博陽無奈又讓齊巖將和睦接到了家裡,並收拾了一些衣物送到齊巖的公寓。

  「喂,真的沒關係嗎?」坐在床沿,秦博陽看著和睦昏昏欲睡雙眼通紅的可憐樣,不由得擔心道,「還是去醫院吧,我們去看看醫生怎麼說。」

  「沒關係的,感冒而已。」嗓音沙啞,和睦陷在柔軟的棉被中,蒼白的臉頰上飄著不正常的紅暈,「齊巖已經去開藥了,等我吃過藥,睡一覺,就完全好了。」

  「是嗎?」

  見和睦點頭,秦博陽緊皺著眉,站起身,「那我先走了,還要去上課,等晚上我再來看你。」

  「不用你看。」買回藥來的齊巖站在臥室門口,挑釁地瞪著秦博陽,「柏樹,認真學習去,別總是往我這裡跑。」

  秦博陽卻不理齊巖,溫柔地替和睦掖好被子,目不斜視地走出了臥室,經過門框時,還特意撞了齊巖一下,「喂,你擋著路了。」

  齊巖瞪著秦博陽施施然離開,心中突然憔悴不已,他已經被這一個兩個的電燈泡弄得疲憊不堪了。

  而罪魁禍首正可憐巴巴地躺在被子裡,不停咳嗽,很是虛弱的樣子,惹得他施虐欲暴增。

  可是又捨不得在這種時候還折騰和睦,齊巖深呼吸了一會,才走過去輕聲開口,「小睦,來吃藥吧。」

  「嗯。」眼睛半睜,和睦側躺在床上,對正在拆藥包的齊巖說,「我不喜歡喝沖劑……」

  「是嗎?」齊巖頓了頓,又翻出另外一盒藥,「膠囊能吃了吧?」

  見和睦點頭,齊巖便認真看起食用說明。

  雖然飲食不規律會胃痛,但這麼多年下來,齊巖還真是一次感冒發燒都沒有過,平常一點小咳嗽,不去注意它,沒幾天就好了,不像和睦這麼慘,一開始沒在意,到了第二天,居然發展到這麼嚴重的地步。

  說不自責是假的,更何況這次生病的源頭,歸結起來,還是齊巖任性地讓和睦陪他在山上寫生,結果凍壞了和睦的小身子骨。

  「這上面說不能空腹食用,小睦,我去做點吃的給你,等一等。」齊巖放下藥,連忙跑進廚房。

  叮叮咚咚地,等齊巖好不容易熬出一碗勉強能喝的粥,興沖沖跑進臥室時,卻發現和睦已經睡著了,不忍心叫醒和睦,齊巖只能將粥擺在床頭,干坐了一會,還是爬上床,將和睦擁在懷裡,一起睡了過去。

  和睦這次病拖得時間實在夠久,見和睦這麼長時間都沒有好,齊巖越發的自我厭惡,耐不住性子,時常會對來這裡看望和睦並帶來一些食物的阿慶發火。

  「這個不吃,那個也不吃,還背著我把藥吐掉,你這個樣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將手中的素餃重重扔在地上,齊巖對著靠在床頭的和睦大吼,「不要耍小孩子脾氣,給我吃東西!」

  「可是……我沒有胃口……」垂著頭,和睦委屈地哽咽著,「那些藥吃了……也是因為嘴裡會沒味道……真的很難受,所以我才……」

  「就是啊老師,和睦同學生病了嘛,任性一點也可以原諒,老師,這麼發火你就……」見齊巖發火,阿慶連忙跑出來打圓場,蹲著身子拾起被扔掉的素餃,收拾好餐盒,「和睦同學平時那麼乖,這次生病,胃口不好所以才會……」

  「你閉嘴!」狠狠瞪著阿慶,齊巖怒不可遏,「任性什麼?就是有你慣著他,他才會明目張膽地不吃東西,吐藥,你還替他說話?是不是想他就這麼躺在床上,生病生一輩子?」

  「老師……你這話……」阿慶快要掛不住笑,「我明白您是因為太擔心和睦同學才會發火,但是……好歹顧及一下病人的感受吧……」

  到底是年齡差距這麼大的戀人,一方生病,另一方就會變得像個家長一樣過分操心,結果,因為操心,什麼難聽的話都會說得出來。

  齊巖的脾氣本來就暴躁,這次和睦這麼不配合治病,讓他原形畢露。

  昨天,和睦吃了兩口粥就說吃不下,不想喝沖劑,又不願意吃膠囊,夜裡出虛汗發高燒,齊巖擔心地將和睦送到醫院,卻因為和睦怎麼也不願意掛水當場就在醫院發飆。

  阿慶趕過去的時候,只看見和睦孤零零一個人坐在醫院大廳的椅子上,齊巖居然已經開著車回到了家裡。

  「老師,你那麼做實在是……不管怎麼樣,也不能丟和睦同學一個人在醫院裡吧?」將和睦送回家後,阿慶一反平日的懦弱諂媚,「在夜裡,那種時間段,如果出什麼事的話……」

  齊巖坐在床沿,看著昏睡過去,眼眶卻還是微紅的和睦,沉默著。

  努力將自己的個性變得柔軟一些,但是遇到和和睦有關的事,齊巖就無法控制自己的神經中樞,變得易怒,敏感,神經質。

  他好不容易才說服自己做那種不合倫理的事,心已經很累,實在無法負荷其他。

  和睦在生病,一天比一天虛弱,卻不願意吃藥,他只想和睦快點好,到後來,最後一點耐心都沒磨掉,只會發火。

  夜深人靜時,每次看見和睦消瘦下去的臉頰,他便有抱著和睦入睡的念頭,有「乾脆把他身上的全部病毒都吸引到自己體內」的想法。

  他實在捨不得和睦難受,每天看見和睦虛弱的樣子,他連拿起畫筆放鬆的力氣都沒有。

  拖拖拉拉一個月,和睦的身體才漸漸好了起來。

  明明是和睦生病,齊巖卻比和睦瘦的更厲害,連眼睛都凹了下去。

  「對不起……」和睦抱歉地看著齊巖,雖然手軟腳軟的,卻還是去做了兩人份的午飯。

  「……」桌上是熟悉的菜香,齊巖卻沒有胃口,伸手抱住和睦,才勉強找回了一些神志,「對不起,對你發火。」

  被齊巖吼了那麼多天,氣了那麼多天,雖然委屈難過,但是一想到齊巖是因為擔心自己才變得易怒,和睦便自責不已,他也想好好吃藥,但吃下去的感覺實在不好受,才會想到背著齊巖吐掉。

  他有點過分依賴齊巖,也過分恃寵而驕了。

  開始,是因為喜歡看齊巖擔心自己的樣子才會不願意吃藥,到了後來,病情越來越嚴重,是真的沒有胃口吃東西,也吃不下藥。

  「以後,我會好好吃藥。」

  「……恩。」

  「所以,那個混蛋做的事,就這麼算了?」這天,齊巖被編輯社叫去洽談,秦博陽便拉著無所事事的和睦來到步行街,「吶,你生病期間我也出了不少力,挑一家請我吃頓飯吧。」

  秦博陽指著街尾的幾家小飯店挑眉說道。

  和睦哭笑不得,只能答應,「好,對了,我們去上次那家粥店怎麼樣?」

  秦博陽不置可否,跟著和睦來到富源粥店,卻沒想到一進門就聽見一聲怒吼,「不要總是纏著我,我的合同早就到期了,讓我辭職!」

  店內食客們好似見怪不怪地繼續談笑,和睦和秦博陽詫異地對視一眼,走到一處位子坐下,問向前來點單的服務生,「那個……剛剛那聲怒吼……是怎麼回事?」

  「啊,你上次那個小男生……」服務生明顯認出了和睦和秦博陽,便笑著解釋,「那次事件之後,不知道為什麼老闆就留下阿賢,可是沒幾天,阿賢就開始這樣大吵大鬧著要離開了。」

  「誒?」和睦不明就裡,「怎麼……上次那個叔叔不是……」

  「我們也不明白。」服務生聳聳肩,確認了點單之後說,「現在的狀況完全反過來了,老闆不讓阿賢離開,阿賢卻卯足了勁想辭職,可是好像被老闆抓住了什麼軟肋,所以才拖到現在……」

  「哦……」和睦和秦博陽對視著點頭,正想談論一下,就看見老闆歎息著從廚房處走出來。

  「喂,大叔,過來這邊。」秦博陽突然懶懶出聲叫道,「上次你那個店員傷了我們,精神損失費怎麼賠償?」

  客人們跟著起哄地說起「沒錯沒錯」「這兩個學生很倒霉呢」之類的話,老闆尷尬地走過來,「那個……上、上次,阿賢他只是……」

  秦博陽卻還是笑瞇瞇地,威脅道,「要是不給錢,小心我們起訴你們!」

  「誒?怎麼……博陽!」和睦緊張地拉著秦博陽放在桌面上的手,秦博陽給了和睦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這個……」聽秦博陽說要起訴,老闆明顯緊張起來,「請不要這樣,起訴阿賢對你們也並沒有好處,想要賠償是嗎?要多少錢,只要不……」

  「你幹什麼受他擺佈!」手拿菜刀,留著的朋克風長髮的阿賢凶神惡煞地跑過來對老闆怒吼,「這個人明顯是在玩弄你,你還聽他的話?」

  「可是,如果不聽的話……」老闆奪過阿賢手中的菜刀,「你會被起訴,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你……」

  「你……」阿賢欲言又止,耳垂可疑地紅得滴血,與老闆對視一陣之後,突然皺著眉雙手按到桌上,瞪著懶洋洋的秦博陽,「喂,臭小子,不許欺負他,有什麼事衝著我來就好!」

  「……誒?」和睦驚呼,來回打量著老闆和阿賢,又看了看秦博陽,突然站起身,拉著秦博陽跑出了粥店,「博陽,那個叔叔和老闆……好像……」

  秦博陽臉色卻臭臭的,「這個世界怎麼了……怎麼全世界都在玩基情……」

  冷哼一聲,秦博陽正要甩開和睦的手,卻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人,「喂,走路不長眼啊!」

  「怎、怎麼這樣……」被撞到的人可憐巴巴地揉著額頭,「很沒禮貌的……」

  第二十五章:Father 強笑

  「請喝。」

  秦博陽臭著臉拿起桌上的花茶,他想了許久,時隔許久的『二人世界』,居然又被這個囉嗦得不行的人打斷。

  和睦小口喝著,對端來花茶的人淺淺一笑,「謝謝。」

  「不用。」那人坐在和睦對面,「上次遇見你們,這次又遇見你們,一定是緣分。」

  「我是喬希,這家書局的老闆。」

  「哦,你好,我還以為……」和睦驚愕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叫和睦,這是秦博陽。」

  喬希長相斯文,眉眼和和睦一樣淡淡的,鼻樑卻意外的鋌而直。

  偶爾喬希會在鼻樑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擋住了眼中的些許稚氣,顯得越發氣質悠然,不過一開口說話,卻讓人有「他腦袋不是缺根筋吧」的想法。

  此時喬希和和睦面對面坐著,正暢談著「小寶寶為什麼要等十個月才能從媽媽肚子裡蹦出來」這種明明用醫學可以解釋,卻非要用神話故事來夾雜的無聊問題。

  書局的環境很好,一二兩層並沒有很多客人,書架擺在後方,前面靠著窗戶是一排小圓桌,陽光下恍惚閃著金色光澤,暖暖的讓人捨不得離開。

  為數不多的客人們面前都擺著一壺花茶或是一杯咖啡,指尖翻動著小說或是散文集,淡然的氣氛和這喧囂塵世格格不入。

  「話說,我就要當爸爸了哦。」喬希突然一臉甜蜜的宣佈,和睦和秦博陽錯愕地對視了一眼,「你、你居然已經……這麼大了嗎?」

  還以為喬希不過是家世不錯,所以才會在大學期間自主創業的年輕人,卻沒想到居然已經結婚。

  「嗯,我大學畢業就和小念結婚了。」喬希笑瞇瞇地說著,「小念那麼好的女人,要是不早早結婚留住她,有朝一日她走開了,我會很後悔的。」

  秦博陽哼了一聲,側頭看向一旁,眼中卻是些許艷羨,「在別人面前秀甜蜜,會天打雷劈的。」

  和睦湊過頭去細細打量著喬希無名指上的戒指,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裡不停說著「很漂亮」「祝你們幸福」之類的話,唇角的笑意加深,陽光映照下,整個人像是夢中不真切的影像。

  秦博陽怔怔看著,許久,在喬希困惑的注視下,回過神來,掩飾地拿起花茶大口喝著。

  突然有人推開店門,幾人紛紛抬頭看去,和睦抬手揮了揮,秦博陽低咒「陰魂不散的老男人」。

  喬希疑惑地看著兩人截然不同的反應,又轉過頭去盯著來人看了一會,才恍然大悟,「啊,上次用棍子打阿賢的鬍渣男!」

  「……」齊巖陰鬱地看了喬希一眼,「閃遠一點。」

  「誒?」

  「離我家小睦遠一點。」齊巖冷冷開口,擠開喬希坐在和睦對面,煩躁地擰著眉,「阿慶那個混蛋,居然又背著我接了一個插畫工作!我的休假到現在都沒有兌現!」

  之前齊巖打電話來嘮叨,和睦認真聽了,隨口說了自己還在步行街的書局,齊巖大概是任性地結束了洽談,獨自一個人跑過來找他,

  「不要這樣罵阿慶,他很可憐的。」和睦哭笑不得地,「沒有休假也一樣,反正你都一樣是在家裡畫畫,都沒差。」

  秦博陽從齊巖出現的那一刻開始就冷著臉不再說話。

  齊巖板著臉,單手撐著臉頰,「小睦,你這麼說……是一點都不想和我獨處,到處玩一玩?」

  伸手摩挲著和睦的指尖,齊巖若無其事地說著情色的話,「想和你做一整天愛做的事,或者玩親親也可以,你沒有和我一樣的想法?那個不識趣的阿慶……早晚有一天要被雷劈死!」

  和睦被齊巖弄得面紅耳赤,頭都不敢抬一下。

  秦博陽靜靜坐著,突然嘩啦一聲站起來,踹開椅子,黑雲壓城般地瞪著齊巖。

  齊巖雲淡風輕地與秦博陽對視,並沒有開口說話或挑釁之類,卻讓人自然而然地就能察覺出氣氛如何劍拔弩張。

  「齊巖?」和睦動了動手指。

  「那個……」一直側頭打量著齊巖的喬希忽然輕聲說,「你和小睦……是什麼關係?」

  「嗯?」齊巖移開目光,挑眉看著喬希,「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們兩個的眼睛很像呢。」喬希笑瞇瞇地,隨意地說,「仔細看看,其實下巴那裡……好像也……」

  「沒聽過夫妻相?」齊巖倏地握緊和睦的手,而後又故作無所謂地,「人和人相處久了,當然會給人相像的感覺。」

  「是嗎?」喬希愣愣地,又摸上自己的臉,喃喃,「那我和小念是不是也……」

  秦博陽不知何時又坐了下來,深不可測地看了齊巖和和睦一會,幽幽開口,「真的有些像。」

  齊巖動了動,反常地沒有瞪視秦博陽,而是對聽到兩人這麼說後,真的開始仔細打量起他的眼睛的和睦說,「你扔下我在這裡看書喝茶,很享受啊?」

  「誒?哪、哪裡享受了,我……」和睦連忙解釋,沒有甩開齊巖握得越來越緊的手,「齊巖,我、我也很在意你是不是很忙,或者不開心的啊。」

  齊巖緩緩勾起了唇角,僵硬的脊背也變得柔軟了些。

  「老闆,你快點過來工作好不好!」突然有店員跑到桌子邊重重放下一碟甜點,憤憤地,「老闆娘不在,你就光明正大的偷懶,小心我舉報你!」

  「木木,你不可以這麼對我!」喬希移開視線摘下眼鏡,居然趴在桌面上撒起嬌來,「木木,不要告訴小念,這樣會教壞安安的。」

  喬希嘴中的安安,就是妻子懷中剛剛四個月大的孩子。

  「老闆,你也知道會教壞小孩!」木木無奈地撫額,「既然知道,就不要老是這樣散漫啊……」

  店門這時又被打開,喬希幾乎是用蹦地站起身子,抹乾眼角裝可憐的淚,歡快地跑過去,「小念,你回來了?」

  「你又讓木木難做了?」被稱作小念的女人長相貴氣,唇角帶著近乎寵溺的笑,整個人散發著成熟女性性感又低調的氣質,對待喬希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大姐姐對待小弟弟一樣,「不要抱那麼緊,會壓到安安的。」

  喬希一聽,立刻大退兩步,笑得傻傻的,「小念,餓不餓,我們去吃午餐?」

  林念淺笑著讓喬希挽住自己的手臂,對盯著自己看的和睦齊巖、秦博陽點點頭,便走向了後堂。

  「那個……是你們的老闆娘?」和睦問著還站在桌旁的店員木木,「她看起來……好像比那個喬希……大很多。」

  「嗯,是啊。」木木隨意地說著,「老闆娘比老闆大了十四歲呢,做什麼都很可靠,這家店也是老闆娘自己辦的哦,相比起來,老闆就軟弱無能許多了。」

  話雖這麼說,木木臉上卻沒有鄙夷的神色,而是忍俊不禁的模樣,「老闆又懶又沒主見,要比喻的話,老闆娘算是老闆的地呢,就像古代時候,女子以夫為天一樣。」

  在現在這個世界,居然還有這樣的夫妻,應該說是幸福,還是奇怪呢?

  和睦聽後輕聲笑出來,秦博陽不屑地哼了一聲,齊巖沒有說話,只是站起身,拉著和睦離開了這家咖啡書局。

  「那個……不用和喬希打聲招呼嗎?」

  「你管那個白癡男人?」齊巖眉峰一挑,扭頭看了看依然坐在桌旁的秦博陽,「他現在早就被自己的老婆迷得暈頭轉向了。」

  和睦想了想,覺得的確如此,便跟著齊巖離開了書局,臨走前還不忘對秦博陽笑笑,「那麼博陽,我和齊巖先走了。」

  「……」秦博陽並未答話,只是點了點頭,一副沉思者的模樣。

  日子稍縱即逝,齊巖窩在家裡,畫畫,構思下一本繪本的內容,偶爾發脾氣都是衝著阿慶,再也沒有發生過像那次生病,對待和睦不耐又兇惡的狀況。

  秦博陽卻又開始變得陰鬱起來,時常瞪著齊巖不言不語地很是恐怖,在那種氣壓下,和睦恨不得走路都貼著牆根,不要被秦博陽發現才好。

  到了五月份,和煦和謝佳突然出現在和睦面前。

  「笨蛋,知道什麼叫保送嗎?保送的意思就是,這些命苦的人還在學習的時候,我已經完全放假了。」面對和睦的疑惑,和煦如此囂張地解答,「笨蛋和天才是有差距的。」

  和睦忍不住笑著,寵溺地揉上和煦的發,「嗯,小煦是天才,是最棒的。」

  有了和煦,齊巖便不再是和睦眼中最重要的,經常不顧齊巖的氣憤,跟和煦一起出門遊玩,弄得阿慶被罵的越來越慘。

  「看來,你和小睦相處的真的很好……」

  咖啡廳裡,謝佳淺笑著說,「其實小睦有時候也很任性,不過更多時候是很貼心,齊巖,相處這麼久,你……有沒有做人父母的感覺?」

  齊巖頓了頓,一開始還有些笑容的臉上變得鐵青一片,唇線有些神經質地緊抿著。

  「齊巖,你……怎麼了?」謝佳疑惑地看著齊巖突然變了的臉色。

  齊巖扯了扯唇角,啞聲道,「沒什麼……謝佳,在外面……不要提我是小睦父親這件事。」

  「……」謝佳沉默看著齊巖,點了點頭,「是不想讓小睦知道,對嗎?我會配合。」

  齊巖釋然地呼出一口氣。

  兩人坐著的咖啡座後,秦博陽僵硬地維持著半站起身的動作,眼眸幽深。

  第二十六章:Son 永遠在一起

  在齊巖離開咖啡廳後,謝佳呆坐了一會,才站起身離開。

  「那個……您好。」剛剛推門走出咖啡廳,謝佳便被人叫住,疑惑地向後看去,發現是在學校中見過的秦博陽,不由得輕蹙起眉。

  對於秦博陽,謝佳談不上好感,或許是他眉宇之間與曾經年少的齊巖一樣難以駕馭,或許是他的眼神太過桀驁,看和睦的神情也太過深不可測,總之,秦博陽不是謝佳喜歡的類型,不論是做為母親,還是做為女人。

  「有什麼事嗎?」在人煙稀少的人行道上站定,謝佳淡淡開口。

  秦博陽深呼吸了一下,才鄭重地,「請問,剛剛……您和齊巖說的……是真的嗎?」

  謝佳愣了愣,大腦突然嗡地響了一下,還沒理清思路,又聽秦博陽鎮定地問,「父親什麼的……齊巖他……真的和和睦……是親子關係嗎?」

  謝佳抬眼迎視秦博陽深邃的眼瞳,喉頭發緊,「這個……與你無關。」

  秦博陽卻激動起來,「怎麼沒有關係,你知不知道齊巖他……他和和睦……」

  「不管怎麼樣,齊巖都有資格。」恢復鎮定,謝佳冷冷地說,「而你,沒有資格在我面前大呼小叫。」

  她不知道秦博陽是怎麼知道齊巖與和睦的關係,但她既然答應了將這件事的主動權交給齊巖,那麼她就有必要為此守護。

  定定看了秦博陽一會,謝佳輕聲說了句「請不要亂想」,便轉身離開。

  秦博陽怔忡看著謝佳遠去,孤立無援地站在路邊,高高的個子,在秋風中,卻有蕭瑟的味道。

  「怎麼……沒有資格……」眼睫顫抖,秦博陽略帶恐慌地喃喃,「怎麼能……不亂想……」

  如果和睦和齊巖真的是親子關係,如果齊巖在明明知道他們的關係的情況下還招惹和睦,那麼……他該怎麼辦?

  他是沒有把握喜歡一個同性一輩子,所以選擇逃避,選擇做朋友不踏出危險的一步,選擇永遠在安全範圍之內,自欺欺人像個傻子,但是,這一切並不代表他會毫無知覺地看著和睦走向深淵。

  和睦有些時候,固然蠢得讓他恨不得揍上一頓,單純地傷害他,但是絕大多數時間,他想好好保護和睦,處於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保護欲,還有……怎麼壓抑也壓抑不了的獨佔欲。

  這種變態禁忌的關係,被蒙在骨子裡的和睦,可憐得讓他幾欲崩潰。

  謝佳來是為了公事,而和煦則是純粹地來搗亂。

  熬了足足十天,在齊巖求神拜佛的祈禱下,和煦終於不情不願地跟著謝佳坐上回程的飛機。

  檢票之前,謝佳望著和睦欲言又止,許久之後,才歎息一聲,「小睦,那個秦博陽……他找過我。」

  「誒?博陽?」齊巖被和煦叫到一旁,兩個人神神叨叨地不知道在說什麼,和睦溫良乖巧地站在謝佳跟前,眼露困惑,「博陽和您說什麼了?」

  「……也沒什麼。」謝佳勉強笑了笑,「他雖然知道了,但是……小睦,不管他說什麼,都先不要聽。」

  「……哦。」和睦懵懵懂懂地應著。

  謝佳摸了摸和睦的頭,才輕笑著,叫上還在冷著臉對齊巖說著什麼的和煦,轉身離開。

  「喂,不許欺負這個笨蛋!」臨消失前,和煦惡狠狠地對齊巖吼道。

  齊巖也不生氣,只是摟著和睦的肩,笑得包容,「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小睦。」

  這回,連謝佳都不禁轉過頭來,看著和睦和齊巖相視而笑的場面,唇角揚起淡淡的笑。

  走出飛機場,齊巖拉起和睦,不顧其他眾人詫異錯愕的目光,飛奔起來。

  終於,不受外人侵擾的甜蜜光明日子重又來到。

  飆車回到家裡,齊巖讓和睦安安穩穩坐在沙發上,居然反常地跑進了浴室,認認真真地洗起澡來,和睦驚訝不已,還誇張地跑到院子裡看了許久,是不是天下紅雨。

  等齊巖洗完澡,吹乾了頭髮,還扒著衣櫥找出了一套看起來十分沉穩可靠的西裝,穿上阿慶火急火燎買來的新皮鞋後,終於安定下來,對嘴巴微微張著的和睦單眼一眨,「怎麼樣,是不是很帥?」

  和睦從驚愕中恢復,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在齊巖危險地瞪視下,才點著頭,卻依然止不住笑意,「恩恩,很帥很帥。」

  齊巖很受用地,「算你有眼光。」

  然後,在阿慶那算是花癡的目光下,和睦被齊巖拉著,走出了東家屬區,坐上齊巖不知道從哪裡租來的看起來很高級的敞篷跑車。

  「那個……我們要幹什麼?」

  齊巖笑得神秘,幫和睦扣好安全帶,踩上油門,穩穩地將車開上馬路。

  跑車在市裡最大的酒店門外停下,和睦愣愣地看著齊巖幫自己打開車門,牽著自己走進富麗堂皇的酒店,「小睦,今晚……要一直和我呆在一起。」

  和睦還沒來的及臉紅,就見齊巖在前台拿到房卡,而後牽著自己在大堂服務人員的帶領下,來到酒店飯店的包廂裡。

  包廂環境雅致,中間擺著一張長桌,和睦呆呆地被齊巖按在椅子上,看著桌面上的精緻小點心,心中越發困惑不解,「齊巖,今天為什麼……要來這種地方吃飯?」

  「總之,你先吃。」齊巖坐在和睦對面,笑瞇瞇地,「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服務生陸續將餐點上齊,便禮貌地走了出去。

  雖然心中疑惑,但卻抵擋不了美食的誘惑,和睦偏偏腦袋探究地看了齊巖一眼,見他只是對自己笑,便狐疑地拿起刀叉,小心翼翼地吃起眼前美味的西餐來。

  平常總是在家裡吃晚飯,兩人坐得很近,可以方便地為對方夾菜,可是,現在雖然吃著比起自己的手藝來要美味百倍的高檔餐點,卻無法體會到屬於情人間共進晚餐的柔情蜜意。

  「吃飽了嗎?」

  「嗯。」

  吃完最後一顆餐包,齊巖走過來揉了揉和睦的發,便又牽著和睦的手走出包廂,「小睦,我給了你這麼長時間思考,你都沒有想出來呢。」

  「誒?」和睦茫然不已,呆在電梯上不明所以地看著齊巖,「什、什麼意思?」

  電梯門打開,齊巖牽著和睦走到一處房間門外停下,掏出房卡刷開門,「小睦,我的繪本上……不是應該有我的資料什麼的才對嗎?」

  和睦對齊巖的問題有些奇怪,卻還是點點頭,「嗯,沒錯,目錄前的扉頁上就有。」

  「那你怎麼還不知道?」

  兩人已經走到了房間內,齊巖按著和睦的肩走到房中央,裝扮甜蜜的套房裡有著濃濃的地中海風情,白色紗簾隨風飄動,窗外的星空若隱若現。

  房間中央的餐車上,放著一個兩層蛋糕,和睦疑惑地看了齊巖一眼,不由自主地走近它,「這個……」

  蛋糕上還點著兩根數字蠟燭,和睦不禁偏頭喃喃道,「我的生日不是今天啊……」

  轉過頭,看見身著正裝的齊巖在無奈苦笑,腦中靈光一閃,恍然道,「今天是你生日嗎?」

  「怎麼才反應過來。」齊巖彈了和睦額頭一下,佯裝惱怒的,「我穿了正裝,花那麼大心思帶你來吃燭光晚餐,還提醒你繪本上的資料,沒想到你居然這麼遲鈍。」

  「我、我怎麼知道。」和睦自知理虧,便笑著讓齊巖坐到沙發上,自己端來蛋糕,還頗有意境地去關了燈,「快許願吧。」

  齊巖卻不動一下,挑眉看著和睦,「這麼簡單就想打發我了?」

  和睦臉上一紅,抬起身子親了齊巖一口,「夠了吧?先吹蠟燭吧,要不然蛋糕會……」

  齊巖佔了便宜便收手,乖乖吹了蠟燭,讓和睦一口一口餵著自己吃了一小塊蛋糕,躺在沙發上活像個二世祖。

  「不過啊……」燭光搖曳中,和睦揉著齊巖的肩,語中帶笑,「齊巖,你居然已經四十歲了。」

  「嗯?」瞥了眼蛋糕上正燃燒著的「四十」數字蠟燭,齊巖仰頭看向眼中明顯是露出「你好老啊」的和睦,哼了一聲,「怎麼,嫌我老了?」

  被齊巖的頭故意摩挲小腹,和睦臉上一熱,支支吾吾地賠笑,「怎、怎麼可能,我、我沒有……」

  「只要做做,就會知道我老沒老了,對不對?」齊巖奸笑著,嚇得和睦立刻噤聲,戰戰兢兢地任由齊巖坐起身,吻上自己的側臉。

  沒拉上窗簾的落地窗外,霓虹閃爍,如墜雲端般唯美。

  等浪漫勁頭過去了,和睦跑過去打開了燈,還沒轉過身,就被齊巖抱住了腰,「小睦,今天我生日,所以……你要無條件答應我任何事哦。」

  「誒?怎、怎麼……」衣擺被撩起,耳後是灼熱的吐息以及時而落下的親吻,和睦雙腿發軟,握住齊巖游移在自己胸前的手,「齊、齊巖,你……我們……還、還沒有洗澡啊。」

  「那麼……一起洗。」齊巖沉聲笑著,胸腔震動的頻率居然有著溫柔的甜蜜。

  在浴室裡不可避免地做了一次,手軟腳軟的和睦還沒來得及說出任何反對的話,就被齊巖抱著,渾身濕漉漉地躺在了偌大的新婚蜜月床上,頭頂的燈光讓人暈眩,而齊巖週身散發著的蜜色光澤又和睦捨不得移開目光,還在猶豫著,就被齊巖抬起雙腿,溫柔地進入了。

  初始時都是淺淺的抽送,渾身像是有一陣陣電流竄過般,和睦忍不住輕哼,惹得齊巖終於衝破防線,變得凶狠野蠻起來,一下一下地頂的又深又重。

  兩人面對面,和睦抵著齊巖的胸,雙手按住齊巖的肩頭,時而搖晃過了頭,唇瓣會觸碰到齊巖的鎖骨,和睦迷濛著眼抬起頭,點點金光中,居然全是齊巖的影子。

  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樣被男人擁在懷中,也沒想過會這麼快就找到一個想要在一起的人。

  人們都說要五百次回眸才能換得一次擦肩而過,那麼,他和齊巖,到底曾經有怎樣的牽絆,才能換來如今的繾綣相伴?

  「小睦,我們……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事後,齊巖吻著和睦的眉心,慵懶溫柔的笑。

  和睦愣愣看著黃暈燈光下的齊巖,甜蜜到心慌。

  「會永遠在一起」「我們一定能幸福」這些話,在理智的人眼中,是那種故作強大的渺小卑微。

  明明冥冥之中有天注定,但是,卻有人能說得像是他能左右的了,篤定自己能夠辦到一樣。

  和睦被齊巖擁在懷中,點著頭,輕聲細語著,「嗯,能在一起。」

  「等你畢業了,我們就結婚好不好?」齊巖淺笑著,有一下沒一下拍著和睦的背,「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也不告訴你的父母,就只有我們兩個人,每天畫畫,看風景,做愛做的事。」

  齊巖為和睦勾畫了一副太過美好的未來的畫,和睦還在茫然,卻敵不過齊巖的溫柔訴說。

  「……好。」有些激動,他也想要和齊巖在一起,所以……仗著自己年輕,多做一些荒唐的事有什麼不可以?

  和睦漸漸睡了過去,齊巖吻著和睦的發頂,滿目溫柔,「有你一句好,我就會……守住那個秘密……一輩子。」

  月朗星稀,有風柔柔地吹起紗簾。

  和煦猛地推開書房的門,質問著眼露錯愕的父母,臉色鐵青,渾身微微顫抖,「你們……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

  第二十七章:Father 得知

  勉強自己上了幾天學,依舊當著品學兼優的乖孩子,但只有和煦自己知道自己有多恐慌。

  那天晚上,他不過是想去找父親談談關於日後上學的事,卻不小心聽見了父母的談話。

  什麼「小睦和齊巖相處得很好,齊巖似乎也有了一些做父親的自覺」,什麼「有齊巖照顧小睦,我們不用擔心,畢竟……齊巖是小睦的父親」之類的鬼話,讓他大腦嗡聲一片,還來不及想清楚,就已經推開了書房的門,指尖冰涼地,「爸、媽,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父母見自己的話被和煦聽見,臉色也不太好,沉默的空氣壓抑難耐,最後,對視著歎了一口氣,終於告訴和煦,「就是你聽的那樣。」

  和煦還是反應不過來,只是一個勁喃喃地問,「什麼東西,你們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如果是他聽到的那樣,那麼,齊巖是和睦的父親嗎?

  但現在,齊巖在和和睦交往又是不爭的事實,這種狀況,他該大笑,還是該目瞪口呆。

  打電話給和睦過,但話到嘴邊,卻什麼都問不出口,也曾在電話裡罵過摸不著頭腦的齊巖,和煦想著這樣心裡或許能好受一些,可到最後,卻什麼也改變不了。

  和睦一定不知道這種事,但聽父母的口氣,齊巖……應該是知道了。

  可是,為什麼知道了還能做這麼變態的事?將和睦鎖在自己身邊,不是以父親的身份,而是以戀人的身份。

  看到自己去當電燈泡就吃醋發飆,不顧其他人的感受大秀甜蜜,動不動就會撲上去咬和睦一口,還會挑釁地瞪著他,「小睦是我的,你這個小弟弟快點滾到一邊去。」

  他本來想著,那個笨哥哥能夠找到一個可以這樣喜歡自己的人真的不容易,況且和睦也是真的在喜歡齊巖,所以不管怎麼樣,他應該支持才對。

  雖然是男性,雖然年紀大了些,但總歸是相互喜歡的。

  自己的嘴太毒,個性彆扭,對待和睦的時候總會忍不住發火,可是……如果有了齊巖,那麼,這個老男人會代替自己照顧和睦,不讓和睦被人欺負。

  忍了一個星期,和煦思索良久,終於坐上了火車。

  他要面對面地,和和睦說清楚,縱使父母一而再地告訴他,「不可以告訴你哥哥,齊巖說了他想自己解決。」

  他才不會聽話,指望著齊巖那個變態告訴和睦,還不如指望天上掉金子比較切合實際。

  雖然不喜歡齊巖,但是……他似乎能明白一些齊巖的想法,想守著這件事,不告訴和睦,騙過父母,然後堂而皇之地在和睦身邊,一輩子。

  到底,要喜歡到怎樣的程度,才能做到這種變態的決定?

  下了火車,和煦一路不停地來到和睦的學校。

  到齊巖家裡忍不住怒氣臭罵了齊巖一頓,和煦才來到和睦宿舍,敲開門,看見的不是和睦,而是齊巖口中的那株小蔥。

  齊巖毫不掩飾自己對秦博陽的厭惡,所以,即便是不喜歡齊巖的和煦都知道,這個人似乎也是覬覦著自己那個笨蛋哥哥。

  「和睦呢?」和煦和秦博陽兩人身高相仿,連眉宇之間的傲氣都有八分相似,此時和睦與秦博陽面對面站著,不用做什麼動作,就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

  「……」秦博陽神色複雜,眼底下有淡淡的青黑,一副潦草頹廢的模樣,卻依舊不礙他的帥氣英姿,「你來找和睦,有什麼事?」

  「我是和煦。」看了秦博陽一眼,和煦便擠開秦博陽走進了宿舍。

  宿舍明亮,有顏料的味道,左邊的書桌上擺著基本畫冊,右邊則是亂糟糟地,牆邊倚著一個檸檬黃吉他。

  「喂……」目光隨著和煦的動作移動,秦博陽遲疑著,終於開口,「你……知道嗎?」

  空氣彷彿靜止了一秒,和煦不動聲色地轉過身,挑眉看向秦博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秦博陽快要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指尖微微顫抖著,「你明白的……我……那個齊巖……」

  秦博陽想說的,想要表達的,他篤定和煦也知道。

  嗓音暗啞,壓抑著慌亂無措,秦博陽幾乎悲哀地閉了閉眼,「……我……我要搶回和睦。」

  和煦冷冷地看著秦博陽,餘光掃到陽台上的畫架,「不可以。」

  秦博陽屏住呼吸。

  和煦冷聲說,「如果你想就這麼告訴那個笨蛋,那麼……」

  明明自己來的目的也是說出真相,但是在真正就要見到和睦時,和煦卻放棄了心中念想。

  如果告訴了和睦,那麼和睦會變成怎樣?他那麼蠢,那麼一根筋,如果知道了自己的戀人居然是自己的血親,那麼……會怎樣崩潰?

  冷冷走到秦博陽面前,和煦沉聲道,「不許告訴他。」

  「齊巖那個老男人……」安靜地與秦博陽慌亂的眸子對視,和煦輕聲說,「不能告訴那個笨蛋,所以……不如去威脅那個老男人。」

  秦博陽指尖微動,眼中閃過一絲暗光,瞬間,又隱匿了下去。

  和煦便這樣在學校宿舍住了下來,出門買食物的和睦回到宿舍見到和煦居然來的時候還開心的說,「既然來了,那麼等我一起放暑假回去怎麼樣」這種話。

  和煦不置可否地,秦博陽目光深沉,欲言又止,在和煦警告的目光下,還是選擇了沉默。

  日子便這樣悄悄流逝,和煦和秦博陽達成共識,只要齊巖和和睦要單獨出門,兩人便毫不猶豫地跟去,弄得齊巖煩躁不已,想發飆,卻在接觸到和煦那彷彿看透了什麼的眼神之後,惴惴不安起來。

  「喂,小鬼,你到底在幹什麼?」期末考試完,強硬留著和睦在這多住幾天的齊巖終於忍不住,叫和煦到畫室來談判。

  和和睦共同分享的畫室乾淨整潔,牆上貼著兩人時而即興創作的插畫,房間裡充斥著濃郁的鄉村風格和情人間的溫馨。

  阿慶前不久來收作為某暢銷小說的插畫畫稿,齊巖順手打發了他,並讓和睦跟著阿慶一起出門,買一些下酒小菜來。

  「我沒幹什麼。」和煦斜倚地斜躺在沙發上看畫冊,輕飄飄地說,「反正……你自己心裡清楚。」

  因為一個多月被人看著無法與和睦親熱而燥熱的身體突然冷卻下來,齊巖脊背僵硬,好一會,才強笑道,「小鬼,你在說什麼,我心裡……能清楚什麼?」

  和睦卻不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齊巖,看到他心裡發毛。

  「喂,你……離和睦遠一點。」和煦突然冷下臉來,明明只是剛成年的年紀,卻有震懾人心的冷厲氣場,「他是我哥哥,所以,我不會允許會傷害到他的人走進他的視線。」

  齊巖愣了愣,「可是,你過年的時候還說讓我……」

  「我那時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才會……」和煦似是自嘲地笑笑,隨後看向齊巖的眼神,越發陰冷,「不像某些人,明明知道,卻還是做了那麼變態的事……」

  齊巖渾身發涼,指尖顫抖著,強笑僵在臉上。

  「秦博陽想要搶那個笨蛋,而你……」和煦慢慢坐直了身子,眼睫微垂,「怎麼想,還是覺得由我自己來守著那個笨蛋比較好。」

  齊巖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眼眶開始泛紅,嗓音沙啞,「你怎麼……我明明……讓謝佳她……」

  「他是我的哥哥。」和煦輕聲開口,直視齊巖呆滯渙散的眼,「而你,是他的什麼人?」

  和睦拎著小菜回來的時候,還帶著在半路上遇見的秦博陽。

  即使放了暑假,秦博陽也在和許益等人為了樂團發展而練習,雖然幾人修習的是不同科系,但對搖滾的喜愛卻是一樣。

  而秦博陽另一個留在學校的原因,便是為了能時時刻刻看著齊巖,謹防他對和睦會有什麼少兒不宜的動作。

  如果說原來秦博陽想的是成為和睦的朋友,這樣安全又可靠,可是……在得知了那令他反胃的事實之後,想的卻是要搶回和睦來,不給齊巖一丁點機會,讓和睦變心,這樣,或許對和睦對大家都好。

  四個人坐在同一張飯桌旁,卻有著不同的心思。

  和睦擔憂地看著面色蒼白的齊巖,時不時撫上齊巖的額頭,還以為他在生病。

  秦博陽怔怔看著和睦和齊巖兩人相處的模式,嫉妒地握緊了雙手。

  吃完晚餐,齊巖說要休息,便獨自一人走進了臥室,臨走前,對和煦投去乞求一眼。

  和煦明白那是什麼意思,便點點頭,無聲開口,「我不想讓那個笨蛋難過。」

  齊巖聽了,這才虛弱地笑著走開。

  秦博陽在廚房幫著和睦洗碗,清澈水流滑過指尖,溫良的水讓人感受不到一絲窗外屬於夏季的燥熱,「……和睦……」

  空寂的廚房中,秦博陽想了許久,才暗啞開口。

  和睦垂著頭,正專心地洗著碗,唇角帶著笑,聽見秦博陽叫他,抬起頭來,「怎麼了?」

  秦博陽深深呼吸,試探地問,「你和齊巖……到底怎麼樣?」

  「我和齊巖?」雖然不明白秦博陽為什麼要這麼問,和睦卻還是笑著回答,「很好啊,齊巖還說,等我畢業了,會帶我到另外一個地方,然後……結婚。」

  和睦的笑太過甜蜜惹眼,秦博陽呼吸猛地一窒,手中的竹筷無力放在了水池中,「和睦,你……和齊巖分手好不好?」

  「誒?」和睦還以為秦博陽只是在開玩笑,「這怎麼可以,我想和齊巖永遠在一起的。」

  說完,還覺得臉紅,和睦不禁笑著移開目光,繼續洗起碗來,「總、總之,我喜歡齊巖。」

  秦博陽忍不住低聲笑了一下,背對著和睦倚在池邊,不知在想些什麼。

  第二十八章:Son 無名包裹

  大二開學的時候,和睦跟著和煦一起來到學校,將自己的行李隨便丟在地上,便手忙腳亂地跑到了隔壁的政法大學,幫著和煦收拾宿舍。

  父母也跟著一起來,見和睦弄得井井有條,相視而笑後,便去找了齊巖談話。

  三個大人在咖啡廳裡隨便談了一些。

  一個多月而已,齊巖居然瘦了整整一圈,和睦這還沒來得及和齊巖見上面,若是看見了,一定會心疼地摸上齊巖的臉頰,埋怨著,「為什麼不好好吃飯」或者「沒有胃痛嗎?為什麼不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之類。

  考慮了這麼久,齊巖還是沒有選擇離開,他堅信和煦對於和睦的詭異疼惜,篤定和煦不會那麼隨便地告訴和睦真相。

  畢竟,和睦知道後,會比任何人都震驚難過。

  幫和煦整理好宿舍,還笑著向和煦同宿舍的新生們說了許多類似「請一定要和小煦好好相處」「小煦雖然看起來冷傲了一些,但其實心地很好的」老成的話,真把自己當成了家長。

  和煦冷眼看著和睦走來走去,雖然時不時厭惡地皺起來,唇邊卻是帶著彆扭的笑。

  接下來便是開會,軍訓,和睦忙著照顧初次出門上學的和煦,居然沒分出一點時間去看看齊巖,只是晚上通電話時會叮囑一下齊巖要好好吃飯。

  秦博陽總是忙碌的,要分成精神來應付那些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女粉絲,還要忙樂團練習,過段時間他們要參加一個面試,如果成功,就可以到市裡的一家很有名的酒吧駐唱。

  他們要的不是工資,而是經驗,想讓更多的人知道他們的樂隊,聽他們唱歌。

  練到晚上才回到宿舍,秦博陽還以為和睦已經入睡,卻沒想到和睦居然還在和齊巖打電話,坐在陽台上垂著夏末夜晚的涼風,一陣陣笑聲伴著風傳入耳中,怎麼聽怎麼刺耳。

  「啊,博陽你回來了?」半個小時後掛上電話,走進屋裡和睦才發現秦博陽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並且還洗完了澡。

  「嗯。」秦博陽擦拭著頭髮,沉聲開口,「和睦,你和齊巖……為什麼……」

  「對了,博陽,還記得阿賢叔叔嗎?」和睦突然笑著走到秦博陽面前,略帶興奮地,「聽說他和老闆在一起了。」

  「哦。」秦博陽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看著和睦近在咫尺歡快地說著,淺色唇瓣張張合合,明明是普通的顏色,看在眼裡卻帶了點誘惑。

  「博陽,博陽?你聽到我說的了嗎?」肩頭傳來輕輕的觸感,秦博陽回過神,看向和睦,「怎麼了?」

  和睦不滿地癟了癟嘴,悶聲說,「你都不聽我說話的,我剛才說,從下星期開始,我要去書局打工了。」

  「書局?」秦博陽皺了皺眉,「哪裡的書局,好好地幹什麼要打工?」

  「要給小煦做榜樣啊。」和睦嘿嘿笑著,想到和煦,還頗為男子漢地挺了挺胸膛,做為兄長的自豪感和責任感由內而外地散發著,「要自己賺錢,然後讓小煦瞭解到其實賺錢很不容易。」

  秦博陽靜靜看著和睦笑著訴說,羨慕著和煦,想到剛剛和和睦打電話的齊巖,又嫉妒起來。

  他對和煦說的話,是認真的。

  他是真的想要搶回和睦,雖然和煦曾經對他說過他用錯了詞,和睦從來都不是他的,所以,談什麼搶,談什麼回來。

  但是,他不想就這樣放任和睦沉淪下去。

  天氣炎熱,軍訓的日子尤其艱辛,和睦照顧著每天練習到心情煩躁的和煦,熬著熬著,終於等到了軍訓結束。

  週末,和睦帶著和煦來到宿舍,為的是給和煦拿幾件外套,準備好之後就到齊巖家去吃晚餐,弄些有油水的,讓和煦多吸收些營養補一補。

  還沒走進校園幾步就收到了一個短信,上面寫著說校門外有他的快遞。

  和睦雖然疑惑,但想到或許是父母寄來的食物,便拉著和煦一起來到校門口。

  是個專門送快遞的麵包車,和睦簽收了自己的包裹,左看看右看看也沒找到到底是誰寄給他的。

  和煦不耐煩地催促,「愣著幹什麼,拆下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和睦恍然大悟般地,拆開包裹,層層紙包裝下,居然是一個普通的MP3。

  和煦敏感地皺緊了眉,想拿過來仔細研究一下,卻見和睦已經打開了開關,播放起列表中的唯一一個語音來。

  「齊巖,有你在這裡我們就放心了。」

  「小睦還有小煦,請一定幫我們照顧好。」

  「放心……我會的。」

  播放器中傳來清晰的對話,和睦「咦」了一聲,有些發笑,這居然是父母和齊巖談話的錄音。

  「那麼,我先走了。」錄音裡傳來齊巖拉開椅子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和睦疑惑地皺起眉,本想關掉,可等了一會之後,又聽見父母在說,「齊巖他是小睦父親這件事,不告訴小睦……真的好嗎?」

  空氣好像靜止一般。

  和煦猛然睜大了眼,雙手緊握搶回了和睦手中的MP3,錄音卻還在繼續,「對不起志恆,當初是我任性,才會……」

  慌亂中怎麼也關不掉,和煦乾脆將MP3用力摔到一旁,控制不住聲調地大聲說,「喂,你不要聽這上面亂說,其實你……」

  「是亂說的啊……」和睦輕輕開口,打斷了和煦。

  夏末的傍晚依然燥熱,橘色落日太大了些,照得人暈眩。

  和睦手腳冰涼地立在原地,雙眼茫然,虛弱地笑著,「這上面的話,還有爸爸媽媽他們說的……都是假的,對不對?」

  猝不及防地與和睦的眼對視,和煦害怕地移開了目光,待定下心神再次看去之後,卻發現和睦的眼中已然蒙上了荒涼。

  「喂,笨蛋,你、你不會是相信了吧?」和煦底氣不足地哈哈大笑著,「還真是笨啊,這明顯就能聽出來是合成的嘛,喂,你、你要幹什麼?笨蛋,和睦,你給我回來!」

  和睦茫然無措地向前跑去,明明每學期測量一千米的時候都是勉強及格,這個時候卻快得讓和煦都追不上。

  「齊巖……」和睦怔怔跑著,眼眶漸漸發燙,夕陽下,奔跑地身影上罩著一層暖暖金光,卻有著初秋悲涼的味道,「他怎麼可能……是我的……」

  和煦追上和睦的時候,和睦正在打電話。

  抱著最後一絲期望,顫抖著問電話那頭的母親,「齊巖他,真的是我的……」

  父親那兩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為什麼會是父親呢?他在上大學之前,和齊巖沒有一點交集,沒有接觸過,更沒有享受過齊巖身上的親情。

  他們,明明是戀人,為什麼現在卻突然告訴他,其實他們是父子。

  「……小睦,你怎麼……會知道?」母親並沒有正面回答,卻徹底粉碎了和睦的期望。

  這麼說,不就是肯定了嗎?這樣,他該怎麼辦呢?

  和睦愣愣放下了手臂,和煦疾步走過去接過手機,匆匆和母親說了幾句之後,便掛上電話。

  「小煦,齊巖他……」和睦突然抬起了頭,傻乎乎地笑著,眼角卻掛著淚,「我該怎麼辦?」

  和煦頓了頓,抬手擁住和睦,輕聲說,「如果可以,真希望你永遠都不知道。」

  他似乎,有一點明白齊巖的意圖了。

  不僅僅是為了自己可以獨佔和睦,還有,是不想和睦變得這麼難過。想自己一個人承受,然後愛護和睦,用自己的方法守護和睦。

  沉默良久,和睦站直身子,推開了和煦。

  天邊,最後一點夕陽也沉到了山底,墨蘭天際上沒有一顆星辰。

  「我是不是……該去和齊巖分手?」和睦仰頭看著和煦,認真地說,只是嗓音微微顫抖著,「如果……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我、我……」

  和煦不再說話,惡狠狠拉著和睦向前走去,每走一步,都像是想踏平著水泥地般凶狠。

  他最討厭的,就是看見和睦難過,那可憐兮兮的樣子,沒有一點男子氣概,也沒有一點為人兄長的可靠,所以才讓他窩火,讓他難過。

  到底是誰,把這種東西寄給和睦,讓他知道真相……

  由於最近要出版新繪本,齊巖總是要到出版公司去,在阿慶的討好下和老闆談一些出版事宜,所以經常不在家。

  齊巖還對和睦說過,等這次工作結束了,他就要任性地帶著和睦坐上火車,隨便去哪裡都好,看看風景,寫生遊玩,總之不會再讓阿慶那個混蛋鑽了空子給他安排工作。

  和睦一下一下地按著齊巖家的門鈴,機械而神經質,直到對面屋子裡的人不耐煩地出來抗議,和睦才茫然鬆開了手。

  和煦瞪了那人一眼,牽著和睦走出了樓道,在一處路燈下等齊巖回來。

  齊巖給和睦勾畫了很多未來,甜蜜的,溫馨的,懶散隨意的,唯獨沒有陰暗的,所以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們之間會變成這樣。

  更想不到,最後,要由自己說出分手。

  等了好久,和睦才看見齊巖罵罵咧咧地從遠處走來。

  不耐煩地扯著領口,手臂上搭著西裝,性子煩躁,可是更多時候,齊巖卻是那樣溫柔。

  邋遢懶散的齊巖向來不適合中規中矩的西裝,可是只要是齊巖,和睦都會覺得好看。

  並不是帥氣的臉,魅力值卻很高,人過四十的齊巖,又懶又髒,有點小壞,會捉弄他,做愛的時候故意說那些讓他臉紅心跳的髒話,手指纖細,執筆畫出的畫是那樣細膩。

  齊巖懂他,明白他畫中的含義,知道他想要怎樣的生活,所以兩個人才會走到一起。

  走近了齊巖才發現和睦和和煦,唇角剛剛劃出一抹笑,卻在看見和煦的表情時,僵在了臉上。

  頓了許久,齊巖才強笑著走近和睦。

  齊巖朝和睦伸出手,手掌寬大,有暖暖的可靠的味道,「來,小睦,跟我回家。」

  眼淚突然狼狽地跌落眼角,和睦慌亂擦去,抿著唇,緩緩抬手,搭在了齊巖掌心。

  和煦在路燈下,側臉冷峻,看著和睦和齊巖攜手走進樓道,大門「啪嗒」一聲關上,響在夜裡居然那樣清冷。

  僵硬的指尖,在掌心微微顫動。

  齊巖牽著和睦走進家中,白熾燈打開,客廳裡只有時鐘滴滴答答地聲響,卻如擂鼓一般。

  一直垂著腦袋地和睦抬起頭,凝視著齊巖的側臉,喉頭像是被堵住一樣,酸澀難受。

  「小睦……」突然,齊巖俯身吻住了和睦,有種感情透過唇瓣傳遞到彼此心中,決絕而沉重。

  「我愛你。」暗啞的音調中,隱藏著男人壓抑的苦楚,「你明白嗎?」

  和睦的額靜靜抵在齊巖胸口,聆聽著那一下下心跳,眼淚肆無忌憚地流。

  心中的情感無處宣洩,他不敢說話洩露哽咽,所以,只能選擇怯懦地默默流淚。

  他的世界好像突然飄起了大片雪花,落在他的眼角眉梢,落在他的手心,刺骨的寒。

  為什麼,他靠著的這個男人,會是他的父親?

  「齊巖……」夏日夜晚的風猛烈起來,灌進屋內,打亂了和睦的發,「我們……分手吧。」

  和睦哽咽著,「這樣,對你,對我……都好……」

  第二十九章:Father 消失

  由於秋老虎的緣故,天氣依舊燥熱得讓人厭煩。

  和睦端著一壺花茶送到客人桌邊,化掉點餐單上的記錄,點點頭後,便走了開去。

  之前,在街頭偶然遇見喬希並看見書局外貼有的招聘啟事之後,和睦就開始在書局裡做臨時工,不用上課的下午或是週末都可以來,時間很隨意,一同工作的同事也容易相處,連怕生的他都很快便和眾人活絡起來。

  願意帶他專業課的老師突然一下子多了起來,每天上課、打工、回宿舍,兩個星期以來,他居然連一次面都沒有和齊巖碰過。

  原來說了分手,便是真的分手了,生命中所有關於齊巖的記憶都像是自己虛幻出來的,有的時候和睦甚至在想,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齊巖這個人。

  秦博陽最近心情很好,雖然在和齊巖說了分手,被和煦送回宿舍的那天晚上,和和煦在宿舍樓道裡就大吵了一架,但隔天,和睦看見的居然是揚著唇角的秦博陽。

  很少會有這種平和的時候,和睦卻沒有心情和秦博陽交談,只是問了聲好,便背著包走向教室。

  樂團活動順利進行,連難度頗高的面試也通過了,大概下個月就能夠在酒吧裡駐唱,許益等人開心得不行,當天晚上就拖上了和睦一起到學校後門的燒烤店裡大吃了一頓。

  當然,還是可憐的許益被宰。

  一群年輕人在一起都喝了酒,說話聲越來越大,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到最後散席的時候,許益居然按耐不住,抱著微醺的林念親了起來,結果當然是被揍得鼻青臉腫,可過了幾天,卻傳出兩人正在交往的消息。

  莫良抱著架子鼓哭號了老半天,和睦還以為他是喜歡林念的,哪想到莫良哭完了,居然慶幸地說,「那個魔女終於被人接手了,謝天謝地。」

  為了演出,樂團裡每人所負責的樂器做了調整,專修鋼琴的秦博陽不再是主吉他手,轉而到了後方,成為鍵盤手。

  樂團一如既往地張揚活力,見那幾個人成天揮灑汗水努力練習的樣子,連和睦都不禁嚮往起樂團正式在酒吧裡駐唱的那一天。

  和煦時常回來書局看書,每次見到和睦在工作間隙魂不守舍的樣子就會故意發火找茬,讓和睦做這做那,以此來打亂和睦的胡思亂想。

  而後,和煦對秦博陽的臉色越發不好,總是當著和睦的面便和秦博陽大吵起來,每次秦博陽冷冷閉上嘴不和他一般見識,和煦便不陰不陽地冷哼著「怎麼,敢做不敢當嗎」這種挑釁的話。

  脾氣稱不上好的秦博陽居然也全都忍耐住了,連和睦都察覺出了奇怪之處,卻問不出口。

  週末,書局的客人比平時多了一些,不少都是放假的高中生,在小說區逗留許久,然後拿著暢銷小說三三兩兩地走回桌邊,一邊和奶茶一邊低聲談笑。

  喬希趴在老闆專座上,沒精打采地將臉貼在桌面,很沒幹勁的樣子,「小睦,石頭,快點給我倒一杯茉莉茶來啊……」

  最近老闆娘總是不在書局,和睦曾在路上偶然看見過老闆娘溫念似乎和一個陌生男子走得很近。

  遠遠的並不真切,但和睦還是隱約看到了男子的輪廓,和喬希……居然有七分相似。

  也曾想過老闆娘是不是在出軌之類的,但老闆娘在面對喬希時,卻依然體貼,而且……老闆娘是懷了喬希的孩子的,再過一個多月就是預產期。

  石頭臉色不好地替喬希倒了一杯茶,嘴裡罵著,「沒見過你這麼沒幹勁的老闆,成天吃完了睡,不知道站起來運動一下嗎?」

  和睦忍不住笑出聲來,端著奶茶走到幾個高中生的桌子前,彎腰放下奶茶,一切做得都十分自然到位,卻在起身時,看到其中一個女高中生看的讀物時僵住。

  齊巖的新繪本,已經出了。

  木頭有了一個十分要好的朋友,髒髒鹽。

  和之前齊巖給他看過的畫稿一樣,那個髒髒的小孩每次出場都是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襯衣上滿是泥土,褲子捲到腳踝,還有些破,邋裡邋遢地,做得事情卻意外地討人喜歡。

  繪本上講述了兩個人成為好朋友在一起生活後的點點滴滴,有吵過架,為的是蛋炒飯裡其實加了青椒丁更美味;有流過淚,為的是在大年夜的十二點這一刻,兩人一同倒數;但更多的,卻是快快樂樂地生活。

  木頭和髒髒鹽的友情是全世界小孩子的縮影,有快樂有爭吵,但心底卻是最純真的感情。

  和睦呆呆站在收銀台外,摸著貼在外側的宣傳單,眼眶有些發燙。

  「喂,小睦,你去跟著老闆怎麼樣?」鬼鬼祟祟地聲響喚回和睦的神智,和睦愣了一下,才抬頭看向木木,「跟著老闆幹什麼?」

  「老闆最近很不對誒,沒精神到看到新出版的散文集都懶懶散散的了。」木木皺了皺眉頭,眼露擔憂,「而且……我上次看到老闆在和一個笑得很冷酷的人在一起……」

  和睦困惑不已,木木見和睦已經準備好推門走出書局,不禁低聲喊道,「小睦,快點去啊!我們要顧店裡,所以你要好好跟著老闆,有什麼狀況就報告回來!」

  和睦懵懵懂懂地被推了出去,跟在喬希身後,歎了一口氣。

  在咖啡書局就是有這點好處,被一群太過活潑的同事們圍繞,讓他連心痛的時間都沒有。

  喬希來到了一個廣場上的露天咖啡廳,而所見的人居然是他曾見過的,和喬希有七分相似的陰鷙男子,過了不久,被和睦懷疑出軌的溫念也走了過來。

  和睦疑惑著坐到幾人不遠處的木桌旁,聽不到什麼,只能看見喬希溫文的側臉染上了些許憂愁。

  他還以為,喬希永遠都是那樣沒心沒肺地溫文笑著,卻沒想到喬希也能有這樣成熟的一面。

  過了一會,喬希主動走到了一邊,單獨留老闆娘和那個男子交談。

  和睦錯愕不已,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招呼喬希,就眼睜睜看著老闆娘指責著男子,氣得站起了身子,而後,居然直直向後仰去。

  溫念是高齡產婦,平日裡就貧血,即便喬希的父母每天煮鴿子湯都沒有什麼效果,現在大概是陡然站起了身子,血糖不足,導致眼前一片漆黑。

  三人坐的是靠近小階梯的一張桌子,此時溫念失去重心滾落五六層台階,暈厥過去,漸漸地,身下一片血紅。

  和睦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原本冷冷笑著的男子也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過來,只是神色之中依然是明顯的不耐,以及一閃而逝地驚愕。

  喬希愣愣站在階梯下,唇色蒼白地顫抖著,茫然無措地看著血泊中的溫念,居然忘了該怎麼做。

  還是男子冷靜地叫了救護車,和睦顧不得什麼,跟著已經眼眶濕濡的喬希坐上了車,在一群醫生護士的包圍下,來到了冰冷的醫院。

  時間一分一秒地迅速流失,卻那樣難熬。

  渾身發冷的喬希突然站起身來,神經質地對稍後趕來的男子嘶吼,「是你,是你傷了小念!」

  男子卻只是冷酷的笑,「喬希,是你讓我來和溫念見面的,不是嗎?」

  和睦無措地想要安撫情緒激動的喬希,可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聽見手術室的門被推了開來。

  「醫生,醫生,小念怎麼樣?怎麼樣?」喬希眼神渙散地問。

  醫生搖了搖頭,眉宇間滿是歎息,「我們盡力了,你妻子的意思……是保住孩子,所以我們……」

  「小念呢?」喬希輕聲問。

  醫生歎了口氣,重又走回手術室,有護士走過來請喬希簽署一份文件,希望喬希能夠認同溫念的意思,保住孩子。

  「誰要簽這種東西!」縱然平日裡是溫良斯文的模樣,現在的喬希卻是冷得讓人心驚,「我只要小念,我只要小念!」

  和睦靠在牆邊,雙眼睜得大大的,大腦嗡聲一片。

  男子冷笑一聲,彎腰拾起地上的文件,強硬地拉起喬希的手在文件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還趁喬希怔怔時,掏出了錢包找到身份證。

  「……請保住孩子。」

  「放心,我們會盡力的。」護士嚴肅地點了點頭,轉身走進手術室。

  被男子強行抓住的喬希反應過來,甩開男子的手,衝上前拍打著手術室的門,哭得狼狽不堪,「誰說要保孩子的,我要小念,我只要小念……」

  「喬希,你這樣胡鬧,也不可能救回溫念,你……」

  「你住口!都是你,都是你!」喬希突然轉身,紅著眼揪住男子的領口,狼狽地哭喊著,「你還我小念,為什麼……我是讓你和小念在一起的啊,你為什麼……你到底為什麼要讓小念生氣……」

  一開始還是怒氣沖沖,到了後來,喬希哭喊的嗓音迴盪在走道中,卻讓人覺得淒涼。

  「你還我的小念……顧雲琛,顧雲琛……你這個……殺人兇手!」

  男子卻不屑了勾起唇角,湊到喬希耳邊輕聲開口,「我哪裡是殺人兇手,喬希,你才是罪魁禍首。」

  喬希猛然僵住,顧雲琛任由喬希愣愣地扯著自己的領口,唇角的笑越發殘忍。

  喬希和顧雲琛不知僵持了多久,手術室的燈才終於熄滅。

  護士先抱出的是早產的孩子,而後,疲憊的醫生對怔怔流淚的喬希說了一句對不起,便消失在走廊盡頭。

  「我的……小念呢?」

  喬希傻傻看著而後被推出來的病床,一張白色被單,又單調又陰冷。

  「小念,你在怪我,對不對?」

  顧雲琛冷冷看著喬希近似瘋癲地親吻溫念失了血色和溫度的側臉,眼眸深處微微動容。

  只有和睦像是個局外人一般親眼見證著這場鬧劇。

  溫念,在他眼前,徹底離開了深愛她的喬希……

  第三十章:Son 被砸中

  和睦茫然地從醫院走出來的時候,才是下午四點多。

  陽光燦爛,照得人暈眩。

  喬希還在瘋癲地守著溫念,顧雲琛打了電話通知其他人,居然沒有率先離開,守在了喬希身邊。

  不知不覺走到了學校圖書館後門,成排的香樟樹隨風搖曳,空氣中有淡淡的香。

  就在這條小路上,他不小心撞上了齊巖。

  他還記得那天的夏末傍晚,陽光和今天一樣灼熱,有起伏的蟬鳴,被取笑得頭腦發暈的自己就在這條小路的轉角遇見了不修邊幅齊巖。

  有迷人的嗓音,和髒兮兮的油膩長髮。

  齊巖有一雙和他一樣的墨色雙眼,含著笑,帶著暖,似水溫柔。

  「你……怎麼會來這裡?」那時候的齊巖不知怎麼地,突然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好像怕會吵醒美夢般地輕聲問他。

  他懵懵懂懂地不明所以,心臟卻驟然揪緊,「我為什麼……不能來?」

  然後,齊巖就那樣釋然地笑了出來。

  那時候的相遇,他還踹了齊巖一腳,聽著齊巖在他身後喊叫,跑得越來越快。

  小路上突然響起了腳步聲,和睦怔怔抬頭,翠綠的矮叢挺拔的香樟下,慢慢顯現出他此時在想念的人。

  「小睦,回來吧。」好像是做夢一樣,漸漸走近的齊巖居然向他伸出了手,「我已經讓你想了十五天,逃了十五天,所以……現在,回來吧。」

  和睦呆呆地看著齊巖,像是被定住一樣,明明想就這樣不顧一切地握住齊巖的手,嘴裡卻在喃喃,「齊巖,我們……已經分手了啊。」

  「為什麼要分手?」齊巖妥協,放下了手,走近和睦,「分手這件事,是你自說自話,我沒有答應過,而且……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徹骨的寒從指尖慢慢侵襲到心臟,和睦連唇瓣都蒼白起來。

  「小睦,你不喜歡我了嗎?」齊巖輕聲問,看見和睦不由自主地搖頭,接著問,「那麼,我們為什麼要分手呢?」

  和睦近乎絕望地抬起頭看著齊巖,對毫不知情地齊巖,他開不了口。

  這種事情,雖然殘忍痛苦,但是他寧願自己承擔。

  變態什麼的,因為齊巖不知道,所以就不用冠上這個名頭。

  只是他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喜歡上的人會是自己的血親。

  一開始,他並不知道他們的關係,所以喜歡得理所當然,齊巖是他最崇拜的繪本漫畫家,技藝超群,會捉弄自己,卻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刻出現。

  有這樣一個人在他面前,說著「其實我六年前就見過你,六年前,就喜歡上了你。」

  那種認命的表情,和睦直到現在還記得清晰。

  只是,老天爺開了一個任性的玩笑,所以……他可以喜歡畫畫,喜歡發呆,甚至喜歡一切荒唐的事,但是,獨獨不能喜歡上齊巖。

  不可以,不能夠,不應該。

  既然這樣,為什麼當初還要他們遇上?

  「小睦,回來好不好?」齊巖抬手揉上和睦的發頂,「不管是什麼原因,我們一起面對,好不好?」

  和睦貪戀著齊巖掌心的溫度,卻還是努力地讓自己離開,「齊巖,我們分手了。」

  「……」齊巖定定看著和睦,眼底有深沉的情愫湧動,「真的……決定了嗎?」

  「……恩。」和睦啞聲應著,雙眼空洞地看著前方,「齊巖,一開始……你就不該讓我喜歡上你的。」

  齊巖怔怔,眼中閃過愕然。

  一開始,他只是以為遇見了六年前的小鬼,所以總是霸道地讓還未明白感情的和睦多愛他一些,在知道真相後,他逃開過,掙扎過,然後終於敵不過,回到了和睦身邊,用更加熱烈的情感期待著和睦的愛。

  可是如今,見到和睦茫然無措的樣子,他突然同樣熱切地期望著,如果,如果和睦未曾愛上他,該有多好。

  明知道這種事情瞞不了一輩子,他卻天真的以為可以和和睦永遠在一起。

  現在和睦知道了,還以為他不明真相,居然選擇獨自隱瞞這個秘密,明明是那麼膽小怕生的孩子。

  在和睦眼中,比起分手來,知道真相只會更痛苦。

  齊巖怔愣許久,才淒涼地笑著,轉身離開。

  他和和睦比起來,是過分張狂了,還是過分自私了呢?

  「嗯,是我錯了。」

  稀薄夏空中,和睦傻傻地站在原地,看著齊巖微駝著背,緩緩走開。

  「當初……是我做錯了選擇……」

  齊巖壓抑著痛楚走離和睦,他想就這麼最後再自私一回,不告訴和睦……其實他早就知道。

  是變態的,其實不止和睦一個人……

  和睦站在香樟樹下,金色的陽光晃眼,點點灑落在肩頭。

  和睦想著不能哭,不能哭,如果齊巖不小心回頭,看見他哭一定會不顧一切地跑回來,可是……當他看見齊巖真的頭也不回地消失在自己視線中時,淚如雨下。

  在同一天,他和喬希所深愛的人,都離開了自己……

  他以為可以和齊巖一直在一起,但是,他所以為的一直,居然就這樣……毫無預警地斷掉了。

  齊巖在他耳邊勾畫過的未來,那些綺麗夢幻,在殘忍的現實中,居然變成了笑話。

  「喂,小心!」

  不知站了多久,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驚呼,和睦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凌空飛來的足球砸中了腦袋。

  小路一旁,便是用欄杆圍著的學校操場,天氣好的時候會有人踢踢足球。

  「喂,沒事吧,你還好嗎?」不斷有人跑過來詢問他,和睦卻只是低聲呻吟著,蹲在了地上。

  被別人看不起也好,被說娘娘腔也罷,和睦實在忍不住,眼淚一顆一顆砸在了水泥地上。

  如果,能連帶著剛剛的心痛一起伴著眼淚流出體內,該有多好。

  「呃……真的很痛嗎?要不要去醫務室?」

  「喂喂,他哭了,怎麼辦?」

  「有什麼大不了的,被砸了一下而已,還哭……」

  關心聲中,夾雜著某些不屑地嘲弄。

  踢足球的隊員們見狀紛紛晃了手腳,說著便要伸手扶起和睦。

  「你們在幹什麼?」兩個人剛扶起一直捂著頭的和睦,就被人蠻橫地揮開了手,聚在一起的人愣在原地,反應過來正要脾氣暴躁地怒吼,卻見來人惡狠狠地瞪著自己,「誰砸的?」

  「那個……我、我們……」被來人一吼就慌了手腳,幾個踢足球地心虛地咳了幾聲,「對、對不起啊,我們只是不小心……」

  「不小心就能隨便砸人?」秦博陽從愣住的兩人手中搶回和睦,一臉煞氣,「豬蹄子吃多了嗎?!」

  而後,也不顧那幾個人瞪著眼的猙獰樣,摟著和睦便走了開去。

  「喂喂,你們想幹嘛?」秦博陽一走,許益等人便商圈擋住了那幾個人,「是你們不對在先吧,被人說兩句還有意見?」

  程默冷冷地站在一旁,指尖夾著一根煙,眉眼頗為凜冽,一身黑衣居然有幾分黑社會老大的氣勢。

  「總、總之,他、他……」幾個人還底氣不足地說著,林念不耐煩地嘖了聲嘴,「幾個大男人,這麼小家子氣幹什麼?快點滾蛋!」

  被美女這麼一吼,再大的氣也發不出,幾個人只好撿起足球,悻悻地走了。

  「不過話說回來,小睦睦剛才哭得可真慘啊……」莫良敲著兩根鼓棒,一蹦一跳地說。

  程默頷首,林念懶洋洋地抬手搭在程默肩頭,長長歎息,「不過話說回來,秦博陽那小子,最近好像要轉運了啊。」

  許益一邊扛著貝斯,一邊扛著吉他,苦哈哈地應聲,「不過話說回來,你們……好歹幫我分擔一個啊……」

  回到宿舍,秦博陽將一路垂著腦袋,偶爾露出一絲哽咽的和睦甩到床上,惡聲惡氣地,「剛剛被球砸到,幹什麼不罵他們?」

  和睦坐在床沿,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眼眶微紅,連鼻尖都染上了紅色。

  明明是可憐的神情,在秦博陽眼中,卻帶了些桃色,不禁慌亂地提高了聲量,「我、我說,你、你幹什麼哭,是個男人就站起來……」

  「齊巖……走了。」

  和睦突然小聲開口,秦博陽愣住,許久,才反應過來,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

  「博陽,齊巖走了……」和睦怔怔抬起了頭,只是想找個人傾訴,「雖然很丟臉,但是……眼淚實在忍不住。」

  「啊,我明白。」居高臨下地看著和睦,秦博陽扯了扯唇角,閉了閉眼,掩去了眼中的愧疚,抬手擁住了和睦,「沒關係的,那個老男人走了,還有我。」

  和睦靠著秦博陽,眼角又慢慢滲出了淚,「喜歡這種事……到底該不該呢?」

  「……」秦博陽突然說不出話來,只是僵硬地揉上了和睦的發,怔忡黯然。

  第三十一章:Father 煩躁

  溫念的葬禮的舉辦在死後第五天。

  那個早產的孩子居然已經度過了危險期,腿了皺巴巴的粉皮,露出的肌膚白皙光滑。

  書局裡所有的員工都被邀請去參加葬禮。

  喬希的父母招呼著客人,而溫家的人,居然也出現在了葬禮上。

  溫念當初和顧雲琛離婚後便逃出了家,溫父性子硬,居然也狠心地沒有查找溫念的下落,只是沒想到,到了晚年居然收到了長女離世的消息。

  溫父溫母只以為溫念是難產而亡,對待溫念留下的兒子寵溺非常。

  明明是肅穆的葬禮,卻依然夾雜著人們低聲談笑的聲音,喬希愣愣跪在溫念的遺像旁,手裡抱著喬安,眼淚汩汩地流。

  和睦和一眾同事坐在不遠處,看到喬希這樣難過,心臟居然也跟著抽痛起來。

  離開的人,就這樣沒有牽掛的離開了,而活著的人卻要承受思念的痛苦,這種煎熬,對活著的那個人來說,是幸福嗎?

  畢竟,曾經愛過,才會有這樣的心痛。

  愛人,失去了便不會再回來。

  而齊巖,則是被他親手推開的愛人,一個不得不推開的存在。

  葬禮進行到最後,大半由於溫家才來的賓客早已漸漸離席,望著越來越淒涼的大堂,喬希終於忍不住,抱著喬安嚎啕大哭起來。

  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喬希,哭泣的聲音居然那麼嘹亮。

  顧雲琛站在陰暗處,似笑非笑地,「呆子。」

  正想抬腳上前譏諷喬希兩句,卻看見有人先他一步走了過去,「別哭了。」

  手中也跟著大哭的喬安被人搶了去,喬希不知所措地抬起頭,見到溫念給他留下的兒子被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抱在懷裡逗弄著,不禁哭得越發可憐。

  「別哭了。」又是一陣歎息,喬希愣愣看去,不禁喃喃,「你是誰?為什麼和小念長得這麼像……」

  來人體格高大,氣質冷厲,容貌奢華,眉宇之間的傲氣和溫念不相上下,連五官都有八分相似。

  「我是溫念的弟弟。」面對哭得悲慘的喬希,即使是冷酷的男人也不禁放柔了語調,「我是溫尚。」

  喬希傻傻地,突然伸手抱住了溫尚,哭喊著,「阿尚老弟,阿尚老弟,小念不在了……怎麼辦,我和安安……該怎麼辦……」

  和睦眼睫微垂,極力撇去耳邊的哭聲,卻撇不去心中的酸澀。

  齊巖也不在了,他該怎麼辦?

  和睦從葬禮回到學校,已經是晚上七點,木木和石頭留在葬禮上,幫忙打理其餘事物,喬希被溫家的人接納,在溫念死後,成了溫家的上門女婿。

  宿舍一如既往地安靜,和睦洗了澡,翻出一本油畫集,便坐在陽台上怔怔看著。

  這幾天大腦都是混沌一片,根本思考不了任何事,連走路都會時不時被自己絆到,如果不是秦博陽經常守在他身邊,搞不好他哪天會摔在地上爬不起來。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和睦隔了好久才反應過來接聽電話,「喂?」

  「白癡,在幹什麼,為什麼這麼久才接電話?」和煦不耐煩地聲音清晰傳來,卻帶著緊張,「喂,你從那個什麼葬禮上回來了?」

  「……是老闆娘的葬禮……」和睦不禁責怪和煦這麼說十分沒有禮貌,卻聽和煦不在乎地說,「那個老闆娘我又不認識,比起她,我更想知道你是什麼時候吃的晚飯。」

  和睦聽了不禁黯然,原來,讓喬希那麼傷心的事,在和煦眼中不過是不認識人的悲慘而已。

  而已這個詞,也是意外地殘忍。

  那麼,對於他現在所心痛難過的,是不是也是別人眼中的而已呢?

  如果,他也能將齊巖看做而已,就好了。

  「喂,我在問你什麼時候吃的晚飯。」和煦惡狠狠地音調讓和睦回過神來,「嗯?還沒吃,不餓。」

  電話那頭的和煦氣得直喘氣,過了一會才說「在宿舍等著我!」便結束了通話。

  和睦慢慢地合上手機,翻開油畫集看了起來。

  不過十分鐘,宿舍門便被凶狠地捶打起來,和睦嚇了一跳,傻看了被捶的抖動的門許久,才跑過去開門。

  「你在裡面做什麼蠢事,怎麼這麼久才開門?」一開門,就是和煦劈頭蓋臉的訓斥,和睦有點委屈,低聲說,「只是……看畫冊而已……」

  見和睦軟弱的樣子,和煦只覺得一口氣堵在了胸口,煩悶得不行,「走,跟我出去。」

  「嗯?去哪裡?」和睦反應遲鈍地問,卻已經被和煦拉出了宿舍,大門在身後被彭地甩上。

  到了宿舍樓底下,和煦指著一輛電動車對和睦說,「坐上去。」

  和睦愣愣照辦,等和煦也坐上來了,才記起來應該問問,「小煦,這個……你什麼時候買的?」

  「和同學借的。」和煦扭頭瞪了和睦一眼,而後緩緩啟動,「坐穩了,帶你去吃飯。」

  和睦傻傻看著和煦的後腦勺,心頭一暖。

  他的弟弟,已經變成這麼可靠的男人了,雖然還不成熟,但是已經足夠穩重,甚至可以承擔起他所不能承擔的。

  他和齊巖的關係,和煦也知道,但是在得知齊巖的身份之後,和煦沒有像他這樣渾渾噩噩,而是擔心著他,故作兇惡地樣子,其實有些可愛。

  電動車還沒開出幾米,就被人擋住了路。

  「喂,你要帶和睦到哪裡去?」秦博陽面色不善地站在前方,語調冷冷的,「天都黑了,小孩子快點滾回去睡覺。」

  和煦和秦博陽之間,總是劍拔弩張的。

  「我和我哥去吃晚飯,外人……滾一邊去。」和煦毫不退讓,年輕的側臉居然也有了讓人心驚的氣魄,「秦博陽,離我哥遠一點。」

  和睦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還沒來得及,就被和煦載著離開。

  秦博陽陰鷙著在原地站了一會,突然拔足狂奔追了過來,「和煦,你憑什麼說我,我做的哪裡錯了!」

  半路上正好遇見騎著自行車的許益,秦博陽一個解釋也沒有,凶神惡煞地將許益推了下去,蹬著自行車居然追上了和煦的電動車。

  「我說,秦博陽你那是什麼態度!」在眾人的哄笑中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許益氣得面紅耳赤,「你給我滾回來臭小子!」

  學校後門的小餐館裡,三個人坐在方桌旁,兀自吃著晚餐,並不說話。

  和睦時不時抬頭,尷尬地看著身邊的和煦和對面的秦博陽冷著臉,陰沉得不行的樣子,「那個……小煦,下個週末有空嗎?那天是博陽樂隊到酒吧駐唱的第一天,要不要和我……」

  「誰要去。」

  「誰允許他去。」

  兩人同時開口,面色鐵青地瞪了對方一眼後,又默契地吼向和睦,「你多管什麼閒事!」

  和睦被吼的垂下了頭,往嘴裡填飯的動作快了起來。

  和煦不耐地哼了一聲,想了好一會,才不情不願地往和睦碗裡扔了一塊紅燒肉,小聲開口,「白癡……對、對不起。」

  秦博陽夾了一筷子海帶,哼聲哼氣地,「不好意思……」

  和睦難得做了一次姿態,看也沒看兩人一眼,低頭吃飯。

  三人吃完晚飯,和煦理所當然地將結賬的任務交給了秦博陽,拉著和睦走出了生意不錯的小店。

  正走到門口,就看見阿慶垂頭喪氣地走在路口,還不停地歎著氣。

  秦博陽慌忙結賬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阿慶哭哭啼啼地拉著和睦的手傾訴著,「和睦同學,你為什麼要和老師分手,害得我這麼多天連續被老師罵,連吃顆巧克力都要被念沒水準,我活的好辛苦……」

  「喂,分手就是分手了,你還跑過來說個屁啊!」秦博陽忍不住爆粗口,上前拉開了兩人的距離,「總之,齊巖那個老男人現在和和睦一點關係都沒有,以後見到和睦,你給我繞道走!」

  阿慶被秦博陽疾言厲色的樣子嚇得踉蹌後退了好幾步,「怎、怎麼……都這麼凶……」

  幽怨地看了秦博陽一眼,阿慶又轉向和睦,「和睦同學,為什麼好好的要分手呢?你知道老師那麼喜歡你,連下次在作品裡公佈為了愛人隱退的消息都……」

  「你給我滾!」秦博陽突然出聲,兇惡地推著阿慶。

  阿慶哭喪著臉,敵不過秦博陽的凶狠,垂著腦袋蕭瑟地走開。

  和睦愣在路燈下,呆站了一會,而後故作沒事地走向和煦停在店門口的電動車,「小煦,我們回去吧。」

  秦博陽喘著粗氣,陰鷙地瞪著前方。

  和煦冷笑一聲,走到秦博陽面前,輕聲開口,「害怕了?」

  秦博陽危險地瞪著和煦,和煦卻不怕,依舊冷冷笑著,「怕我哥寧願當變態也要回去?」

  和煦定定看了秦博陽一會,「你有沒有想過,我哥知道了這件事之後,會變成什麼樣?」

  秦博陽說不出話,眼底卻有些動搖。

  「瞞著有什麼不好,讓他們自然而然地斷了有什麼不好,你為什麼這麼自私……」和煦漸漸猙獰,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想要出手,「我哥這段時間,魂不守舍,搞不好一個人走在馬路上都會被撞死,你有沒有想過?」

  「小煦,怎麼了?」和睦已經坐在了電動車上,「你在和博陽說什麼?」

  「沒什麼。」和煦深深呼吸,面無表情地走到和睦跟前,罵道,「吵什麼吵,回去之後給我立刻睡覺,不許亂想!」

  「……哦……」和睦可憐地坐在和煦身後,將頭抵在和煦背後,小聲說著,「小煦,謝謝你。」

  和煦一聲冷哼,耳垂微微泛紅,而後,怒視著站在原地的秦博陽,啟動了車。

  「博陽,你不走嗎?」

  聽見和睦疑問,秦博陽回過神來,扯了扯唇角,騎上了自行車。

  他當初……真的只是頭腦發熱而已。

  完全沒有考慮後果,就做了那件事……

  第三十二章:Son 慌亂逃開

  之後幾天稀稀拉拉下了好長時間小雨,整個天空都是晦澀的灰,讓人覺得無所適從地煩躁不安。

  大二的基礎課只有一門大學英語,專業課的老師是個名頭響亮的油畫大師,學習時間很隨意,有時候,和睦會連著好幾天都沒有課。

  秦博陽漸漸開始害怕放和睦獨自一人在宿舍裡,每次在自己要去練習之前,都要將和睦送到書局去,或者讓和睦跟著自己一起到學校的琴房練習。

  喬希現在每天眼眶都是紅的,陰霾著不說話,懶懶散散地磕在桌上,總是看著窗外發呆,偶爾有人進來,興致好了,才會抬頭說一聲「歡迎光臨」。

  到最後木木都強行不讓喬希說話,他那一句歡迎光臨,簡直跟趕人家客人出門一個效果。

  「啊,博陽又送小睦來啦?」喬希趴在桌上,渾身乏力的樣子,「博陽對小睦還真是體貼吶……」

  又羨慕又追憶的神色,「小念在的時候,對我也很體貼的。」

  秦博陽不耐地嘖了下嘴,將和睦推到一個小說架子處找書看,就走到喬希面前,語帶厭煩地,「成天懶洋洋地趴著,你有沒有骨頭?」

  「怎麼可以這麼說……」喬希淡淡地蹙了下眉,「很沒有禮貌的……」

  秦博陽朝天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道,「你家那個管家婆還真是把你教得彬彬有禮。」

  溫念大了喬希十四歲,當初相遇時,喬希不過剛剛成年,還沒有成熟的人生觀價值觀,溫念便將自己的想法灌輸給喬希,成就了喬希如今沒有主見心思單純的模樣。

  「不過話說回來,那個鬍渣男好像很久沒有出現了。」喬希突然病懨懨地說道,「他不是很照顧小睦嗎?怎麼會……」

  「閉嘴!」秦博陽一拳打在桌上,差點打中喬希的鼻尖,「不許在和睦面前提那個人。」

  喬希看著面容陰鷙的秦博陽,愣愣地點著頭,「明、明白了……」

  秦博陽冷哼一聲,對選好書都過來的和睦點了點頭,便拿著包走了出去。

  和睦站在書局門口,目送秦博陽騎著剛剛買來的電動車消失不見,才轉身走到了獨坐旁,翻看起小說來。

  書局的環境宜人,還有可口的奶茶喝,但是和睦卻怎麼也看不進去。

  喬希轉移陣地,趴在和睦對面看了一會,頗為困惑地皺起眉,而後又神經質地叨叨著,「如果小念在的話,她一定能搞定……小念那麼好,那麼溫柔,一定會……」

  前來送茶的木木被念得頭皮發麻,叉著腰正要嘶吼,就看見書局外走進三個人。

  她見過,這是在溫念葬禮上,出席的溫家三兄妹,長子溫尚,還有一對據說是從國外剛回來的龍鳳胎,溫然和溫舒。

  「阿喬,你很無聊?」溫然和溫舒先一步走過來,架起無精打采的喬希,「我們回家好不好?小安安剛睡醒,在找爸爸呢。」

  溫尚神色清冷地站在書局門口,只是隨意地翻閱著雜誌,安靜的側臉便吸引了無數目光。

  喬希「嗯?恩……」地被龍鳳胎拖著走出了書局,臨離開前還記得囑咐石頭,「關門的時候要打掃衛生哦。」

  一行人就這麼毫無預警地來,又迅速地走了。

  店內一些看書的女生時而傳來一兩聲失望地歎息,和睦透過落地窗,愣愣看著那兩人笑著將喬希推上了車,很溫馨和諧的景象,不禁心生黯然。

  學著喬希的樣子趴在桌上,臉頰觸著溫涼的桌面,心裡居然真的好受了些。

  雙眼開始模糊,半夢半醒間,發現有道灼熱的目光毫不掩飾地直直射向自己,和睦一個激靈,敏感的坐直了身子,慢吞吞地四處張望。

  然後就愣住了。

  初秋的午後陽光,是醉人的金色。

  書局內還送著冷氣,仔細聽會聽見「呼呼」的聲響。

  書局外的木椅上,斜倚著神色寂寥的齊巖,頭髮比之前長長了些,些微劉海蓋住了額頭,連那雙墨色的眼也被遮住了一些。

  原來的齊巖就只是邋遢而已,現在的齊巖,卻讓和睦覺得潦草。

  潦草的吃,潦草的穿,潦草的過生活,好像對什麼事都不在乎,無所謂一樣。

  齊巖瘦了好多,那算是精壯的身子在一身黑色風衣下,居然變得纖細,鬍子拉碴的,更讓人覺得心疼。

  和睦眼眶漸紅,明明知道該裝作沒有看見,卻捨不得移開目光。

  兩個人就這樣隔著落地窗對視著,許久,齊巖居然緩緩笑了開來,無聲地,說「我愛你。」

  和睦慌忙低下頭,磕在桌上,任眼淚一滴一滴狼狽地跌落,落到膝蓋上,染濕了牛仔褲。

  齊巖還喜歡他,可是他卻要殘忍地推開齊巖,甚至連分手的原因都不能說。

  為什麼,他們會是血親。

  老天爺憑什麼可以開這種惡劣的玩笑。

  直到夕陽西下,齊巖都沒有走開,連木木都開始疑惑地對石頭說,「喂,外面有個奇怪的大叔,已經看了好久,不用報警嗎?」

  和睦慌忙抬起頭,啞著嗓子喊,「不行。」

  「誒?小睦,你的眼睛……」木木擔憂地走過來,柔軟的手撫在和睦額頭,「怎麼哭了,是生病了嗎?這麼難受……」

  「不、不是……那個人……那個人不是……」和睦解釋著,忙看向窗外,卻發現齊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

  心頭滑過的酸楚失落,揪疼。

  「放開他。」木木的手被人拿開,和睦維持著看向窗外的動作,心臟劇烈跳動起來,「請不要……隨便碰小睦。」

  齊巖,變得沉穩可靠了。

  雖然之前就是大人模樣,有時候做的事卻很幼稚,脾氣暴躁,從來不會壓抑自己的情感,有火就發,覺得喜歡就會壓著和睦在沙發上做。

  可是現在,齊巖居然也學會向陌生人說「請」了。

  木木敏感地打量著齊巖,好像記起了什麼,掩嘴「啊」了一聲,便小跑到收銀台那,一臉羞惱,「怎麼辦,我居然沒認出小睦睦的親愛的!」

  石頭鄙夷地瞪了木木一眼,冷哼,「白癡女。」

  木木兇惡地回瞪石頭,母夜叉一般威脅著,「你說什麼?」

  兩個人一言一語地互相譏諷吵起嘴來,年紀最大的店員阿干無聲歎氣,對詫異看來的幾位客人抱歉地笑笑,便一左一右拎著木木和石頭走進了後堂。

  和睦僵硬著,不敢回頭去看。

  齊巖卻已經坐在了和睦對面,目光灼灼,毫不掩飾那露骨的情緒,「小睦,這麼久……你還是不想和我再……」

  「我、我還有事。」和睦慌亂地打斷齊巖的話,手忙腳亂地站起身來,撞到了桌子好幾下,「先走了。」

  無暇顧及桌上被撞翻的奶茶和被弄髒的小說,和睦面色蒼白地垂著頭跑出了書局。

  齊巖也沒有挽留,只是出神地看著和睦疾步跑開,抬手,摀住一臉絕望。

  他實在,太高估自己了。

  他沒有那麼好,沒有好到讓和睦放棄人倫道德,也要和他在一起的地步。

  傍晚時秦博陽來書局,自然是沒接到和睦。

  煩躁地翻出手機撥通電話,才知道原來和睦已經回到了宿舍,昏昏欲睡地口音,似乎是被吵醒的樣子。

  正抬腳往書局外走,就看見木木一臉八卦地過來,「嘿嘿,博陽……小睦和他的那個親密愛人是不是吵架了?」

  秦博陽愣了愣,反應過來,失態地大聲問道,「齊巖來過了?」

  「誒?啊,就是那個……呃……博、博陽?你怎麼了?」搖晃著似乎被定住一般的秦博陽,木木困惑不已,「你怎麼了,一聽到那個人來過就這副樣子……」

  秦博陽卻沒說話,只是急沖沖地走出書局,一路加速回到學校。

  「和睦!」衝進宿舍,秦博陽還沒來得及大喊,就看見和睦躺在床上,閉著眼睛。

  大概是睡著了,秦博陽不禁放輕了音量,腦中原本的擔憂或是無措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傻傻蹲在和睦床邊,愣愣地,「你怎麼……睡覺了啊。」

  宿舍裡有淡淡的顏料的味道,風輕輕吹著,滿室安寧。

  「所以……你不會回去……」秦博陽慶幸地笑著,有點自欺欺人的味道,「對不對?」

  之後,秦博陽逐漸收斂了一些戾氣,不會隨便發火,見到不對盤的和煦也不再冷著臉吵架,每天忙著專業練習,或者樂團活動。

  在正式在酒吧駐唱的那一天,秦博陽拉著和睦來到了那家走爵士風格,環境還算是優雅的酒吧。

  「你在這裡坐著。」秦博陽不放心地一遍又一遍囑咐,「不能亂跑,手機要保持開機!」

  同行而來的和煦不屑冷哼著,「我哥有我照顧,不勞您費心。」

  秦博陽權當沒有聽見,站起身子走向了後台,許益等人包容地笑著,莫良甚至對和煦豎起了一個大拇指,「好樣的煦小弟,就該這樣殺殺那小子的銳氣!」

  樂隊的演奏很成功,做為主唱的林念剛下台,就被不少白領精英獻上鮮花搭訕,許益看的渾身冒酸水,臉上儘是鮮有的煞氣,「你們這些混蛋,滾遠一點!」

  林念笑瞇瞇地,還故意接過那些前來搭訕的人的名片,讓許益越發窩火。

  程默等人收拾著樂器,一邊聽著酒吧老闆的讚賞,一邊隨便說著一些謙虛的話。

  秦博陽走到和睦身邊,有些得意地,「怎麼樣,是不是很好聽?」

  和睦揉揉耳朵,很想說其實有點吵,但還是笑了一下,點頭,「嗯,博陽的鍵盤彈得很好。」

  昏暗燈光下,和睦就這樣毫不警惕地仰著頭,像是索吻的樣子。

  秦博陽咽嚥口水,不自覺地緩緩彎著腰,卻被人狠狠踹了一腳,「離我哥遠點。」

  和煦冷著臉拉著不明所以的和睦走出了酒吧,「以後少來這種地方,會學壞。」

  和睦也不回嘴,在酒吧門口等到了收拾好東西的樂隊眾人後,一同走向事先定好的大排檔慶功。

  第三十三章:Father 如果

  春節回家的時候,和睦裹了一條圍巾,一件大衣外頭還套了一件羽絨服,和煦雖然嘲笑和睦臃腫得像只熊,笑了之後,卻覺得悵然。

  幾個月下來,和睦的體質好像變得更差了。

  沒事便窩在學校的畫室裡畫畫,不善言辭,朋友除了秦博陽那一撥就沒再有過,沒和煦看著,和睦便總是會忘記吃飯,餓久了,居然就不餓了。

  本來就不是強壯的身板變得越發瘦弱,整個人看起來甚至有了憔悴的枯黃。

  回家後,謝佳見了不禁眼圈發紅,她只是以為和睦這是因為知道了真相,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

  和爸爸一個寒假都留在家裡,沒有處理事務所的案件,而是在隨意的談話中,狀似無意地告訴和睦,「即便你不是我的親生兒子,我也一樣愛你」。

  和煦看著和睦愣愣聽著的模樣,不知怎麼的,突然就覺得……與其這樣讓和睦渾渾噩噩下去,還不如……還不如讓齊巖繼續和和睦在一起。

  他低估了齊巖對和睦的影響力,也低估了感情。

  或許,這種加諸在親情上的愛情,更加濃得化不開。

  秦博陽一整個寒假都在練習鋼琴,據說是因為長年在國外的鋼琴家父母終於回來了,想要看看兒子的技術,覺得不滿意,便將秦博陽鎖在了家裡,毫無自由可言。

  和許益他們一起創建的樂隊,說不定……不能維持下去了。

  謝佳偶爾還會和齊巖通話,看著和睦認真畫著素描的模樣對齊巖說,「小睦一切都好,你放心。」

  「我怎麼放心……」齊巖沉聲說著,痛楚被壓抑到極致,連聲線都變得帶著酸澀,「謝佳,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謝佳怔怔地,只能說,「對不起,當初……是我任性。」

  電話那頭的齊巖慢慢閉上了眼,眼淚卻流不出。

  如果當初謝佳一早就讓他養育和睦,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如果當初在街頭看見笑著的和睦時,他上前搭話,是不是就能早些知道?

  如果當初在知道真相時,他及時剎車,沒有做繼續在一起的決定,是不是就不會變成如今這樣?

  難怪人們都說,如果,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詞……

  和睦是真的想要逼自己忘記,所以不再路過西操場,不去看那描繪著他愛意的心臟和綠色籐蔓,也不再走他曾經和齊巖走過的小路,那些一點一滴,就這樣不去想,不去看,或許真的就能不知不覺地忘記。

  秦博陽背著父母繼續組建著樂隊,一如既往地囂張,做出的音樂也越來越成熟,甚至開始有星探找他們談合約。

  許益雖然年紀最大,卻也是最受不了誘惑的,每天拿著那個星探的名片想著該打電話過過去簽約,莫良和程默則不甚贊同,他們雖然在學音樂,在玩音樂,卻不能保證能夠永遠有熱情下去。

  畢竟,他們才剛剛成年,剛剛面對這個五光十色的社會,容易被迷惑,隨波逐流沒有方向。

  林念為了這個罵了許益好幾次,許益不想林念為此和他分手,居然就真的不想出名簽約的事了。

  秦博陽拿著星探的名片看了好久,隨意地問剛剛洗澡出來的和睦,「你覺得我應該簽約嗎?」

  「嗯?」和睦擦著頭髮,遲鈍地抬眼看向秦博陽,「如果自己喜歡的話,當然就簽。」

  「可是我爸媽……」秦博陽十指靈活地翻動著名片,滿不在乎地,「不過,這種東西簽了也沒有用。」

  「是嗎?」和睦反坐到位子上,將下巴磕在椅背上,「博陽,有喜歡的東西,真的很好。」

  「當然。」秦博陽也反坐著,與和睦面對面,視線漸漸迷離起來,「和睦,我……」

  手指不受控制地撫上了和睦的側臉,秦博陽緊張地,「我可以……吻你嗎?」

  和睦慢半拍地反應過來,眉頭微皺著,「博陽,你在說什麼?」

  秦博陽抿著唇,居然是真的靠了過來。

  和睦猛地坐直了身子,對秦博陽說,「博陽,你在幹什麼?!」

  「我……我……」秦博陽神色慌亂地,好像自己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做,可是,突然又鎮定了下來,「我喜歡你啊。」

  原本怎麼也說不出口的感情,突然之間就冒出來了,原本不能篤定的感情,也好像突然之間堅定了起來。

  秦博陽傲氣十足地揚著下巴,眉宇之間卻是有淡淡的卑微,「和睦,我喜歡你。」

  和睦愣愣看了秦博陽好久,才低聲說,「對不起。」

  熄燈,翻身睡到床上,和睦將被子蒙到頭上,「對不起。」

  秦博陽呆呆地坐著,坐到入夜的風吹在身上微涼,才扯了扯唇角,睡到了自己床上。

  從第二天開始,秦博陽又開始徹夜不歸,一開始和睦還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到了後來,莫良一行人冷哼著對和睦說「那小子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又開始花天酒地」的時候,和睦便識趣地不再問了。

  雖然不瞭解內情,但多少知道一些的林念等人安慰著和睦,「是那小子的問題,小睦睦你不要不開心。」

  上學期不知道為什麼和齊巖那個老男人分手,這學期又被總是獻慇勤的秦博陽甩掉,和睦的心情在林念眼中看起來是趨於崩潰。

  和睦卻只是不在意的笑笑,而後便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了。

  到了中午,沒有秦博陽插手,和睦便每天都和和煦一起吃飯。

  送走和煦之後,和睦都會走小路會宿舍,五月份的天氣晴朗,路旁的香樟挺拔,散發著幽幽的香。

  偶然一次,和睦聽見了樹林裡傳來阿慶的哭號,「老師,老師,求求你接點工作吧,要不然您會餓死的啊!」

  和睦驀地愣住,光影交錯間,恍惚可以看見一處矮叢下,坐著潦草的齊巖。

  臉色不太好,卻聚精會神地畫著手中的素描。

  阿慶蹲在齊巖身邊,假假地摸著眼淚,「老師,人們都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不就是失戀了,都這麼長時間……你不可以這麼摧殘自己的啊……」

  齊巖無動於衷,眉頭緊皺著,似乎連大罵阿慶「你很吵」的力氣都不願意出。

  和睦近乎貪婪地看著齊巖的一舉一動,慢慢地,蹲下了身子,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怕這麼一眨,齊巖就從自己眼前消失了。

  然後,和睦每天便都會抱著期待從這條小路路過。

  齊巖居然真的每次都在,有時會有阿慶在場,不厭其煩地說著「老師,你這次一定要去參加頒獎慶祝派對」或者「老師,你總是忘記吃飯,胃怎麼吃得消呢」這種話,有的時候就只有齊巖一個人,畫久了,就會按住胃。

  和睦怔怔看著齊巖被逼無奈吃下阿慶帶來的打包小菜,很想跑過去對齊巖說,「你想不想吃我煮的雞湯,寒假裡剛剛和媽媽學的,加一點鹽,放幾顆蘑菇,煮起來就很好喝。」

  可是,他只敢在齊巖注意不到的地方,偷偷看著齊巖,然後傻傻地紅了眼圈。

  到了學期快要結束的時候,每次和煦找和睦吃飯,身邊都會跟著一個女生,用和煦的話說,就是「她死纏爛打來的」。

  厚厚的短髮,眼睛不小,總是滴溜溜地轉著,看起來很可愛的樣子,還很喜歡和和煦拌嘴。

  和睦瞭然地點了點頭,無意中和那個女生聊起了印象派油畫,和睦這才發現其實看起來可愛的女生也是可以很健談的。

  漸漸地和杜薇熟絡起來,學校的同學時常看見和睦和杜薇吃飯,自動忽略和煦的存在,紛紛傳著「油畫系的怕生小鬼居然也交了女朋友」這種謠言。

  放暑假前最後一天,和睦受莫良所托,帶了樂隊五個人的盒飯來到練習室。

  學校音樂系的大樓裡有獨立的練琴室,只要提前預約,就能單獨練習兩個小時,不用怕被別人打擾,也不怕打擾到其他人。

  拋棄了圖書館地下室的簡陋練習室,小有名氣的樂隊已經轉戰到音樂系大樓裡的專屬練習室。

  一進門,和睦就看見莫良冷眼看著練習室後方。

  和睦走過去將買好的飯放到練習室前頭的小桌子上,「我買來了。」

  「小睦睦,你可來了!」林念一臉的氣憤,「你看博陽,他居然……這已經是第三個了!」

  和睦這才慢吞吞地向後看去,練習室的角落裡,秦博陽正懶懶地躺在地上玩手機,身邊躺著一個留著斜劉海的女生,時不時地在他耳邊嬌笑。

  秦博陽漫不經心地抬眼,看了看和睦,突然俯身吻住了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女生。

  莫良敲著架子鼓氣得快要暈過去,連程默都冷哼了一聲,走到和睦面前擋住了和睦的視線,「我想吃牛肉蓋澆飯。」

  「嗯?哦。」和睦愣愣地,從小桌子上翻出牛肉蓋澆飯,笑了笑,「這個……」

  許益湊過來,隨便捧了一碗飯津津有味地吃著,莫良哼了一會,也顛顛地過來喊著「餓死了」,林念一臉無藥可救的表情,瞪了許益一眼,走過來摟住和睦,一邊吃飯,一邊吃和睦的豆腐。

  幾人吃完飯,紛紛站起來走出練習室,說要散散步。

  和睦無措地被幾人拖著,只能也跟著向大樓外走去,可還沒走幾步,就被人從身後拉住了手。

  「喂。」

  和睦遲緩地轉過身去,看見居然是一臉陰沉鐵青的秦博陽,眼中滑過一絲驚訝。

  「博陽,為什麼突然……」練習室裡的女孩子追了出來,不明白這是什麼突發狀況。

  「喂,你,過來。」莫良抖著腿,吊兒郎當地對那個女生招手,「過來,哥哥們有話對你說。」

  許益、程默一人一邊,還有林念雙手抱胸助陣,女生權衡了一下,戰戰兢兢地跟著幾人走了出去。

  陰涼的樓道裡,只有踢踢踏踏離去的腳步聲,和面對面站著的和睦和秦博陽。

  「和睦,你為什麼看不見我。」

  等樓道完全寂靜下來時,秦博陽出聲質問著。

  和睦呆呆地與秦博陽對視,不明白此時的秦博陽看起來為什麼這麼冷。

  「之前對你好,你沒感覺,現在我不理你,對你這麼壞你也沒感覺,還和其他女生走那麼近,你到底……」秦博陽咬牙切齒地,想要暴揍和睦一頓,卻捨不得下手,「你到底怎樣……才能對我有感覺?」

  和睦愣愣站著。

  秦博陽嗓音暗啞的,「我喜歡你啊……」

  不知怎麼的,和睦突然就想起了之前,他生病的時候。

  剛剛開春,傳染了流感的他不想吃飯也不願意吃藥,那時候的齊巖被他弄得煩了,也是這樣咬牙切齒地站在床前,對他大吼著,「這個不吃,那個也不吃,你到底想不想治好這個病!」

  那種擔憂的情緒,轉變成了怒氣,可是,即便是氣急了的齊巖,也沒有捨得打他。

  和現在微微紅著眼眶,驕傲的秦博陽一樣。

  眼淚突然自己就流了下來,順著臉頰,砸在了大理石地上。

  空寂的走道裡居然可以清晰聽見眼淚砸在地上的聲響。

  「齊巖……」和睦茫然地喊著,被驚慌的秦博陽摟在了懷裡,「齊巖……我喜歡你啊……」

  秦博陽僵著身子,眼神空洞地看著懷中哽咽的和睦。

  他第一次開始反思,當初……他不顧後果地將錄音寄給和睦,到底做的……是不是對的。

  第三十四章:Son 滿室安寧

  「這個白癡!」和煦瞪著餐桌上的手機,重重哼了一聲,「你先回學校,我去把手機送給那個笨蛋。」

  對還在埋頭苦吃的杜薇口氣不好地說了這麼一句,和煦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抓著手機便走出了小餐廳。

  和睦的暑假已經開始十天,但和煦的學校卻還要做認識實習,為了能和和煦一起回家,和睦毫無異義地留了下來。

  連著「死皮賴臉」的杜薇,三人每天一起吃飯,雖然私底下杜薇也好奇地問過和煦為什麼和睦總是一副精神欠佳的樣子,但多次得到和煦的冷眼後,便不敢再問了。

  今天和煦來得晚了一些,和睦不知為何十分著急地吃完了飯,便不等和煦他們,一個人走了。

  連手機都忘了帶。

  和煦低咒著好不容易要追上了和睦時,遠遠地,就看見和睦正蹲在一處樹蔭下,垂著頭,連背影都很痛苦的樣子。

  還以為和睦出了什麼事,和煦焦急地走到和睦身後,卻在即將到達時,聽見了矮叢內傳來阿慶的聲音。

  「……老師,真的好熱,我們回去好不好,會中暑的……」

  聽杜薇說,昨天剛過了大暑,天氣炎熱得連水泥地都騰騰地冒著熱氣,吃完午飯的時間段,即使晚了一些,也還是在兩點多鐘太陽最毒的時候。

  連樹葉都蔫了下來,樹蔭裡頭雖然涼快一些,但遠遠不足以抵擋周圍的熱氣。

  在這種狀況下,和睦蹲在地上,齊巖在樹叢裡畫著素描,阿慶拿著小電風扇對著自己狂吹,和煦隱蔽地站在樹後,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要是覺得熱,你就滾回去。」齊巖冷冷地說,略帶沙啞的低沉語調響在灼熱的夏空中,讓人恍惚不已,「我這樣……是在陪小睦一起熱。」

  和煦看見和睦的背影突然僵住。

  從和煦的角度看,正好可以看見齊巖的側臉,那樣一張成熟男性的陽剛臉龐,原本就算不上帥氣,此時雙頰深陷,變得更難看了。

  可是,這是和睦喜歡的人,是他那個笨蛋哥哥,即便是知道了對方是什麼身份,也還是會偷偷喜歡,在這種地方,藉著樹叢的隱蔽,在烈日下偷偷注視的人。

  和煦輕輕走近和睦,聽見樹叢後的齊巖淺笑著問阿慶,「這個地方……上什麼顏色好呢?」

  和煦來到和睦身邊,聽見和煦小小聲地,些微顫抖,「藍色……」

  然後,齊巖沒等阿慶回答,就真的在畫上用藍色的彩色鉛筆畫了起來。

  知了的叫聲讓人煩躁,頭頂的天空卻意外清爽湛藍,熱風輕輕吹過,頭髮粘膩在耳邊,一道由樹木和矮叢組成的牆,擋住了兩個人。

  過了一段時間,阿慶實在受不了,開始拖拽剛剛畫完一幅畫的齊巖,「老師,您不能再呆在這裡了,快走!您從昨晚到現在還沒有吃飯,再這樣下去,絕對會中暑!」

  和睦的雙手突然握緊了自己的手臂。

  齊巖不耐煩地,「哪裡有那麼嬌貴,你這麼閒?不是說還有其他人的稿子要你去催嗎?」

  雖然是兇惡地吼著,但中氣卻明顯不足,和睦透過樹葉之間的縫隙朝裡頭看去,就看見齊巖摀住自己的小腹,緊皺著眉。

  一定是胃在疼。

  「快點回去……」和睦斷斷續續地說著,齊巖在另外一邊,就真的安靜下來,任由阿慶收拾著畫筆,拽著自己走了出去。

  「……」和煦面無表情地看著和睦怔怔看著齊巖離開,抬手,將和睦摟緊了懷中,「笨蛋。」

  和睦哽咽著,不知是眼淚還是汗滴,順著臉頰緩緩滑落。

  心突然就疼了起來。

  和煦只想就這麼揍白癡一樣的和睦一頓,卻下不了手,只能越發用力地握住和睦的肩,似是歎息地,絕望地閉上了眼,「我來……幫幫你吧……」

  高中的時候,曾經在晚報上看過一篇報道。

  國外的某位父親愛上了自己的親生女兒,並且毫不掩飾地說,「我想娶她。」

  在那位父親的觀點中,女兒的身份,首先是一位迷人的女性,是自己的愛人,其次才是血緣。

  那時候和煦還不明白為什麼世界上會有人將亂倫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到了現在,看見和睦和齊巖的種種,和煦便開始有些瞭解了那些所謂的畸形的愛。

  如果說互相逃避著,痛苦著,只為了人倫這些,會不會有些太蠢了呢?

  他是覺得噁心,覺得當初齊巖在知道了真相後還是選擇在一起很混賬,但是,看到和睦一根筋地想著齊巖,喜歡齊巖,每天蠢蠢地透過樹葉看齊巖,他卻會心疼。

  就算是再彆扭,他也無法對和睦的心思視而不見。

  小時候,在和睦推開他,自己卻被車輪撞得昏迷的時候,他就發誓過,要保護這個神經有些問題的笨蛋。

  哪裡有這種人,明明自己比別人還瘦弱,卻還不切實際地幻想著自己是拯救世界的超人。

  可是,在某些時候,和睦卻真的變成了他的超人。

  做的菜花樣不多卻十分美味,在父母忙於工作的時候,家裡只要有和睦陪著,就不會覺得孤單,他們是從出生那一刻就在彼此身邊的兄弟,沒有互相扶持,但是就彼此而言,卻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

  和煦本來還以為,自己會挑剔和睦喜歡上的任何女生,要找一個符合自己要求的完美女人做和睦的妻子,這樣,才能代替自己照顧蠢蠢的和睦。

  但是,和睦卻喜歡上了一個老男人。

  就在自己唯一不在他身邊的那一年中,喜歡上了齊巖。

  和煦以為,所有的感情都有隨著時間慢慢消失不見的那一天,可是……和睦居然如此執著,只是讓感情沉澱,沉澱到……讓他想要為和睦做些什麼的地步。

  如果就這樣放任下去,和睦會變成怎樣呢?

  吃完飯,就在這條小路上看齊巖寫生作畫嗎?

  如果有一天,齊巖不再來了,和睦也真的再也看不到齊巖了,該怎麼辦。

  夏空總是稀薄的讓人有種窒息的錯覺,連呼吸道都開始乾渴發燙。

  和煦坐在實驗室裡,對認真做著滴定的杜薇說,「喂,你家老爸……是醫院的主任吧。」

  「嗯,怎麼了?」杜薇抽空看了和煦一眼,又回過頭去,看試管中顏色的變化,「神情這麼嚴肅,在想什麼壞心思?」

  和煦沒有回嘴,只是垂垂眼睫,「喂,幫我一個忙吧。」

  杜薇安靜地凝視著和煦,乾脆放棄實驗,倚在實驗桌旁,「出什麼事了,和煦。」

  「沒什麼……」和煦看向窗外,神色淡漠地,語帶自嘲,「只是……想做一些噁心的事。」

  齊巖沒有再到樹叢後寫生,和睦安靜地等了好幾天,每次失望而歸,越發擔心地想要打阿慶的電話,詢問是不是齊巖出事了。

  秦博陽看見和睦坐在陽台上發呆,夕陽火紅到有些慘烈的地步。

  「和睦,你怎麼了?」

  「嗯?恩……」抬頭看著秦博陽,和睦愣愣地,「有點……累了而已。」

  「是嗎。」秦博陽也搬著椅子坐在和睦身邊,傍晚的風徐徐掃在身上,總算帶來一絲清涼,「和睦,我的告白……你有認真想過嗎?」

  和睦還是茫然地看著不知名的遠方,「嗯。」

  「……答案呢?」不期待也不緊張,秦博陽只是輕聲問,「是不是……對不起呢?」

  和睦淡淡點著頭,「嗯,對不起。」

  成群地鳥飛到不遠處的小樹林中,和睦眼眸黯淡,秦博陽安靜地將腿翹在欄杆上,昏昏欲睡的模樣。

  世界上,到底有沒有後悔藥吃呢?

  中午,書局裡並沒有很多人,木木幫和睦倒了一杯檸檬水,在看見從門外走進的人時,嘿嘿笑道,「小睦,你家保鏢弟弟又來了。」

  和睦抬頭,對走進來的和煦笑笑,「熱不熱?喝點涼茶。」

  和煦面無表情地將和睦遞來的檸檬水仰頭喝光,平息了一會,才惡狠狠地收回自己看向窗外的目光,從包裡掏出一份文件,似是自我厭惡般,甩在桌上,「給你。」

  和睦困惑地看了看和煦,拿起文件,細細瀏覽起來。

  「我前幾天和老媽通過電話,是她讓我找家醫院做鑒定的。」和煦說著不大不小的謊話,對雙手微微顫抖的和睦說,「你看見了,你和齊巖……只是誤會而已,當初我就說不要當真,結果呢?不聽我的話,活該難過這麼長時間……」

  和睦卻突然站了起來,將文件緊緊握在手裡,眼眶泛紅地,衝出了書局。

  太陽源源不斷地散發著灼熱,和睦疾步跑著,眼淚被氣流打亂,隱沒到發跡中。

  「你給他看了什麼?」從書架中走出,秦博陽輕聲質問著和煦。

  「就是你猜的那樣。」和煦晃著手中的玻璃杯,神色疏離的,「我告訴那個笨蛋,他和齊巖,其實沒有血緣關係。」

  「你怎麼……」秦博陽眼露荒謬,卻聽和煦淡淡地說,「我告訴我媽,與其讓和睦繼續消沉下去,還不如騙騙他,其實這是一場誤會。」

  秦博陽緊握著拳,眼眸微瞇,「你媽不知道和睦和齊巖的關係,難道你也不知道嗎?!」

  「知道又怎樣?」和煦直直看著秦博陽,「我不僅知道這個,還知道如果不給那個笨蛋一個機會,結果會是怎樣。」

  秦博陽神色間多了幾分動搖。

  「你有沒有看見,那個笨蛋剛剛……連一句『這是真的嗎』都沒有問。」

  靜默許久,和煦突然輕輕說。

  秦博陽抿著唇,震驚地看著窗外,嗓音暗啞,「和睦……他居然……」

  喘著氣停在齊巖門外,和睦滿頭大汗,嘴唇都乾裂了些。

  衝動地跑來,現在卻有些卻步。

  猶豫著到底該不該敲門,眼前的大門就突然開了下來。

  「啊,和睦同學。」阿慶驚訝地喊道,「你來了?你來了!真是太好了,老師生病了,一直在喊你的名字,我正想去找你呢。」

  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一邊將遲疑的和睦拖到齊巖房中,而後,阿慶便識趣地退了出去。

  床上,齊巖面色蒼白地,一臉虛弱,病入膏肓的樣子。

  床頭櫃放著消炎退燒的藥,和睦悄悄走進,忍不住,哭了起來。

  當初他生病的時候,齊巖每天陪著,換著花樣哄他吃飯吃藥。

  可是現在,齊巖生病了,他卻沒能為齊巖做上什麼。

  「……小睦?」昏睡中的齊巖半睜著眼,不確定地喊道,「是……小睦嗎?」

  和睦用力擦著腮邊的淚,點頭,「齊巖……」

  將文件放到齊巖手中,和睦哽咽著,缺乏男子氣概地淚水決堤,「齊巖,我喜歡你,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離開你的……」

  齊巖淡淡看著文件,又抬眼,笑看著哭得眼角鼻子都通紅的和睦,「啊,真好。」

  抬手將跪坐在地上的和睦擁進懷中,齊巖一下一下撫著和睦的背,「真好,你回來了。」

  有淚水漸漸濕了胸前,有齊巖手中淡淡的顏料氣味,還有……滿室安寧。

  ——正文完——

  番外:十五天日記

  像以往一樣,收拾完齊巖癱在地上的一對雜亂的畫稿之後,阿慶心滿意足地準備回雜誌社交差。

  雖然前段時間齊巖由於失戀而不在狀態,畫出來的畫走的都是陰暗風格,但意外地符合最近新出的一本描寫現實生活的小說。

  出版社老闆看了,便擅自幫齊巖接了工作,哪想到和睦又突然和齊巖和好,搞得齊巖的畫風重新變成了「積極向上的勵志」風,雖然努力地畫陰暗恐怖,但最後的成品,總是給人幸福明亮的感覺。

  被一次次退稿的齊巖被弄得心煩氣躁,成天大吼著,「我好不容易生病痊癒,也讓小睦又回到了我身邊,你們一個個能不能讓我安穩一點!」

  阿慶每天就是抵抗著這種不亞於颱風的怒吼生存下來的,每當接觸到和睦憐憫的眼神時,阿慶都會默默撫摸著被自己放在胸口口袋裡的親親老婆的照片。

  還好,他也是有人愛的。

  和睦見齊巖被逼得成天拔頭髮,便鼓起勇氣,對阿慶說,「能不能……讓我試試呢?」

  不論是齊巖,還是教導自己的專業導師都曾誇過他的大膽用色以及自我風格。

  雖然當初和齊巖在一起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是「廝混」,但和睦還是從齊巖身上學到了一些,自認為也有了一定能力可以駕馭晦暗的寫實風格。

  阿慶打電話詢問了老闆,在小院子裡談了大概一個小時之後,老闆終於同意,先讓和睦試試看,但最後的決定還是要由小說作者來。

  齊巖不情不願地挨著和睦,一邊危險地瞪著走過來陪著笑的阿慶,一邊語帶撒嬌地,「不要浪費什麼時間畫畫,多分點心思陪我多好,讓阿慶這個白癡一個人煩惱去算了,反正這個工作也是他們趁著我生病硬塞給我的。」

  和睦雖然也責怪當初硬塞給齊巖工作的阿慶太不厚道,但畢竟接下了,就要認真去做。

  於是,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裡,和睦都窩在畫室裡埋頭作畫,偶爾應付粘人的齊巖,但程度遠遠達不到齊巖所期望的,無奈,齊巖只能將火氣撒到每天都來看進度的阿慶身上。

  「你在搞什麼鬼,這麼晚了,為什麼不買晚飯過來?!」

  「你眼睛被屎糊掉啦,我是讓你買豆漿不是買牛奶!」

  傍晚,當坐在客廳沙發的齊巖一臉猙獰將手中的坐墊扔到苦哈哈的阿慶臉上時,和睦推開畫室的門走了出來。

  「齊巖,你在……做什麼……」

  「小睦,你結束了嗎?」

  「和睦同學,你可結束了……」

  和睦同情地看著雙目含淚的阿慶,不贊同地瞥了一眼齊巖,卻在接觸到齊巖炙熱情色的眼神時,紅了耳根。

  「那、那個……阿慶,這個是我畫的,請、請帶回去……」

  和睦拿著一本經過多番修飾的畫想要遞給阿慶,卻被齊巖一手拍到了一旁,「嘩啦」一下,畫稿紛飛,阿慶立刻心疼地蹲下來收拾。

  「齊、齊巖,你怎麼……」和睦驚愕地喊著,就被齊巖一把抱起抗在了肩頭,還被拍著屁股,「哼哼,我肚子餓了,小孩,要負責餵飽我。」

  和睦羞恥地紅著臉,小聲囁喏著「放我下來」。

  臥室的門被大力甩上,隔音效果很好的房子讓阿慶沒有聽到一點詭異的聲響,可是,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到,此時的臥室中,必定是讓人臉紅心跳的曖昧。

  阿慶專心致志地拾好畫稿,卻在站起身時,不小心瞄到了齊巖客廳的書架後,被卡在書架與牆壁之間的一本素描本。

  小心翼翼地四處打量了下,齊巖和和睦正在做運動,不出幾個小時,一定不會踏出臥房一步,阿慶便大著膽子,勾出了那本已經蒙上一層灰的素描本。

  封面就是普通的樣子,卻在右下角有齊巖的簽名,應該是齊巖閒暇時畫的。

  阿慶坐在沙發上,安靜地翻看起本子來。

  盛夏時節,傍晚的陽光斜斜打進屋內,書架、沙發、地板都被染上暖洋洋的橘色光芒。

  室內氣溫由於有空調的緣故變得宜人。

  素描本第一頁,是一個被打碎的玻璃杯,晶瑩剔透地,杯子表面卻龜裂開來,緩緩地流出了水。

  那玻璃杯破裂的紋路,橫橫豎豎地,仔細看,居然像是人類的眉眼。

  打碎玻璃杯的石頭擱在一邊,奇醜無比的表面,如同殘忍的現實。

  第二頁,是一節車廂,依然是流著水的玻璃杯孤獨地坐在人來人往地列車上,舉著一隻手機。

  第三頁,玻璃杯流乾了水,來到了一個山明水秀的陌生地方,開始徒步旅行。

  第四頁,玻璃杯在發呆。

  第五頁,玻璃杯在發呆。

  第六頁,第七頁,第八頁……玻璃杯一直都在蒼涼的月色下發呆。

  到了第十五頁,玻璃杯終於又坐上了火車,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卻害怕地舉著手機,不知道該不該做心中最想做的事。

  細膩中透著些悲涼的素描畫到這裡嘎然而止,阿慶看的津津有味的,還想知道後來的玻璃杯到底變成了怎樣。

  是被人細細修補了,還是被風吹得散了,碎了,無處可尋了。

  又往後翻了幾頁,意外地發現居然還有其他內容。

  阿慶忍不住嘿嘿笑了幾聲,繼續看。

  這次變成了四格漫畫的模式,主角還是那個玻璃杯,只是被粘好了,裡面重新裝上了水。

  「今天心情很煩躁。」

  玻璃杯搖搖晃晃地走回家,還沒來得及破口大罵,就聽見迎面而來的一根細小枝椏對自己說,「我要走了」。

  那枝椏瘦瘦小小的,不過身邊有一個粗壯一些的保護著。

  玻璃杯見枝椏說的很難過的樣子,便沒有阻攔,任枝椏離開。

  「等你逃避十五天。」

  每一頁都是一則小故事,或者是玻璃杯在和一棵總是揚著下巴的樹吵架,或者是玻璃杯在和之前出現過的粗壯一些的樹枝吵架,或者是玻璃杯在和自己吵架。

  這麼多看下來,玻璃杯給人煩躁不堪又邋遢的印象。

  終於到了最後一頁,玻璃杯開心地不停嘀咕著「十五天到了,十五天到了」地跑到了細小枝椏身邊,「喂,你該回來了。」

  枝椏卻異常堅定地搖頭,趕走了玻璃杯。

  玻璃杯的身體慢慢破碎開來,它強忍著,走到枝椏看不見的地方,才任由自己被風吹散。

  只留下一個厚厚的底座,那一地水漬,是眼淚嗎?

  長達十五頁的四格漫畫又結束了,短促得讓阿慶恨不得當即就叫出臥室裡的齊巖,讓他接著再畫。

  阿慶很想知道到最後,玻璃杯到底變成了什麼樣。

  於是阿慶將畫稿送回了公司,給老闆過目,終於等到連小說作者也認可通過的那一天,藉著這個借口,再次來到齊巖家。

  「……」還在吃午飯的齊巖冷冷睨了阿慶一眼,然後就警惕地將飯菜全部攏到自己面前,一副生怕阿慶會搶了自己食物的樣子。

  和睦從廚房裡端出最後一碗雞湯,見阿慶來了,不禁笑著邀請,「吃飯了嗎?一起來吧。」

  阿慶不顧齊巖的怒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接過和睦遞來的碗筷吃了起來。

  齊巖一頓飯都在瞇眼瞪著阿慶,和睦不贊同地搗搗齊巖,小聲說,「不要這樣,很沒禮貌的。」

  「……哼……」捨不得對和睦大吼,齊巖只能惡狠狠地瞪視阿慶,忍氣吞聲般地埋頭苦吃,阿慶要吃什麼,齊巖便迅速消滅那道菜。

  「齊、齊巖……你有……那麼餓嗎?」和睦拿筷子的手僵住,愣愣地看著眼前風捲殘雲後的景象,有些被嚇到,「一下子吃那麼多,會撐壞的!」

  齊巖仰在椅子上,揉著肚子,又痛苦又得意的神色,「哼,就算撐死,也不給這個混蛋吃!」

  阿慶嘿嘿笑著,在幫和睦洗完碗筷之後,湊到躺在沙發上揉著肚子的齊巖身邊,很是諂媚的,「老師,您的肚量真是大呢!」

  齊巖斜了阿慶一眼,「有屁快放。」

  見和睦也詫異地朝自己看來,阿慶不禁撓撓腦袋,不好意思地,「老師,雖然您的脾氣很……但是,畫出來的畫真的很好看呢。」

  齊巖用看神經病的眼神掃視了阿慶一番,「你今天出什麼問題了?能不能痛快一點?」

  「啊,啊……那個……就是……嘿……」阿慶扭扭捏捏的,「我上次不小心……真的是不小心,我不是故意的!」

  「快點!」

  被齊巖不耐煩的怒吼嚇到,阿慶不禁加快語速,「老師,我真的很想知道玻璃杯的後續。」

  「玻璃杯?」和睦咬著桃子,疑惑地問。

  齊巖怔愣了一會,突然騰地坐起身子,目光如炬地瞪著阿慶,「你居然……偷看我的素描本?!」

  「呃……這個……」

  齊巖咬牙切齒地,站起身揪著阿慶的領子,「你竟敢……偷看我的日記!」

  「誒?日記?」阿慶驚愕地重複。

  齊巖鐵青著臉,用力搖晃著阿慶,「我×你大爺,居然敢偷窺我的隱私,你找死!今天不收拾了你,我就不姓齊!」

  阿慶被搖晃得幾乎要斷氣,和睦怔怔看著,反應過來後連忙過去安撫,「齊巖,齊巖,你冷靜一點啊!」

  齊巖卻不理和睦,拎著阿慶一路拖著他來到門外,狠狠將阿慶扔在地上,「你滾遠一點!我要告你,絕對要起訴你!」

  門「彭」地一聲在阿慶面前大力甩上,門內隱隱約約傳來齊巖對著和睦撒嬌的話語,「小睦,你要補償我受傷的心,阿慶那個混蛋,他居然……小睦,寶貝,快點親我一口……」

  阿慶茫然地跌坐在地上,看著眼前矗立的大門,不禁淚流。

  他到底……遇到的是什麼人啊……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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