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唐子傲
受:唐千嘉
醉紅衣 by莫天天
滿歲宴席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幾點星子,更顯冰寒透徹。
  婢女碧色雙手合十,放於嘴邊,輕輕呵氣,一股股白色煙氣從菱形紅唇中吐出,轉瞬即逝。
  跺跺腳,眉頭輕蹙,抬頭望瞭望這依舊不停下落的雪花,嘆了口氣。
  咯吱咯吱,踩在雪上的腳步聲漸近,碧色側耳傾聽,那麼大動靜,許是緋色。
  “你來了?前面準備的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少爺讓我來看看夫人準備的怎麼樣了。”緋色手提一盞燈籠,映照的小臉紅彤彤。
  “已經睡了快一個時辰了,照往常該是醒了,前頭催的緊麼?不緊的話,讓小少爺再多睡會,他身子本就不好,這會天寒地凍的,要是起的猛了,得了風寒就不得了了。”碧色附在緋色耳邊輕聲細語,唯恐驚醒房內熟睡中的嬰孩。
  “碧色。”柔柔糯糯一聲呼喊,隔著黃花梨木門幽幽傳來,消散在森寒的冬夜。
  “是,夫人。”兩個姑娘聽到聲音都不禁站正了身子。
  “去端些熱水來,嘉兒醒了。我給他用熱帕子擦擦臉。”
  “夫人稍候,我這就去,緋色,你去前廳給少爺通知一聲,小少爺醒了,一刻鐘內就能趕過去。”
  緋色點頭,往前廳趕去。
  不遠處正是前廳,燈火輝煌,細聽之下,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前面走廊拐角處,一人,身長挺拔,從暗色中漸漸隱出,廊簷下,紅色的燈籠微微搖晃,照在那人一側,忽明忽暗中,仿似一幅濃重暗沉的潑墨圖,一點濃墨不慎滴落。
  緋色停了步子,往一側欄杆處靠了靠,讓出中間的通道,低眉順目。
  走出迴廊,月色輕灑,細細勾勒出此人模樣。
  黑色綢衣,黑色錦靴,黑色髮帶,就連那雙眼睛,都好似比常人黑了許多,幽深不見底。一張臉,英氣十足,邊角處還沒有張開,但已能初見輪廓。不過十四五歲年紀,卻偏偏有股子讓人不能忽視不能小瞧的氣勢。
  這種男人,不分年級,自有一股子讓人不自覺臣服的氣勢。
  “少爺,”緋色在他經過身邊時福了福身子。
  “嗯。”淡淡應了一聲,交錯而過。
  緋色輕輕吐出憋了一會的那口氣,吐了吐舌頭,拍拍自己的胸口。鼻尖,一縷龍涎香的味道掠過,並不濃烈,在寒冷的冬夜裡,吸進一口皆是那股透著冰渣子的冷氣裡,這點味道,讓她感到一陣溫暖,像是忽的走進了少爺的那間房。
  點點暗香,瀰漫,化開在空氣中,氤氳著散開。
  緋色猛的回過神,那一呼一吸間的氣息早已不在,仿似一場幻境,回身,夫人的房門打開,一陣燭火的光芒鋪灑開,映射在地面一層厚厚的積雪上,少爺的影子,斑駁跳躍。
  緋色佇立在那裡,看著木門闔上,光芒盡斂。
  前廳,這會正忙,該去看看有沒有地方需要搭把手。
  提著紅色燈籠,緋色踏著細小的步子,往前走去。
  唐子傲走進房間,撲面而來的溫暖的氣息中,夾雜著一股子奶香。
  薛婉儀微笑,臉上還帶著幾分羞澀,斜襟的棉襖上,釦子解開,往下耷拉著,露出裡面白色的褻衣。
  溫婉,美好,眉目間一抹柔情,黑眸流轉,凝視著手中那個睜著大眼睛正打量著她的嬰孩,右手輕抬,將他靠在自己肩頭,拍打著後背,閉上眼睛低聲呢喃著:“乖嘉嘉,乖小嘉。”
  孩子張著嘴,終於在娘親的輕拍中,打出一個嗝,小小的聲音,讓人心窩子一陣柔軟。
  女子拿過包著孩子的薄褥子上的帕子為他將嘴角的一滴奶漬擦淨,把他脖頸間的棉襖掖好,才收回視線。
  “爺,這就過去嗎?”福了福身子,抬起頭,對待嬰孩的那股溫情褪去,眼眸裡,恭敬有,謙遜有,唯獨愛慕沒有。
  唐子傲也並沒有因為她的忽略而不耐,神情淡漠,伸出手接過孩子:“你整理一下,這就過去。”
  “好。”
  薛婉儀背過身,舉起雙手,扣著剛才因為餵奶而解開的盤扣。
  “啊嗚……”吃飽睡醒的孩子伸出小手拍打在唐子傲的臉上。
  軟軟的,暖暖的,小的可憐的手,準確無誤的拍在了他嘴巴上,許是那溫熱的觸感讓孩子覺得不同,他伸出五指,扒拉了幾下,嘴裡嗚咽個不停,口水滴滴嗒嗒的掉落。
  燭火跳躍,劈啪一聲。
  孩子幼嫩的小臉在黃色的燭光中更是如同透明般,泛著盈盈的光澤,每一處,都像上好的羊脂玉,厚實又不沉重,清透又不稀疏。
  那張小臉五官都還沒有張開,處處都是圓嘟嘟的,卻也能看的出是個漂亮的孩子,雖然是男孩,卻更多隨了娘親,忽閃忽閃的睫毛,細細密密;又圓又大的眸子黑曜石一樣,清亮又澄澈;粉嫩的唇,微微撅起,泛著桃紅色。
  唐子傲握住劍時極其有力的手輕柔的拿捏著力道,沒有情緒的臉多了些平日難以尋到的柔和,眼中淡淡暖意。
  “爺,我抱吧。”薛婉儀已經整理好衣裳,臉上撲了一層胭脂,讓她蒼白的臉看起來紅潤健康。
  “走吧。”唐子傲眼中柔光散去,將手中的孩子放進了她的懷裡。
  夫妻間,相敬如賓,看似和諧,卻處處是疏離和冷淡。
  女子比男子要大兩歲,今年十六歲,當今皇帝的一母同胞的妹子,去年年初,為了逝去的母妃而去寺廟禮佛,不料回程中遇到劫匪,武林盟主唐明翔的獨子途經此處,將她救下。
  皇帝賜婚與兩人,並於當年辦理婚事,當時在民間造成了轟動,雖然唐家也是家大業大,在江湖之中是人人敬畏。可畢竟不過是民間之人,而皇帝將疼愛的妹子許配給年僅十三歲的唐子傲,不可謂不是一段佳話。一時間,民間之人彷彿各個都得了皇家恩賜一般,喜樂融融,就連那說書之人也將此事添油加醋,日日在茶樓酒館談論,把兩人間相遇之時的種種細節都敘述的詳盡透徹。
  兩情相悅,尤其是這種含有傳奇色彩的公主下嫁與平民的愛情故事,是最好的談資,之後,多少含著春心的男子從那條道路上日日徘徊,心心念念能救下幾個大家小姐,也好成就另一段佳話。
  說書之人的口中,兩人經歷種種波折,執手相牽,破除了多少障礙,終於求得了皇上的旨意。只此一段,就惹的多少女子熱淚紛紛,幻想著那手持寶劍,玉樹臨風的唐家少爺唐子傲跪在大殿上懇求能娶到公主的模樣。
  而事實是,兩個當事人此刻正走在唐家的宅子裡,一前一後,相處間就如那沒有加鹽巴的青菜,淡而無味,哪有外人口中的恩愛甜蜜。
  一陣北風吹過,雪花吹進走廊內,薛婉儀的身子微側,將孩子護進懷裡。
  長廊彎彎曲曲,經過被凍成厚厚冰層的荷塘,就是燈火輝煌的正廳。
  裡面熱鬧的緊,寬敞的大廳並沒有分成左右兩側,而是將酒桌擺放成了一個圓形,只在兩邊留出過道,並在中間放了一張長長的方桌,上面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小東西。
  唐子傲和尾隨在後的薛婉儀剛進去,大廳裡突的安靜下來,不少人只是從傳聞中聽過這位公主,這廂有機會,抬眼細瞧,驚艷當場。
  薛婉儀站在那裡,眸子低垂,嘴角一抹溫婉的微笑,輕聲細語:“見過各位俠士,小兒身子不好,來的遲了,多有得罪,大家莫見怪。”
  “不會,不會。”
  “沒事的。”
  “沒那麼多講究。”
  雖然說是已經嫁給唐子傲,可從小到大收到的教育,讓她只是往那裡一站,娉娉婷婷,眸光流轉,自有一番高貴的姿態,那些粗魯又不拘小節的江湖人不好直勾勾的細瞧,只得故作無意,不停偷偷打量。
  夜色淒冷,守在正廳外面的侍衛看了看四周無人,趕緊跺了跺腳,喝了一口小丫頭偷偷送出來的熱酒。
  月色淺淡,點點燭火倒映在雪地裡,倒也耀眼的堪比星子。
  遠處,一道黑影閃過,他眨了眨眼,往那樹影裡瞧去,漆黑一片,什麼動靜也沒有。
  嘆口氣,聽著屋內觥籌交錯之聲,咽了嚥口水。
  緊閉木門的大廳中。
  唐子傲抱了抱拳,將她母子二人帶到中間長桌前。
  薛婉儀將罩在孩子身上的小褥子扯下。裡面,唐千嘉的大眼睛咕嚕嚕的亂轉,顯然是對周圍那麼多人感到了好奇“乖嘉嘉,來,喜歡哪個摸哪個。”把他放在鋪了一層毯子的方桌中間,薛婉儀指著他週圈的那些東西,輕聲誘哄著。
  “啊啊……”孩子很是興奮,撅著小屁股,雙手拍打著褥子,嘴裡嗚嗚啊啊的叫著。
  “好漂亮的孩子。”眾人抽氣。
  “確實。”
  “男孩嗎?這麼漂亮,像個女孩。”
  江湖,畢竟還是有不少人沒那麼多規矩,大大咧咧,想到哪說哪,不過,眾人唯一相同的一句話就是漂亮。奉承和吹捧也是其中一個原因,畢竟一歲大的孩子也看不出什麼,不過眼前坐在那裡,手往自己嘴裡摳的孩子,確實是繼承了他娘親的好樣貌,漂亮的出奇。
  “來,乖嘉兒,抓個東西,我們就回屋。”薛婉儀低頭,摸著孩子的小腦袋。
  “啊嗚……”像是被什麼吸引了注意力,孩子往前爬了爬,小臉四周望瞭望,一道淺紅色光芒閃過,吸引了他注意力,爬過去一把抓住那鑲嵌了紅色寶石的匕首,無奈手太小,拍了兩下,眼看拿不出,小孩心性,立刻放棄,轉而抓起一旁的脂粉盒。盒子小,卻也比他手大,一抓之下,將蓋子打開,盛了香粉的底座跌落,揚起粉塵。
  “嚏……”小貓一樣連著打了兩個噴嚏,眼淚汪汪的扔下盒子。
  眾人立刻醒悟,各個如同瞎子一樣。
  “恭喜小少爺抓到寶劍,日後定是又一個大俠。”
  “是啊,唐家後繼有人啊。”
  “恩,一看就是個適合練武的身架。”
  統統都忽略了後來孩子握到手心裡的胭脂,偏偏只看到了那第一次抓了半天沒有到手裡的匕首。
  唐家在江湖中積威百年,又娶到一位貨真 價實的公主,有些事情,看到也是沒看到,沒看到那更是沒看到。
  所以,今日唐家小少爺抓到了匕首,日後定然成為一代大俠的事情,從丫鬟到侍衛,再到唐府外打更的人,再到周邊鄰居,短短一個時辰,傳遍這個城鎮。
  “多謝各位賞臉,小兒身子瘦弱,招待不周的地方,大家多多體諒。今日,不醉不歸。”唐子傲聲音冷凝,抱拳,雙眼掃過一圈。
  “唐少俠客氣。”
  “好,不醉不歸。”
  “客氣客氣。”
  賓客客套一番,皆落座。
  “我送你們回去。”唐子傲將褥子蓋在孩子身上,扶在薛婉儀後背往門口走去。
  “不用,夫君在這裡陪客人便是,路途不遠,我自己一人就可。”
  “也好,我叫人陪你過去。”
  打開旁邊的側門,撲面而來的寒風,夾雜著雪粒,唐子傲大步一邁,遮擋在她身前,將蓋在孩子身上的褥子緊了緊,聽到悶在裡面的孩童稚嫩的咿咿呀呀聲,目光中泛起一絲笑意。
  “你跟著少夫人回去,當心路滑,看著她進屋再回來。”唐子傲對大廳一側候著的侍衛吩咐。
  “是,少爺。少夫人,你走裡面,外面風大,仔細別吹著小少爺。”那人領命,走到外圍,左手抬起,虛扶在她身後。
  “今天一定要跟唐少俠好好討教討教。”一個滿臉鬍子的壯漢,抓過站在門口的唐子傲的胳膊,拉到他酒桌上:“來啊,要大碗,滿上。”
  “你行不行啊,張大哥?”旁邊一清瘦男子用胳膊肘搗了搗他:“上次你喝醉,可是耍了足足有兩個時辰的瘋啊,把我揍的鼻青臉腫。”
  “滾你個臭小子,不許提那點子事。”男子臉上漲紅。
  “無礙,客房裡都燃了爐火,張大哥醉了,就去歇著。”唐子傲深潭似的眸子淡淡看了他一眼,明明是關心的話語,從他口中說出,硬是沾染了些強勢的味道,像命令,又像勸誡,卻也讓人無法說出拒絕的話。
  “呵呵,還沒喝呢,不說那些醉後的事情,來來來,滿上。”
  “我也來。”後面幾個年少的江湖少俠奔來這桌,都想跟這位民間“駙馬爺”近距離接觸。
  唐子傲端起不斷敬過來的酒杯,一杯接一杯,茶水一般嚥下,眉頭都不見皺,叫好聲此起彼伏,僅能容下十餘人的酒桌,此刻擠滿了賓客,整個大廳裡的來客,愛湊熱鬧的,年輕氣盛的都偎來,一時間,氣氛也火熱到極點。
  “不好了……少爺。”前廳木門被轟然推開,淒厲的寒風捲帶著大顆大顆的雪粒,讓人生生打了個顫。
  護送薛婉儀的那個侍衛,渾身鮮血,撲倒在地上,血水,雪水,混在一起,浸透了身子,雙眼圓睜,嘶啞的吼著:“少爺,少夫人和小少爺,咳咳……”
  “如何?”唐子傲手中酒杯猛的握緊,眉頭擰起,朝著那人走去,厲聲低喝:“哪裡?”
  那人已經不能說出話語,聽到問話,抬手朝旁邊一指。
  唐子傲眉目森然,只轉瞬,就消失在原地。
  呼呼的風聲,在敞開的大門縫隙中刮過,驚起所有人。
  “出事了,快。”
命運錯落
命運錯落

  等呼啦啦的人群趕到那亮光之處,都站在原地,大氣不敢喘。
  地上倒著十多個侍衛的屍體,頭部都是以一種奇異的扭曲狀態跟脖子錯開。
  只有三人,著夜行衣,遮黑布,身形高壯,氣息綿長。圍觀的人中,功夫高深之人神情肅然,都已看出此三人,功力已經達到了頂峰,唐子傲雖然年少有為,但面對三人人一起圍攻,卻也沒有多少勝算,更何況,他們手中還抱著剛才還在廳中抓周的孩子。
  “嘉嘉……”一聲淒慘的嘶叫。
  薛婉儀,堂堂萬延王朝的公主,武林盟主的兒媳婦,跪倒在地上,朝三人一下下磕起頭。
  簡單盤起的髮髻已經鬆開,衣衫淩亂,下擺早已被雪水浸透,一雙杏眼含淚,渾身劇烈顫抖,匍匐著,用最卑微的姿態:“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別傷害他,用我來代替,求求你們,什麼要求都答應,求求……”
  聲聲泣血,支離破碎,讓人不忍聽。
  唐子傲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妻子,手臂一伸,將她扶起,沉聲問:“所為何來?”
  看三人將孩子抱在手中的架勢,不像是要取他性命,那就是另有所圖,唐子傲屏氣凝神,目光如利劍。
  抱著孩子的那人朝另外兩人使了個眼色,朝後退了兩步,唐子傲足下一點,直奔他而去,卻被另外兩人攔下,電光火石間,已經過招百餘下。
  衣袂翻飛,肢體相觸,以一敵二,雖勉強,卻不狼狽。
  下麵有人鬧哄哄要去幫忙,卻被前面幾人攔下,高手過招,絕不容許打擾,貿然插手,只會擾亂心神。
  薛婉儀雙手捂嘴,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淒哀的看向後面抱著孩子跟公公唐明翔打鬥的黑衣人,踉踉蹌蹌,不自覺的朝那個方向靠去。
  “少夫人,不可前去,危險。”
  唐明翔雖然前些日子遭人伏擊中了毒,身子還沒恢復過來,不過身為武林盟主,功力深厚,經驗老道,跟那人的對峙不輸分毫,
  “哇……”孩子在那黑衣人受到唐明翔連連攻擊而不斷躍起跌落後,受到了驚嚇,哇一聲哭出來。
  “啊……”薛婉儀聽到孩子哭聲,支撐不住,跪倒在地上。
  那抱著孩子的黑衣人眯了眯眼睛,一個轉身,來到薛婉儀身邊,右手手腕轉動,一柄細如柳葉的小刀從她脖頸上劃過,看著濃厚溫熱的血噗一下噴湧而出,抬腳將他踢向尾隨在後的唐明翔身邊。
  “走。”他低喊一聲,另外兩個同唐子傲纏鬥在一起的男子也抽出手中的柳葉刀。
  “救,救救孩子,救救嘉嘉,救……”泉水一樣噴出的血被唐明翔按住,即使下嫁到武林之家,公主還是公主,萬萬不能死在這裡。
  旁邊一人撕開自己的褻衣:“別嫌棄,先止血。”
  薛婉儀見那道黑影就要遠去,而唐明翔又對她的話罔若未聞,急火攻心,對著唐子傲的方向:“救救……”
  拼盡全力,發出的聲音卻細如蚊蠅,在寒夜中,被紛遝的腳步,冰冷的雪花,翻飛的衣袂吞沒,消散。
  絕望的雙眼,不甘心的緩緩閉起,卻看到唐子傲投來的視線,堅定沉著,讓人安心。
  閉上雙眼,薛婉儀的嘴角放鬆,彎出一個淡淡的弧度,求你將我們的孩子救下。
  這樣,我也能安心的去。
  旋身飛起,從兩人中間的空隙中穿過,四處張望, 一股淡淡的屬於孩子的奶香味從淒冷的寒風中飄來,唐子傲循跡而去。
  不待眾人眨眼,四人都已消失在原地。
  唐子傲輕功極好,幾乎無人能與之匹敵,三五個借力,便已到達那人身後,踏牆而上,腳下凝力,目標直指那人脖頸。
  眼看那人不及閃躲,身後呼呼風聲刮來,追趕而來的二人一左一右夾擊。唐子傲收回足尖,一個個子鷂子翻身,落在三人身前,穩穩當當。
  “放下他,雇你們來的人給多少,我付雙倍。”唐子傲雙拳緊握。
  幾人互望,中間那個抱孩子的搖頭,二人便不再猶豫,手中刀子翻轉,直逼唐子傲。
  勸說無望,唐子傲凝神靜氣,氣沉下盤,步伐沉穩,靈活,比起他爹爹唐明翔的苦心武學,他更多的是天賦奇才,註定要成就一番讓人矚目成績之人。
  寒風撫過臉頰,十四歲的少年,幾縷揚起的髮絲下,是一雙幽深沉寂又怒火升騰的眼眸。一場不公的戰局,無聲無息中,沒有刀光劍影,卻也驚心動魄。
  二人漸漸吃力,身後抱著孩子的男子眉頭深鎖,開口:“我先走,你們隨後,甩掉他再回去。”
  話音落,人已遠去。
  想到剛才還在耳邊咿咿呀呀的流著口水的孩子,唐子傲心頭揪起,真氣暴漲,十指成鉤。
  黑色身影,交錯,分開,再交錯。
  兩道聲音,是異物進入骨肉的噗嗤聲,白色的雪地,綻放出點點血色,殷紅朵朵。
  唐子傲的右手刺入一人左胸,將心臟捏碎,掏出,那人手中的柳葉刀從唐子傲右眼上方眉弓處,直插入髮際,長長一道血痕,看起來觸目驚心,力道卻因進入胸口的手臂而大打折扣。
  而另一人刀子跌落雪地,集內力於右掌,拍在他胸口,無一絲外傷,卻是真正致命之處,嗆咳出一口鮮血,唐子傲後退兩步,頹然跌倒在地。
  那人急促的大口喘息,看著雙目如火的唐子傲,生生打了個激靈,提起最後一點內息,消失在夜色裡。
  “咳咳……咳……”唐子傲一口口吐著血,想著那胖乎乎肉嘟嘟的小臉,掙扎著要站起身,卻眼前猛的一黑,聽著奔遝而來的吵嚷聲,砸在雪地上。
  ……
  三個黑衣人人,死一人,傷一人,唯獨抱孩子的那一人還算完好。
  兩人專揀陰暗偏僻之處行走,大半個時辰後,確認四周無人追蹤,才朝正北方直直行去。
  這裡居住的大多是平民百姓,靠著給人做工或者是偶爾去街頭做個小生意過活,房屋是一間挨著一間,破舊又低矮。
  黑漆漆的夜色中,耳朵尖的狗兒從地上一下站起,豎起耳朵啪嗒幾下,見沒有動靜,又趴了回去,窩在草垛裡繼續酣眠。
  吱呀,房門打開,露出只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到手了?”裡面的老漢雙眼昏黃,聲音嘶啞,雙手如枯枝,顫顫巍巍的接過黑衣人遞過來的孩子。
  “今晚立刻出城。”另外一個受了傷的黑衣人拉下面巾,粗粗喘著氣。
  “這能行麼?乾脆弄死不就得了,費這麼大勁幹嗎?”老漢露出黃色的稀稀拉拉的牙,將孩子扔到床上。
  “混帳!讓你做的事你好好做,不要廢話。”黑衣人及時閃到床邊,抱住將要砸到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的孩子,甩手給了老漢一個巴掌。
  “咳咳……咳咳咳……”老漢又瘦又矮,跌倒在地上,劇烈的咳嗽起來。
  “我們二人目標太過明顯,你先在這裡歇著。我將他們送出城再回頭找你。”那名抱著孩子的男子對另外那名受了傷的黑衣人吩咐。
  大雪開始停了下來,路面積雪足足有一寸厚,舉步維艱。
  男子換了身衣服,將孩子用棉被裹住放進老漢懷裡,揪起他的衣領,足尖輕點,消失在夜色中。
  這個時候,城門已經關閉了,要想出去,通過正規管道是不可能的。
  外面,並非荒蕪無人煙,寬敞的官道上,幾點燈光,昭顯著不少客棧和其他房屋的存在。
  黑衣人來到原先準備接應的西北角,警惕的四處張望,一行約二十人的衛隊身著白色盔甲,手執長槍,步履整齊的巡過。
  腳步聲才剛走遠,細細聽,遠處又傳來第二隊,如果要出去,除了本身要有極好的輕功外,還要知曉兩隊巡邏人員的相隔時間,以及拿捏好那中間的一點空隙,迅速及時的翻掠而過。
  第一隊,已經遠去,第二隊,踏踏聲傳來。
  黑衣人深吸一口氣,提起老漢的衣領,竄了上去,一下根本無法翻過去,城牆非常高,約到半空,氣力失,那人腳尖輕點,踢向早就準備好的城牆上的一塊突起的石塊,只此一下,順利翻過去。
  外面,衛隊的聲音剛好到達。
  下麵接應之人,一男一女,約摸二十多歲。
  步行到最近的客棧,已是兩個時辰後,孩子雖然有褥子包著,也是凍的小臉青紫,那少婦抱過他,朝兩人點點頭,拽著她身邊的男人進了一間房。
  天色亮起來時,老漢和那名男子已經分別離開。
  少婦抱著孩子,男人手執一個黑色的包袱,喊來小二結帳,走出客棧。
  兩人身著黑色的棉布衣衫,邊角處打了幾個補丁,站在路邊四處瞧,沒多久,從都城方向慢悠悠來了一輛馬車,四十多歲的漢子駕車,看到他們,勒緊韁繩停下。
  “大哥,還有位子嗎?”少婦抱著孩子問話。
  “有,快上來吧,今天地滑,好多人都不跑了,就我這一輛。”漢子掀開布簾讓他們看了看裡面。
  “多少?”男人掏出布包。
  “兩人,給二十個銅板。”
  裡面已經坐了三個人,他們夫妻二人進去後,坐在最裡面,低頭,將孩子裹在中間,依偎在一起。
  “剛才那些當兵的真是跟土匪一般,這麼厚的衣衫竟然要脫掉檢查,在那間小屋裡把我給凍的。”馬車內,那個稍微高壯一些的漢子嗓門高亮的抱怨。
  “是啊,不知道又出了啥大事,對了,你們這些在城外上車的還好,要是在城裡,抱孩子的都不給出門。”旁邊那個年齡大一些的老農模樣的人忽然將話頭對準了剛上車的夫妻倆。
  那個男子抬起頭禮貌的點點頭,女子摟著孩子不吭聲,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架勢。
  那要熱絡的將他們拉近聊天隊伍的老農看他們不欲言語,也便不再搭理,和另外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著。
  到了前面的小鎮,兩人下車,七拐八拐,走進一條小巷,把孩子一轉手遞給一個三十多歲的胖婦人。
  二話不說,轉身便走,此處偏僻又陰寒,四周鮮少有人路過,胖婦人看了看周圍,將孩子抱進屋內。
  華燈初上時,胖婦人抱著孩子,走過幾條街,前面,熙熙攘攘,香氣四溢。
  一個個鮮活亮麗的女子站在門前,不覺天氣的冷寒,手持一娟手巾,眸光轉動,笑意盈盈,輕聲叫喊著經過的男子。
  胖婦人摟緊孩子,低著頭只顧往前走。
  過去這些倚門賣笑之地,前面,同樣樓房,卻不同樣場景,這裡沒有那股甜膩的香味飄散,也沒有那種表露無疑的情 欲,停在一處房門前,推開側門,裡面極盡雅致,假山上,亭臺樓閣,常年流動的水結了冰,倒也平添一股西北風情,幾株寒梅,枝丫蒼勁,靜立寒風,裝修簡雅的前排樓房內,點點燭光,交疊的人影,若有若無的喘息,調笑聲,隱約的琴聲,聲聲交錯。
  比起之前那些地方,這個地方明顯高了一個檔次,雅致許多。
  一排木制扶手,跨過去,在後院,胖婦人走進一間小屋。
  “喲,這是來了。”慵懶的坐在木桌前嗑瓜子的男子抬眼。
  整了整松垮的露出雪白胸口的衣衫,眉梢眼角都帶著一股春情,彎起嘴角,一低頭,濃黑的發從肩頭滑下,遮住脖頸,雙手小心接過婦人送過來的孩子。
  “瞧瞧這小臉凍的,這怎麼還睡著啊。”男子聲音略微有些懶散的嘶啞,帶著明顯的情 欲過後的痕跡。
  “之前怕他吵,這穴還沒解呢。”胖婦人應答。
  “哦。”屋子裡燃了爐火,男子將孩子身上的褥子棉襖都扯開,就剩下紅色小肚兜掛在脖子上,前後翻轉著,在燭火下,將每一寸肌膚都看了個仔細。
  “恩,還不錯,沒啥瑕疵,長大後也不會出多大意外。還有這小臉。”
  托住後腦勺,男子眯著眼睛,摸上孩子的睫毛,忽的抬頭朝門外喊:“過來個會功夫的,解穴。”
  推門而入的侍衛給孩子解了穴。
  “哇……啊……”孩子一個激靈,許是凍了,許是餓了,許是嚇著了,醒過神來就大哭,大眼睛裡的淚水好似海水裡產出來的珍珠,又大又圓,咕嚕嚕的滴落。
  “好,這雙眼睛,形狀好,黑眼珠子比尋常孩子大,不睜眼就是個美人了,這睜開,更是不得了。哈哈,這孩子,還真是個寶,都等不及看他長大了的樣子,該能吸引多少男人失魂落魄。”
  舉起哇哇大哭的孩子,男子笑起來,眉眼彎成新月,頭往前一傾,親在孩子軟軟的臉蛋上,溫溫柔柔,輕語:“乖,不哭,爹爹親自教你,保管叫你能讓世間所有男人都瘋狂,你可要聽話,給我好好長,長成個美人,可別長歪了,長錯了,聽到沒?”
  聽著孩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男子輕淺一笑,似冶豔開放的牡丹,嫵媚,繁華。
  一屋子的燭火,刹那間,失了光芒。
時光流淌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
  日頭高升,碧空如洗,小院內,靜謐安寧,只有撩人的春風撥弄出沙沙的響聲。
  七雅樓內,夜起,日睡,名頭起的再雅致,再脫俗,也不過就是個做皮肉生意的地方,要說不同,那就是此處略微高檔那麼幾個層次,不論房屋,庭院,都收拾的都高雅幾分,小倌和姑娘,也沒有外頭那些妓館,倌館裡見人就撲的情形。
  越是如此,此樓反而越受到追捧,裡面不論是姑娘還是小倌,都是各有特色,任你有多挑剔,總是會有能看入眼的人。
  巳時(9-11),樓內靜悄悄,累了一夜,此刻正酣眠。
  整條街都遠離鬧區,也沒有車水馬龍的煩擾聲,都睡的香甜,此刻,後院裡,兩個七八歲大的孩子,正趴在亭臺上,四隻小腿在半空中來回晃蕩,悠閒自得。
  著紅衣的孩子,伸出小手撩撥起荷塘裡的水。
  “紅衣,你別弄濕了衣裳,爹爹又要罵。”那個穿白衣的孩子嫩聲嫩氣的對他說。
  著紅衣的孩子撅了撅嘴,把白白胖胖的小手縮回來,轉過頭對著穿白衣的孩子說:“琉璃,你別告訴爹爹。”
  穿白衣的孩子——琉璃用力點點頭:“紅衣,你別怕,我不說。”
  “琉璃最好啦。”紅衣湊過去,啾的一聲,親在了琉璃粉嫩嫩的臉蛋上,看著他慢慢染上紅暈,拍著小巴掌笑開懷。
  “噓,紅衣,別鬧。”琉璃眨巴著眼睛,將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太大聲。
  “恩,琉璃,你過來我屋子玩好不好?昨天爹爹要我練習的曲子我還不會,你教教我。”
  “好,我們走吧,免得爹爹又要罰你。”琉璃站起來,伸出手拉住紅衣。
  陽光從剛抽出嫩葉的枝丫中穿過,散落地面,兩個手牽著手的孩子奔著小短腿,一紅一白,興高采烈的跑著,斑駁的影子,在他們身上掠過,急速變幻著影像,嘻嘻的笑聲,從樹葉的縫隙中漏出,夾裹著春風,飄向四處。
  雲散,陽高,燕子從空中劃過,一片寂然。
  無聲的院落裡,因的這兩個孩子,似一幅寂靜的潑墨圖,一尾小魚躍然水面,一下鮮活起來。
  安寧的歲月中,此刻,靜好。
  “噓噓噓,小聲,別吵醒了人。”來到一排院落前,紅衣俏皮的擠了擠眼睛,推開自己的房間。
  冶豔的大紅色紗帳和褥被,是進入房間內最刺目的顏色,旁邊,黃花梨木的桌椅上是紫砂茶壺茶杯。旁邊,菱形的窗格,紅色的紗幔。另一側,黑色烏木的低矮木桌上,擺放著一具古琴。房間內東西簡單齊整,卻沒有低劣仿製,都是極高雅並且價格不菲之物。
  “琉璃,你過來坐我旁邊。”紅衣先走到木桌前坐下,拍了拍旁邊。
  琉璃坐過來,雙手放在膝蓋上,認真的點點頭“可以開始了。”
  試了兩下音,紅衣端正坐姿,輕提兩肘,凝神靜氣,曲子難度不算高,初始,似歡快的小雨滴落在芭蕉葉,濺起水花,發出叮咚叮咚的清脆聲,繼而,雨入荷塘,匯在一起,聲響漸提,氣勢漸大,不時拍打在礁石岸邊,乍然裂開。
  “你這裡,不對。”琉璃忽然出聲,軟軟糯糯的聲音。
  紅衣收回手,讓出位置。
  “這樣,要收斂一點。”雨水落入荷塘,輕快歡喜,撞擊在礁石之上,躍然跳起,與魚兒共舞。
  “聽到沒?”琉璃收音。
  紅衣撅嘴,奶聲奶氣的說:“琉璃真厲害,我怎麼就是學不會這裡?”嘟起小嘴,不開心的坐在那裡。
  琉璃比他大不了多少,卻顯的比他懂事許多,摸上他的頭安慰著:“沒事,紅衣跳舞很厲害的啊,我們這個院裡的哪個孩子都比不上呢!沒事,琴可以慢慢練,你別急。”
  “恩。”紅衣笑開,陽光映照在他的小臉上,白皙透明,長長的睫毛,圓潤的鼻尖,紅潤的小嘴,如粉雕玉琢的娃娃,玉雪可愛。一聲紅色妖豔的衣衫穿在他身上,非但不突兀,反而讓人有種不真實的夢幻感,只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子,卻硬生生在言行舉止中,帶出了幾分使人流連的美。
  “紅衣,你長的真好看。”琉璃認真的說。
  “胡說,琉璃才是最好看的,在這個院子裡接受爹爹教導的,我看就琉璃最好看。”紅衣從凳子上跳下來,拉住琉璃的小手,他不懂驚豔,高雅,嫵媚等等誇獎人的詞句,他就是覺得從小和他最合得來的琉璃是最好看的。
  “大家都說你長大要做頭牌的,紅衣,你想做頭牌嗎?”琉璃難得沒有露出大人臉,疑惑的皺了皺眉頭。
  “我才不想做頭牌,現在的頭牌哥哥好可憐,經常被人打,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而且有的時候我看到他換洗下來的衣服都是帶血的。”紅衣瞪著大眼睛,幾分惱怒的握著小拳頭,忿忿不平。
  “可是,不做頭牌也是會被打的呀。”琉璃眨了眨眼睛。
  “但是,客人都特別喜歡找頭牌的呀。”
  “也對,可是我看大家都想做頭牌的,為什麼?”
  “恩,爹爹說,頭牌就是最好的,最漂亮的,最出色的,最惹人疼的。他還說,頭牌能賺許多銀子,將來把自己贖出去,就能結婚生娃娃了。不當頭牌的人,賺不到錢,就要一輩子在這裡做工,會累死的。”
  “紅衣,你別結婚好不好?等將來我們兩個一起把自己贖出去,然後我們在一塊生活,不生娃娃了。”琉璃蘋果一般的小臉蛋極其鄭重的看著他。
  “好,我才不要娶親結婚,她們都很壞,我看到那些姐姐經常辱駡頭牌哥哥,說很難聽的話,她們自己長的不好看,可全都怪到頭牌哥哥身上。”紅衣一副小大人樣,抓住琉璃的小手:“琉璃放心,等將來我們賺夠銀子就一起離開,我們以後天天在一塊玩。”
  “好,拉鉤,不許變。”
  “恩,不變。”
  兩個孩子又坐回桌旁,琉璃小手托著下巴,耐心的傾聽著紅衣彈琴,偶爾指點一下。
  一個上午的時光,悄然流淌,待到外面傳來有人在絞水的聲音之時,紅衣縮回手,揉了揉肚子,眼巴巴的對著琉璃說:“我餓了,琉璃餓了沒?”
  “也有點,到吃飯的時間了嗎?”
  “我看看。”紅衣趴到窗臺上,四處張望。
  這座小院位於後面,跟前院僅有一個偏門相連,這裡居住的全是被賣進七雅樓內的孩子,有各種師傅每日進行調訓,待到年齡差不多時,就放進前院裡,開始正式掛牌。
  小院的房間一排鋪開,是極淡雅的青灰色,沒有多餘的裝飾,倒也清幽雅致,院子中間一個圓圓的大花壇,裡面種植了各種花草,這個時節,淺白粉紅,開的正歡,一派清怡歡快的氣息。
  東北角水井處,一個灰色衣衫的小廝正從水井裡絞出水往旁邊的大缸裡倒著。
  “李二哥。”紅衣眼睛一亮,小聲喊。
  李二提著桶,正專注的倒著水,一時沒有聽到他的喊聲。
  “李二哥,李二哥,李唔……”琉璃一把捂住紅衣的嘴巴,搖著頭要他小聲點。
  卷起一個紙團,對準李二的腦袋砸了過去。
  “嘿嘿。”李二被砸,摸了摸腦袋轉過頭來,看到趴在窗臺上看著他的兩個孩子,傻乎乎的笑了笑,走過來。
  “李二哥。”“李二哥。”兩個孩子齊聲喊,聲音稚嫩又清脆。
  李二又摸了摸腦袋,從懷裡掏出來一個白色巾帕包裹住的東西,他朝身上擦了擦,將手上的污漬擦去些,才小心翼翼的展開巾帕,露出裡面四個雜面的餑餑。
  “吃吧,這個可甜。”
  “謝謝李二哥。”紅衣拿過兩個來,遞了一個給琉璃,剛要咬上,又拿起巾帕裡一個,遞給李二:“李二哥也吃,一起吃。”
  “不不不,我吃過了,你們吃啊。”李二忙搖手。
  “你不吃,我也不吃。”紅衣撅嘴威脅。
  “呵呵,好,一起吃。”李二接過餑餑,一口咬下去半個。
  “李二哥你去做飯吧,等會在來找我們玩,別讓爹爹看到你了。”紅衣吃完餑餑,擦擦嘴讓李二接著去忙活孩子們的午飯。
  “嗯,好的。”李二把巾帕小心翼翼的折好放進懷裡,走回水井旁。
  午飯時,除了昨夜裡幾個受了罰,睡的遲的孩子,院子裡的都起來個差不多了。
  李二早將絞上來的水燒開溫著,待孩子們起來後,挨個房屋送過去,讓他們自行梳洗。折騰了多半個時辰,都收拾的乾乾淨淨,站在院子中央。每個都穿著上好的綢衣,映襯的本就俊俏的孩子們更是如同觀音畫裡走出來的童子一般,白皙的皮膚,烏黑的頭髮,嫣紅的嘴唇,陽光下,晃花了人的眼。
  孩子們都不言不語,安靜站著,沒多會,側門吱呀一聲從外面推開,走進一男子,二十多歲,一身淡青色的衫衣,眉梢眼角處,風情微露。
  “喲,今天這是都挺乖的啊,都在呢。”男子輕輕一笑,嫵媚之極,絲絲縷縷的風情漾開。
  “爹爹好。”一排齊刷刷的聲音響起,清脆又悅耳。
  “好好好,大家今天都乖乖的,爹爹就比什麼都好。”男子眼睛笑的眯起來,悠閒的跺著步走到他們中間,後面跟著一個手提著大食盒的侍衛。
  “來,乖,先把整個喝了。”男子打開食盒的蓋子,一雙手,白蔥一般,細細長長,又嫩又水,指甲處都泛著紅潤的光澤。
  端起一碗黑色的湯藥,走到前面第一個孩子那裡:“乖,喝了。”
  “恩。”孩子大概也就五六歲的樣子,算是裡面最小的一個,最吸引人的是他粉嫩的唇瓣,微微豐厚,向外嘟起,煞是可愛,接過男子遞過來的小碗,咕嘟咕嘟兩口喝光,末了,皺著眉,伸出舌頭,整張小臉都縮成一團。
  “呵呵,這麼苦?”男子摸著他的小臉蛋問。
  “爹爹,不苦。”
  “不怕,來,吃顆話梅。”男子從荷包裡掏出一粒話梅塞進孩子嘴裡。
  “謝謝爹爹。”
  紅衣和琉璃差不多年齡和身高,排在一起,喝過苦苦的湯藥後,紅衣見琉璃苦的直拿手往嘴裡扇風,拉住男子的袖子要了顆話梅給琉璃。
  “給你吃。”
  “你吃吧。”
  “不,就給你吃。我不怕苦。”紅衣轉開頭把話梅塞進琉璃小手裡。
  “紅衣。”琉璃含著話梅,悄悄抓住紅衣的手,紅衣回頭看著他,話梅撐起他的腮幫,鼓鼓的,用手指按了按那裡,開心的笑起來。
  “混帳,你以為你還是管家少爺,你就是個破爛貨,我這裡要你就是你的福分了,還想什麼?供你吃好喝好穿好玩好,如今,分文未賺,就花銷許多,你當這裡是官府救濟啊?”
  男子犀利難聽的話語突的響起,紅衣和琉璃以及一眾孩子齊齊看過去。
  第二個孩子,已經快要滿十二歲了,送進來才剛幾天,調教的時日不算夠,好在他來這裡時也是官家子弟,琴棋書畫,也倒算的上是精通,只需將其他需要的再好好訓練些日子,推遲一到兩年再掛牌也可以。
  這碗湯藥,每日午飯前,是必須喝下的,雷打不動的規矩。
  初初來到,這孩子不知是什麼,倒也乖乖喝下,只是今日不知為何,忽然脾氣暴漲,死活不肯接過。
  男子一巴掌打過去,孩子白皙的臉蛋上立刻浮現出淡淡的紅印:“爭什麼啊爭,你能爭的過這天?老實的喝下去,什麼也別想。”
  “我不喝。”那個叫凝珀的孩子扭過頭,挺著倔強的下巴。
  “灌。”男子吐出一口氣,微微一笑,眼簾垂下,對提著食盒的侍衛吩咐。
  “嗚嗚,唔,不,咳咳。”十二歲,如何抵得過習過武功的二十多歲男人,掙扎,踢打,終究被迫咽下。跪倒在地上,淚水,藥汁,糊在臉上,狼狽的可憐。
  男子陰冷的笑在唇邊緩緩溢開:“這藥汁,你這個年齡喝都該晚了,瞧瞧這身條,都發育好了,要加大量,你,接著灌,再一碗。”指著食盒裡僅存的一碗,厲聲喝道。
  “你爭什麼?你當你還是那管家少爺啊,等哪天把自己贖出去,重新開枝散葉啊,做夢吧。在這裡的孩子,就是出去了,也是個被男人壓在身下的命。
  是,這碗藥,讓你的發育漸慢,比平常孩子要瘦小,個頭矮,力氣弱。可,這是你們活命的本錢,懂不懂?”男子指著侍衛對他說:“你長的跟他一般高,你認為有人要你嗎,啊?你長的跟他一般壯,力大無比,輕輕鬆松將人踢開,踹到,這樣能行嗎?哪個客人會點你,啊?你覺得客人上這裡來是找不痛快來了嗎?”
  男子俯視著坐在地上的孩子,眼神冷漠又無情:“今晚,用最粗的,既然這孩子不願意等,我也犯不著好心裝你親爹了。”
  寧死不屈

  傍晚,遠處淡青色的山川遮擋住夕陽,整個天空,只剩下晚霞在肆意燃燒著,細碎的光線從枝葉間灑落,在地面上形成了點點光斑,寂靜了一個白天的前院開始傳出響動,絞水聲,做飯聲,笑鬧聲,漸大。
  紅衣抿緊嘴巴,繃著小臉,手握毛筆,認真細緻的書寫著,一撇一捺,收筆,最後一個字完成後,他放下毛筆,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揉揉眼睛,才發現,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靜靜收拾著臨摹的帖子,屋內光線從濃重的橘黃色很快轉換成青灰色直到深灰,最後,如同熄滅的燭火,沉重的黑色溢滿整個房間。
  趴在視窗,紅衣嘟著嘴看著外面,房屋上籠罩著一層極輕極淡的霧色,仿佛還帶著剛才晚霞的那點豔紅色,朦朦朧朧,不真實的夢境一般。
  琉璃敲了兩下門,推開:“你臨完了嗎?”
  “恩,完了。”紅衣點頭。
  半個時辰,負責教導他們寫字的師傅佈置的任務,臨摹名家的字帖,完成後要交給蘇老闆,也就是他們稱呼為爹爹的那個男子檢查。
  “那我們去吧。”琉璃手裡拿著一疊宣紙,黑色的筆跡透出來,幾分稚嫩。
  “恩。”紅衣低著頭。
  “爹爹。”小院裡最北邊一間房是爹爹偶爾在這裡的臨時住處,大多數時間他是待在前院的。
  “進來。”
  屋子裡,燃著燭火,橘黃色的光芒,溫暖而熨帖,細細聞,還能聞到空氣裡飄散著若有若無的熏香的味道。
  兩個孩子走進去就呆立當場,今天下午抗拒著不喝湯藥的孩子——凝珀,正赤 裸著身子趴在床上,雙手被白色絲帶牢牢捆綁在床頭,在燭光搖曳中,白皙光滑的身子,就像渡了層金光,仰起的脖頸,柔弱而無助。
  “爹爹,臨的帖。”紅衣小聲說,把琉璃的帖子一起遞過去。
  “放桌上。”蘇介坐在椅子上,手中把玩著一根黑色的裹了一層皮子的棍棒:“站那裡看著,不許走。”
  “你們兩個年紀也差不多了,過些日子就開始吧,今天,先看著,以後聽話些就沒那麼多苦頭吃了,聽到沒?”蘇介聲音柔和,語調輕緩,只是那雙眼睛卻冷酷至極,直直的盯視著兩人,將他們緊緊壓迫,不容許一絲的反抗。
  “是,爹爹。”紅衣小臉慘白,細聲答應。
  “恩,站好吧。”蘇介又重新恢復了那副懶散的樣子,渾身似無骨,撐著桌子站起來,拿著手中的黑色皮棍,輕輕按壓住凝珀的屁 股。
  “瞧瞧,這小屁 股長的,可是不錯。彈性好,又圓潤,摸起來手感就一流,可是,因為不注重保養,經常需要落座的位置略微有些粗糙,需要好好按摩,用藥膏和藥油推開,重新恢復孩童般的細嫩,到時候,那些個男人豈不各個都會愛不釋手,流連忘返。你這小子,別看是個擰種,倒是長了個好身子,餓不著。”
  蘇介手指輕觸,慢慢滑過,伸出舌頭,抬手,舔上指尖,輕輕一笑,兩個孩子打了個顫,握住了彼此的小手。
  “疼就叫出來,但是,記得要叫的好聽,知道嗎?要叫的讓人有欲 望,要叫的讓人想立刻插到你體內,要叫的讓人銷魂欲醉……”蘇介拿著一個粗大的玉制陽 具,將瓶子裡的酒倒在上面,細細塗抹,慢條斯理的交待著。
  忽的抿唇一笑,眼底的明媚溢出:“放鬆,乖。”
  “啊……”凝珀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瞬間劃破了凝滯已久的空氣,紅衣和琉璃齊齊朝後退了兩步,咽了咽口水,緊握著的小手微微抖動著。
  血從大腿根部蔓延而出,沒有一點遲疑,迅速染透了淡藍色的被面,無窮無盡,汩汩而流。
  “看,不聽話了,我就說過,要讓你叫的好聽些,這樣子的叫聲,客人都會被你嚇的不舉。”蘇介低笑,青蔥細指抬起,擦拭掉凝珀額頭上薄薄一層汗水,輕柔的動作,憐惜的觸摸,似娘親的手,在感染風寒之時,關心呵護。
  “啊……啊啊啊……娘……爹……”蘇介的另一隻手,毫不遲疑,堅定而有力的握著陽 具開始抽 插,紅衣站在那裡,耳邊似乎聽到了血肉的撕裂聲,一寸寸,一絲絲,破敗開裂。
  凝珀雙手用力搖動著,無奈絲帶纏繞,只勒出一道道紅紫色深痕,嘴裡一聲接一聲的呼喊著曾經疼愛過自己的爹和娘。
  聲聲泣血,卻得不到回應。
  “還不對,太難聽,不要叫爹娘,要叫大爺,要抑揚頓挫,要低啞嫵媚。”蘇介面上溫柔又疼惜,手中卻愈加大力,整根抽出,再整根插 入,因的有了血的滋潤,緊致又乾澀的甬道開始舒展開,逐漸適應了異物的出入,沒有了剛才的困難。
  凝珀的頭無力的垂掛在胳膊上,雙眼無神,迷離恍惚,額上的汗水不停的往外冒,滴在胳膊上,滑落到枕頭。
  疼痛,不會因為想念著爹和娘而得到舒緩,身後的陽 具,也不會因為用力的排擠而離開,能感受到的,除了鋪天蓋地的疼痛和腥甜的氣息,就是蘇介的聲音,低,緩,柔,纏繞在耳畔,恍恍惚惚中,在腦中徘徊翻滾。
  “恩啊……唔恩……啊……”
  “好,不錯,就是這樣,繼續。”蘇介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手腕轉動,玉制陽 具在裡面細細研磨。
  凝珀嘴唇微張,撕扯的痛感緩了下來,混沌的思維隱隱意識到是因為什麼,身體緊跟著本能的追求更加舒服讓自己痛苦更少的感覺,喉頭微動,溢出了一聲呻吟。
  “唔啊……”
  欲語還休。
  紅衣猛的握緊琉璃的手,只覺得心頭被一根軟軟的絨毛刷過,不自覺的的打了個激靈,臉上悄悄爬上紅暈。轉頭,卻見琉璃張著嘴也是臉頰紅通通的。
  “好,就這樣。”蘇介滿意的笑,噗嗤,將粗物取出,淋漓的鮮血凝結成滴,反射出濃濃的血光。
  “啊……”饒是抽出的小心,凝珀仍舊疼的喊出聲,睫毛抖動著,淚珠一滴滴滾落。
  “告訴爹爹,明天喝湯藥嗎?”趴到耳邊,柔聲詢問。
  “喝。”
  “乖,明天喝完湯藥,准你休息一天。”蘇介抽過床頭絲巾,擦拭著手上的鮮血,輕拍著凝珀的頭。
  “你們倆,過來。”招招手,紅衣和琉璃走到他面前。
  蘇介托著下巴,不言不語,靜靜打量,燭火搖曳,照在他側臉,薄薄橘紅,年紀雖然已大,那刻在骨子裡的風塵卻是愈加濃烈,似乎正幽幽散開,待到要細看時,卻又不見。
  紅衣挺起胸膛,微側了下身子,站在琉璃前面,蘇介看到他小動作,噗嗤一聲笑出來:“怕了?”
  搖搖頭,紅衣咬了咬唇:“不怕。”
  “沒事,聽話的孩子就不會罰的。這麼漂亮的孩子,我怎麼捨得弄壞。”指尖從琉璃臉上移到紅衣臉上頓住:“好好學習,過幾天,我們就開始,一點點來,不會疼的。
  回屋去睡吧,明天就要早起練舞了。”倒了杯水,嘴角揚起諷刺的笑,冷冷看向床上的凝珀。
  凝珀的嗚咽聲,在幾人談話時就從緊閉的牙關間傳出,破碎,隱約,一股無法言說的痛苦摻雜其中,這會幾人閉了嘴,哭聲在寂靜的小屋裡更加突出,絲絲縷縷,似一條長長的絲線,不停的,不停的朝耳內鑽。
  “走吧。”蘇介起身,推開房門,把兩個孩子推出房門,將那哭聲隔絕。
  紅衣牽著琉璃的手一直走到自己房門口,猶豫好久,才抬頭,喃喃說:“琉璃,我們今晚一起睡,好不好?”
  “好,那去端熱水,先洗洗腳再睡。”琉璃正有此意,立刻點頭。
  梳洗完畢,頭髮鬆開,身著白色褻衣,兩人鑽進被窩,面對面,眨巴著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琉璃,你害怕嗎?”紅衣把手搭在琉璃的腰上,小聲問。
  “你呢?”琉璃身子瑟縮,朝紅衣的方向偎過去,藕節一樣的胳膊從松垮的褻衣裡露出來,搭在紅衣的腰間。
  “我害怕。”紅衣垂眼,眼睫毛不停抖動著。
  “我也害怕。”
  “琉璃,你到時候要聽話,記得嗎?別反抗,也別哭鬧,再疼也要忍著,回來我給你揉揉就好了。”紅衣稚嫩的童音充滿了關切,雖然奶聲奶氣,卻是鄭重其事。
  “恩,我知道,紅衣也是,要聽話。”琉璃重重點頭。
  兩個孩子好久沒有在一起睡覺,到底是孩子心性,害怕過後又嬉鬧起來。紅衣撓著琉璃的胳肢窩,惹的琉璃咯咯笑,臉上泛著紅潮討饒。
  燭火劈啪,一陣跳躍。
  琉璃粗粗喘著氣,忽然輕咦了一聲。
  “怎麼了?”紅衣問。
  “你眉毛裡,黑色的是什麼東西?”
  “眉毛?”紅衣皺眉,抬手摸上眉頭,不明所以。
  “別碰,我看看。”
  琉璃把整個臉龐都湊過去,鼻尖貼著鼻尖,瞪大雙眼看著右邊的眉毛,用手扒拉著:“是顆痣。”
  “痣?”
  “是的,很小一顆,就在這塊眉毛最多的地方藏著,還是紅色的呢,你自己也不知道嗎?”
  “不知道,銅鏡裡又看不清楚。”紅衣好奇起來,擠了擠眼睛:“是不是最近才長出來的?”
  “痣還能長的嗎?都是小時候就有的吧。”
  “那我看看你有沒有。”紅衣肉肉的小手扒著琉璃的眉毛,弄的他癢癢的,笑著抓住紅衣手腕:“沒有,我沒有。”
  兩人笑著鬧著,隨著燭火燃盡熄滅,也沉入夢鄉。
  兩個玉雪可愛的孩子臉貼著臉,互相抱著腰身睡在一起,就連兩隻小腿也不老實的疊在一起。月光從木窗格子裡灑進,一片安寧。
  清晨,日頭剛出,琉璃揉了揉眼睛,聽到外面的絞水聲,撐著胳膊坐起來,推了推睡的香甜的紅衣:“紅衣,天亮了,起床了。”
  “再睡會。”紅衣小手搭在琉璃的大腿上,含糊的咕噥著。
  “快點起來,不然要挨駡的。”琉璃鍥而不捨,一直推著紅衣。
  “琉璃,我好困。”撅著嘴,紅衣搖搖晃晃的坐起來,不捨得睜開眼睛。
  “快點,我聽到李二哥燒開水去了,等下就會送熱水過來了。”琉璃跳下床,拿過放在床尾的衣衫,一件件套上。
  “琉璃幫我穿。”紅衣閉著眼睛靠在床頭,小聲哼哼。
  “懶傢伙。”琉璃人小鬼大的說著,扶著紅衣給他套上一層裡衣,正要把那身紅色的外衣披上去時,就聽到一聲沉悶的聲響,緊接著李二哥驚恐的大叫聲,響徹整個小院。
  “怎麼了,李二哥。”兩人瞬間清醒,奔到門口,院子裡的孩子都被嚇到,穿著淩亂的還沒有整理好的衣服站在門口探望。
  “這,裡,啊,”李二坐倒在門口,兩隻眼睛瞪著房間裡,口中喃喃不知要說什麼。
  “吵什麼。”蘇介從前院隱隱聽到叫聲,披上衣衫趕過來。
  “這裡。”李二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像看到救星一樣爬向蘇介,急促的喘著氣,手指哆嗦著指向房間裡。
  正是昨夜凝珀睡下的屋。
  蘇介臉色凝重,一步步走過去。
  孩子們也尾隨其後,待走到門前,此起彼伏的叫喊聲立刻響起。
  “別喊。”蘇介回頭,眸中戾光直閃,打了最前面孩子一個巴掌,厲聲喝道。
  屋內,正中央,對著門,凝珀的屍首從屋樑上垂下的繩索裡掛著,胸前掛著四個字,兩張宣紙,從脖頸到腹部,粗粗的筆跡。
  寧死。
  不屈。
初次調教

  日子一天天過去,春日漸暮,褪去厚重的衣衫,初夏來臨,輕便飄逸的薄衫披上了身。
  小院裡,李二架起了幾個棚子,葡萄枝蔓順著棚架爬過,遮蓋住半個天空,棚子下面,一張石桌,旁邊放置幾張石凳,在這個夏季來臨的日子,也倒添了幾分涼意。
  上午,院子中間那個空房內,蘇介坐在房間一角,吃著盤子裡的小點心,雙腿交疊著,懶散的看著屋子中間大片的空地上正練著舞的孩子。
  負責教舞蹈的師傅是個女子,夫家姓劉,三十歲左右,腰肢柔軟,骨骼纖細,一步一回首間,可間本身的功底。
  她眼睛微眯,看著前面一排的琉璃,眉頭略微不耐煩的一皺,待這一段舞完,才擺擺手讓他過來。
  “你要放開,別太僵硬。”劉夫人教訓著琉璃。
  “是。”
  “跳一段,就剛才那個步子,腰放軟一些。”
  琉璃退開兩步距離,輕抬雙手,柔軟又下垂的袖口像水一般從手腕滑到手肘,露出白皙的皮膚。腕子搖動,在空中甩了幾個圓後,腳底開始挪動。
  “不對,這裡,腰再活一些,別僵著不動。”劉夫人明顯開始不耐煩。
  琉璃咬了咬下唇,臉上紅紅的,頓了一下後繼續扭動腰部,比起剛才幅度要大了不少。
  “不行,不要這麼生硬的晃動,要自然而然的,就像流水一樣,緩慢輕柔。繼續。
  ……
  不對,不對,我告訴你的沒聽懂嗎?
  好了好了,停下。過來。”
  劉夫人陰冷著雙眸,盯住琉璃,嗤笑一聲:“你也不是什麼官家子弟,怎麼還抱著那些個自尊矜持的,跳個舞都放不開,以後在床上可如何是好?
  蘇老闆,你說如何?”話鋒一轉,劉夫人看著坐在一角裡悠閒自得的品著茶的蘇介忽的詢問。
  “隨你意,說了,都交給你了,只要不弄壞,怎麼處置都行。”蘇介聲音總帶著股懶散的感覺,半眯的雙眼隨意的掃了一眼琉璃。
  “放心,弄不壞。”劉夫人點頭,從袖兜裡掏出一個硬硬的長方形的東西,打開蓋子,取出一根繡花針。
  “來,過來。”招手,讓琉璃過去。
  “爹爹,琉璃會好好跳舞的,他會的,饒了他吧。”紅衣在琉璃發生前忽然對著蘇介呼喊,焦躁不安,又略帶惶恐,小拳頭在身旁緊緊握起。
  蘇介恍若未聞,劉夫人也是淺淺一笑,拉過站在原地瑟瑟發抖的琉璃的小手,對準虎口用力一刺。
  “唔……”淚珠立時滾落,悶哼聲被壓進喉嚨裡,沒有溢出來。那只手,劇烈抖動著,指節僵硬彎曲。
  “告訴你們的師傅,會好好練舞嗎?”蘇介柔聲問。
  “恩……”琉璃閉著嘴巴,死命咬著唇,從鼻腔裡應聲。
  劉夫人拔出繡花針,拍拍他的手,拭去那一點紅色血珠:“好了,不怕,不會留疤痕的。”
  擦掉在面前這些人眼裡根本不值錢的淚水,琉璃站回隊伍,跟隨著大家。
  抬手,轉腕,扭腰。
  “琉璃。”紅衣從後面走過來,上午兩個時辰的練習時間結束了,各自回到房間等待午飯,抓起他的小手舉到唇邊,小心翼翼的吹著:“疼嗎?”
  搖搖頭,琉璃不吭聲,淚珠吧嗒吧嗒的掉。
  “你別哭,以後好好聽話跳舞,可別管那些別的,我不想你跟凝珀一樣。”紅衣抱住琉璃的脖子,小聲的說。
  凝珀半夜用那根捆綁了自己手腕的絲帶懸掛在房梁上,上吊而亡,十二歲,爹爹曾經官列四品,享盡一個官家子弟的榮寵,最後也不過被蘇介一席草席,隨意挖了個坑,掩埋在郊外。
  看的多了,也隱隱約約的懂的了些。
  死了,就什麼都沒了,維護了那所謂的尊嚴和人格,得到的並不是所謂的尊敬和榮耀,而是無名無姓隨意掩埋的一座土墳頭。
  “我知道了。”琉璃抹掉淚,圓圓的眼睛大睜。
  所謂的尊嚴,是屬於自由之人,權勢之人的,與他們這些人,無關。
  下午,是學琴和臨帖的時間。
  待到日頭西落,紅霞漫天時,紅衣揉了揉眼睛,放下手中的毛筆,點上燭火,收拾好臨的帖子,去到隔壁房間找琉璃一起去交給蘇介看。
  每日的這個時候,蘇介總是在後院的。前院裡,除了他以外,還有一個負責管事的,偶有一些特殊的情況需要他解決以外,基本上是空閒的。
  房間裡走出幾個已經交了帖子的孩子,薄衣薄衫,淡淡香氣,紅衣牽著琉璃的手走進去,蘇介懶散的坐在那裡,手中拿著帖子,一張張細看。
  “爹爹,放這裡了。”照規矩,放下後,蘇介吩咐一聲他們便可以走了。只是今日,蘇介卻放下臨帖,拇指放在下巴處摩挲著,似在思考什麼。
  “你們,過來。到年就要九歲了吧,也是時候了。”蘇介捏著兩個孩子的身體,從上到下,關節處略略停留。
  “你留下,你回去。”指了指紅衣,又指了指琉璃。
  紅衣臉色瞬間煞白,一雙眼睛因為害怕而不停眨動,喉嚨滑動,嘴唇微張,卻說不出話。
  琉璃見紅衣這幅樣子,也是一臉恐慌,握住他的手,對蘇介說:“爹爹,你,紅衣要幹嘛?”
  “別怕,沒事的,乖乖聽話。”蘇介抿唇輕笑,伸手將紅衣抱起放在自己大腿上,像個父親一樣,拍著他後背,柔聲哄:“紅衣這麼聽話,爹爹才不捨得弄傷你,放心,絕對不疼的。”
  蘇介本就長相豔麗,又因的這刻意的溫柔,蒼白如雪的肌膚上染了幾分嫣紅,那股冰冷的霧氣散開,多了幾分親近之意。一時間,兩個孩子就這麼看著他,說不出話。
  “乖,琉璃再過幾日要另外一個師傅來教導,今天就先回去睡吧,放心,明天給你一個完整的紅衣。”
  “你回去吧,琉璃。”紅衣扯開一個勉強的笑,安撫琉璃。
  “我……”
  “你回去。”紅衣忽然放大聲音。
  琉璃回身,一雙大眼睛就這麼看著他,緩緩在外面闔上了木門。
  星光閃爍,白天就是個天高雲淡的好天氣,晚上,更是繁星點點,一彎弦月,上面遮擋著幾縷薄雲,朦朦朧朧。
  蘇介走到床邊坐下,並沒有觸碰紅衣,他斜斜靠在那裡,微閉著雙眸,一如既往的神情懶散。夜風吹過,窗邊淡紅色的薄紗飄蕩,寂靜無聲。
  紅衣的呼吸聲愈發急促,他害怕,慌張,不安,甚至是,蘇介此刻直接就將他衣服脫掉,拿出那個讓他膽戰心驚的東西,也不一定有這一刻的那種焦灼感。
  蘇介越是不動聲色,紅衣越是害怕,終於,他開口喊:“爹爹。”明知眼前人是讓他遭罪的人,卻不得不開口求饒。
  蘇介面色不變,睜開眼睛,裡面波光流轉,笑意盈盈,宛如外面那被遮擋住的月光,朦朧又撩人:“過來。”
  紅衣握緊小拳頭,走過去,低頭不敢看他。
  “呵呵,不用害怕,瞧這小臉,都白了,今天是這個,看看,這下不怕了吧。”蘇介從枕頭後面的盒子裡掏出一根玉白色的陽 具,細細的,跟小指差不多粗細,沒有了那日看到的猙獰感,凝脂玉般的白色,讓這個東西看起來溫潤了許多,甚至讓人禁不住產生好感,想放進手裡細細查看一番。
  紅衣略略鬆口氣,抬頭燦然一笑:“爹爹我不怕。”
  蘇介一愣,之後立刻反應過來,笑的不可抑止,像是那種發自肺腑的開心。眸子裡因為笑意,水光閃閃,似是沉澱進了星子,泛出明亮的光芒,帶著某種說不出的意味看著紅衣,嘴裡感慨的讚歎一聲:“你這孩子,真的不錯。不似那種成天尋死覓活的傻瓜,又不似丟棄自尊只圖錢財的愚人,小小年紀,卻懂得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要說我原本還是不信那些什麼血脈的,可是看來也是有幾分說法的。”
  蘇介說到這裡,神色一變,眸子暗沉下去,嘴角噙著一抹冰冷又惡毒的笑:“不過,再如何,還是要做這麼個下賤的活的人。我還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看到你輾轉于各個男人身下的情景。”
  紅衣年紀尚幼,一番話聽的懵懵懂懂,可蘇介的神色在燭火跳躍中卻非常清晰,咻忽轉換間,讓他身子瑟縮,瞬間汗毛倒豎。
  猶豫間,紅衣隱隱約約覺得他說的血脈和自己的身世應該相關,小拳頭握緊又鬆開,不想讓自己知道的,就算是問了也不會說,反而會惹到爹爹,說不定挨一頓罰。
  蘇介悠閒的看著在那裡低垂著頭的紅衣,站起身,把鋪蓋弄齊整,今天特意鋪了大紅色的被面,上面繡著大朵大朵的牡丹,冶豔又嫵媚。
  蘇介對於孩子們的打扮都是要親自過問的,紅衣眼睛很大,圓圓的,眼尾處微微上揚,等再大個幾歲,張開了,定然是個勾魂攝魄的水眸,唇瓣比別的孩子要略紅一些,現在年幼還不覺得,只是看起來玉雪可愛,等到夠年齡掛牌了,這種小嘴,是看見就讓人心癢難耐的,三歲看老,不止是性情,還包括長相,蘇介這些年手裡經了不少孩子,什麼類型,一眼就准,他從紅衣還小的時候,就只允許他著紅衣,就連鋪褥被面,紗簾桌布,都是那大紅的顏色。
  他要他把紅色的這份豔,這份魅,這份妖,從小就刻進骨子裡,帶進血脈裡,一舉一動,都悄然綻放。
  “紅衣,來,將衣服脫了。”蘇介起身,解開紅衣頭頂束髮的帶子。
  顫巍巍的小手摸上腰帶,夏日衣衫少,除去外面一層輕紗和衫衣,就只有那個紅色的肚兜,松松掛在脖子上。
  “哎,別脫這個了。”蘇介看紅衣將手伸到脖子後面要解開結扣,淡聲阻止。
  “怎麼還穿著肚兜?”近兩年已經沒有再給紅衣訂做肚兜了,這個年齡的男孩子基本都不再穿了,看紅衣身上這件,有點小,邊角處還有點破舊,大概是幾年前的了。
  “恩,習慣了。”紅衣小聲回答。
  “這樣也挺好。”蘇介點頭,一把將他推倒在床上,看著那因為驚慌而圓睜的大眼,笑起來。
  絲綢被面上的牡丹,繡工極好,細細密密的針腳,逐漸暈染的顏色,雍容華貴,又奢侈淫靡。
  紅衣僅著肚兜,赤身躺在上面,白淨的小臉上早就染上紅暈,有些害怕,有些難過。
  八歲多大的孩子,還很小,更何況是被每日灌下抑制發育的湯藥的他,白皙的小臉,乾淨又單純,偶爾眨下眼睛,裡面自始至終都是純潔又清亮的。
  蘇介沾了一點早就備好的豬油,細細塗抹在玉制的陽 具上。
  “轉過身子。”
  紅衣剛才死死盯著那個讓自己恐慌的東西的眼睛收了回來,看了看頭頂的紗帳,輕輕嗯了一聲,撐起身子,翻過來,把臀 部略微抬起。
  “真乖。”輕笑一聲,濕潤粘膩的指尖觸上他的臀 瓣,紅衣本能性的縮進了那裡的肌肉,惹的蘇介又是一陣笑。
  凝成脂狀的豬油被塗在穴 口,耐心的打著圈,蘇介指下動作輕柔,讓緊張的紅衣放鬆不少,待到入口處在他手下軟化並逐漸打開時 ,硬硬的物體抵在了那裡。
  紅衣終於忍不住喉頭的移動,害怕的呻吟出聲。
長夜未央

  下意識的緊張中,紅衣全身肌肉緊繃,穴 口也縮緊,不容外物進入。並非反抗,並非不聽話,只是一種感覺到會對自身造成某種傷害而進行的本能行為。
  蘇介只頓了一下,沾滿了油脂的手拍了拍紅衣的臀 部,算作安撫,緊跟著毫不遲疑的將玉具往體內送去。
  沒有一點猶豫,一直向裡推進。
  排斥,緊縮,都不能阻擋玉具的前進,本身就不算粗大,穴 口又潤滑很久,如何能阻止。
  玉具進入到最深處,整個埋了進去,皺褶一縮,將尾端也裹進去,緩緩闔上。
  火辣辣的疼痛。
  第一次,前面準備做的再充足,再細緻,動作再溫柔,異物入侵的那種違和感仍舊是不能忽略的,灼熱,刺痛,難受。
  待到蘇介手指推開輕吐一口氣,紅衣握緊的小手鬆開,才發現,眼前什麼都看不清,早就被淚水糊住,暈紅一片。
  “別動,就這麼趴著,過上那麼一會就用力縮進一下後面,夾住它。”蘇介拿起巾帕擦掉紅衣背部一層汗水,淡聲吩咐。
  點點頭,紅衣已經說不出話,委屈的將臉埋進褥被裡。
  剛才因為緊張,渾身繃緊,用盡了全力,這會放鬆下來,全身酸軟,臉頰發燙,好似經過了一場奔波,力道全失,就連話都說不出口。
  “好孩子。”表揚的誇獎了一句,蘇介走到臉盆旁,用皂莢清洗著自己的手。
  紅衣頭朝牆面,半個臉趴進被子裡,淚水不停滾落,他一直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可是真的來到時,卻忽然讓他覺得……害怕。他不是想反抗,也不是想為了什麼自尊而鬥爭,他就是覺得有些東西變了,在今夜,被打碎了,他惶恐,不安,卻不知究竟是因為什麼確切的原因,渾身虛軟無力,他只能靠流淚而發洩,耳邊,忽然響起那天凝珀淒厲的哭喊,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嘴裡茫然的喊著:“爹……娘……爹……娘……爹……”
  他喊的聲音很細小,小的連坐在房間裡蘇介也沒有聽到,他甚至是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張開嘴巴,從喉嚨裡送出一聲聲氣體,微不可聞。
  沒有任何意義。
  他不同別的孩子,七歲,八歲,三歲,五歲,被賣進來或者是被充作官妓,他是從記事起就生活在這裡,眼前所見,只有這一方天地,回憶小時候,也就是夏日的葡萄藤架子,和冬日的漫天大雪,小院裡的天空是四方形的,除去寥寥幾次他得以走進前院,剩下的日子,就是在此重複的生活,他只認識蘇介這個名義上的爹爹和幫他們燒水做飯的李二哥以及和他要好的琉璃,別人對他來說,都是不熟悉的,甚至是爹娘兩個字,對他而言,也不過是一種陌生又遙遠的稱呼。
  可不知為何,在這個日子,他就自然而然的喊出了爹娘,仿佛,這兩個字能給予他無窮盡的力量和撫慰,讓他沒有那麼疼,沒有那麼害怕,沒有那麼難受,喊了一遍後就再也沒有辦法停止,就這麼一直喊下去,反反復複,直到脫力昏厥。
  第二日,上午照例是舞蹈,紅衣發燒,沒有去,蘇介特意放了他一天的假。
  中午琉璃練完舞,連口水都沒有喝,就直接奔到紅衣這裡,抓住他的手就開始吧嗒吧嗒的掉眼淚。
  紅衣也是委屈,看到他哭,反而用力吸了一口氣,將淚水壓回去,吐了吐舌頭:“看看我多好,今天能休息一天。”
  “我,你,爹爹。”
  紅衣噗嗤一聲笑出來,小臉因為發燒紅彤彤的,歪著腦袋,故作疑惑的說:“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琉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剛才那份緊張消退不少,急急忙忙的問:“你受傷了麼?有沒有流血?爹爹弄的你疼嗎?”
  紅衣孩子氣的拍了拍床邊,讓琉璃坐上來:“沒事,沒受傷,爹爹很小心,都沒流血,下次論到你時,也不用害怕,很快就好的。”
  “可你病了。”琉璃低頭,難過的說著。
  “可能是昨天出汗出的多了,沒及時擦去,又忘記蓋被子,不礙事的,明天我就能跟你一起去跳舞了。”紅衣一本正經的安慰著琉璃,還大人樣的拍了拍琉璃的頭髮。
  “恩。”
  “你今天跳舞沒有受罰嗎?”
  “沒有,今天劉師傅還誇我。”
  兩個孩子就這麼坐在床頭說著話,一直到李二哥推開房門走進來送飯,才發現肚子都已經餓的快扁了,尤其是紅衣,早晨沒有吃上什麼東西。
  打開食盒,兩碗米粥,四樣青菜,一小碟糕點,兩個蘋果,一串葡萄。日日如此,米飯總是要熬成稀粥才可以給他們吃,菜,除了每月一次破例,幾乎不見葷腥,吃的最多的,總是青菜和水果。要是平常的孩子,這個年齡本是該長個子的時候,幾碗白米飯都不一定夠吃,他們卻是習慣了這些分量和菜色,米飯,饅頭,肉類,這些食物永遠不屬於他們。
  吃過飯,紅衣喝了藥,昏昏欲睡,迷迷糊糊的,非要琉璃陪著他。於是,兩個孩子,又躺在一張床上,互相摟著脖子,面對面的睡起來。
  春去秋至,如此往復。
  院子裡的葡萄藤架起又拆下,七雅樓買下了後面一塊地皮,後院也朝北邊擴建了些許,蘇介命人挖了個荷塘,在周邊種了些柳樹,搬來不少大石,散落塘邊。
  春天,趴在塘邊,朝裡面扔些糕點就能將裡面養的幾條小魚浮出頭,爭相搶食。夏天,聽著遠處的蟬鳴,坐在葡萄藤下,嘗兩口還酸酸澀澀的青葡萄,秋天,院子中央的花壇裡,開開落落,塗靡豔麗,冬天,搓著雙手看門前雪落。
  時光匆匆流走。
  此刻正是夏末秋初,紅衣再過半年就滿十二歲,幾年間,和琉璃二人愈發親密無間,彼此都將對方當成世間唯一可以信賴可以依靠的親人。
  十二歲,正是小倌們掛牌的絕佳時機,之前,未免太過年幼,各方面都得不到回應,之後,身形漸漸張開,肢體面容都已太過。
  這個年齡,身姿柔軟,皮膚細嫩,面容清純豔麗,亦男亦女,雌雄莫辯。大部分的小倌都在這個年齡正式掛牌,除去一些資歷太過差的,十歲,甚至是七八歲就被人破了菊,正兒八經的培養出來的孩子,大都在這個年齡,先進行一番造勢,然後出去表演幾次才藝讓人瞭解,再放出正式破菊的日子。如果長相夠漂亮,氣質夠迷人,一夜間賺到的錢財,足足可以抵過這些年來所有的吃穿用度。
  一場夜雨,將夏末最後一點酷熱給帶走,第二日,天還是陰沉沉的,幾分冷冷的濕意浸入這秋日,淡灰色的光芒照在池水中,裡面的魚兒歡快的游來遊去,偶爾出來冒幾個頭。
  順著剛剛修葺好的一條鵝卵石的道路,泛起淺淺一層枯萎的黃色的柳樹後,掩映著一道紅色的身影。
  琉璃一身白衣,清麗出塵,粉嫩的唇微張,笑盈盈的朝那抹嫣紅走過去。他踮起腳尖,放慢步子,悄無聲息的來到紅色影子的背後。
  正要張大嘴巴在他耳邊叫一聲,那道紅色的身影卻忽的轉身,臉上掛著一抹俏皮戲謔的笑,直直逼到他面前,不光沒有嚇到別人,琉璃反而被嚇到,大叫一聲,退了兩步才站穩。
  紅衣看著他被嚇到的樣子,扶住旁邊的柳樹就笑起來,也不知他站在這裡多久了,潮濕的霧氣早就將他頭髮和衣衫打濕,長長的睫毛上凝結著兩滴小而晶瑩的水珠,襯著他含了水汽的眸子更加濕潤動人,如同受到驚嚇的小鹿,濕漉漉的,充滿了讓人想要疼寵的特質。
  他還是著了一身紅色的衣衫,皮膚細白柔嫩,五官極其精緻,圓圓的眼睛尾端微微上揚,矛盾的糅合了清純和嫵媚,尤其是他的小嘴,紅豔豔的,泛起點點水亮。
  琉璃笑看著他,拍了拍胸口,不滿的撅嘴:“你怎麼看到我來了?”
  “我正在看著前面的池塘啊,你還沒走近,池水裡就有你的倒影了。”
  “那你還裝。”
  “不裝如何嚇到你?”紅衣燦然一笑,睫毛上掛著的水珠滑到臉頰,似一滴淚滾落。
  “你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多久了?渾身都濕了。”琉璃拉過他的手,瞪了他一眼,強硬的拽著他往房間內走。
  今日難得休息一日,琉璃睡飽後到隔壁房間找人,發現紅衣竟然不在房間。
  不知在這裡究竟站了多久,才會讓身上頭髮上都沾染了那麼多露水,琉璃素來冷靜的心思這會也急躁起來,拉著紅衣的手腕加大了力氣。
  “琉璃,疼。”紅衣口裡說著疼,臉上卻掛著淡淡的笑。
  走進房間,琉璃才鬆開他,倒上一杯熱茶水遞給他,拿起幹帕子擦著他的頭髮,嘴裡不停的念叨著:“天冷了,不注意的話,染了風寒我可不管你,你也別找我。”
  “行了,我知錯了。”紅衣討饒,拉過琉璃的手讓他坐到旁邊。
  屋外,毛毛細雨一直不停,坐在房間內,看著外面灰濛濛的一切,有種破敗的淒涼感,天地間,一時就只有這麼暗沉的灰色,什麼也不剩。
  兩人喝了幾口熱茶暖了暖身子,琉璃問:“你是害怕要掛牌的事嗎?”
  昨夜,蘇介告訴他們兩人,最近幾個月內,就要他們正式掛牌,這些日子裡,已經去前院經常來光臨的客人那裡開始傳述他們兩人的才貌,提前開始造勢了。
  琉璃問完話後紅衣並沒有回答,他只是攏了攏自己的衣袖,手指觸上前些日子被紮在虎口處的幾個針眼,來回摩挲著,他無意識的看著那裡,眼睛裡有些茫然。
  那幾個針眼是蘇介紮的,他們做錯事,臉不能碰,身子更是不能碰,要永遠保持乾淨無暇沒有一絲疤痕和印記的,所以,針紮是最好的,尤其是手掌,不論是虎口,指甲,還是掌心,每一處,紮進去都是錐心的疼,十指連心,說的大概就是這種疼痛的感覺。
  那日,琉璃並不知道紅衣做錯了什麼,只是知道蘇介推開門一臉冷厲的走回前院,紅衣無聲的趴在床上,兩隻手腕翹起,劇烈抖動著,上面,無數細細密密的針眼,甚至是指甲蓋內,都有細細長長一道紅痕,琉璃不敢想那是怎樣一種痛,他跪在床邊,抓住紅衣的手,無聲的留著眼淚。
  蘇介絕大多數時候是溫柔和緩的,前提是你要絕對聽從他的吩咐,而紅衣一向聽話,從小到大受到的懲罰更是屈指可數,卻不知為何那次會將蘇介那張柔和又豔麗的臉打破,讓冰寒之氣毫不掩飾的流露出來的。紅衣不說,琉璃也沒有逼迫,只是在之後的日子裡,紅衣見到蘇介後,不再叫爹爹,而是一口一個蘇老闆。
  蘇介每聽到一次嘴角就會勾起一抹很冷的笑意,充滿了諷刺和嘲弄,可紅衣不在乎,他不卑不吭,絕不改口。
  琉璃望著紅衣,他大概明白他為何不想再喊蘇介為爹爹的原因,爹爹不僅僅是兩個字,也是代表了一種別人不能褻瀆的親情,蘇介是老闆,是養育他們,教導他們長大的人,可以叫任何稱呼,唯獨爹爹兩個字,不能叫。
  蘇介一向自負,不允許任何人的反駁,卻不知那日紅衣是如何讓他應允的,又或者是他不曾答應,而紅衣卻也不會妥協。
  真思索間,紅衣忽然開口,一雙澄澈的眸子裡,光芒閃動,微微朝琉璃一笑,抓住他的手:“沒事,我才不怕,又不是剛剛才被賣進來的孩子,我才不會鬧那些彆扭呢,琉璃也別鬧,等我們掛牌那天,保管叫所有人驚呆。”
  琉璃不知為何,紅衣明明是很開心的口氣,語調上揚著,卻讓他感到了幾分悲哀,努力的想要笑笑,發現,手背上面滴上一滴不屬於自己的眼淚。
並非女子

  琉璃的嘴唇動了動,什麼也沒說,他也不知道這個時刻該說什麼,安慰,還是鼓勵。
  他抓住紅衣的手,緊了緊,清亮的眸子裡波光閃動,良久,也低下頭,小聲的歎了口氣。
  外面陰沉又潮濕的天氣讓兩個孩子都感覺到心頭悶悶的,琉璃來到古琴旁邊,撥弄琴弦,彈起這些日子剛學的一首曲子。
  外面響起輕輕的敲門聲,李二推開門躡手躡腳的走進來,朝著兩個孩子傻笑,伸出食指放在嘴上:“噓……”
  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包,用帕子裹住的,掀開,是雜糧面的餑餑,還有兩個米麵的。
  李二的到來讓兩個孩子的心情好了許多,三人坐在小桌旁邊,一邊吃東西一邊聊天。
  “我今天去前院聽到有人在說紅衣呢!”李二吃了一口紅衣拿出來的酸梅子,開心的說。
  “說什麼?”紅衣漆黑漂亮的眼睛浮現出波瀾。
  “說你長的好看啊,還說你跳舞跳的好,還說什麼,那個叫什麼”李二撓撓頭,想不起來人家用了什麼形容詞,笑了笑:“反正說你長的好看,還有琉璃啊,也誇獎琉璃了呢。”
  李二抬頭,有點奇怪的嘟囔著:“你說以前你們也長的好看啊,怎麼都沒人知道啊,現在你們也沒有去前院啊,怎麼大家都知道了呢?”
  紅衣細細嚼著米麵的餑餑,其實,他並不是多喜歡吃,只是平常他們的飯菜裡是不給餑餑吃的,只有李二偷偷留下兩個帶給他們。他機械的咀嚼著,心裡明白,是蘇介在前面,通過樓內的人傳給客人的,這樣口口相傳,但凡是好這一口的,大多都會知道,在哪一天,哪個樓內,有個這樣的孩子會第一次露面。這種造勢是要提前幾個月的,偌大一個城,不提前足夠多的日子,怎麼會保證所有的人都能知道,更何況,這些日子裡,會將所有的人心勾起,處在那種明知道,卻看不到的境況,到真正出場那天,打扮一番,彈個琴或者是跳個舞,十個有八個孩子的初 夜都會賣個好價錢。
  紅衣微微一笑:“還有說什麼的嗎?”
  李二想了想,一拍大腿,很是興奮的說:“還有人在說上屆那個武林盟主的兒子呢,本來很多人推舉他當下一屆盟主,他卻拒絕了,聽說功夫很高的,遠遠在這一屆新選的盟主之上,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願意當,而且很很年輕呢,好像還不到三十歲。”前院那些人談論起時臉上的那種興奮也感染了李二,他激動的跟兩個孩子說著,好像他剛剛才見過那人一樣。
  “哦,這麼年輕,江湖人士?”紅衣和琉璃整日被鎖在這一方天地裡,對於外面的資訊全然不知,只能靠著別人的描述來窺得一二。
  “是啊,江湖人士,好像說,娶了個公主呢。”
  “什麼公主,當今皇帝的女兒?”
  “這個……”李二也是聽別人說,聽的不甚全面,答不出來。
  紅衣不在意,只是覺得煩悶,想聽人說說話,繼續問:“李二哥,你在前院還聽了什麼?”
  “讓我想想啊,哦,對了,還有啊,你們別說出去啊,要小心,我聽到那些人在討論什麼當今太子和二皇子要爭著當皇帝,鬧的很厲害。”
  “皇帝不是太子才能當的嗎?”琉璃也是好奇,探著頭問。
  “太子的娘親不在了,但是二皇子的娘親還在,還有一大堆親戚。”李二比劃著:“親戚多了,說話分量就足,太子就一個人,也沒人幫他。”
  “哦,原來是這樣。”紅衣點頭,覺得李二哥說的好像有點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他們從不曾出過門,對於這些東西也只是從書本和別人口中得來,也就瞭解個大概。
  李二說著,將手伸出摸向放著餑餑的帕子,紅衣調皮的笑笑,一把護住李二的手:“李二哥,你還說帶東西給我們吃,這都讓你吃乾淨了。”
  “哦,嘿嘿,對不起。”李二又傻乎乎的摸了摸腦袋,把手收回來。
  琉璃也跟著笑了笑,掰開一個餑餑遞給李二:“李二哥,紅衣逗你玩呢,我們根本吃不下那麼多,你別老聽他的,受他欺負。”
  “沒事,你們留著吃吧,現在天涼了,也不怕放壞了,我隨時都能吃,你們平時都吃不上。”李二看了看外面,搓了搓衣角:“我回前院去吧。”
  “李二哥,這個給你。”紅衣拿過桌上的那袋酸梅子,放進了李二手中。
  當天晚上,蘇介從前院過來,臉上暈了一層薄薄的紅雲,已經有好多年,蘇介不再是這種樣子出現在他們面前了,他的年齡也大了,不論是皮膚還是身形,都已經是不合要求的,他現在基本上就只是負責管理,很少會親自接待客人,除非,有人喜好特別,而且他也無法推拒。但是最近幾年已經都很少見他這種樣子了,幾個孩子還是楞了楞才反應過來。
  他許是喝了些酒,臉上掛著迷茫的笑,身子骨軟軟的,推開門就一下坐在板凳上,懶散的靠在靠背上,半眯著眼睛,細微的喘著氣。他腰帶鬆鬆垮垮的系著,裡面褻衣稍稍淩亂,露出的脖頸間,紅紅紫紫的痕跡非常明顯,他看著眼前的孩子,細長的眼睛睜開,嫵媚又豔麗:
  “今天,我忽然想到一個好點子,讓你們更吸引人,更美。”
  他打了個酒嗝,捂住嘴巴,笑了笑:“我要你們穿耳洞。”
  說一說完,孩子們立刻抬頭望著他,不敢置信。
  這種最起碼的倫理道德和尋常知識,就算是被一直囚禁在此,他們也是懂得的,穿耳洞,分明就是女子所為,他們縱然是小倌,是男人的玩物,可終究還是男人。
  幾個年齡大一些被買進來的孩子反應的稍微激烈一些,怒瞪著蘇介,握緊拳頭,臉上漲的通紅:“爹爹喝醉了。”
  “我沒醉,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在說什麼,我要你們穿耳洞,戴耳墜。我今天想了想,覺得你們戴上去,比那些女子戴上的效果會更好。”蘇介懶懶的,身子都不願直起來,舉起手中拿的一幅耳墜,紅色的,石榴石,淚滴狀,打磨成無數個小棱角,在燭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看,好看吧,放心,都不疼的,我找了人來給你們打,用豆子咯一會就好了,很快的。”
  “我不穿耳洞,我不是女人,女人才會穿。”一個孩子壯著膽子開口。
  “哦,為什麼?”蘇介把耳墜放進手心裡握住,語調柔和。
  孩子見他好像沒生氣,繼續說道:“我是男人,我不是女人,只有女人才穿,我見我爹都沒有,只有我娘有。”。
  “好,你過來。”蘇介笑眯眯的朝他招手。
  紅衣終於忍不住,腳下一動,卻被琉璃立刻拉住,幾不可查的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動,先看著。
  那孩子已經十一歲了,性情都差不多定型了,可蘇介卻看上了他一身蜜色的皮膚,比其他白皮膚的孩子多了些健康的美,也是一種特色,這才決定把他放在後院調教。
  他走過去,蘇介抬手摸了摸他的臉,將手中的耳墜拿出,放在他耳邊比劃了一下,頭往後仰了仰,歪著頭來回看:“還不錯,把頭發散下來更好,先穿了再說,不一定用的到。”
  那孩子被賣進來沒多久,對蘇介不太瞭解,一直以為他很溫柔很好說話,剛才他笑眯眯的說話,原以為會放棄這個念頭,哪知他竟然像沒聽到一樣,自顧自的繼續要他們穿耳洞。
  孩子一時氣憤,張口怒斥:“我不穿,你要穿你去穿。”
  “哦。”蘇介氤氳了水霧的眸子半睜半闔,嘴角一抹懶懶的笑,不介意的應了一聲。就在那個孩子站在那裡似乎松了一口氣時,一腳踢了過去,踹在胸口。
  沉悶的,咚的一聲,回蕩在肺腑間,像是撞鐘,久久不散。
  那孩子一下仰躺在地上,一口氣沒喘過來,眼看就要翻白眼,旁邊的一個孩子尖叫一聲,嚇的眼淚都流出來。
  “不許碰。”幾個人都要走過去看看他,蘇介立刻冷冷吩咐,果然,沒人敢動彈。
  那孩子一張臉通紅,張大嘴,過了好一會,幾乎所有孩子都以為他會過去時,他忽然猛的抽了一口氣,聽的所有人都打了個顫,移開視線不忍再看。無人幫他,他雙手護住喉嚨,翻了個身趴在地上,幹嘔起來。
  蘇介並非武人,這麼些年身子也早就破敗了,不過才三十歲左右,處於壯年,力道卻是無法跟正常人相比,如果外面的三十的漢子這麼一腳踢過去,這孩子十有八九會緩不過來。
  那孩子好歹算是緩過來,趴在冰冷的地面,又咳又喘,聽起來分外揪心。
  “我告訴你們,好好聽著。”蘇介喝了口茶水,潤了潤喉嚨:“這個世間,就只有三種人,男人,女人,小倌。”他冷笑兩聲,幽幽的眸子挨個掃視著屋裡的孩子,滿意的看著他們或低頭或瑟瑟發抖的樣子:“別把你們當男人,你們壓根就不是男人了,你們也不是女人,你們沒女人好用。
  想在這裡活下去,就老老實實聽我的,別想著哪天能贖出去娶親生孩子,你們沒那個命,既然進了這裡,就不許想別的,安分的給我學好怎麼伺候男人。
  聽到沒有?”
  蘇介提高聲調,怒喝一聲。
  所有孩子低頭,從喉嚨裡憋出一句,聽到了。

日期提前

  沒有任何意外,在昏黃色的燭火中,兩粒黃豆,一根繡花針,將所有人的耳朵穿了洞。穿進粗粗的棉線,避免洞口合上,蘇介擺了擺手將人遣散。
  紅衣摸了摸發熱的耳朵,覺得,其實沒什麼,沒有必要為了這些而去惹怒蘇介。
  夜晚,睡的迷糊的紅衣忽然驚醒,從床上坐起,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窗外,秋風襲來,前院裡那些樹枝在暗淡的夜色中倒是顯的更加陰森,搖晃著幾株已經落了葉的枝丫,憧憧影影。
  燭火早就熄了,屋內漆黑一片,紅衣又躺下,將被子朝上拉了拉,把臉埋進去,不敢探頭。很快,被子裡的氣不夠用的了,憋的難受,整張臉都熱熱的,這才轉個身對著牆面,將鼻子和嘴巴往外湊了湊,露出一道縫喘氣,就緊閉著雙眼,僵硬著身子繼續睡了。
  第二天,蘇介將本該上午去練習舞蹈的他留了下來,叫到房間裡。
  看著蘇介臉上熟悉的笑,紅衣知道他要做什麼,一邊脫衣服一邊猜測,以前都是在晚上才擴張後面的,這樣,含著異物睡一夜,第二天晨起拿走,只是,這次為何要白天。
  紅衣雖不解,也沒有多問。他在蘇介面前絕對聽話,沒有任何疑問,乖乖的脫好衣服,趴在床上。
  今天,晴空如洗,窗戶上遮擋的一層娟紗也卷起來,屋子裡很明亮,亮到那些瓷器和綢緞,以及光裸著身子的紅衣的皮膚,都泛起微微的光芒。
  蘇介並沒有用熬了的豬油來塗抹穴 口,然後進行擴展,接著用那些玉制陽 具插 入,而是不慌不忙的看著,手指觸上去,從脖頸處一直到腳跟,在日頭下,看了個仔細。沒有挑出毛病,蘇介扶著紅衣翻了個身,正面仰躺。
  紅衣有些局促,雖然在蘇介面前光了很多次身子,卻是第一次正面對著他。
  蘇介根本不理他這些,側著身子,在充足又明亮的光線下,把他正面又從頭到尾看了個遍,最後,目光停留在兩腿中間。
  被抑制過發育的孩子,那一小團粉粉嫩嫩的,乖巧又安靜的趴伏著,就連毛髮都還沒有長出,蘇介問:“有漲起來過嗎?”
  紅衣搖頭。
  “年齡夠了。”蘇介念叨一句。
  院子裡的孩子都是這個年齡破 菊的,雖然說後面調訓好了讓客人高興,可是如果前面也能用的話,客人會更加高興。
  這個年齡稍稍嫌小,不過只要經過刺激和引導,一樣會提前被激發出來,從而會瞭解和懂得這種情 欲的。
  蘇介指尖乾燥,輕輕的,放在了紅衣的腰側,若有若無,一下觸上去,一下離開,就這麼撩撥著,紅衣剛開始還耐的住,時間一久,也忍不住開始微微發抖,一股讓他難受的燥熱在體內湧動,他扭了扭腰,試圖躲開那只手,蘇介鉗住他肩膀,柔聲說道:“別動。”
  紅衣緊咬牙齒,竭力壓制住那想逃開的身子,安靜的待在那裡,由著蘇介撫弄。
  蘇介低頭,仔細的看著紅衣的皮膚,上面已經泛起一層淡淡的薄紅,呈現出桃花花瓣的那種粉色,就像從熱水裡剛剛泡了個澡,有種不言而喻的情 色的誘惑。蘇介笑了笑,以往都是在夜間,縱然點著燭火也是看個大概,白天細細看來,竟然也能得到意外的收穫。他看著雖然身子開始顫抖的紅衣大腿中間依舊安靜乖巧,皺了皺眉頭,指肚下的動作更是輕。
  紅衣咬著下唇,不願吭聲,他渾身都熱的難受,血液中仿佛有潛伏已久的怪獸一下子被驚醒,四處亂竄,攪的他不得安寧,卻找不到一個可以發洩的出口,熱度越集越高,難受的渾身出了一層薄汗。
  蘇介眉頭皺的愈緊,心裡暗道,難道還是年齡太小。
  他手中方向一變,朝胸前兩顆紅豆捏去,輕柔的力道,小心的揉捏,蘇介調教過不少孩子,對於這些是再熟悉不過,輕巧幾下,就能讓人泄出來。他或輕或重,或按或壓的動作讓紅衣脖子猛的朝後一仰,並不甚明顯的喉結上下劇烈滑動著,咬著下唇的牙齒終於忍不住鬆開來,發出無助的呻吟聲,一雙晶亮的眸子也起了濃濃的霧氣,氤氳一片。
  還是不行,接近一個時辰過去了,蘇介額上也開始滲出汗珠,而紅衣那裡依舊趴伏著。
  眉頭擰在一起,蘇介鬆手,跑到旁邊拿過幾根鴨子裡面的絨毛,軟軟的,捏在手裡就隨著呼吸的氣流而左搖右擺,放到感知差的皮膚處,幾乎不會被覺察。很少有孩子會敏感到這個地步,蘇介也多年沒有用過這個東西,他拿在手中,捏緊根部,朝紅衣身上刷過去。
  “啊……”紅衣猛的弓起身子,不能自己的叫出聲。
  “哈哈,好。”蘇介一把按住他肩膀,讓他躺回去,臉上滿是驚喜的笑,白色的細軟絨毛在他手下從脖頸到胸口,再到肚臍,小腹,讓紅衣急促喘息,口中呻吟不斷,根本無法像剛才那般能壓抑住,一聲聲,糯軟,低啞,又有著少年特有的清亮,撥弄的他都忍不住小腹發緊。
  絨毛來到大腿根部,沿著四周一圈又一圈,耐心又細緻,紅衣雙眼迷離,渾身力氣都被抽幹,酥軟的躺在床上,眼前一陣黑一陣白,那股焦灼的熱度開始朝著小腹擁擠,聚集。
  讓他不熟悉,卻又讓他漸漸明白。
  “到你掛牌那天,我會讓你賣到最高價,真是副好身子。”紅衣耳朵裡嗡嗡直響,隱隱聽出蘇介對於能因此而得到金錢和一些其他東西的興奮感。
  一波又一波的,身體並不熟悉的感覺讓紅衣大汗淋漓,眼光微移,就能看到正前方,自己那個地方發著抖豎起來,厭惡的感覺湧來,他看著頭頂,喉嚨幹的厲害,全身脫力,眩暈襲來,腦袋同時也像被外物撞擊一樣,他覺得快死的時候也許也是這樣的感覺。可是,蘇介卻哪裡容得他求饒和說不要,更何況,嘴巴也早已說不出話來。
  閉上眼睛,覺得身體一點點往下墜落時,外面傳來一陣細微的敲門聲,蘇介將手中的東西移開,紅衣輕吐一口氣,昏了過去。
  “誰。”
  敲門之人沒有回答,直接推門而入,蘇介看到他,剛才一臉的不耐煩褪去,斂了神色,丟棄掉手中的東西,連額頭上將要滴進眼裡的汗珠也顧不得擦掉,躬身一鞠:“見過……”
  “免了。”那人一揮手打斷他。
  “這次是有什麼事吩咐?”
  “恩,主子要你提前些日子,那邊有些情況,那個女人思子心切,病重,男人最近加緊了人手開始尋找,一定要在之前辦妥。”進來的男子穿著灰色的布衣,看起來普通的容顏因為那雙眼睛而顯的不尋常,他說話含糊,對於人名不提,只以男人女人代替。
  蘇介回頭看了看力竭昏過去的紅衣,點點頭:“再給我些時間,我會加快的,主子還有別的吩咐嗎?”
  “沒有,你小心行事。”男人說過後,不等蘇介回答,打開門,足下輕點,從牆頭躍出去。
  蘇介坐回床邊,托著腮,看著臉上紅通通的紅衣,額上被汗水濕透,頭髮都成了縷,嘴唇也被咬的紅腫,雖然年紀還小,卻有種異常的魅惑,大概,這種樣子不是會惹的人更加疼愛,就是更加有想糟蹋和蹂躪的感覺吧。蘇介目光渙散,似是想起了什麼,身子也不自覺的打了個顫,伸出袖子,把紅衣額上的汗擦乾淨,拉過被子給他蓋上。
  歎了口氣,走出房門。
身不由己
  時間過的很快,紅衣渾身濕透,汗淋淋的躺在床上,目光呆滯的望著頭頂的紗帳,他想到曾經在書本上看到過的很多形容時間流逝的詞句,轉瞬即逝,光陰荏苒,白駒過隙,石火光陰,還有很多,看的時候意思明瞭,意義卻不明了,現在,他好像覺得懂得創造這些詞句的人當時的所想和這些詞句真正的涵義了。
  那個日子,一天天逼近,近在眼前,幾乎伸手就可以到了。他一想到此,就覺得心悸。
  恨不得時間走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旁邊一聲輕咳打亂了他的思維,蘇介笑的溫和,遞過來一杯溫水,剛才一番撫弄,又是渾身大汗淋漓,不喝點水,恐怕扛不過去。
  撐起酸軟的身子,紅衣臉色緋紅,頭髮浸濕,無力的靠在床頭上接過茶杯。
  無論多少次,還是很痛苦,後面的是被撐的飽脹讓他無力的酸疼,前面,是讓他渾身燥熱,難耐不堪的刺痛。沒有蘇介所說的極樂,巔峰,□迭起,他能感受到的,只有不符合身體,強行帶來的歡樂。
  他不想告訴蘇介,那人要的就是他的反應,身體確實也有,跟任何人都沒有區別,也會泛紅,喘息,呻吟,輾轉,迷亂,然後射出。
  既如此,那些真實的感受,自己知道就好,告訴了他,他也是會更進一步,想到更極端,更讓他無助和痛苦的方法來刺激他的身子。
  紅衣閉上眼睛,擦了擦快要滴進眼裡的汗水,輕呼了一口氣,今天的折磨,已經過去了。
  至少能休息一天了。
  蘇介把被子給他蓋上,避免渾身汗濕的他染了風寒,又端過一杯水放在床頭,才走出房間。他並不激進,日日調訓的話,這麼小的孩子,肯定經受不住,到了要掛牌那天,瘦成皮包骨,形神憔悴的樣子,絕對賣不到好價錢。
  兩日一次,吃的都是單獨的小灶,上好的食材,加了很多滋補和養顏的藥材,同樣對待的,還有琉璃,兩個孩子,一般大,蘇介還在考慮是分開還是說同一天讓兩人一起登場,是不是能引起更好的效果,吸引更多的人。
  每個將要被送進前院的孩子在最後幾個月裡都不用在繼續跟隨大家學習,每日的調訓後,幾乎一整天都腿根虛軟,站不起來,第二日才能恢復,琉璃是由另外一個師傅教導,每隔一天的休息日,兩個人總是聚到一起,去後院荷塘旁邊的那塊草地上去坐會,感受一下外面的氣息。
  琉璃和紅衣是不一樣的,琉璃長相相對清麗一些,透明一些,比起紅衣有些嫵媚和灼熱的紅色,他更像安靜美好的白色,蘇介自然也從小按照這種方向來教導他,吃穿用度,一縷碧色,白色,淡藍色。
  今日,秋高氣爽,兩人正休息,坐在草地上,琉璃耳朵上那白水晶透明的光芒,折射到紅衣
  眼睛裡。紅衣微微眯起眼,伸開雙手,砰一下,砸在草地上。
  草地有些泛黃,不過很厚很軟,躺上去,曬著陽光,暖洋洋的,紅衣舒服的歎了口氣,將琉璃也拉了過來。
  “哎。”紅衣問。
  “恩?”
  “你說,進了前院,我們還能天天在一起玩嗎?”
  “我……我也不知道,應該能的,我們幹完活,客人走了,我們就能一塊玩了。”
  “要是天天有客人呢?”
  琉璃回答不出來,他們是需要休息一天才能將身子恢復過來,等到了前院,如果日日都有客人,渾身疼的厲害,根本不可能再起來去玩。想到此,他也有些沮喪,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麼說。
  “聽說,有些人很壞的,會打人。”
  “恩,我知道。”琉璃點點頭,小聲的說。
  “那有沒有教給你怎麼做?”
  “教了。”
  “是不是忍著,然後笑的自然又開心,讓客人繼續,怎麼舒服怎麼來?”
  “是的。”
  “哦,蘇老闆也是這麼教我的。”紅衣揪了一根草,放在手心裡,不停揉搓著,過了一會,又問:“那你說要是很疼很疼,笑不出來怎麼辦?”
  “要多練習,爹爹叫你練習了沒?”
  “恩,有,要我天天對著鏡子練習,可那個鏡子都不清楚,我看不到我笑成什麼樣,不過他看了,說還行。要我多多練習,直到嘴角一動就笑的讓人神魂顛倒才行,這樣,萬一碰到難纏的客人,即使在疼痛或者打罵中都能笑出來。”
  紅衣說的語調很輕,仿佛有種事不關己的淡然,琉璃聽了也沒有驚恐,他點頭,應了一聲,嘴裡咕噥了一句,然後伸出手抱住紅衣的脖子。
  紅衣側了側身子,讓琉璃能抱的更舒服一些。
  碧空中,幾乎找不到一縷白雲,除了藍就是藍,熱熱的光線灑下來,讓他微涼又虛疲的身體很是舒坦,懶懶的,他扯過琉璃的長袖,鋪在草地上枕了上去,伸出手抱住琉璃的脖子,覺得,這會,忽然不那麼難過了。
  “醒醒,你們會凍著的。”
  “醒醒啊。”
  “快醒醒。”
  紅衣煩躁的拍了過去,他睡的正香,只覺得像是有只蒼蠅在耳邊嗡嗡。
  “起來了,紅衣。”琉璃醒過來,迷茫的看了看蹲在地上,一臉擔憂的拉著他們衣服的李二哥。
  “怎麼了?”紅衣眨了眨眼睛,混混沌沌的看著兩人,頭疼的厲害。
  “起風了,你們在這裡睡,就不怕冷著了,染上風寒嗎?”憨厚的李二難得發火,也是一臉焦躁,只會站在原地跺腳。
  “對不起李二哥。”紅衣乾脆的道歉。
  李二反而愣住了,忽然不好意思起來,摸了摸後腦勺,咧著嘴笑了笑。紅衣以往最喜歡跟他頂撞幾句,小小鬧一下,這次爽快的道歉,反而讓他有些不能接受。
  三人走進琉璃屋內,李二主動去廚房倒了壺熱水,倒了兩杯熱水遞給他們。
  兩人不像很久以前那樣跟自己歡快的鬧著玩了,李二最近幾次來都能感覺到,他不是太明白,只是覺得好像跟他們要去前院有些關係,他什麼能力也沒有,不知道該怎麼做,焦急的看著兩個孩子,他能做的,也就是給他們帶點吃的了,想到此,拍了拍大腿:“對了。”
  兩人齊齊看向他。
  “今晚,我去給你們帶點好吃的來。前院裡請了一個新的師傅來做飯,可好吃,有幾次他們吃剩下的,我嘗了嘗,比以前的都要好吃多了,今晚,我給你們帶他做的那個水晶芙蓉糕來,軟軟的,還有點甜,跟荔枝肉一樣,比那個還亮堂。”李二比劃著,想讓兩個孩子快樂一點。
  “恩,好,謝謝李二哥。”紅衣剛才被風吹的有些頭疼,這會才好過來,喝了兩口熱茶,點點頭回答。
  這些日子,在吃食上,蘇介管理更是嚴格,除了湯藥就是白粥,青菜,以往還會偶爾添加的肉菜和糕點都撤掉了,紅衣想了想,問:“李二哥,你能拿點菜給我們吃嗎?我想吃個雞腿。”
  雞腿很難弄到,一般客人剩下來的大都會讓那些負責收拾飯菜的小廝和丫鬟們得了,尤其是沒有被人動過的整個的,李二看著他們,大力點頭:“好,一定。”
  “恩,麻煩李二哥了。”紅衣笑。
  日頭慢慢西斜,在逐漸暗淡的天穹中沉下去,晚霞浮現,整個大地,入目處,皆是昏黃,橘紅,濃濃的一層,披撒著光芒。
  院子中央的葡萄架還沒來得及撤去,他隨著太陽的飄落,影子一點點偏轉,拉長,歪斜,最後消隱在漆黑的地面,融進黑暗中。
  天上星子閃爍,白天是個好天,夜晚自然皓月當空,星子漫天。
  紅衣躺在床上看書,沒有別的事情可做,只能靠看書打發時間,今晚吃了兩碗淡而無味的白粥,幾根連鹽巴都沒有放的青菜,正在想著今晚李二要帶過來的好吃的,外面就響起了敲打門窗的聲音,只有那麼兩下,就消失了。
  紅衣從床上蹦下來,湊到視窗,看到李二果然站在那裡,小心的張望著四周,白天累了一天的其他孩子早就睡下了,蘇介也去了前院,這會還醒著的,大概只有紅衣和琉璃。
  打開門,紅衣走出房間要拉李二進來,李二搖搖頭,站在原地,把放在懷裡的包裹拿出來,琉璃這時也從隔壁房間走進,布包裡是李二說的水晶芙蓉糕,像琉璃耳朵上的白水晶一樣透明發亮,紅衣開心的接過來,準備跟琉璃一起去吃。
  “還有呢,等著我去拿。”李二直起身子,小心的望著四周,又躡手躡腳的走向側門。
  側門是連接前院和後院的唯一通道,李二剛才把雞腿和一些別的好吃的都先放到外面的竹林裡,唯恐別人看到,這才先將糕點送來。
  夜間,比白日裡冷了不少,兩人站在那裡,都穿的單薄,冷的發抖,而李二卻遲遲不過來。
  “要不,我們過去看看。”紅衣提議。
  這個側門,蘇介曾經下過死命令,除非經過他允許,任何人,不准擅自離開,紅衣想了想,覺得他並不是想逃跑,而只是去看看李二哥,也就沒在意,拉著琉璃的手走了出去。
  側門外,並不是直接就是一大片寬敞又明亮的天地,而是一條細細長長的小道,周圍長滿了竹子和其他樹木,才剛出了門,兩人就聽到隱隱約約的哀求聲和拳打腳踢聲。
  猶豫了一下,卻慢慢發現,好像被打的發出聲聲哀求的似乎是李二哥,兩人再也顧不得許多,奔開腿跑了過去。
  “你找死啊,想嚇死爺爺啊!”那人一邊罵,一邊踹,東倒西歪的身子昭示著他喝了不少酒,腳踢的方向也沒個準頭,但是高大的身材,粗壯的手腳,每一下都讓李二痛苦的蜷起身子,苦苦祈求。
  紅衣焦急,卻不敢大聲喊,直到走進旁邊才怒斥:“放開他。”
  “放開……”那人惡狠狠的轉過頭,話卻說不出口了,兩隻渾濁又佈滿紅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住紅衣和他身旁的琉璃,咕嘟一聲,咽了口口水。
  月朗雲淡,兩個孩子白淨透明的小臉在朦朧又曖昧的月光中,美的不勝收。
未知明日

  “李二哥,你怎麼樣?”紅衣無視那人,朝李二走過去。
  “快走。”李二劇烈的咳嗽,擺手讓兩人走。
  這後院本就跟前院離的遠,一時半會不一定有人過來,這人明顯是個江湖人士,會幾手功夫,眼下又喝醉了,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自己受點小傷不要緊,這兩個孩子可不能讓他給占了便宜。
  “可你……”紅衣皺眉,月色下,李二嘴角發黑,鼻孔流血,渾身衣衫都被踩踏的淩亂不堪。
  “我沒事,你快跟琉璃一起走啊。”李二急了,大聲怒吼。
  “走去哪裡?過來,讓爺瞧瞧,怎麼沒在樓裡見過啊。”那人雙眼直放光,看看紅衣又看看琉璃,步履蹣跚的朝他們走去。
  “快走,快走,朝前院跑。”李二拼命揮舞雙手,抓起地上的土塊砸向那人:“他不會再打我了,只要你們逃到前院,讓人抓住他,我就安全了。”李二看他們兩人面露猶豫無論如何也不想走,只得將情況分析出來講給他們二人聽。他說的倒也是實話,有他們兩人在這裡,那個人哪裡還顧得上看李二,早就把他扔到腦後了。
  “走?小□不就是出來賣的,大爺有錢,伺候好了,有賞。”那人酒喝的多了,看著兩人走過去,卻總是東倒西歪的,不得方向,再加上竹林遮擋了視線,一怒之下,拔出腰間的劍砍過去。
  紅衣剛才是被嚇怕了,這會才反應過來,他們如果跑了,李二哥才算是真正安全,他抓住琉璃的手,急急朝前院跑去。
  那人果然緊追而來,撇下李二一人。
  前院和後院離的不算近,平日很少有人來,這喝醉的男人也是找茅廁找錯了地方才迷糊的跑到這裡。如果他們兩人跑到後院躲避的話,根本等於引狼入室,裡面不少的孩子都要遭殃,跑去前院,這個時辰,正是人多的時候,定然能將他避開,紅衣緊握住琉璃的手,沿著小道奔跑。
  “紅衣……”琉璃氣喘吁吁,聽著後面那人罵罵咧咧的聲音,心中惶惶然不知所措。
  “快跑,別說話,別回頭。”紅衣斷斷續續的跟他說著,前面亮光處不遠了,再多幾步就可以到了,聽著身後衣袂破空之聲,以及那人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好像就近在耳邊,紅衣害怕的厲害,卻不敢放鬆。
  眼看就到前院大廳內了,後面那男人一個怒吼,險險抓住紅衣的衣衫。
  “救救我們。”琉璃看到前面有一男子,急忙呼喊。
  那人回頭,還不及反應,旁邊很快圍過來幾個身穿灰色布衫的侍衛,走到兩人身前,擋在了那緊追過來的男人身前。
  琉璃一聲呼喊,急促又響亮,前院大廳裡不少人都聽到,幾個愛湊熱鬧的端著酒杯摟著美人就走出來。
  前院裡為了防止有人鬧事,是有專門的護衛的,那個鬧事的男人見侍衛將兩個孩子護在身後,冷笑一聲:“多少錢,老子都付,讓他們過來老老實實的陪著。”
  蘇介從圍觀的人中走過來,笑意嫣然,端上一杯酒:“喲,這是怎麼了?來,去廳裡,我給爺找兩個聽話的孩子,保管伺候的你舒服。”
  那男子也是犯賤,越是不得越是覺得咽不下這口氣,更何況剛才兩個孩子還在自己手裡逃開的,他一掌打過去揮開蘇介的手:“爺就要這兩個。”
  蘇介眸子掃過地上碎裂開的酒杯,放軟聲音:“爺,這兩個孩子不懂事,伺候不好,等日後我調教好了,爺再過來賞臉可好?”
  “不行。”那人搖頭,酒氣混著怒氣,他一時忘乎所以,在這裡大肆喧鬧起來。
  “爺不再考慮考慮?”蘇介低頭,厭惡的情緒流露,聲調卻依舊溫柔。
  “滾開。”那人直接跟護住琉璃和紅衣的護衛打起來。
  “把他左手打斷,扔出去。”蘇介抬頭,諷刺一笑,對著護衛吩咐。
  “你們兩個,滾過來。”
  紅衣和琉璃匆匆走到他身邊,看著他陰冷的臉色,琉璃解釋:“他在打李二哥,我們就出來阻止他”
  “誰允許你們出來的?李二被打幾下死不了,就算是死了,也不該你們出頭,你們有什麼用?是能舞劍還是能打拳?!”蘇介抬起的手在半空中頓住,顫抖了幾下,又放了下來。
  “給我回去。”蘇介將兩個孩子推向通往後院的那條小路。
  “蘇老闆,這兩個孩子是?”後面一名男子笑眯眯的走過來,長相斯文儒雅,一雙眸子放肆的打量著他們二人。
  “李公子,這兩個孩子是過些日子就要正式掛牌的了,你要是中意,我會提前通知你日期的,不過,今日事出意外,他們這才跑來,不能陪你了。”蘇介看得懂他的意思,只是兩人還沒正式掛牌,這般給人瞧去不說,還要不清不楚的陪人喝酒,未免太過於隨便。
  “哦,好好,我明白,那等到確定了日子,蘇老闆記得通知我,我一定過來捧場。”那人從紅衣身上又掃視到琉璃身上,目光充滿了興奮。
  “蘇老闆,不能光通知他啊,還有我啊。”
  “就是就是,算我一個。”
  兩個孩子在門前燈籠淡淡的燈光下,像是玉琢的小人一般,因為奔跑和緊張而紅撲撲的臉蛋,細膩瑩潤的肌膚,略顯淩亂的髮絲,瘦弱又纖細的身子,還有那單純乾淨的氣質,無一不吸引了看到他們的每一個人,聽到那個李公子的話後,豈能願意落在他身後,紛紛叫嚷,一時間,亂成一團。
  蘇介的氣卻忽然消了,撲哧一笑,捏了捏紅衣的臉蛋:“不知道是歪打正著還是你們兩個蓄意陰謀,這下子可算是都知道你們了,比起我們的人的誇讚,還是這些客人的說辭更是說服人。”他轉過身,對著那些人微微一笑,略微抬高聲音:“各位放心,一定都通知到。今日這兩個孩子受到了驚嚇,我這便帶他們回去休息。”
  這邊鬧哄哄的嚷嚷著,誰都沒有注意到旁邊那個追趕他們二人的男子被捆綁著,塞住嘴巴,扔了出去。紅衣和琉璃在蘇介明顯的好心情下,帶著兩人回了後院,還特地調了兩個護衛看守,避免再出現此類情況。而受傷的李二也得到了醫治,渾身除了胸口處被踩了幾腳導致淤血之外,其餘地方都沒有大礙。
  紅衣和琉璃雖然擔心他,被禁錮在後院也不能前去探望,就連每日燒水送飯的都換了其他人。
  就在這一日日的擔憂中,蘇介忽然告訴他們,十日後,琉璃第一次登場。
  並非掛牌,而是在大家面前亮個像,讓所有人看看他的樣子,為了正式掛牌那天做好準備。那天大多是彈個琴,或者是跳個舞,大多就是根據個人的形象,由蘇介來決定究竟要做些什麼,怎麼才能達到更好的效果,讓更多的人惦念。
  琉璃過後再十日,就是紅衣。
  兩人不同氣質,自然不同安排,琉璃那天要彈琴,而紅衣自然是跳舞。
  以前的衣衫雖然還能穿,但是蘇介卻找了外面的師傅來訂做了幾套,就連上面的繡花,衣服的布料,具體的裁剪,事無巨細,蘇介都一一過問,非常仔細,唯恐哪裡做的不好,這個精心打造了十多年的貨物賣不到好價錢,功虧一簣。
  初十,是琉璃登臺的日子。
  初九那天夜裡,琉璃跑進紅衣的房間,握著他的手,躺在一個被窩裡。
  之前的五天時間,琉璃什麼也不用做,甚至是最基本的調教也都停止了,就讓他隨心所欲的玩,好在登臺那天能看起來精神一些。可隨著日子的逼近,琉璃越發緊張,幾乎食不下嚥,不光沒有看起來容光煥發,反而是明顯消瘦,原本還有點肉的小臉這下全部尖了下去,蘇介沒有辦法,只能應允他這一夜同紅衣睡在一起,讓紅衣勸解一下。
  兩人面對面,小聲說著話,月亮從東頭,一點點挪到西頭,兩人的時間卻像凝固了一樣,即使不說話,也是緊握著雙手。直到最黑暗的時刻過去,天邊沖出一絲光亮,遠處隱隱約約的雞鳴聲傳來,兩人才搭著脖子,迷迷糊糊的睡去。
  再醒來,一切將天翻地覆。
一眼驚豔

  初十,宜沐浴,出行,祈福,嫁娶,忌祭祀,求醫。
  紅衣醒來,身邊空蕩蕩,伸手觸摸,還留有一點余溫,琉璃剛離開沒多久。
  撐起身子,呆呆坐著,桌邊一張紙,端正又清秀的小楷,如同本人一般清麗:去前院準備,無需擔憂。
  擔憂也無用,紅衣將宣紙折疊壓在書角下,細細穿好衣服,將頭髮束的整齊,推開門出去。
  其他的孩子們正在旁邊那個大房裡練習舞蹈,還能聽到劉師傅偶爾大聲的呵斥,紅衣看了看關著的那扇通往前院的門,靜靜站在荷塘旁邊,不住凝望。
  出出進進,蘇介幾次差人過來琉璃房間拿東西,說是有些東西用習慣了,還是原來的就好,比方說是綁頭髮的玉簪,比方說是貼身的褻衣。外衣是要新的,剛訂做的,身上也讓人好好打理一番,指甲磨的圓潤光滑,皮膚塗上一層潤膚膏,仔細按摩了一個晌午,額前碎發打理修剪,齊齊綁到頭頂,露出光潔的額頭,耳墜是上好的粉水晶,淚滴狀,沒有打磨,光光滑滑。
  紅衣在那人第三次進後院時詢問可否跟過去,那人只答道讓他安靜待著,等有需要時蘇老闆會過來叫他。昨夜的錯處還沒有懲罰,紅衣不想在去觸怒他,讓琉璃也跟著受罰,只得等著,看今晚能否過去看看琉璃。
  紅衣整個白天都是心慌慌,吃不下,坐不住,沿著小院的荷塘和草地,來來回回,一遍又一遍的走著。他怕琉璃害怕,怕琉璃緊張,怕琉璃會受欺負,怕琉璃應付不來,怕琉璃想他。
  就這麼胡思亂想過了一個白天,紅衣等來了夜幕降臨。
  菱湖街,在別處街道人煙減少,小攤小販收拾東西回家時,這裡開始點燭火,燃燈籠,慢慢熱鬧。
  從街頭到街尾,紅色黃色,點點燈光閃爍,竟也如同那勃勃的生機一般,綿延,不絕。
  倚門賣笑之處,藏汙納垢,有真正來嫖的,也有賄賂勾搭的,還有打探消息的,總之,什麼人都不缺。
  七雅樓裡,今夜比以往熱鬧些。不光是因為今天是個涼爽乾燥的好日子,更因為今天有傳了很久的新人登場,愛湊個熱鬧的,真正好這一口的,都擠在大廳裡,好酒好菜的,靜候。
  天色剛黑,還算不得是最熱鬧時,大概還需要等一會,蘇介從後面透過門縫細細看著,廳內之人,眼睛四處溜轉,心不在焉,不停張望的,不在少數,都或多或少的會在聽到一些動靜時瞧過去。
  蘇介輕笑,看來這琉璃的吸引力還不小,這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們,裝作不在意的摟著其他人,卻是心下暗暗著急,只等著他出場了。
  不急不急,蘇介心裡說。
  再等一會,將你們的欲 望挑到最高點,趁著還沒興趣衰減的那一刻再讓他出來吧。
  斜斜靠在椅塌上,蘇介思量著另外一個孩子。
  屋內的熏香沒有燃他平素喜愛的檀香味,而是用了淡而清雅的果香,因為,琉璃也在房內,梳洗乾淨,打扮完畢,正規矩的坐在桌邊,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他吩咐讓人拿來的糕點,等會面對那麼多人,緊張,饑餓,都會讓他失常,不如趁現在吃飽,休息好,精神足了,才好應付那些惡狼一般的男人。
  原本以前是有過打算讓紅衣和琉璃一起出場的,可是後來想了想,覺得不太合適,還是作罷,畢竟兩人一起,下面的人就會比較,不管是哪個被比下去,都會有人忽略其中一個,這種效果不是他想要的,還是一個個來的好。
  又讓人拿過來切好的幾塊水果後,蘇介讓一個侍衛去後院將紅衣帶過來。
  看著推門而入的紅衣激動的望著琉璃,卻先走到他身邊行了個禮,蘇介點點頭:“去陪琉璃說會話,讓他別緊張。”
  “是。”
  蘇介閉眼假寐,身後,是兩個孩子小聲的說話聲,不吵,只覺得有點讓人昏昏欲睡,忽然想起了什麼,蘇介轉身,打量著兩人。
  一紅一白,一清一豔,卻搭配的無比和諧。
  琉璃把盤中的水果送到紅衣嘴邊,笑著看紅衣塞進嘴裡後鼓起的腮幫。
  蘇介起身,招來候在門外的小廝,吩咐幾句。
  “紅衣,過來。”
  紅衣吞咽下嘴裡的東西,走到蘇介面前。
  “來,爹爹給你梳個頭。”說著,將紅衣按在椅子上,用手指細細抓梳著,保養的好,頭髮一直是油亮又滑順的,蘇介饒了幾個圈,在稍側右邊的頭部挽了個髮髻,用他原本就插著的白玉發簪固定住,餘下的頭髮整了整,松松披在身後。
  外面小廝剛好到,遞過一身紅色綢衣,展開,剛好是紅衣的身形。
  “給你定做的那幾件還沒送到,這個是還沒加繡花和邊角紋飾的,你先試試。”口氣溫和,手下動作卻不遲疑,將紅衣的外衣都脫下來:“來,伸手,抬頭。”穿好,系上腰部的帶子,理了理頸部和下擺,抬頭望,點點頭。
  “轉過去。”蘇介手指一揮,紅衣乖乖轉身背對著他。
  “轉過來,慢一點。”
  “走到那邊,再走回來。”
  “好了,過去吧。”
  折騰了這一會,紅衣走回去,晃了晃頭部,有些不舒服,還沒坐定,琉璃已經把銅鏡轉了個方向,正對著他,示意他自己看。
  “怎麼了?”紅衣看,鏡子裡,還是那張臉,沒什麼變化。
  琉璃托腮,不知道怎麼說,這種束髮的方式似乎奇異的適合紅衣,略略歪斜,看起來有些俏皮,多了些不拘小節和慵懶的魅惑,還有這身衣裳,還是紅色,還是綢衣,卻是如水一般,平滑,細膩,一絲褶子不沾,領口處有點大,配上這種看得出絲滑和軟垂的料子,仿佛,輕輕一碰,整件就會從身上滑落,露出裡面包裹著的肌膚,意外的有種色 情感。
  “琉璃,走了。”蘇介起身,沉聲叫著。
  琉璃應聲,有些害怕的咬住下唇,扯起一個勉強的笑意給紅衣。紅衣握住他的手,無聲的傳遞著他的鼓勵。
  “走吧,沒什麼可怕的,他們是要看你的臉色的,你喜他們喜,你憂他們憂。”蘇介一語道破,下面來的人,都是從多少日以前就苦苦等待的,豈能不隨著眼前這漂亮的小人而左右自己的心情。
  “我去了。”琉璃抽手,跟在蘇介後面,回頭看了幾眼紅衣,終於消失在幕簾後。
  蘇介走上大廳的檯子,撥開那層桃紅色的紗布時,前面鬧哄哄的人忽然靜了下來,待看到是他時,又鬧起來,嚷嚷著要見琉璃,蘇介這些年不知見過多少次這種場合,哪有一分局促,目光掃過一圈,不少人都是城裡數的著的富貴大戶,還有幾個,來頭不清,從未見過,不過氣質就不凡,心裡有了數,笑起來:“這就來,這不是怕你們嚇著孩子嗎?要提前給你們打個招呼,別太鬧了,這孩子膽小,是個琉璃一般的水晶人,大家記得疼惜著些。”
  “知道了。”
  “好了。”
  “去叫他吧。”
  走到後面,琉璃小臉都白了,害怕的很,蘇介也知道這種時候越是訓斥越是不可,只得交代幾句:“不用怕,低著頭,走到放琴的那裡,坐下,彈琴便可,什麼也不用說,等到後面他們自會問,撿幾個想回答的回答便可,要柔聲,要淺笑,萬不可苦笑,繃臉,哭泣,記得沒?”
  “恩。”琉璃抓著自己衣衫,平復著自己的呼吸,身後,蘇介輕巧一推。
  紅色的紗簾從眼前掠過,緊跟著,一片燈火輝煌,酒香,菜香,胭脂香,撲鼻。
  黑鴉鴉的人頭,從離自己十步遠的地方,一直到七雅樓的門口,非常多,在眼中,那些臉龐,似乎千篇一律,都成了一個模樣,琉璃緊張的繃著身子,迅速低下頭,走到琴的旁邊,跪坐。
  下面小聲的議論聲不斷,嗡嗡的,琉璃抬手,試了試音,一聲音調出去後,靜了下來。
  彈奏的是靜心的曲子,如山泉叮咚,如小溪潺潺,如清風過林,如竹林沙沙。
  一曲畢,下麵叫好聲迭起,琉璃只管低頭,緊張無措,卻聽得身後蘇介的輕咳聲,無奈,強迫自己抬頭,想笑,終究沒笑出來,臉上淡淡的,隨意的看著。
  “琉璃真可謂妙人,這琴音天上地下難尋。”前面左側一個身形稍胖,年方三十多歲的男子舉著扇子高聲叫。
  嘰嘰喳喳的問話和吹捧聲,開始比拼。
  “琉璃年歲幾何?”
  “十二。”
  “喜好作詩嗎?”
  “笨拙,沒有多少才華,勉強可以作些自娛。”
  簾幕後,紅衣跟著領路的小廝走過來,在蘇介面前,疑惑抬頭。
  “乖,等下你上去將這個給琉璃。”蘇介從袖兜裡掏出一張折疊好的紙張遞給紅衣。
  “我……”紅衣瞧瞧外面的人,低下頭:“別人去送也不可以嗎?”
  “你去。”蘇介輕笑,不容拒絕的命令。
  似乎明白了他在打什麼主意,紅衣接過來:“現在就去嗎?”
  “別。”蘇介退了一步,看了看紅衣,又走進,將衣服整理了一下,把細碎的髮絲縷順:“咬唇,用力。”
  紅衣大力咬上去,粉色唇變的紅紅的,有些豔。
  “好了,去吧,什麼也別說。”蘇介撩開紗簾,紅衣走出去。
  剛剛還鬧哄哄的大廳,暫態安靜下來,詭異的安靜,幾乎連呼吸聲都聽不到。很明顯,大廳上只有這麼一個檯子,檯子上只有一個琉璃,白色的,素淨的,然後,忽然從一角走出一團紅色,紅衣,紅唇,一雙純淨的眸子慌亂的垂下,急急走到琉璃身旁,紅衣趴到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從袖筒下面遮住,把紙張遞給琉璃,然後幾乎是用跑的離開檯子。
  大廳裡,一下炸開鍋。
  琉璃趁機打開紙條,什麼也沒有,就是一張空白的宣紙,疑惑的看向幕簾後,不明所以。
  蘇介看著那些人震驚,興奮,驚豔,種種神色,嘴角勾起淺笑,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摸摸身旁的紅衣:“回去休息吧。”
  蘇介走到前臺,笑語應酬,拉著琉璃的手,告訴了所有人他正式掛牌的日子。
  下面人開始詢問剛才那個孩子是誰,有沒有掛牌,蘇介還不及回答,坐在中間後排一男子忽然起身,聲音沉穩,內力沉厚,目光堅毅:“那孩子,多大?”
  用內力將所有人壓住,全場,只有他一人的聲音,蘇介平息了一下因為他發聲而壓迫的心跳,笑著回答:“十二。”
  “什麼名字?”
  “紅衣。”
  “生辰知否?”
  “……”蘇介忽然警覺,斂了笑意,眼前的男人,絕非平凡之人,單是那份淩駕於廳內所有人之上的內力就讓人無法忽視。
  “知否?”那人繼續逼問。
  “大概,冬天,不知確切。”
  那人點頭,眉頭略一皺,舒展,從座位上消失。
驚生突變

  紅衣伸手,拉住琉璃的手,此刻,雖然是站在簾幕後,仍舊能透過隱隱約約的光芒看清前面那些人的目光,以及那不絕於耳的紛亂嘈雜聲。
  一刻都不想待這裡。
  “都別走了,在前院歇了吧,以後就不用再回去了,今天先擠在一個房間,明天我再收拾出來一個。去吧,讓他帶你們去。”蘇介伸手,擋住欲回後院的紅衣和琉璃,示意小廝將他們帶到二樓早就整理好的房間。
  待到兩個孩子的身影消失在木門後,蘇介斂了神色,朝後院走著。
  進了房,關門,眉頭緊皺著,右手手指無意識的敲打著桌面,似乎在為了什麼而為難。半響,迅速拿起紙筆,在紙上匆匆寫了些字,卷成一個小團,走出房門一直來到一顆大樹下面,上面咕咕叫著的鴿子很快落下,帶著他的書信撲棱棱的飛向遠方。
  紅衣走在前面,推門,聳了聳鼻頭,那股甜到發膩,濃到窒息的味道在空中飄蕩,讓他皺起眉頭,倒退一步。
  “怎麼了?”琉璃問。
  “你去打開窗子。”紅衣指著小廝,捂上鼻子,連著打了兩個噴嚏。
  “這間屋子裡的味道特別重,我不喜歡。”紅衣跟琉璃說了一句。小廝打開窗戶,秋風吹進,淡淡的泥土味,紅衣終於走了進去,一屁 股坐在床上,長長舒了口氣。
  琉璃看著他的樣子,忽然笑起來,關上門,忽然放鬆了許多,躺倒床上:“今天,大家到了最後都在看你了。”
  “哼。”紅衣哼了一聲,他那會還不明白蘇介的意思,這會再想想就明白了,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
  “對了,最後那個男人,你覺得長得好嗎?”琉璃扯了扯紅衣。
  “哪個?”
  “就是那個最後問你的男人啊。”
  紅衣搖搖頭:“我都沒敢看,就聽到他說話了。”
  “我看了。”
  紅衣不說話,依舊坐在床頭,琉璃等了半天不見他回話,用力一拉他的衣袖,讓他也直直躺倒在床上,嘻嘻笑著“你怎麼不問啊?”
  紅衣瞪了他一眼,翻了翻白眼,勉為其難的問:“好吧,那個男人怎麼樣?”
  “其實,我也很緊張,沒看清楚,只是覺得他比那些又胖又醜還用那種眼光看人的其他人要好的多。”
  紅衣聽著琉璃故作輕鬆又微微有些顫抖的聲音,明白到他其實也是很害怕的,猛的從床上翻了個身,半壓著琉璃,咯吱著他腋窩。
  “啊哈……紅衣……哈哈”琉璃躺在那裡沒有一點優勢,推又推不開,紅著雙臉,不停笑著,兩隻手也軟軟的沒有力氣舉起。
  “知不知道錯啊?”
  “咳……錯了……哈哈……”琉璃又咳又喘,勉強說出道歉的話。
  紅衣收手躺到床上,也跟著大口喘氣,轉頭看臉紅的厲害的琉璃,輕聲說:“你別怕,沒什麼的,不會疼,你長的好看他們不會捨得欺負你。如果萬一有人這麼做,你就順著他,然後偷偷讓人找蘇老闆來,他會來救我們的。別怕。”握住琉璃放在身側不停顫抖的手,緊緊的。
  “恩。我不怕。”琉璃望著床頂的紗帳,小聲說。
  第二夜。
  夜深人靜,蘇介房門被推開,屋內,他正坐在桌邊,眉頭輕皺,看到來人後,一下站起,抱拳一躬“要提前嗎?”
  “恩,主子說你看著辦。”進來的男子回答。
  “這也算是陰差陽錯的被看到了,原本打算是等掛牌後在慢慢給那邊透露消息讓他們知道的,結果卻這般巧合,那個男人是誰?”
  黑衣的男人掃了他一眼,抱臂說道:“他身邊的人,武功僅次於他的幾個人之中的一個,大概也是瞭解當年具體情況的人之一。”
  “那個男人現在在莊裡嗎?”蘇介問。
  “恩,在。”
  “昨晚看到,如果是立刻傳遞消息過去,那麼從那邊趕過來需要大概三天時間,也就是後天晚上就能趕到。”抬起頭看著黑衣男人,下了決心:“那就明晚出場,然後當場掛牌?”
  那男人不語,點點頭,然後坐到桌邊倒了杯水:“你看著辦,這裡的事情我不能決定,主子既然交給你了,自然是信得過你。就明晚吧。”
  “恩。”蘇介鄭重的應聲。
  “那人既然聽到屬下說了,必定會趕過來,這樣的話,只有明晚一個晚上的時間。”那黑衣人喝了口茶,聲音暗沉低啞,緩緩說道:“也就是說,本來打算至少半年的時間縮短到一晚。那個孩子受到的折磨將大大降低,如此,明晚的人選你要選好了,必須在一晚的時間裡,將加諸在那個男人身上的痛苦要提高到百倍。”
  燭光映在蘇介眸子裡,閃爍著灼眼的烈火,他素來妖媚的勾起的嘴角抿起繃住,規規矩矩的躬了一禮,一字一句道:“請轉告主子,讓他放心,這件事我一定辦好。”
  “等你的消息。”男子說完這句話,開門,消失在黑夜中。
  清晨,朝霞初露,才剛剛鋪灑出一片柔和的光芒,紅衣就揉了揉眼睛,醒過來。
  看著睡在旁邊的琉璃,一條小腿攀在他腿上,笑了笑,將他小心搬下,穿好衣服走出房間,這個時候的前院,是剛休息沒多久的時辰,整個院子裡都靜悄悄的,從二樓看下去,一樓大廳內,杯盤狼藉,桌椅歪斜。菜汁,酒水,沿著桌邊滴滴嗒嗒濺到地面。
  看來要吃東西,要自己去找了。
  走到廚房,爐火早就熄了,紅衣翻動著那些筐子籃子,終於在一塊棉布下面找到一大盤糕點,做的很精緻,透明的,各種顏色都有,上面還沾了糖粒,看起來就誘人口舌,這般費盡心思做出來的東西,想必是昨夜準備給客人端上去的吧,卻不知是為何沒能送上去。
  紅衣從袖兜裡掏出一塊帕子,將裡面的糕點都放進去,四處望瞭望,偷偷笑著,奔回了房間。
  “琉璃,琉璃,快點起來。”放下點心,推著還在睡覺的琉璃。
  “恩?”琉璃一下被叫醒,雙眼朦朧,意識不清。
  “嘿嘿,偷來的,快點,再不起,我就不給你留了。”紅衣塞了一個進嘴裡。
  “偷的?”琉璃傻呆呆的問。
  “哈哈,偷的。”紅衣擦了擦嘴角的渣子,吐了吐舌頭,將手指放到嘴邊:“噓噓,不要說,快點吃完,等以後不一定能吃。”
  “恩。我去洗漱一下,給我留著,不許吃我的,不然我不饒你。”琉璃騰一下從床上竄起,沒有威懾力的威脅了一句就跑去洗臉。
  “爹爹……”剛走到門旁放置臉盆的木架旁,蘇介就走進來,琉璃想到剛才還在吃東西的紅衣,故意大喊了一聲。
  紅衣急急忙忙擦掉嘴上沾的糖粒,咽下嘴裡的東西,站起身走過去:‘蘇老闆”
  蘇介走過兩人身旁,坐到了床邊,交疊著雙腿,擺擺手讓紅衣過來,捏住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又撩起前額髮絲,仔細的打量。
  紅衣有些不安,他看了看在一旁焦急的琉璃和眼前若有所思的蘇介,心中惶然,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了一樣,鼓起勇氣開口:“蘇老闆……”
  “啊!”蘇介回神,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髮,柔和的說道:“紅衣,今晚掛牌。”
  無異於天空一聲驚雷,紅衣臉色瞬間慘白,血色褪的乾乾淨淨,一絲也不剩,本來就白淨的小臉這下如同死人一般,沒有了活氣。
  他哆嗦著嘴唇,勉強擠了一個笑:“我……”話卻是已經說不出,抖的厲害。
  “爹爹,怎麼這麼快,紅衣不是還要十日才表演,然後十日之後在掛牌的嗎?為什麼這麼快?”琉璃走過來,急切的問。
  蘇介恢復了那素來慵懶又無所謂的神情,靠向了背後的床頭:“恩,就明日了。”
  根本不打算解釋,甚至連句最起碼的安慰都沒有,就這麼一句,將紅衣的希望駁回。
  “為什麼啊,爹爹,為什麼改了日子?”琉璃急的快哭了。
  “別多問,讓你們做什麼就做什麼,怎麼?二十日後可以,今日就不可以了?”
  “不是的,沒有準備,爹爹,求求你,再多給紅衣幾天,要不,要不,我來代替。”琉璃眼淚一下掉落,抓住蘇介的衣袖懇求。
  “乖,你照原定的日子。”蘇節拍著他的頭髮,親切一如以往。
  “爹爹,求你。”琉璃看著臉如死灰,根本沒有反應的紅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起來。”蘇介甩開他的手臂,厲聲喝道。
  “起來吧,琉璃,我沒事,就是太突然了,我不怕的,你起來吧,今晚就今晚,我聽蘇老闆的。“紅衣終於在琉璃淒哀的祈求聲中驚醒,拉著他站起來,將嘴角扯出一個笑意。
  “恩,這才聽話,我是提前通知你,免得你晚上沒點準備。等會呢,我送飯過來,你吃過後,繼續睡覺,什麼時候醒來什麼時候我們換衣服,上妝。我這就去吩咐他們將給你訂做的衣服取來。”無視眼前這具小小的身子不可抑止的輕顫著,蘇介笑的柔和,拍拍他的頭髮,走出房間。
  “紅衣,紅衣。”琉璃終於大聲哭出來,抱住紅衣的肩膀,像是要將自己內心裡那份恐慌還有紅衣的害怕統統哭出來一般,抽噎著,無法停止。
  “我沒事。”紅衣閉上眼睛,將下巴放在琉璃的肩膀上。
  眼睛乾幹的,連淚都流不出。
父子再見

  怎麼樣不甘願,日頭還是漸漸西落,紅衣躺在床上,眼睛闔上再睜開,卻始終不能睡著,聽著外面從上午的安靜到下午的微動,再到傍晚的嘈雜紛亂和打掃衛生的桌椅碰撞聲,人們相互之間的埋怨聲,紅衣從床上坐起,對著在旁邊守了自己一天,也同樣滴水未進的琉璃笑了笑:“我餓了啊,琉璃。”
  “哦,哦,我去拿東西吃。”琉璃見他終於肯說話,紅了眼睛。
  “不用了,我送來了。”蘇介提著食盒,不知是一直等著還是剛好過來,就在琉璃準備去拿東西時推門進來。食盒裡,熬的足夠火候的粥,裡面放了點鹽巴和蔥花,還有兩碟青菜,用熱水滾了一遍,放了些醬料,極是清淡:“今晚不能吃太多。”言下之意不言而明。
  紅衣拿起筷子夾了青菜放進粥裡,低下頭,將臉埋進碗口裡,用勺子把粥一口口扒進嘴裡,一句話也不說。琉璃用手背擦著不停掉下來的淚珠,站在那裡,無聲的抽泣。
  蘇介坐在床邊,始終是含著笑意看著紅衣,偶爾抬起手將紅衣因為低頭而垂下的髮絲捋到耳後,等到那碗粥下肚,他起身抓住紅衣的手:“乖孩子,過來,我們去隔壁,讓爹爹好好給你打扮打扮,看看今晚能不能迷倒所有人。”
  紅衣不語,由著他拉進房間,蘇介轉身,冷冷的關上房門,將一臉焦急的琉璃隔絕門外。
  這間屋,很大,最顯眼的莫過於左邊那張大床,桃紅色的紗帳,影影綽綽,分不清有幾層,只是能隱約看到裡面的棉被和枕頭,朦朧中,讓人更是想一探究竟。
  右邊是幾乎透明的屏風,上面繪製的景色倒是雅致,後面的熱氣正氤氳著不斷上升,蘇介推著紅衣走過去,脫下他的衣服,讓他踏進那個灑滿了花瓣和藥物的浴桶裡。
  一刻鐘,出來後,渾身肌膚粉嫩嫩的,又水又滑,蘇介滿意的合不攏嘴,把今天取過來的衣服遞給他,褻衣是水緞的,在肌膚上不停滑動,似乎隨時都會掉落。
  外衫,是取最好的絲綢,去到最有名做工最精細的常老闆那裡裁剪縫製,而上面的繡花和邊角的紋飾,又是請了最好的繡娘,用了從外地帶過來的絲線繡出來的,一針一線一處邊角,都是頂級的功夫和心思,這件衣裳,足足夠普通人家生活幾年的費用。
  衣裳穿好後,冶豔的大紅色,亮麗卻不刺眼,有種低調的高貴和雍容。紅衣靜靜站著,沉靜的小臉,微醺的紅暈,讓蘇介都不捨得移開視線,忍不住再多看幾眼。
  指肚滑過紅衣的臉蛋,笑眯眯的說:“我家紅衣長的真好看,水做的小人一般。”
  坐在梳妝鏡前,蘇介站在他後面,先是以指代梳,細細順著他的頭髮,接著拿過檯子上的牛角梳,仔細的梳著,將前面的劉海和細碎的絨毛都梳過來,露出光潔的額頭,在側邊,高高挽了一個髮髻,用碧玉簪子插進去。
  “過來,讓爹爹看看。”拉起紅衣,站遠了幾步,蘇介開心的看著經過他的手煥發出更多美的孩子。
  從前到後,轉了幾個圈,蘇介實在挑不出什麼毛病後,又將紅衣按在了座位上,拿起胭脂盒。
  紅衣終於抬起頭,不再任由他擺佈,對於這些胭脂味,如果只是淡淡的還好,太過濃重的,總是會不舒服,讓他想吐,抓住蘇介的手,抬眼:“蘇老闆,我不能聞胭脂味,會不停打噴嚏的,這樣不太好。”
  蘇介眼睛一眯,隨即又笑出來:“沒事,少撲點。”
  “蘇老闆,我不是騙你,是真的會難受,何況,我這個樣子,我覺得不用撲粉,太過於濃妝的話,客人也不會喜歡的,畢竟他們要的就是年齡小的,如果要塗脂抹粉的,自然會去找哥哥姐姐們。”紅衣認真的看著蘇介,將道理分析出來。”
  “也好。”蘇介把盒子放回原處,有點不滿意的擰著眉,卻在紅衣站起身朝他嫣然一笑後,眉頭重新舒展開。
  “紅衣,你果然很適合。”低低細語一聲,蘇介摸上那張剛才展露出幾乎讓人忘記呼吸的一笑的臉龐上。
  紅衣收起笑容,任由蘇介動作,只淡淡的,事不關己的垂著眼睛,看著地面上一點污濁。
  “你不要彈琴了,你來跳舞。”蘇介說,然後走進紅衣,把他的腰帶又重新系了一遍,比剛才略微緊了些,更是顯得小腰盈盈不可一握,成年男子一條手臂就可輕易圈住:“恩,你就跳那個醉飛花好了。我叫人在後面跟著伴奏,舞步不會不記得吧?”
  搖搖頭又點點頭,紅衣說:“記得,不會忘記。”
  “那好,再歇會,我叫琉璃過來陪你說會話,等再過半個時辰左右,我們就出去。為了給你修改日子,我今天奔波了一天,從早上就開始重新派帖子,每家每戶,但凡是經常來的,或者是當地有名的富商和官家,我都送了一份,通知你今晚登場,也不知道有沒有人來?”
  蘇介走出房間去到大廳查看,而琉璃也緊跟著走進來。
  平時不怎麼說話的琉璃這會不停的說著,拼命想讓紅衣能轉移些注意力,可是紅衣依舊只是透過他雙眼無神的看著前方,空洞的視線,不知落在了哪個地方。
  急的幾乎要團團轉,琉璃拉住紅衣的小手,恨不得以身代替。
  匆匆的腳步聲傳來,琉璃看向門口,蘇介興奮的走進來,似乎想拍拍紅衣的頭,卻發現已經整理好,只得拍在肩上:“今天,來了很多人,後面都站滿了。”
  對他來說興奮無比的事,在紅衣聽來卻是如同重錘,又一下擊打在已經惶惑不安的心上。
  腦子裡紛亂不堪,嗡嗡的說話聲,豪放的劃拳聲,清脆的碰杯聲,都在耳邊迴響,直到蘇介搖起他的身子,他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大廳的幕簾後面,看著前面那麼多的人,紅衣握緊拳頭,不知所措,小肩膀劇烈抖動著,無助的抬起頭,對著早就撇開關係的蘇介顫聲說:“蘇老闆,我害怕。”這一聲,帶著哭訴和壓抑的痛苦,低低的,含糊的,從他嘴裡說出。
  就像小動物離開母親獨自面對野獸一般,紅衣仰頭看著他,雙眼裡浮起水霧,恐慌又難過,甚至對著這個曾經折磨過他的人來傾訴他的恐慌,想必是害怕到極點了吧,才會想抓住身邊能看得到的人,告訴他自己的難過。
  蘇介心頭一揪,張嘴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想安慰,卻發現無話可說,只得低下頭,第一次,真正的抱住紅衣,拍著他的背:“乖孩子,別怕,爹爹等會找個好人,讓你不那麼疼。”
  “我害怕。”紅衣依舊小聲的說,長長的睫毛顫抖著,嘴裡無意識的呢喃。
  “別怕別怕,閉上眼睛,很快就過去了。”蘇介抬手想擦掉紅衣的淚水,卻發現這孩子根本沒有流淚,只是一張臉白的厲害,嘴唇不停抖動著。
  聽著下麵鬧哄哄的叫喊聲和催促聲,蘇介咬了咬牙,推開他:“你上去吧,擺好姿勢,琴聲響起就開始舞,剩下的,交給爹爹。”
  不等紅衣回答,蘇介一個用力,薄薄的幕簾後面的世界就清晰的展現在了紅衣眼前。
  低頭,走到檯子中央,下面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氣氛有些緊繃,紅衣覺得呼吸開始不順,僵硬的抬起手,擺了個起舞的姿勢,後面一聲清脆的撥弦聲立刻響起。
  紅衣深深吸了幾口氣,逼迫自己忘記處境,半眯起眼睛,不願看清楚眼前那些人,跟隨著琴聲,開始舞動。
  這段舞時間不長,還不及一刻鐘紅衣就收回手臂,規規矩矩的站定,低著頭,略微急促的喘著氣。
  今天一天就只有晚上那會蘇介端過來的一碗粥,其餘什麼也沒有吃,再加上心裡沉重,渾身也似沒有了力氣,這對平時的他來說很輕鬆的一段舞,現在幾乎耗盡了他全部氣力,他覺得,如果再多一會,恐怕手臂都抬不起來。
  就在他平復呼吸的空當,蘇介立刻走上前臺,握住他的小手,對著下面的眾人微笑,抬高聲音說道:“各位都看到了,我們家紅衣是個漂亮孩子吧?”
  “是。”
  “當然是。”
下面熱鬧的回應聲此起彼伏,蘇介點頭,雙眼將大廳內各個角落都掃了個遍,忽然看到角落處,上次那個男人正跟許多人擠在一張桌上,手裡拿著一杯酒水,帶著明顯不同於其他人的色 欲的目光,直直盯視著紅衣,眉頭緊鎖,似在思考著什麼難以決定的事。
  蘇介面上神色未變,看到他周圍的人跟他格格不入,並沒有其他人相伴,看來,還是孤身一人,雖然明知道那個男人得了消息必定要明晚才能來到,可是蘇介仍舊有些不放心,這會看到坐在那裡的人,看樣子,是在猶豫,不知如何做決定吧,畢竟,這些年明察暗訪,已經有不下於上百個長相相似的孩子被他們尋到,然後失望而歸。
  蘇介笑的嫵媚,繼續說道:“今天我就不在這裡賣關子了,今晚,誰出價最高,誰得到紅衣第一夜。”還不等他說出起價,下面一個急吼吼的男人就喊道:“五百兩。”
  蘇介撲哧一聲笑出來,下面的人也跟著笑,好歹來過這裡的人都是懂得規矩的,這人未免太急躁了,看著他漲紅的臉,蘇介急忙出聲,為他解了圍:“正巧,我們家紅衣起價就是五百兩,這位客人真是跟我們紅衣有緣。”
  下面開始喊價,從五百兩到一千兩,再到一千五百兩,喊價的人越來越少,衣著打扮也是越來越富貴奢侈,蘇介一直微微笑著,看似不經意的轉向每個喊價的男人點點頭,暗中也在打量著這個男人,看他一直沒有出價的意思,心中輕鬆不少,笑的更是快活。
  他們尋找過不少孩子,而那個男人更是不計一切代價,可是,他不在場,而眼前這個他的手下,似乎並沒有打算為了這麼一個也許是,也許不是的孩子花費幾千兩銀子。
  “兩千三百兩。”下面一聲響亮的喊價把蘇介的心思收回來,他朝那個男子點點頭。
  這個價格算的是樓裡的孩子出價挺高的了,幾兩銀子幾乎夠窮困人家活一年,這些價格,除了商賈富戶,就是官府高位,還有些江湖上的名門望族,普通的商戶,侍衛,跑江湖的,哪個能出的起。
  紅衣低著頭,始終不敢抬頭,小手蜷在蘇介的手裡,黏黏的,汗水直冒,聽著那興奮中帶著迫切的聲音,他就止不住的哆嗦。
  三千兩。
  一人喊出後,再也無人跟下去,就算眼前美色難得,又是初次,可是三千兩未免有些太過,大家都試探著望瞭望周圍的人,噤了聲。
  喊價三千兩的男子看起來才二十出頭,生的倒是不錯,就是看起來有些漂浮,大約父親居於官位,不知人間疾苦,得意洋洋的傲視四周。
  “五千兩。”就在那人起身要走進仔細看看紅衣時,一直不吭聲的男子忽然站起,沉聲喊道。
  唰,所有人望過去,周圍幾個服侍客人的姑娘和小倌也都齊齊抽氣,這個價格,可是從來沒有過的,而且是這麼豪爽的一口氣漲了兩千兩。
  蘇介卻嘴角一抽,眼睛一轉,推拒了他:“晚了,這位公子已經定下了。”
  那男子正懊惱著呢,聽到蘇介這麼說,重重點頭,一雙手伸上檯子就要抓過紅衣,卻毫無預兆的一下摔倒在那裡,直挺挺的趴在地上。
  周圍人哄然大笑,他面上也不好過,揉了揉腳腕,困惑的站起身,繼續朝紅衣走去,卻發現紅衣剛才因為害怕往後退了兩步,他根本夠不到。
  “五千兩。”那個男子又喊。
  蘇介不語,朝站在旁邊的一名侍衛使了個眼色,看著他,柔聲安慰:“這位公子,實在是對不住了,我們樓裡雖然說是誰出價高給誰,可是已經定下來的,是萬萬不能更改的了,說到底,我們也就是個做買賣的,要講求誠信,萬望公子能體諒。”說罷,他鞠了一躬。
  “你們沒有定下,五千兩。”男子開始往前邁步,從懷裡掏出銀票,直視蘇介,步履沉穩。
  而那個出了三千兩的男子從側面踏上臺階,上了檯子,無視爭論聲,大大咧咧的走過去就要抓住紅衣,那台下男子眸子一緊,一個閃身,躍到臺上,將那名男子踢了下去。
  “來人,把他趕出去。”蘇介終於不再維持微笑,將一直等候在旁的侍衛吩咐,就算是你功夫再厲害,終究不能跟這麼多人輪流纏鬥,更何況,這些都是專門為了防止你而準備的侍衛。
  紅衣緊咬著嘴唇,他腦袋裡一片混沌,害怕到極點,根本不清楚究竟出了什麼事,只是茫然的看著前面,聽著拳腳和刀劍之聲。
  “走,紅衣,跟著這位公子去房間吧。”蘇介拉住他衣袖,轉身就要將他推向那個從地上爬起來的那個男子。
  衣袂破空之聲就在那人將要攬上紅衣的腰部時傳來,紅衣只覺得眼前一陣黑色,鼻端飄過淡淡的熏香味,不似樓裡平時用的那種很濃很膩讓人反感的味道,而是極淡極輕,就像一股微風拂過的味道,然後,腰部被猛的摟緊,帶著一股失而復得的欣喜和非常濃重的疼愛和在乎,緊緊的,一絲縫隙不留的摟著,紅衣忽然覺得不害怕了,剛才因為恐慌而劇烈跳動的心慢慢回到了胸口處,不再試圖往外蹦了,而緊繃到極點的神志也忽然放鬆下來,紅衣渾身軟下來,靠在這具肌肉結實手臂有力的胸膛上,閉上了眼睛,隱隱覺得,如果是這個人,也許,今晚沒有那麼難過。
  “抬頭。”那人低聲命令,捏住他下巴抬起。
  一眼望進去,是深深的黑,跟自己和琉璃的黑色不同,他的眼睛仿佛那口院子裡的井,漆黑,無波,沒有一絲明亮和跳躍,他是包含一切的隱忍,凝結,和不動聲色的威懾。除了他的眼睛,眼前這個男人臉上最讓人注意的莫過於額頭上那一道長而深的刀疤,從眼右眼上方眉弓處,直插入髮際,消隱在烏黑的髮絲裡。
  紅衣抬著頭,吞咽了一口口水,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有些不安的抖動,他並不知道這個男人是忽然冒出來的,他剛才根本沒有看到混亂的場景,還以為他是客人。
  目光閃躲著那人灼熱到根本無法忽視的視線,他清清嗓子想說話,卻被那人寬厚的手掌撫上臉頰,觸上了眉毛,細細撥弄。
  紅衣扭了扭身子,覺得有點不習慣這樣的接觸,那人卻緊了一下手臂,將他大腿根部托起抱上來,跟他平視,放下還在摸著他眉頭的手掌,那人看著他,指肚沿著他臉部線條走了一圈,然後抱住:“長成這個樣子了啊。”
  紅衣被他抱著,兩腳騰空,卻一點也不覺得害怕,他猶豫著伸出雙臂,摟在那人的脖子上,看他沒有反對,開心的將小腦袋也埋了進他的肩窩,趴在那裡,臉上洋溢著微微的笑。
  不知為何,他忽然覺得,這個人並不像那些人那麼讓自己討厭,紅了兩頰,他偷偷想,掛牌也不是那麼不好,因為,這個懷抱讓他覺得溫暖又舒心,什麼都不用想,只要安靜的靠著,就將一切紛亂給排除在外。
  就這樣,聽著刀劍碰撞之聲,紅衣緊張了一天而疲憊不堪的身子在那人懷中沉沉睡去。
全心依賴

  唐子傲抱著懷中瘦小的身子,輕輕放到了床榻上。
  尋了十一年,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個類似的孩子被送到面前,可除了外貌和他娘親有幾分相似之處,都沒有眉間那一粒小小的痣,還有指間流出的血跟他也完全不相融。
  紅衣被他拂了睡穴,正安然的睡著,微微嘟起的嘴唇露出一點點縫隙,裡面的牙齒隱隱可見,唐子傲就這樣坐在床邊,眼神仿佛凝固了一樣,不現一絲波瀾的盯視著他,紅衣無意識的闔了一下唇,他才回過神,眼睛裡浮現出自己都不曾覺察到的溫柔。
  也許是一種血液中的本能,他知道,這個孩子毫無疑問是他的,是那個在小小的繈褓之中就被人搶走的,還不曾聽他叫過一聲爹爹的孩子。
  眉間的朱砂痣也許別人會有,和他娘親神似的長相別人也許也會有,但,血液是不會弄錯的。唐子傲握住他軟軟的手掌,那麼小,放在他掌心裡很輕易就能包住,他幾乎不忍心劃開一道口,用來滴血認親。
  這雙小手曾放在自己手心裡面,還曾蜷著打在自己嘴巴上。十一年過去,這雙手長開了,卻還是很小,圓圓的指甲,細細的骨節,長長一根,恐怕力道比起小時候也大不了多少。
  敲門聲響起,有人送進來一碗水,放在了桌上。
  唐子傲捏住紅衣的小手,並沒有起身去拿水,而是專注的看著他的手,然後放到了自己唇邊。紅衣睡著,手自然是微彎著的,軟趴趴的打在他的嘴唇上,就像嬰兒一樣,唐子傲舉著他的手拍打著,力氣非常小,小到像是在觸摸。
  唐子傲走到桌邊,用匕首隔開自己的食指,擠出一滴血。然後端著水碗走到床邊,握著匕首,握著紅衣的手,左右試了兩下,卻覺得不論怎樣的角度,好像都不太合適。
  外面有人走來,急匆匆的,有些毛躁,進到屋裡還絆了一腳,差點摔倒在地上:“少爺,你就快點吧,聽說你帶了孩子回來,夫人從祠堂裡趕過來了,你快點試試,不行的話,趕緊送走,夫人這身子不好,受不得刺激。”
  本來是瞞著夫人的,卻不知她從何得知了這個消息,這麼多年從來不曾放棄,可是這次是唐子傲第一次帶孩子回來,依照他的性子,除非是確定了,否則不會貿然領回,薛婉儀得了消息便匆匆趕來,常文無奈,只得先跑過來報信,卻看見唐子傲在那裡拿著匕首,眉頭緊鎖。
  他擼了露袖子,一把搶過匕首正要割下去,卻被唐子傲抓住手腕,一個用力。
  “哎喲~”匕首掉到地上,常文扶著自己的手,疼的呲牙咧嘴。
  “我來。”唐子傲拾起匕首將前端擦淨,劃了一道口,擠進碗裡。
  他捏住紅衣的手指止住血,專注的看著水碗。
  兩滴血,緩緩靠近,邊緣輕輕一碰,唐子傲忽然覺得有些煩躁。想到如果會不融在一起,他就覺得無法接受,眼前這個孩子,他已經確認是的了,叫他如何丟棄?
  “啊,融了,融了,少爺,謝天謝地,終於找到小少爺了。”常文先一步呼喊出來,蹦躂著沖出房門,又一次被門檻絆倒,摔了個正著:“哦,找到了。”抬頭,不顧滿面灰塵,常文又喊了一聲,蹭一下從地上站起來,渾身鬥志的走出院子。
  紅衣醒來時,聽到身邊細碎的哭泣聲,若有若無的,被壓抑著,似乎不願被人聽到,可是又忍不住那份從心底裡發出的悲哀和悸動,還有深深的欣喜。
  他聽著這種哭泣,怎樣也睡不著了,只得睜開眼睛,視線裡的東西都朦朦朧朧,眨了兩下,漸漸清楚起來,他轉頭,發現床邊站了幾個人,都不認識,而一直聽到的哭泣聲,大概是出自坐在床邊的這個女人的。紅衣望過去,卻被生生定住。
  這女人竟然和他長的有幾分相像,只不過年齡更大一些,輪廓更柔美一些。
  “你們是誰?這是哪裡?”紅衣直覺這裡不是七雅樓,屋內,是淡雅又莊重的龍涎香,桌椅,窗格,都是刷了黑色的烏木,躺著的床上,也不再是冶豔的大紅色紗帳和紗幔,而眼前這些人,紅衣挨個看過去,沒有,沒有把自己帶來的那個男人。
  他朝後退了兩下,戒備的看著這些人。
  “孩子。”那個女人哭的眼睛紅紅,嘴角卻揚起來,試探的朝他伸出手。
  “你們是誰?這是哪裡?”紅衣抓緊被子一角,捏的緊緊的,前所未有的恐慌向他襲來,讓他無法自抑的抖動著。
  那個人,那個人不在這裡,他不在,紅衣滿腦子只有這個念頭,害怕如一波波的潮水,將他全身吞沒,他顫抖著,眼睛瞪的大大的,看著這些人。
  “孩子,我是你娘,別怕,這裡是你的家。”薛婉儀柔聲哄著他,伸出的手不斷朝前,卻遭到紅衣一次次的拒絕,他不停朝後退著,死死咬著下唇。
  “他在哪裡,我要找他。”紅衣退到牆角,無法再退,胸口劇烈起伏著。
  “誰?”
  “他。”紅衣聲音沙啞,喃喃的說。
  他是誰,紅衣心被揪的緊緊的,他不知道他是誰,他不知道他叫什麼,他什麼都不知道。
  “我要找他。”紅衣掀開被子,就要往床下走,他一天一夜都沒有吃東西,這會心裡慌張,根本沒有力氣,一下子就頭朝下的栽下去。
  守在薛婉儀後面的幾個人還不及過去,一道黑色身影就閃過來。
  唐子傲接過他,攬住他的腰,將他摟在懷裡,擔憂的看向他,口中斥道:“怎麼不聽話?”
  紅衣呆呆看著他,剛才還蒼白的小臉悄悄爬上些紅暈,伸出雙臂攬住他脖子,將整個上身靠過去,閉上眼睛依偎進他懷裡,委屈的哭出去:“我以為你走了。”
  “我沒走,別哭了。”唐子傲看了看薛婉儀哭的紅腫的眼睛,還有後面常文張開的大嘴,彎下腰就要把紅衣放到床上。
  “我不。”紅衣搖頭,哭的厲害,死死摟住他不鬆手,一聲聲的抽泣著。
  唐子傲無奈,只得抱著他,將他放在自己大腿上坐到床邊,然後讓他請過來的大夫給紅衣把脈。
  紅衣死活不撒手,兩隻手騰空掛在唐子傲脖子上,他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沒有辦法強行拉下來,無奈,唐子傲只得放低聲音:“聽話,給你把把脈。”
  他素來話語不多,這會讓他哄孩子根本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懂得把聲音放緩放低,唯恐嚇到他,看著依舊沒有動靜的紅衣,他正欲開口,紅衣卻抽出右臂,遞了過去。
  那大夫把上去,靜默良久。
  “你們先出去。”唐子傲對後面的人示意。
  常文和薛婉儀留了下來,那大夫松了手腕,說道:“這孩子常年累月都在服食那種抑制生長的藥物,至少有十個年頭了,已經融入骨血之中,無法清除。”
  薛婉儀眼眶裡又開始濕潤:“對身子有損嗎?”
  她從第一眼看到這個孩子就感覺到了,尋常的十一二歲的孩子那裡有這麼瘦小纖細,卻不知是這種原因。
  “有,他不能習武,不能有很健壯的身體,不能生養。還有,以後不可要他做重活,不可要他太過勞累,我等會給你們開個方子,長期服用,可將身子慢慢調養過來。這樣只是避免他將來早早離世,想要生長的如同平常孩子,是不可能的了。”說到這裡,那大夫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這孩子以往大概都吃的是些流食,在往後的日子裡,不要急進,慢慢來,從素菜到葷腥,都要讓他吃些。”
  唐子傲聽著,神色越來越冰冷,眉頭擰著,聽到最後,竟是雙眼泛起紅色血絲,一股殺氣不可抑制的四散開來。
  紅衣離他最近,最先感覺到他的不對勁,抱著他的手臂一緊,小腦袋埋進他肩窩蹭了蹭,安撫的拍著他的後背,好像在安慰他,告訴他自己沒有事。
  唐子傲松了勁,目光逐漸柔和:“有勞了。”
  “等下找個人去抓藥就行,老夫還有病人,不在這裡久留了。”那大夫頓了頓腳步,背對著他們說了一句:“今日之事,老夫不會外傳。”
  哪裡的孩子會服用那些藥物,不用說就明白,而看唐子傲對那孩子的重視性,大夫自然明白這裡面有些什麼是不能讓自己知道的,他不想為診斷過一人就丟了性命,故出此一言。
  “恩,常文,送周大夫回去。”
  “我沒事,大家都是要吃的。”紅衣覺得那人是因為自己吃了那些藥而不開心的,小聲解釋著。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從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心裡跟以往不一樣了,想依賴他,想靠著他,想陪著他,想讓他也同自己想親近他一般也親近自己。
  紅衣靠在他胸前,怎麼也不想鬆手。
愛無止盡

  “嘉嘉。”薛婉儀淚眼朦朧,伸出手,摸上紅衣的背。
  紅衣這會待在唐子傲身邊,沒有了剛才的恐慌,回頭看著她,有些疑惑她的稱呼。
  “這是你娘。”唐子傲沉聲說道,拍了拍他的後背,就要把他從身上弄下來。紅衣覺察到他的意圖,猛的用力,摟住他肩膀,不肯撒手。
  “娘?”
  “是的。”薛婉儀掉著淚,扯出一個笑,像是逗弄曾經那個小小的一團一樣,伸出手,放在他面前,等著他過來抓。
  紅衣懂得娘這個字的意思,可他不明白她的涵義,他從小到大生活的空間只有那一方被框住的天地,所有事情都是通過書本以及蘇介的傳授來獲得,他回頭看著這個和他有幾分相似的婦人,躊躇著張了張嘴,卻沒有開口。
  “你,怎麼穿的衣服這麼奇怪?”看著那個婦人傷心又失望的低下頭,眼淚不停滴落,紅衣覺得心裡微微有些難過,隨即開口問道。
  薛婉儀並沒有同他印像中見過的女子一般,穿著華麗而妖嬈的綢衣,臉上撲著濃重而冶豔的脂粉,如果說只是青樓女子會那般妝容,可是眼前的她,就連最基本的絲綢衣衫,繁複首飾都沒有,她只是一聲淡青色的布衫,頭髮挽成一個團髻,用木頭簪子固定住,臉上一點脂粉不沾,素麗的容顏,如果不是眼淚不停滴落,甚至有幾分高貴莊重和不可侵犯的清高之感。
  他只是隨意一問,薛婉儀臉上瞬時綻開光芒,欣喜不已,摸上紅衣的臉頰,柔聲說:“娘從你離開娘的身邊那天起,就脫去華貴的衣裳,丟開貴重的首飾,穿上這身素淨的布衫,在小院裡,日日為你念經祈福,希望你在外面平安不受別人的欺辱和虧待,並有朝一日你爹爹能將你找回來。
  哪怕不能歸來,也希望你能過上好日子,所以,我告訴佛祖,願將你所有的苦難加諸到我身上,只求你能平安,我會終我一生侍奉佛祖。”薛婉儀來回撫弄著紅衣的臉,似要將他的模樣刻在心裡,一遍遍的碰觸:“果然,佛祖聽到我的話了,你好好的回來了。哪怕讓娘親這就歸西,我也願意。”
  薛婉儀聲音柔緩,語調輕慢,彷彿怕驚到眼前這個失而復得的孩子,她滿含微笑,一字一句,低低說出口,寵愛的目光始終看著紅衣小小的臉蛋,滿腔的母愛溢出,恨不得將紅衣抱進懷裡,像小時候那般,一刻也不鬆手。
  可是,他對她有戒備之意,薛婉儀想到這個原因,胸中一陣酸楚,她能等的,她不該太過心急。
  說罷,起身,柔弱的身姿卻有著堅定的力量:“嘉嘉放心,你的身子會好的,娘這就去給你熬些補湯,把你身子好好養回來。你回來了,娘捨不得離開,就讓佛祖再給我幾十年的功夫,讓我看著你,直到你長成大人,再無牽掛的離去。”
  “你別……”看著她轉身,紅衣不自覺的揪住了她的衣角,眼睛閃了閃。
  “沒事,乖,娘不會走的,讓爹陪著你休息,娘去給你熬湯喝。”薛婉儀溫婉一笑,拍拍他的手,舒了一口氣走出房間,急急的邁著步子,奔出老遠才放聲大哭。
  在這個屬於她的小院裡,沒有侍衛,沒有丫鬟,只有自己。她跪倒在門口,雙手掩面,一聲聲淒哀又悲痛的哭聲被壓在喉嚨裡,眼淚,更是流的洶湧。
  這些年,淚早就流乾。可是看到自己孩子被找回來時,那股熱流也如湧動的春水,將薄冰破開,奔流而出。
  她知道,她痛,唐子傲比她更痛,這是屬於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那麼乖巧漂亮,縱然兩人無愛,可是對於孩子的愛沒有誰比誰少,這些年,他從不曾說,可薛婉儀明白,他在自責,無數次的自責,怪自己功夫不夠好,孩子被人搶走,怪自己太沒能力,孩子始終找不回。怪他身份太過特殊,導致孩子被人蓄意搶奪。
  她能哭,她能喊,可是那個男人自然是不肯的。他的痛他的傷,都放進了心裡,默默承受著,對於別人的拉攏示好視而不見,甚至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不能違逆的人。他這些年只在尋找孩子,一日不曾停歇,一日不曾忘記。
  既然他不會哭,不肯哭,那麼,她替他來哭,他的眼淚她替他來流。
  孩子已經找回,薛婉儀跪在地上,放開一切,將多年壓在心頭的痛,把自己的和唐子傲的淚一起哭出來。
  寂靜的小院裡,不是往常念經禮佛的聲音,而是那悲痛中夾雜著歡欣的哭泣聲。
  聲聲催人淚下。
  “你是誰?”紅衣抬頭,看著唐子傲。
  “我是你爹。”唐子傲回答。
  “爹?”紅衣顯的有些迷茫。
  “是。”
  “不是,不是爹。”紅衣忽然推開他,從他身上跌下,搖著頭拒絕。
  “是爹。”唐子傲有些不明白這孩子的意思,看起來不是很喜歡自己做爹,可是看他剛剛對自己依賴的樣子,又不是討厭自己。
  “你的名字叫唐千嘉,一歲那年被掠走……”
  “我不聽,你不是爹,不是爹。”紅衣摀住耳朵,蜷縮起身子,拼命搖頭。
  唐子傲素來少語,對於哄孩子,更是不得法門,而如今他連紅衣為何不願認他做爹爹也不明白,對於眼前這個從那麼一點就在自己的失誤下丟失了的孩子,他是有著滿心的虧欠的,盡量柔和的說道:“好,不做爹,不做。”
  “不要爹,我要找琉璃,琉璃在哪裡?”
  唐子傲沒有說話,將手放在紅衣腦後,避免他撞到床頭上。
  “琉璃呢,琉璃在哪裡?你是把我救出來了嗎?那有沒有把琉璃也帶出來?”紅衣急切的詢問,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縱然對眼前的男人有著莫名的難以言喻的親近感,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琉璃對於他來說,是絕對無法取代的人。
  “你放心,有人護著他,我們兩個分別帶你們兩個衝出七雅樓,之後分路趕回,不巧,楚熙所屬的區域出了點狀況,就帶著琉璃先過去了,等過些時日就回來了。”
  “真的?”
  “恩。”唐子傲把紅衣又拉回來,把被子裹在只穿著褻衣的他的身上。
  “那你也要讓琉璃吃藥,也要好好照顧琉璃,等那邊事辦好,就要把他接回來。”
  “好。”對於他大膽的同自己提意見,唐子傲只覺舒心,眼裡閃出微微笑意,把他散亂的頭髮重新縷順。
  “那,你叫什麼名字?”
  “唐子傲,你叫唐千嘉。”
  “那我叫你什麼?”
  “隨你。”
  “我不叫爹,好不好?”
  “好。”
  紅衣放下心來,掀開被子,撲倒唐子傲,把他壓到枕頭上。
  暖暖的被子重新蓋上來,將兩人遮住,紅衣在被子裡,揪住唐子傲的衣裳,開心的笑。
  外面幾道黑影閃過,常文推開門就要大叫,唐子傲隨手拿過床邊的掛鉤,砸在他啞穴上,止住他的叫嚷,抬頭示意他們出去說。
  常文張著嘴,委屈的眨著眼,指手畫腳的被拎著衣領扔到門外。
  來到大廳坐下,其中一人回稟:“蘇介只是一口咬定是買來的,對於當時是誰賣的,什麼長相,哪裡人士,他說統統不知,只要我們賠錢給他。”
  唐子傲端坐正中,低頭沉思:“不用繼續問了,以後多派兩個人在七雅樓附近,隨時監視可疑人員的出入,一旦發現有人跟他聯絡,立刻跟蹤並回稟。”
  “是。”
  “還有,對於小嘉這些年的經歷,你們只管說不知道,剩下的由我來說。”
  他並非是在意這些虛名,可是他不願讓別人知道小嘉這些年的經歷。
  怕有心人四處宣揚,怕有人藉此打擊,怕人鄙夷唾棄,他可以承受,可以無視,可以不在意,可是,他的孩子還太小,還需要他的保護,他不一定能接受。
  更何況,如果是皇家的人為了報復他和薛婉儀而將小嘉掠走的話,這番他的歸來,必定會掀起不少風雨。
  唐子傲眸子幽深,食指敲打在桌面上,發出篤篤篤的聲音。
  “嗚嗚嗚……”常文蹦躂出來,在他面前紅著一張臉,拼命指自己的嘴巴。
  給他解了穴,眼看著他就要聒噪起來,唐子傲眼睛一瞇,寒光射向他。常文摀住嘴巴,點點頭,露出一個諂媚的笑臉,用極低的聲音說道:“我是忘記小少爺還在裡面睡著呢,我以後保證不再犯。”說罷,常文非常嚴肅認真的用手比劃著縫衣服的動作,將嘴巴縫死。
  “主子,你說小少爺長的真好看啊,比起夫人都要漂亮不少。”
  可憐常文只是想說句好聽的話,讓他多日不曾睡過好覺的主子開心一會,卻再次被點了啞穴,順便贈送了定住身形的。
  常文內心嚎啕大哭,不該說漂亮的,瞧他這張臭嘴,小少爺原本待的地方就是那種場所,他這一句漂亮,簡直是找死嘛!
午後馬場

  唐府,碧園。秋日陽光,燦爛奪目,梧桐楓葉,紛紛灑落。
  此時正是正午時分,日頭不比夏日弱,天高雲淡,更是晃的人睜不開眼,薛婉儀依舊一身淡青色布衫,端著餐盤,立在臥房門口。
  唐子傲只著中衣打開了門,她點頭示意,把碗端了進屋,淡然無波的眼睛在望向床上那個還在沉睡的孩子時溢出絲絲溫柔。她小心邁步,撥開他臉上髮絲:“嘉嘉,起了。”
  唐子傲將衣衫穿好,束起髮絲,撩這盆裡的冷水洗了臉,端著那碗藥坐到床頭,拉起紅衣靠到他胸前。
  昨夜,唐子傲走在從大廳回碧園的那條小道上,聽得遠處傳來急切的奔跑聲,還有丫鬟擔憂的呼喊。
  疾步走過去,夜色朦朧中,紅衣只穿著褻衣就跑了出來,白色的衣衫在黑暗中煞是顯眼,一臉恐慌,死命咬著嘴唇,四處張望的尋找著。待看到他時,立刻就站住了。
  吩咐丫鬟回房,將紅衣抱起,在摟住他冰冷發抖的身子時,眉頭皺的更深。詢問幾句,紅衣卻不說話,攬住他的脖子靠的緊緊的。
  無奈,唐子傲只得抱著他回屋,把被子蓋好。囑咐幾句後就要離開房間。
  紅衣抓住他袖子,不讓他離開,看著他大睜著雙眼,惶惑不安的望著自己,唐子傲只得脫了外衣,鑽進被窩,摟著這個孩子沉沉睡去。
  紅衣聞著難聞的藥味,一陣陣衝進鼻端,扭開臉,繼續睡。
  “喝了,等下帶你出去玩。”唐子傲想不到其他哄孩子的方法,只得允諾帶他去玩。
  睜開一隻眼睛,偷偷看過去,眼前是娘親,後面緊貼著的胸口是,是唐子傲的,對十二歲,僅僅只待在那個小院裡沒出過門的紅衣來說,出去玩,是個很有吸引力的事情。
  閉眼,捏鼻,紅衣接過湯碗,咕嘟咕嘟喝下去。
  好苦,比以前喝的那個要苦的多,紅衣臉皺成一團,薛婉儀拿出準備好的蜜棗,塞了一顆進去,一臉柔和的看著他。
  側著頭,後面的人眼裡也有著隱隱的笑意,紅衣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坐起來。
  薛婉儀看著低頭跟自己腰帶鬥爭的紅衣,走過去拉開他的手,兩隻手臂從前面伸到腰後,重新纏了一遍,仔細的把玉制腰扣扣上,接著整理衣領。紅衣靜靜站著,鼻端傳來焚燒的香火的味道,素淡而高潔,薛婉儀表情一直都很柔和,除了剛見到自己時哭的眼睛紅紅,之後就一直是淡淡的,可是那種親切和疼愛感卻時時圍繞在他身邊。
  “好了,嘉嘉去玩吧。晚上跟你爹爹睡吧,如果想見娘,就去最裡面那個小院,清園,娘一直在裡面的。”薛婉儀給他束好發,拍拍他的頭。
  唐子傲帶著紅衣來到一片草場,幾個守衛看到他們過來,立刻迎上來。
  “找一匹溫馴一點的小馬。”唐子傲吩咐。
  紅衣站在他旁邊,看著一直延伸到天邊的草場,漫無邊際。幾隻馬匹,油光彪亮,正恣意奔遝在遠處,頭上鬃毛隨著身體的高低而起伏。草地略略發黃,折射著陽光,發出刺眼的光芒,一陣風吹過,一股自然的屬於大地的氣息撲面而來,心裡的感覺蠢蠢欲動,紅衣抬頭,開心的笑起來,牽住唐子傲的手:“我也能騎馬嗎?”
  “能。”
  守衛牽來一匹白色的小馬,不似那幾個那麼高大健壯,紅衣看著有些不滿,腳步邁的也不歡快了:“我不想騎這個。”
  “想騎那些高的?過些日子吧,你現在還不會。用這個練習,等你學會,馬場裡的馬隨你挑。”唐子傲拒絕。
  “那我不騎了。”紅衣坐到地上,撅嘴,別開頭。
  “……”
  好一會,聽不到後面的人說話,紅衣臉色忽的變白,雙手揪住地上的草,慌亂的拔著。
  他嫌棄自己了?咬著唇,紅衣不安,不知為何,明明知道這人對於自己來說很陌生,可是就是不由自主的想依賴,想撒嬌,想任性。
  可是,也許,自己做的太過分了?讓人厭惡了?
  胡思亂想著,一雙手伸了過來。“好,我陪你,免的你摔了。”唐子傲抱住他,跳上一匹高大的黑馬,單臂摟著他腰,另一隻抓住韁繩,輕夾馬肚,馬兒甩了甩頭,邁起步子。
  走的很慢,幾乎跟散佈沒什麼區別,紅衣小聲問:“你生氣了?”
  “沒有。”
  “真的?”
  “恩。”唐子傲應了一聲,大力一夾馬肚,速度開始加快,朝著太陽的方向奔跑著,身邊,跟著幾匹沒有加了束縛的馬,跑的歡快。
  紅衣臉色漸漸漲紅,一臉興奮。呼呼的風從身邊刮過,將一身熱氣給吹散,扭了扭身子,想讓唐子傲緊緊箍住自己腰部的手鬆開些,可他卻一點不放手。
  “鬆開一點。”紅衣回頭,在風中呼喊。
  “不行,太危險。”
  紅衣撇撇嘴,只能靠在他懷裡,感受著肆意奔跑的那種豪氣,看著旁邊充滿生命力的馬,矯健的四肢晃動交換,側耳細聽,似乎都能聽到那皮膚肌肉摩擦發出的聲響。他俯下身子,貼住馬背,雙手揪住鬃毛,這樣的時刻,是曾經想也不曾想過的。
  跑了約一刻鐘,唐子傲勒緊韁繩,馬兒踏了幾下前蹄,停在草地圍欄邊上。
  “我還要騎。“紅衣呼哧呼哧直喘氣,小臉緋紅,有些不滿他停下來。
  “明日再騎。”唐子傲跳下馬,伸開雙手將他抱下,放到地上。
  “再騎一會。”紅衣抬頭,可憐巴巴的看著他,雙手抓住他衣袖,輕輕的晃蕩。
  唐子傲輕咳一 聲,移開視線,招呼人牽來那匹白色的小母馬:“騎這個吧,我在下面扶著你,你自己來。”
  紅衣雙眼一亮,開心的踩著馬蹬坐上去,沒有了唐子傲在身後依靠扶持,他略略有些緊張,有樣學樣的握著韁繩,卻抓的過緊,讓小馬吃痛,搖了搖頭,打了個響鼻。紅衣呀的叫了一聲,求助的握住唐子傲的手。
  “沒關係,別勒這麼緊,鬆開一些,隨意點。”唐子傲反握住他的手,拍了拍。
  “恩。”紅衣點頭照做,鬆開韁繩。
  “輕輕的,夾一下馬肚,身子往前傾一些,韁繩不要握太緊。”
  “呀,它開始走了。”
  “嗯。”
  “你過來,我看不見你了。”紅衣不敢回頭,顫聲喊。
  “不怕,我就在你身後,你慢慢的,可以一點點加快速度。”
  聽著近在耳邊的呼吸聲,紅衣的心又放了回去。小腿用力,小馬開始撒丫奔跑起來。不知疲憊的不停奔跑著,紅衣自己嘗試著讓小馬轉彎,學會後,一個人自得其樂的,一圈又一圈的在原地轉圈,開心的笑聲在毫無阻隔的草地上傳開,一直蔓延到天際。
  唐子傲站在圍欄外圍,負手而立,一雙幽黑的眸子裡是漸近黃昏的大片火燒雲,還有那一團小小的,白色的或轉圈或奔跑的身影。
  就這麼,心甘情願的,只是默默守候著,拋卻擾人的事務,離開繁雜的瑣事。整整一個下午,看著那個長大的一小團,心底充盈著滿滿的暖意,讓他在這一刻才真正覺得,這個失去的孩子,是真的真的回到自己身邊了。
  以後,除非是死在他前面,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他,唐子傲捏緊拳頭。
  “回去吧,該吃晚飯了。”幾個借力,唐子傲落到紅衣身側,拉住了韁繩。
  “恩,餓了。”紅衣這才發現天色都要暗了,竟然玩了一個下午,揉了揉肚子,笑著伸出雙手。
  唐子傲一愣,隨即雙手穿過他腋下,將他抱下來,把他淩亂的頭髮縷順:“回去吧。”
  等吃過飯,紅衣這才感覺渾身跟散了架一樣的酸疼,一會揉屁股,一會揉腰,一會捶腿,一會又甩胳膊,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時候,唐子傲進來,看著他這副樣子,掏出兩個瓷瓶:“把褲子脫了。”
  打開瓶子,一股清涼的藥香味飄散,紅衣小狗一樣聳著鼻子聞了兩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來吧。”
  “是我不好,忘記你是第一次騎馬了,該是磨破皮了。”說完,只站著不動,就是不把藥瓶遞給紅衣。
  紅衣紅著臉低頭,悉悉索索的解開腰帶,遮掩著將外褲和褻褲都脫下來。
  “分開。”唐子傲坐到床邊,扶住一個膝蓋,就要將他雙腿掰開。
  紅衣的臉已經紅到不能再紅了,他覺得幾乎熱的快要冒煙了,正要奪過來那瓶藥,卻看見唐子傲一臉擔憂的看著白嫩的大腿上紅紅的印痕。
  羞怒的感覺一下子不見了,看著那應該是山川崩於前也不應該動容的唐子傲此刻正為了自己身上那點微不足道的小傷而憂心,紅衣手下鬆了勁,敞開了雙腿。
稱呼問題

  紅衣低著頭,雙手緊緊攥住外衫的下擺,可他無論怎麼往下拉往下拽,唐子傲揉著藥膏的雙手總是無可避免的會碰到小腹,這麼遮著,反倒顯得更是奇怪。
  臉熱的厲害,不敢抬頭,紅衣覺得原本騎馬酸疼的身體這會更是沒力,依靠在床頭。感受著唐子傲長期握劍而佈滿繭子的雙手隔著一層溫熱的藥膏摩擦在他幼嫩的大腿裡側肌膚上,紅衣緊咬著下唇,覺得喉嚨裡難受的厲害,有什麼聲音想要冒出。渾身燥熱,額上開始滲出汗珠,低著頭,難受的喘息聲都開始加快。
  “疼?”唐子傲問。
  紅衣抬頭,唐子傲的身子微微向他傾過來,黑色的眸子盯著他額上細密的汗珠,不滿的皺著眉,他用另外一隻手擦拭著紅衣額上的汗水。兩人靠的很近,近到呼吸的交錯在一起,唐子傲身上的溫度和高大的身形整個罩住了紅衣,讓他幾乎被整個包裹住,看著他帶著淡青色胡茬的下巴,紅衣不知為什麼喘不過氣,伸出雙手猛的一下把他推開。
  唐子傲措不及防,錯愕的看著紅衣,覺察到他的拒絕和僵硬後,唐子傲的手頓在半空,緊跟著拿起床頭邊上放著的巾帕遞給他,淡淡的說:“自己擦擦汗,再忍耐一會,我把藥揉開,會好的快些。”
  看著快要把頭埋進肚子裡的紅衣微微點了點頭,唐子傲將另一條腿上的藥膏也塗好後,用皂莢洗了洗手,抬腳就要出門。
  “你去哪裡?”
  “你在這裡睡吧,爹去旁邊的房間。”唐子傲盡量放輕聲音。
  “你也在這裡睡。”紅衣掀開被子,就朝床下蹦,哪裡料到腿上一點勁都沒有,眼看著就要跪下時被唐子傲接住。
  “睡吧。”唐子傲沒有多說,脫了外衣,手指虛彈,將燭火熄了。
  “恩。”紅衣鑽進被窩,不放心的揪住唐子傲的衣服,側著身子麵對著他閉上眼睛,今天累了一天,很快就進入夢鄉,迷迷糊糊時,聽到一聲嘆息。
  第二天起來時,因為那個藥膏效用好,大腿內側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就只有一處破了皮的地方結了疤。紅衣喝完薛婉儀微笑著遞過來的湯碗,砸吧著嘴的時候又被她塞進了一顆蜜棗,甜絲絲的,因為剛才的苦更顯得蜜棗的甜,紅衣看她溫柔的擦拭掉自己嘴邊的水漬,收拾起瓷碗跟唐子傲點點頭走出房間。
  “恩,她……住哪裡。”
  “後面的小院。”唐子傲把他從被子裡挖出來,一邊給他穿衣服一邊回答。
  “為什麼住後面?”
  唐子傲過了好一會才說:“你娘從你被人劫走,哭了三天三夜,幸虧宮裡送來了一些名貴藥材,把她保住。之後,她就搬出去,一個人在那間小院裡,整日念經吃齋,為你祈福。十一年來,一日不曾間斷,一日也不曾踏出院門。”
  說到這裡,唐子傲似是想起了什麼,眼睛裡也浮現一種難以抹滅的傷痛,略微擰起的眉頭扯著額頭那道傷痕,分外深刻。
  “那我能過去看看她嗎?”紅衣問。
  唐子傲帶著紅衣走到府邸的最裡面那個有些破舊的小院門口才停下,木門經過多年風吹日曬,露出斑駁的痕跡,上面黑色一塊木板,寫著清園。
  唐子傲推開吱吱呀呀的院門,拉著紅衣進去。
  一走進去,就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香火的香味。
  院子裡就只有邊角處一口水井,一塊種了些蔬菜的田地,什麼亭台樓閣,池塘假山都沒有,來到房門口,紅衣聽到屋裡的女聲在低低細細的念誦著什麼,透過門縫,還是一身偏灰色的素布衫,薛婉儀一臉虔誠的念著經,手裡的佛祖一粒粒從拇指上碾下。
  唐子傲敲了敲門,薛婉儀開門看到紅衣,原本平淡到近乎冷漠的神色一下子生動起來,雖然掛著的依舊是淺淡的笑,可是眼睛裡那股狂喜是掩飾不住的,她抓住紅衣的手不肯松,細細打量著。她對於這個失而復得的孩子是恨不得時時刻刻掛在身邊,疼到骨子裡的,可是她看著對她有著明顯排斥和疏離的紅衣,隱隱明白到這些年來她是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他的,而這個孩子卻對她是完全不知,更何況在那種環境下生長,或許會對陌生人有些戒備,所以,薛婉儀只能強迫著自己壓抑住那股想要親近想要疼愛的心情,站的遠遠的,只要給他送上一碗藥,遞過一顆棗,就可以了,這樣,慢慢的,總會明白她,接受她的。
  而她沒想到的是,還沒有過去幾天,紅衣竟然主動找來,她那壓制了好久的熱切似乎也不聽話了,她一遍遍,不厭煩的看著,摸著。
  直到唐子傲背著手走出去,將房門帶上,她才清醒過來。眼前的紅衣因為唐子傲出去而有些慌張,她急忙鬆了手,安撫的拍了拍他,遞過一杯清茶。
  “嘉嘉,昨天玩的開心嗎?”她盡量讓聲音平常一些。
  紅衣點點頭。
  “昨天騎了一天馬?”
  “是的。”說到馬,紅衣的膽子大了起來,重重點點頭,聲音也比剛才有活力了許多。
  “哦,騎的什麼馬?會騎了?”薛婉儀細聲詢問著,儘管她昨天就知道了這些。
  “恩,一開始不會,讓他。”紅衣指了指門外,意思是說唐子傲:“讓他跟我同騎一匹,大的黑色的馬。後來,我自己學著騎了白色的,小馬。”
  “學會了?”
  “恩,學會了。”
  薛婉儀走到木櫃旁邊,裡面只有幾身替換的衣衫,除了灰色就是淡青色,土黃色,無一例外都是布衫,她從角落裡拿出一個荷包遞過來放到紅衣手心裡。
  “咦?”裡面是慢慢一大包的蜜棗。
  薛婉儀笑的溫柔,摸了摸他的頭,彷彿知道他轉身就會吃光一樣,柔聲說道:“每天吃幾顆就好,別吃太多。也別讓你爹爹知道,你弟弟以前愛吃甜,後來他就將所有帶糖的吃食都從家裡杜絕了,並吩咐所有人不許買給他。”
  “弟弟?”紅衣疑惑。
  “恩,是你二娘生的,當年和我一起陪嫁過來的丫鬟。你二娘在生你妹妹的時候,難產過世了,你爹爹也沒有再娶,這些年都是一個人過的。”薛婉儀拉著紅衣坐到床邊,愛憐的拍著他的手。
  “那你怎麼不跟爹爹一起生活?”紅衣小聲問。
  “傻孩子,娘不是跟你說了,從你被掠走後,娘就在佛祖面前發誓,要為你祈福,日日在此,直到歸去。”
  “那我不是回來了?”
  “是啊,就因為你回來了,我更應該感激佛祖。”
  “恩。”紅衣不知該說什麼,有些局促的坐在那裡。
  “回去吧,你爹等急了不好。”薛婉儀看出了他的坐立不安,拉著他起身。
  紅衣走到門口,回身看著這個嘴角含笑,一臉溫柔的望著自己的婦人,很自然的脫口而出:“娘,我走了。”
  不等一臉震驚的薛婉儀接下來有什麼反應,紅衣慌張的跑出去,一下子撞在了正候在門口的唐子傲身上。
  紅衣抓住他的手,抬起頭,對他說。
  不要說離的這般近,就是離的更遠一些,以唐子傲的功力,這些對話自然逃不出他的耳朵,聽到紅衣終於喊出了娘那個稱呼,唐子傲心裡的震動不亞於薛婉儀,他心底幾乎掀起了一陣浪濤,比起當時他第二個兒子生下來時,會走路時,會說話時,都要巨大很多倍的震動。這也許是第一個和第二個的差別之處,更何況,他投入到第一個兒子身上的精力和心力都要多的多。
  當他看著紅了小臉的紅衣不好意思的跑過來牽住他的手,幾乎有些期待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那個,我們走吧。”
  唐子傲身子一僵,步子頓住。
  紅衣疑惑的望向他,正要問怎麼了時,唐子傲已經重新邁開步子往前走去。
  也許,爹這個稱呼,還要等一段時間,唐子傲閉上眼睛,坐在大廳中聽著手下匯報著最近的情況,心裡一陣刺痛,他這個爹也確實不夠資格,竟然讓他在外這麼多年,受盡欺辱和折磨,又憑什麼讓這個孩子在短短幾天時間內,就心甘情願的喊他一聲爹呢?
  在下麵跟唐子傲說話的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在奇怪老大怎麼這副疲累至極的樣子,就算是幾夜不睡在外追蹤探查時,都不見一絲疲勞。幾人擠擠眼,示意守在一旁的常文上去問問。
  常文苦著臉,想起那夜要不是管家過來幫他解了穴,恐怕他就要站一個晚上了。這次他可不敢再上前去摸老虎鬚了。自家主子以往雖然不是那種溫潤又和氣的人,可是至少不會忽然發脾氣或者來個突然襲擊,這些都是從小少爺回來後才開始的。
  今天,看這情形,恐怕又是在想他的事了,常文心虛的移開視線,裝作沒看到他們的暗示。只是低眉順目的看著自己的鞋子。
  砰,旁邊一個傢夥撞著他的胳膊,抬起下巴,讓他過去說。
  不去,常文在心裡怒吼,悄悄往後挪著步子。哪知那人又湊過來,砰,又撞向他胳膊。
  常文怒了,不待這樣欺負人的,一時激動,猛的一個餓虎撲食,那人是他們這些人中難得的好手,身子微一側,常文剎不住,重重的砸在地上。
  唐子傲睜開眼睛看向他,常文嚇的眼淚都要出來了:“主子啊,不怪我,嗚嗚嗚,我冷,別點我穴,我不在大廳裡站著睡。”
  “散了吧。”沒有理他,唐子傲沉聲吩咐。
所謂親情

  接下來幾天時間,紅衣被禁足。
  說是禁足,其實也就是不允許去到外面,整個府邸,任何一處都隨他遊蕩。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正是對一些事情有著極度好奇心的時候,更何況紅衣第一次騎馬就頗是順暢,恨不得每天就長在馬背上。但唐子傲卻以他傷了自己為由,要他過段時間再去。
  紅衣雖然不樂意,可他不懂得撒潑耍賴,只是滿腹委屈的瞪著含了水霧的大眼睛直直的望著唐子傲,無奈唐子傲只是愣了下神,接著硬是轉開頭不看他,丟下一句好好休息就去做事。
  唐府不算小,並非多富麗奢華,不論房屋還是景物,都弄的簡約而雅緻,紅衣不敢過多的跟別人打交道,又不願悶在房間裡,把薛婉儀給的荷包拴在腰間就朝她在的小院裡走去。因為裝修的簡單,從他住的地方拐個彎,沿著一眼到頭的長廊走過去,左邊就是那個有些破落的小院。
  最初是有些局促,坐立不安。但薛婉儀不是那種事事外露,哭天喊地的婦人,她永遠都是淡淡的,卻有一股奇異的讓人能安心的包容感,再加上房間裡的若有若無的熏香,她恬靜的微笑,偶爾寵溺的捏捏他的臉,輕輕拍拍他的手,柔聲細氣的詢問一兩句他感興趣的話題,沒幾天,紅衣在她面前也逐漸能放的開,那讓他非常彆扭的一聲娘,也越喊越順口。喊著喊著,就愈發覺得娘親真的很好,她身子香香的,軟軟的,又暖呼呼的,時常把他攬進懷裡,抱著他。一般會在他耳邊說幾句話,有的時候不說話,就只是那麼靜靜的抱著他。那股屬於母親的味道讓他覺得周身很暖,幾乎是一閉上眼睛就不想睜開的溫暖。
  唐子傲有時回來的早些,看到不在房間裡的紅衣,就會來到清園接他。悄聲來到院門,聽著裡面母子倆個柔聲細語,毫無間隔的對話,他總會在外面安靜的等著,聽著。待到天色暗下來,或者是薛婉儀勸紅衣回去吃飯時,他才推門而入,跟她點頭打個招呼,就抓住紅衣奔來握住他的手,一起從來路漫步而回。
  沿路經過一個荷塘,傍晚的夕陽反射著波光,碎金點點,紅衣看著這裡忽然想到了待了十多年的七雅樓後院,也是有這麼一個小小的荷塘,那時,和琉璃肩靠著肩在旁邊的草地上坐著。不過才是十多天以前的事,卻好像夢中發生的情景,恍恍惚惚的,已經不太真切,隔了一層紗幔,都已經模糊不清。再回想,除了琉璃之外,什麼都不清楚。
  想到琉璃,紅衣拽了拽唐子傲的手:“琉璃怎麼還不回來?”
  唐子傲略一沉思,似是在思考怎麼回答:“他寄了封信給你,我放在屋內桌上,等會給你看。”
  “好。”
  晚上吃過飯,簡單的洗了個澡,不等紅衣開口挽留,唐子傲已經脫掉外衣躺進了被窩裡。
  紅衣笑的燦爛,拿著琉璃的信鑽進被窩,靠在看著書的唐子傲身邊拆開了信,細細讀起來。
  琉璃的筆跡,還是那麼清秀板正,不多話,一頁紙而已,紅衣覺得還沒看過癮就沒了。將那張紙翻來覆去,確認了幾遍,直到唐子傲說了一句就只有一張,他才放棄。
  琉璃寫信很規矩,上來就是問候他和他的爹娘好,感謝他們將他也贖出來,接著又跟紅衣說他現在過的很好,有人很照顧他。最近一段時間不一定能過來找他玩,要紅衣耐心養身體,然後學點東西,等過段時間再聚到一起。
  紅衣嘆氣,把信折起來又裝了回去,想到不能見到他有些不開心,把信封往枕頭下面一壓,手就觸到了那包放著蜜棗的荷包,偷偷睨了一眼專心看書的唐子傲,紅衣側過身子擋住自己的嘴巴,掏出一顆蜜棗塞進嘴裡。
  哪知吃的太急,這個棗裡面的核又沒有被剔出來,嘎嘣一聲,發出清脆的聲響,看著他嗚咽一聲然後摀住自己下巴,唐子傲就算想裝沒看到也不行了,把書放下,手放到他下巴下面:“吐出來。”
  紅衣牙被咯的很疼,還咬到了腮邊的肉,張嘴把核和一部分沒吃乾淨的棗肉吐出來,唐子傲看到裡面滲著血絲,皺起眉頭扔掉:“張嘴。”
  “啊。”紅衣乖乖張嘴,唐子傲掰過他的臉對著燭火的方向,伸進一根手指。
  “咬到腮了。”撥弄著看了看裡面,拿出被唾液浸濕的手指,唐子傲披上外衣走了出去,很快拿回來一片藥材:“含著它,止血。”
  紅衣點點頭,含住。唐子傲給他擦著嘴邊流淌出來的口水,看他紅了一張臉躲閃著自己眼神的孩子樣,唐子傲嘴角揚起笑意:“下次吃東西,別那麼急。”
  不說還好,一說,紅衣的臉更是紅了個徹底,急急忙忙的躺下,背對著他,嘀咕了一句就睡了。
  等到唐子傲也熄了燭火躺下時,紅衣在夜色中大膽許多,又轉回身,揪住他的褻衣,握在手裡。
  一夜好眠。
  今天清晨,天才濛濛亮,紅衣就被人喊醒,睜開朦朧的眼睛,好一會才看清是唐子傲。
  “起。”唐子傲俐落的掀開被子扔到床尾,一把抱起他,紅衣站在床上,閉著眼睛由唐子傲給自己穿衣,搖搖晃晃的,完全不擔心摔下去。
  “下來,穿鞋子。”
  “恩。”紅衣不知他為何叫自己這般早起,意識還是很混沌,根本忘記了詢問,扶著唐子傲的肩膀就踏了下去。床跟地面還是有一段距離的,紅衣一下踩空,整個人朝下墜去。唐子傲猛的伸手一攬,將紅衣整個擁進懷裡緩緩放下。紅衣貼著他,下巴仰起靠在他胸口,忽然傻乎乎的笑了起來,像是覺得好玩。唐子傲看他閉著眼睛,剛睡醒的小臉緋紅一片,笑的開心,什麼責怪的話也說不出。
  他光著的小腳丫白白嫩嫩,直接踩在了唐子傲穿好的靴子上,五根小腳趾不安分的動著,敲打在他腳背上,唐子傲等了好一會都不見他鬆開自己去穿鞋,只得把他重新放回床上,蹲下身子,腳襪給他套好,將這些日子他娘親給他趕工做出來的布鞋穿上。
  唐子傲蹲在那裡,面上沒有一點表情,煩躁,無奈那些不好的情緒完全找不出,彷彿,他就該天經地義的蹲在地上,為了這個少年穿鞋,伺候他起床。細細看那雙幽黑深邃的眸子,甚至能找出一點溫情和縱容。
  穿好,唐子傲拉起他,拖著往外走。
  紅衣不走也得走,踉蹌的來到門外,清晨冷冽的氣息撲來,讓他一個激靈,總算是醒過神來,抓緊唐子傲的手,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問:“去哪裡?”
  “武場。”
  武場?舞場?胡思亂想著,已經來到,自然是武場。
  中間大片空地,周圍放置著各種兵器,裡面的漢子都光著膀子,擺好了姿勢,正等著站在中央的那人發話。現在雖說還不是最冷的時候,可是秋末冬初清晨時的溫度也不高,紅衣褻衣外面,唐子傲給他套了一件薄薄的小夾襖,身上暖烘烘的,看著他們嘴巴微張的感嘆著。
  那站在中間的人看到他們進來,正要過來打招呼,唐子傲搖了搖頭,示意他繼續,然後把紅衣一直拉到角落裡:“紮馬步。”
  “啊?”紅衣呆住。
  “紮馬步,第一次就讓你半個時辰,不,一刻鐘。”唐子傲給他做了個示範,讓他照做。
  “我……”紅衣剛想說穿的衣服不合適,卻發現今天的衣服不是那種繁複的樣式,月白色的對襟小褂,密密實實的一排布扣,抬起手,揮動幾下,行動自如,袖口比較窄,裹住他的手腕,露出圓鼓鼓的腕骨,上衣的下擺剛好包住臀部,兩邊開叉到腰部下方。下身是剛好到腳腕處的束腳燈籠褲,鬆鬆的綢緞料,感覺不到多少重量,腳下那雙嶄新的布鞋用力踢了踢,也是分毫不動的套在腳上。
  紅衣聽著耳邊那些人充滿力量的呼喝聲,看到他們一拳一腳都足以踢到一棵大樹的力量,還有那光裸著的上身上密密的汗珠,紅衣皺著一張小臉:“我不會。”
  “練,我陪著你。”唐子傲沒有催促他,耐心的等著。
  他並非想讓紅衣功夫能練的登峰造極,甚至自保都不需要,因為再也不會讓他受傷,他只想讓這個身子孱弱的孩子多多鍛煉,讓身子能硬朗一些,強健一些,至少不會在人生才過了一半的而立之年就早逝。體內那些沉積了十餘年的藥物無法一日清除,唐子傲想讓他每日讓他習一會的武,也許會起到一定的輔助作用,能吸收的更快一些。
  紅衣看他根本不給自己機會拒絕,撇著嘴巴,叉開腿,舉起雙手,半蹲下來。
  姿勢非常不標準,而且很是綿軟無力道,唐子傲站在他身後,扶著他腰部,掰著他上身讓他挺的更直一些,並壓住他肩膀,讓紅衣更往下蹲了蹲。
  不消說一刻鐘,不過才一杯茶功夫,紅衣便已經大腿開始打顫,臉漲的通紅,求助的喊著:“我站不住了。”
  “繼續。”唐子傲站在他身邊,隨時注意著。
  紅衣又堅持了一杯茶功夫,渾身都開始劇烈抖動,一口氣沒憋住,整個人朝前栽過去,唐子傲及時接住:“半刻種不到。”
  紅衣抱著他的腰,靠在他胸前,閉著眼睛,低低呢喃了一句什麼,軟著身子,再也不肯起來。
告狀無果

  一聲略顯稚嫩的聲音在紅衣耳邊響起:“爹爹。”
  “恩。”唐子傲點頭。
  紅衣從他胸口抬起頭往旁邊望過去,一個比自己高一些的男孩子規矩的跟唐子傲請安。聽著他叫爹,紅衣想到娘告訴自己的情況。眼前這個比自己高,比自己壯,比自己看起來老成許多的男孩子,應該就是自己的弟弟了。
  他穿的比紅衣少的多,一身單薄的小褂,簡便的束口褲子,手持一柄長劍,看到紅衣渾身無骨的靠在唐子傲身上朝他望過來,也回了個眼神,點點頭,禮貌的喊:“哥哥。”
  喊的爽快,不過眼睛裡隱隱有一絲不愉快。唐子傲扶起紅衣,讓他坐到角落裡那張木椅上面,交待了幾句讓他不要亂動,就走到唐千翔身邊:“把昨日教你的招式演練一遍。”
  “是。”
  紅衣坐在那裡,揉著大腿,看著自己的弟弟練劍。紅衣不懂得劍怎麼練是好,但是看著那個孩子一刺一挑一挽之間,那劍快如閃電,朵朵劍花瞬間閃現,如同行走中拿著一根蠟燭,火光拖長,形成一道長長的痕跡,轉瞬即逝。紅衣看他一會叉腿,一會後仰,感嘆不已,這樣的資質去跳舞也是不錯的,腰肢雖然不若他和琉璃一般柔軟,也是韌性十足的,教習舞蹈的劉師傅看到他也許會誇一句好苗子,只是,這般長相……唐千翔抿著嘴唇,用心的練著,卻全然不知,自己這苦練近十年的功夫被人跟風月場所的人做了比較。
  看著他跟唐子傲相似的臉龐,一大一小,都是那麼冷硬的氣質,如果這般硬邦邦的去給人倒酒夾菜,紅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唐子傲回頭,看到他無礙,乖乖的坐在椅子上,托著下巴看著他們,便也沒有再理他,又回過頭繼續檢查唐千翔的招式。而唐千翔一心撲在劍招上,無暇分心,也沒有留意到紅衣笑完後依舊盯著他看的那副笑的開心的模樣。
  唐千翔收劍,並於身側,額上冒著汗珠:“爹爹。”
  “恩,還不錯。力道稍顯不足,多多練習。”唐子傲點頭,誇獎。
  “是,爹爹。”畢竟才是個十歲的孩子,聽著敬重佩服的爹爹開口誇獎自己,繃的緊緊的小臉再也繃不住,嘴角不自覺的揚起來,語調都充滿歡快:“那,爹爹,我去繼續練習了。”
  “等下,見見你哥哥。”走過去握住紅衣的手,把他拉到唐千翔身邊:“千翔,這是你哥哥千嘉。千嘉,這是你的弟弟千翔。”唐子傲的介紹簡單明瞭,留下兩個孩子大眼瞪小眼。
  終於還是紅衣先開口,他歪著腦袋,聲音清脆:“你以後叫我小嘉,我叫你小翔,好不好?”
  唐千翔不是不好意思開口,而是對於眼前這個比自己矮,比自己瘦小,還長的好像女孩子一樣漂亮的哥哥覺得很是彆扭,叫妹妹還差不多,大不了弟弟也行,可是叫哥哥,叫不出。聽到紅衣這麼說,他正好樂意,點點頭:“小嘉。”
  “小翔。”紅衣笑,看向唐子傲。
  “去練武吧。”
  “是。”
  唐千翔走開後,紅衣往下拽著唐子傲的手:“你別叫我千嘉,我聽著彆扭。”
  唐子傲不語,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握著紅衣的手也比剛才大力。紅衣踮起腳尖撫上他額頭,輕輕揉開皺紋:“你別誤會,我不是要你叫我在七雅樓裡的那些藝名,娘叫我嘉嘉,小翔叫我小嘉,要不你就叫我小千?唔,不行,不好聽。”紅衣撅嘴,嘀咕著:“要不叫千千?不好。嘉兒,不。算了,你還是叫我嘉嘉吧,好不好?”
  看他愁眉苦臉一本正經的討論著自己的名字叫法,唐子傲剛 才那一股湧上心頭的刺痛忽的消失不見了,冷硬的輪廓也逐漸柔和起來,伸手在紅衣頭上揉了揉,低聲回答:“好,就叫嘉嘉。”
  “恩,就叫嘉嘉吧。”
  折騰了一個早上,唐子傲還是把紅衣送了回去,還沒走到半路,紅衣就搖頭晃腦,眼皮不停打架,腳下步子蹣跚,東倒西歪。唐子傲只得攔腰抱起,在他耳邊小聲說:“睡吧。”
  剛說完,靠在他寬厚溫暖胸口的紅衣立刻呼呼大睡。
  原本打算讓他晨起鍛煉身子的,這下卻讓這孩子睡了個回籠覺,唐子傲抱著他,感受著那輕到跟一隻小貓沒多少區別的體重,腳下步子放的更緩。回到屋裡,放下紅衣,把他束好的頭髮散開,拉過被子,坐到床邊。
  紅衣睡的香甜,小嘴微嘟,像是有好夢,那溫潤粉嫩的唇瓣總是似有似無的翹著,唐子傲暖好他冰涼的手,掖了掖被角,走出房間。
  再醒來,紅衣是被餓醒的,肚子嘟嚕嚕叫起,他揉了揉朦朧的眼睛,正巧唐子傲從外面走回來。
  “餓了。”
  “洗洗,去前廳吃飯。”
  以前都是在這間小屋裡用的,紅衣倒也聽話,沒有多問,擦了擦臉牽住唐子傲的手,唐子傲也順勢習慣性的握住。
  走進大廳,丫鬟已經把飯菜擺上,唐千翔端正坐在椅子上,看到他們走來,立刻起身:“爹爹,小嘉。”
  薛婉儀從走廊過來,端著熱乎乎的湯碗遞到紅衣面前,不用她說什麼,紅衣主動接過來,幾大口嚥下,苦著臉咀嚼著剛剛被娘塞進嘴裡的一顆蜜棗。
  “一起吃。”唐子傲說。
  “不了,我備好了些齋菜,你們三人吃吧。”薛婉儀擦了擦紅衣的嘴角,對唐子傲說。
  “娘,你在這裡吃吧。”紅衣拉住她衣袖。
  “大娘,一起吃吧,今天爹爹特意讓廚子做了些素菜。”唐千翔也起身挽留。
  “好吧。”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髮,薛婉儀坐在了兩人中間。
  一頓飯,唐子傲不語,唐千翔也不語,只有紅衣跟薛婉儀兩人說著,說到最後,紅衣還告起了唐子傲的狀。說是他不會練武,今天起的好早,硬是逼他練武,都沒睡夠。說罷,還偷偷看了看唐子傲的臉,看他夾著菜,根本像是沒聽到一樣,這才壯大膽子,要求娘給自己做主,以後不要練了。
  薛婉儀笑了笑,夾了一塊蓮藕給紅衣:“你爹爹是為你好。你聽他的,知道嗎?”紅衣瞪大眼睛,垂下腦袋不說話,蔫蔫的點點頭,吃起了蓮藕。
  紅衣告狀沒成功就像個孩子一樣的樣子,讓唐子傲嘴邊閃過一絲笑意,很快被放進嘴裡的菜給消隱。
  吃完飯,薛婉儀正準備要回自己的小院,就被紅衣拽住,拉到大廳一角,避開兩人說起悄悄話。
  “娘。”紅衣趴在薛婉儀耳朵邊小聲說。
  “恩?”薛婉儀笑容滿面,彎起腰聽他說什麼。
  “娘,以後,你叫我小嘉好不好?”紅衣偷撇了一眼唐子傲,發現小翔正跟他說著話。
  “為什麼?”薛婉儀好奇。
  “因為,我喜歡你叫我小嘉。”紅衣臉上紅了紅,為了自己撒謊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好,叫你什麼都行,嘉嘉喜歡我叫你小嘉就叫小嘉。”薛婉儀捏了捏他的臉蛋,直起身子:“娘要回小院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恩。”
  看著只剩下唐子傲一人坐在那裡喝著茶,紅衣三步併兩步的走過去:“小翔走啦?”
  “走了。”唐子傲應聲,神色卻有些恍惚,似乎在想著什麼。
  “回屋吧,我困了。”紅衣一點不覺得害羞的說,完全忘記了自己剛起來沒一個時辰。
  唐子傲喝完那口茶,牽起他的手回屋:“嘉嘉?”
  “恩!”紅衣聽到他喊自己的新名字,開心的應著。唐子傲看他並無不妥,疑惑了一會也便不在意,隨便什麼稱呼,只要他樂意便好。
  紅衣牽著唐子傲的手走著,並不知道,就算是他說的再小聲,唐子傲離的再遠一些,那些對薛婉儀說的話仍舊能傳入他的耳朵,更何況,唐子傲一直在關注著他。
  他不習武,不懂功夫,自然無從得知。

改變方法

  當夜,唐子傲輾轉反側,很久不能入睡,切上身邊孩子纖細的一折就斷的手腕,感受著那輕輕搏動的脈搏,當下做了個決定。
  第二日醒來,天也是濛濛亮,唐子傲把搭在他腰間的紅衣的胳膊拿下,穿好衣服,洗漱完畢,聽著遠處武場隱隱的嘈雜聲,走到床邊,俐落的掀開被子,把紅衣從床上拉起來。
  “唔……?”紅衣眼睛半睜,迷糊的看了一眼,又閉上眼睛接著睡。
  唐子傲一手扶著他,一手扯過他的衣衫,耐心的給他穿上,係緊腰間的帶子,把他放下坐 在床上,這邊剛鬆手,紅衣就一個仰身,倒回床上,眼睛都不抬一下。唐子傲蹲下把鞋子給他穿好,拿過溫水浸泡的濕毛巾給他擦了擦臉,看他哼哼嘰嘰的像個享受的小貓一樣,唐子傲當下就把盆裡的熱水倒了,從缸裡舀出一勺剛從井裡絞上來的水,把毛巾沾濕,冰涼冰涼的,直接貼在了紅衣臉上。
  “啊……”紅衣一下被激醒,打了個顫,驚惶的瞪大眼睛。
  那個模樣,讓唐子傲想起前不久見過的那隻小貓,掉進了水裡,渾身的毛都打了縷,瞪著眼睛四處張望,虛張聲勢的威脅著周圍,那毛要炸又炸不起的樣子,實在是……
  唐子傲笑了起來,不像以往只是柔和了線條,而是一個揚起嘴角,發出聲音的笑。
  紅衣額上鬢邊的頭髮濕濕的,過了好一會才恢復過來,看著唐子傲笑的開心,也跟著笑起來,伸出雙手,要他抱,把濕漉漉還沾有水漬的臉朝他脖子間的衣領蹭過去,來回擦著,末了,說道:“哼,偷襲。”
  唐子傲略略推開他,用毛巾繼續擦著:“清醒了?”語調裡帶著幾分好笑的戲謔。
  “能不醒嗎?”紅衣扭頭,哼了一聲。
  他半側著臉摟著唐子傲的脖子,從唐子傲的角度看過去,剛好就看到了他耳朵上那個耳洞,自從回來後就沒有再戴過東西,可是洞口仍舊還是沒有闔上,圓圓一個向內凹的小窩,在小巧又粉嫩的近乎透明的耳垂上,近看的話,非常明顯。唐子傲皺眉,伸出手捏住那裡,似乎在研究怎麼把它給消了或者是闔上,他拇指和食指指肚捏住細細揉搓著,眼睛也靠近過去看,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朵周圍,紅衣的身子整個僵住,猛的一把摟緊他。
  “怎麼了?”唐子傲覺察到他的不對勁,急忙鬆手掰過他的臉,以為他哪裡不舒服,卻看見他一張臉紅的厲害,抿著下唇搖搖頭,就是不吭聲。
  摸了摸他的額頭,倒也無事,唐子傲把他放到地上,牽著他的手走出房間。
  還是武場,紅衣還沒走進裡面,臉就開始皺成一團。腳下步子拖拖拉拉,幾乎等於唐子傲是拉著他在走。
  來到角落裡,唐千翔請了個安,自己去練劍,唐子傲不說話,就這麼看著紅衣。
  紅衣低頭,裝作看不到,可是很快就堅持不住,唐子傲的視線簡直跟有形的物質一般,讓他站在那裡局促不安,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終於抬頭,妥協道:“我練。”
  “恩,蹲下。”
  紅衣照做,還是那個姿勢,比昨天有了幾分架勢,雖然還是軟綿綿的看起來沒點力道,不過最起碼姿勢是做對了的。
  唐子傲就站在他不遠處看著,隨時準備他沒力氣時接住他。哪知紅衣一直堅持著,兩條腿開始微微顫抖都沒有抱怨偷懶,不過一刻鐘的時間才過去一半,紅衣還沒有說什麼,唐子傲就已經快堅持不住了,覺得時間無比的漫長,一刻鐘對於以往的他來說不過是眨眼的功夫,誰曾想在此時此日竟然長到他都快要說夠了。可一想到紅衣雖平穩卻明顯弱於平常孩子的脈搏,還有大夫的那些話語,他就無法開口,就這麼煎熬著,在紅衣實在堅持不住倒下的時候,急切的衝上去接住他,然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緊跟著,那句不練了也脫口而出。
  “不練了?”紅衣靠在他胸口緩著氣,抬頭問。
  唐子傲這時才反應過來剛才情急之下他說了什麼,低頭擦了擦紅衣額上的汗水,面色不變的沉聲說:“恩,今日不練了。”
  紅衣撇撇嘴,把臉又埋進他胸口。
  如此折騰了有三四天,每日都是紅衣倒下,唐子傲接住,然後簡短一句:不練了。到了第五日,唐子傲天還未亮就醒來,看著外面深灰色的天空,腦子裡思緒翻轉。待到天亮,起床後,照舊把紅衣也拉了起來,只是還沒走出房門幾步,紅衣就覺察到不對勁,握著唐子傲的手搖了搖:“這不是去武場的路。 ”
  “恩,不去了。”唐子傲淡淡說道,拉著紅衣的手朝府邸裡種植了大片竹子的方向走去。
  紅衣低頭,笑的開心,兩隻眼睛都瞇起來,全然不知道牽著他手的男子因為這件事幾乎夜不能眠,思量許久才無奈放棄讓他習武。
  清晨的風,總是涼涼的,帶著點清甜的氣息,這會來到竹林旁邊,風吹過,沙沙一陣響,撲面而來的風裡夾雜了竹子的香氣,讓人神清氣爽。竹林中間,只鋪了一條細細長長的小道,剛好夠兩人並肩而行,唐子傲牽著他的手,繞著這竹林,一圈圈的走著,足足有大半個時辰才停下。
  “累嗎?”唐子傲問。
  紅衣搖頭,回給他一個笑:“不累,再走一會吧。”
  唐子傲握著他的手緊了緊,又沿著小道繼續走,臉上表情和緩許多。
  要說紅衣開始不知道他要拉自己過來幹嘛,走了這一會也是瞭解了。無非是因為自己不能練武,他心急之下只得尋求其他方法助他強身健體。對於不練武而能跟唐子傲牽著手走在這裡散步,紅衣自然是開心的不得了,走了許久,加起來差不多有幾裡地了,都不覺得累,腳下步子依舊輕快,呼吸著竹林間穿梭的清冽的氣息,手握著唐子傲寬大的手掌,聽著遠處傳來的鳥叫聲,他覺得開心極了。胸中一股暖暖的氣流充盈,讓他情不自禁的想靠的更近一些。
  於是,站在那裡,伸開雙手看著唐子傲,眨巴著眼睛要他抱他。
  “不是不累嗎?”唐子傲嘴裡雖說著這些,卻立刻彎腰,低下身子,雙手穿過紅衣腋下抱住他,看著他笑的眉眼彎彎,心裡也跟著一軟,頓時覺得,讓他不練武也不一定是壞事,能多多走動,心情開朗,身子自然調養的好,何必逼他做些不能做不願做的事,說不定適得其反。
  紅衣比尋常的孩子都要瘦小,唐子傲手臂託在他大腿根部,另一隻手虛扶在他腰側,免的他一個後仰跌了過去,將這具小小的身子摟在懷裡,更是覺得他的瘦弱纖細,自己幾乎將他整個包裹住,而纖細的腰肢,一隻手臂圈過來都有餘。
  唐子傲就這樣抱著他,繼續朝竹林深處走著,紅衣也乖乖的摟著他脖子,笑瞇瞇的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偶爾跟他說兩句話。
  一片深綠中,一大一小兩個交疊在一起的身影,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反反復複幾趟,林子裡,除了沙沙的竹葉拍打聲,還有那略顯稚嫩的少年的聲音帶著笑意,不停細語著。
  一個時辰回到房間後,紅衣足足吃了兩碗米粥,比平時多了有一碗。坐在椅子上,懶懶的靠著後背,貼身柔軟的小褂緊緻的貼著他的身子,襯著他剛吃完飯的小肚皮圓鼓鼓的挺著。他看到唐子傲帶著笑意盯著他肚子看,急忙往前彎下腰,捂著肚子。
  “還要不要吃?”
  “不吃了,都撐了。”紅衣說罷,輕輕打了個嗝。
  見他吃的多,精神也比頭幾天好,唐子傲算是徹底放下心。
  囑咐了他兩句,讓他自己隨意去玩,就去了前廳做事。
  唐子傲曾經拒絕接受爹爹唐明軒的示意去爭奪下一任武林盟主,當時失去了紅衣的第二年,唐明軒就從盟主之位被新一輩的能人擠下,唐子傲開始就著手建立了屬於自己的人脈和勢力。唐家雖是武林大家,可如果養著這麼些人只負責找人而什麼也不做的話,定然供不起,何況那些心高氣傲之人也不會甘心屈於門下,僅僅只是為了他尋找兒子。他不願過多的插手江湖勢力,勢必會引起皇家的注意,但是如果不建立這樣的一股勢力的話,嘉嘉的尋找更加渺茫,唐子傲在十六歲那年,成立了一個門派,裡面接手事項許多,主要負責打探消息,另外也接受殺人的單子,但是要求必須是惡貫滿盈或者行事歹惡之人。
  初初建立,困難重重,好在他一身功夫出神入化,又加之待下氣度寬廣,賞罰分明,很快,嘉門的聲譽就在江湖傳開。
  原本建立門派的意圖是找回嘉嘉,現在找回了,對門派裡的手下和兄弟也有了不捨之情,再加上事務雖繁忙,卻大多不需他親自去操作,也從不曾有過解散的意思。
  每日,他只需去前廳那裡聽著屬下們的回報,給他們不能做決斷之事定個主意,其餘,也倒是無甚大事。
  這會,常文剛泡好一壺茶端過來,門下幾個人就走了過來,常文眉頭一皺,急急忙忙倒了一杯水遞給唐子傲:“主子,快點喝,我好給你再倒一杯。”
  唐子傲抬頭看了他一眼,把茶杯推開,沒有理他。
  從外面走來的幾個都是門內跟唐子傲一起拼搏過來的兄弟,倒也不是那麼拘謹,抱拳見過他後,其中一個大大咧咧的走到常文那裡:“喲,有茶喝。”說著,提起壺,對著壺嘴往嘴裡灌。
  常文重重的哼了一聲,翻了個白眼走出去,小聲嘀咕著:“粗人。”
  幾人接到一個單子,是要殺人的,拿不定主意究竟要不要接下來,讓唐子傲來決定。
  看著他們幾人查到的資料,這人明裡是個樂善好施的君子,私底下也做了不少壞事,可還沒有壞到該死,唐子傲看到最後一頁,正要開口,就看見從門口跑過來一個身影。直直衝到他面前,站住,習慣性的伸出雙手,翹起嘴角看著他。
  周圍幾人咳了幾聲,轉開頭,唐子傲坐在椅子上,攬過他身子,讓他坐到了自己大腿上。
  紅衣見他抱過自己,笑的開心,扭了兩下,靠到他胸口上。
撒嬌耍賴

  “怎麼一人跑來了?不去找你娘?”唐子傲將紅衣往懷裡攬了攬。
  “娘在抄經書,我怕耽擱她時間,下午再去找她玩。”紅衣眼睛咕嚕嚕轉著,打量著周圍幾人,猶豫好一會才回頭看著唐子傲,聲音可憐兮兮: “我想出去騎馬,行嗎?”
  他聲音帶著孩子的稚嫩,軟軟的,煮熟的糯米一般,再配上刻意委屈的強調,旁邊幾人都忍不住抬頭看著他,他們幾人都是知道實 情的,對這個孩子都是抱有幾分同情和憐惜,看著唐子傲堅決的回答:“不行。”有兩個都忍不住要替他求情。
  紅衣繼續求著:“我就騎一會,還是騎上次那個小馬駒就行了,我保證很聽話,就騎一圈。”
  “不行。”唐子傲不放心他一人去,自然拒絕的乾脆。
  紅衣失望的低下頭,雙手垂下,悶悶的哦了一聲,就坐在他身上不再說話了。
  那個大大咧咧的男子--石磊看不下去了,他自己也是一個八歲孩子的父親,忍不住替他求情:“門主,就讓他去吧,男孩就該多多出去玩,老是悶在房裡也不好,你要是覺得沒時間,我帶他去。”
  唐子傲覺察到懷裡的紅衣身子難耐的動了動,一把攬緊他,抬頭,微瞇眼睛看著石磊。
  他一句話也不說,就這麼看著,除了石磊的幾人都悄悄往後挪了幾步,整一排只剩下他一個突兀的站在最前面,石磊左右看了看,咦了一聲,緊跟著乾巴巴的笑開:“我說著玩的,孩子現在最重要的是要休息,休息。”
  “推了吧,那個單子。”唐子傲把那幾頁紙遞給常文。
  “是,那我們……”
  “恩,散了吧,去忙你們的。”
  常文最後一個走出去,從外面帶上了門。
  紅衣低著頭不吭聲,擺明瞭在賭氣,兩腮鼓鼓的,嘴裡哼的一聲,故意讓人聽見的聲音,唐子傲拍拍他的背,低聲說:“今天下午,我帶你去。”
  “真的?”紅衣撒了嘴裡的氣,驚喜的抬頭。
  “恩。”
  “好,那快點去吃午飯吧,我餓了。”紅衣簡直是迫不及待了,在家裡悶了這些天,除了偶爾去找娘親玩一會,剩下時間都在發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每日無所事事。
  匆匆吃完碗裡的米飯,紅衣焦急的看著唐子傲一手端著飯碗,一手夾著桌上的菜,吃的慢條斯理,他心裡急的團團轉,恨不得以身代之,囫圇吞嚥。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你,你吃快點。”
  “現在剛吃完飯不能去,要休息一個時辰,去睡會吧,今天起的早。”
  “你說下午去的。”紅衣辯解。
  “現在是中午。”
  “吃過飯就是下午了。”
  “一個時辰後去。”
  “你不講理!”
  “……”
  紅衣無論怎樣強詞奪理,只要唐子傲不帶他出去,他仍舊沒有辦法獨自一人前去。
  氣呼呼的原地轉了好多圈,他還是躺到了床上,用被子把全身都遮住,憋在裡面呼哧呼哧的喘氣。
  也不知氣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竟也真的睡著了。唐子傲揭開被子一角,往下拉了些許,讓他的臉露出來,呼吸順暢一些。看著那紅彤彤睡的香甜的小臉,唐子傲一雙幽深的眸子好似浸了水,柔和而帶著笑意。這個孩子對他越來越“放肆”,好像回歸到了孩童時期,那些撒嬌耍賴的本領和功夫雖然不精通,倒也學了個三四成。
  唐子傲自幼就專心習武,不要說是對著父母撒嬌,就是偶爾的依賴也不曾有,後來紅衣被擄走後,第二個孩子千翔也是跟他小時候的性格有些相像,父子兩人之間,除了教導功夫和問詢近況,基本也是沒有什麼親密無間的行為。
  單單就是這個孩子,在自己還懵懂不知所以時就降生,自然對他多了幾分關注,加之後來因為自己能力不夠的原因而讓他過了這備受折辱的十一年,他滿心愧疚,只能竭盡他所有和所知來疼愛他,保護他。不求他學有所成,甚至不求他成家立業,只要他平安,健康,開心的長大。
  對著他,心裡的那些愧疚和歉意總是化成濃濃的疼惜縈繞在胸口,不管是看到他還是看不到他,心裡總在思索著,這會他有沒有醒來,有沒有在他娘那裡開心的吃著蜜棗,有沒有因為無事可做而在房間裡練字。
  唐子傲覺得,長久以來的心中的那個空洞,因為這個孩子的歸來而一點點填補上了。
  摸著他細嫩的小臉蛋,過分瘦小的身子讓他覺得他還僅僅是個孩子,還需要抱在懷裡,捧在手心裡疼的孩子,還會處處撒嬌耍賴的孩子。
  看了看外面,唐子傲拍拍他的臉:“起了。”
  “唔?”紅衣睜開一隻眼睛又快速的閉上。
  “不去騎馬了?”
  “去。”比冰涼的毛巾還管用,紅衣掀開被子蹭一下站起來,跳到床下就穿鞋子。
  這次唐子傲沒有讓他騎很久,才轉了兩圈就把不樂意的紅衣抱下來,牽著他的手回屋。
  來到一個多月了,除了最初幾天的猶豫,後來唐子傲也就自發的跟紅衣睡在一起,他原以為這孩子是夜裡睡不好經常做夢才想讓人陪著他,哪知過去這許久也不見他睡覺有什麼動靜,反而安靜的過分,揪住他的衣角,蜷縮成一個團,拱進他懷裡,睡的恬靜。
  洗完澡,唐子傲掀開被子躺進去,紅衣立刻鑽進他懷裡揪住他衣服。
  今天沒有急著熄燭火,唐子傲思索著,問道:“嘉嘉有沒有什麼想做的事情?或者是想學的東西?”
  紅衣往上拱著身子,撐起胳膊,有些疑惑的回答:“不知道……我就會跳舞,彈琴。”
  這兩樣,都不能當飯吃,唐子傲攬住他,問:“那想不想好好唸書,將來考取功名?”
  紅衣搖頭,不感興趣。
  “經商呢?算賬?”
  依舊搖頭。
  “醫術?毒術?”
  紅衣把玩著近在手邊的唐子傲的頭髮,努力的編著小辮,沒有說話。
  “跳舞和彈琴可以閒暇時自娛,你總要學點東西。每日自己一人在這裡,不悶嗎?”
  紅衣聽到這裡總算正視起來,低著頭沉思,這一個月,他不用像以前一樣從早到晚都在接受教導,剛開始幾日還覺得清閒,可是日日這麼過,也確實太過於單調。
  “我想想,好不好?”紅衣問
  “好,也可以去問問你娘。”唐子傲放下心來,彈指熄了火,把被子給他掖好,側著身子睡去。
  清晨,迷迷糊糊的,紅衣聽到唐子傲的聲音在耳邊說了幾句什麼,他以為是催促自己起床的,懶懶的嗯了幾聲,就繼續呼呼大睡。
  等到他一覺醒來才發現日頭已經高升,恐怕快要到中午了,而唐子傲竟然沒有把自己拉起來去竹林散步,紅衣氣的掀開被子自己穿了衣服走出房間。
  他們住的院子比較靠裡,唐子傲又不喜平時有人打擾,所以大多數時候都很寂靜,少有人來往。紅衣剛推開房門,前面卻站了一個高大的侍衛,看到紅衣走過來,點頭打了個招呼,把手中的佩劍遞給了他:“小少爺,門主有些要事出門,大概兩到三天時間才能回來,他說要你幫他保管他的佩劍,另外在家好好聽夫人的話。他會盡快趕回來的。”
  “去哪裡?”紅衣呆呆問。
  “出去辦些事。”侍衛沒明說。
  “去哪裡,我也要去。”紅衣開始反應過來,臉上帶了些驚惶,抓住那人的衣袖就往前走。
  “這……”
  “小嘉,回來。”溫軟的聲音在後面響起,薛婉儀端著一碗湯藥走過來。
  那侍衛抬頭,剛好接到薛婉儀使的眼色,匆匆朝來路走回去。
  “我也要去……”紅衣急的眼睛都紅了,轉身就要跟著那人走。
  “小嘉,來,喝了這碗藥。”薛婉儀跨到他前面,擋住他。
  “娘,他走了,嗚嗚嗚……”紅衣終於忍不住,像個被丟棄的小獸,嗚嗚的哭起來。
  薛婉儀拉開他擦眼淚的手,溫柔的說著:“來,我們先回屋,聽娘給你說。”
  那個侍衛早就不見了影子,而紅衣又不知唐子傲去了哪裡,只能跟著薛婉儀的步子回了房間。
  “來,坐下。”薛婉儀放下藥碗,把紅衣按在床邊上:“是不是你爹沒有跟你說一聲就走了?”
  “恩,他走了。”紅衣抱著他讓那個侍衛留下來的佩劍,怔怔的瞪著眼睛,看著前面流淚。
  “傻孩子,哭什麼,你爹是怕擾到你睡覺才沒有給你說,他很快就回來的,你看,他怕你擔心,這不是還留了他最喜愛的佩劍給你做證明麼?他總是劍不離身的,說不定,他今天就能回來。他要是看到你不按時吃藥,又要擔心。”
  紅衣卻不聽她勸,只顧的哭,委屈的厲害,還不停抽泣著打嗝,緊緊咬著下唇,無論怎麼都不肯喝藥。
  “娘也會擔心的啊,來,小嘉,喝了這碗藥。”
  “他走了……”紅衣卻是重複這一句話,低頭,眼淚滴滴,像小珠子一樣砸到地面。
  薛婉儀心裡忽然閃過一陣異樣,似乎覺察到什麼,卻抓不住,看著眼前委屈的孩子,她又把精力拉了回來:“小嘉,他爹爹很快回來,你這樣子他會不高興的。來,乖,喝了藥。”
  “嗯嗯……”紅衣搖頭,抿緊唇,死死抱著劍,身子不停抖動著。
  “小嘉,乖,聽娘的好不好,娘求你,喝藥好不好?這種藥不能斷的。”
  紅衣哽咽著,看到手背落上了不屬於自己的淚珠,抬起迷濛的雙眼,接過藥碗,幾口喝下去,不等薛婉儀遞蜜棗給他,抱著唐子傲的佩劍沖出房間。
  “小嘉,小嘉……”
等待歸來

  紅衣直直朝前衝,他從來到這裡,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府邸裡面四處閒逛,僅僅出去了兩次,還是由唐子傲帶著他去的,儘管他現在有心向著門口奔跑,無奈卻找不到確切方向,懷裡的佩劍雖然很細,份量對他來說卻也不小,隨著後面薛婉儀焦急的哭腔,他漸漸停了腳步。
  薛婉儀幾步來到他面前,一把將他攬進懷裡,一下又一下的拍打著他的後背,強忍著眼淚,盡量放柔聲音:“小嘉乖,聽娘的話,咱們先回去,我這就叫人去找你爹爹好不好?讓他盡快趕回來?恩?”
  薛婉儀捧住他的臉上抬,看著他紅紅的眼睛,扯出一個安撫的笑:“小嘉,好不好?”
  紅衣還是不答,倒也不再反抗,只是緊緊抱住佩劍,低垂著眼睛,不知所想。薛婉儀見狀,拉著他往回走,紅衣漸漸跟著她的力道被動往前行進。薛婉儀見他不反對,步子也開始加快,就這麼一路走回去,經過長廊時,紅衣忽然開口:“你別叫人去追他了,我在這裡等著。”
  “好,好。”薛婉儀沒有帶他回房間,讓他坐到了亭子裡的石凳上,以免他一人在屋裡更覺得孤單,她拿出懷裡的巾帕,小心翼翼的擦拭著紅衣臉上的淚痕,見他也不再繼續落淚,抓過他的手包在兩手間:“小嘉真乖,爹爹出去辦事情,很快就回來,他不是丟下你不管。你別害怕。”薛婉儀一邊說著,一邊細細摩挲著他的手心手背。
  她的手很小,細長如白蔥,掌心有濕汗,因為擔憂和慌張而微微發著抖,說著說著,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睛也蒙上了層霧:“我知道,是爹爹把小嘉帶回來的,小嘉看不到他就心裡惶恐,可是,小嘉還有娘啊,娘也會保護你的。”薛婉儀眼淚開始一發不可收拾的掉落,她想,也許這個孩子從那種環境下那種緊急狀態裡被唐子傲救出來,不可避免的就對他帶了多過於其他人的依賴,更何況,他才只有十二歲,還是個需要捧在手心裡疼愛的孩子,想到此,薛婉儀對於自己前些天生出來的對於孩子依賴唐子傲過多的親密有了幾分嫉妒而感到愧疚。
  他對於爹爹的離開而有這般惶恐和不安的表現,正是他沒有多少安全感的原因,她除了儘自己所有來讓他安心,哪裡還能責怪孩子究竟更依賴誰?
  她站起身,將坐在板凳上的紅衣攬進懷裡,輕輕撫著他後背。
  紅衣緊閉著眼睛,放鬆了身子靠在她懷裡,貼著臉頰的,不是細軟的絲綢面料,而是軟軟的棉布,夾著香火的味道,素雅淡潔,他緊繃的心,急促的呼吸,一點點平復下來,側著頭,睜開眼睛,前面就是和唐子傲一起居住的房間,黑灰色的磚瓦,暗紅色的木柱,他一手握劍,伸開雙手抱住薛婉儀,看著前面:“娘,我沒事了。”
  “沒事了?”薛婉儀捧住他的臉抬起,雖然眼睛因為剛才的淚流而紅紅的,不過裡面的水霧都散開,嘴角還留著一絲堅定和決心,朝著她用力點了點頭,安慰的撫上她的臉:“娘放心,你回去唸經吧,明天還要給我熬藥喝 呢。”
  薛婉儀見他如此一下恢復過來,不放心的看了好一會,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可是看著抱著劍不哭不笑一臉平淡的紅衣,又說不出究竟哪裡不好。
  “娘,我要去吃飯了,我起來還沒吃呢。你回去吧,你看,有人給我送飯來了。”紅衣指著朝這邊走來的一個手裡拎著食盒的丫鬟說道。
  那丫鬟近前,分別給兩人行過禮就在薛婉儀的吩咐下把食盒放進了房間裡。
  她還是不放心紅衣一人,又在他身邊看著他將飯吃完,重新躺回床上睡午覺。等紅衣闔上眼睛,呼吸均勻,薛婉儀這才起身離開。
  薛婉儀這邊剛剛離開,紅衣便睜開眼睛,掀開被子,雙手抱劍走出房間。他這次不哭不鬧的,安靜走在道上,沿途見過幾人,問了問他們大門的方向,朝那裡一直走去。
  來到大門口,自然有侍衛守著的,這會剛巧有人出門,大門沒關,紅衣並沒有趁機往外走,他四處看了看,找了一塊陰涼處的石頭坐在了上面,定定的望著門口。
  等到大門關上,兩個侍衛把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府邸裡見過紅衣的人不多,他們詢問了幾聲,紅衣只是搖頭,什麼也不肯說,那兩人看他穿著和懷裡抱著的劍大概猜到了他就是最近才尋回的小少爺,勸也勸不動,只能差人去通知一聲。
  常文跟著唐子傲出了門,只剩下薛婉儀,一般人不得允許一般不敢進她院子,好在她覺得一直不放心,出去剛好碰到來報信的侍衛,跟著急急來到大門。
  這次,無論她怎麼勸,紅衣都不肯跟她回去,抱緊懷裡的劍,好似,那就是他僅有的依賴和希望。
  半響,他抬頭說,聲音平靜:“娘,我沒事,你別擔心,我不會偷偷跑出去,我就是想在這裡等著他回來。你讓我等,好不好?求求你了。 ”
  薛婉儀張開嘴,動了幾下唇,看著紅衣充滿淒哀又渴求的眼神,她什麼也說不出,心裡一股股強烈的波動,她扶住一旁的樹木,另一隻手放在胸口處,艱難的點了點頭。
  遣開四處的丫鬟侍衛,讓他們各歸各位,薛婉儀啞著聲音問:“小嘉,你能不能告訴娘,你為什麼非要在這裡等爹爹?”
  等了好久,以為不會回答時,紅衣低著頭,悶悶的聲音傳來:“娘,我覺得害怕……”下麵的話,再也說不出,哽咽起來,眼淚卻硬硬讓他忍住,不肯流出來。委屈的不停抽泣著打嗝,身子跟著猛的一下下發抖。
  “別怕,別怕,就在這裡等著,等你爹爹回來。我們不回屋了。”薛婉儀坐到他旁邊,拍著他後背給他順氣,免得他一個喘不過氣厥過去。
  閉上眼睛,她長長的嘆了口氣,覆住紅衣一隻手,或許身體上的殘缺和損傷他們能通過湯藥來修補,可是這孩子內心的那份不安全感和惶恐,只能通過給予他更多更大的安全感來讓他確認,確認自己不是一個人,確認他不用日日生活在那種不得不戒備和恐慌的環境下。
  在薛婉儀的交待下,早有侍衛快馬加鞭趕去通知唐子傲,可是估計他們已經走遠了,即使收到消息立刻趕回來,估計也要第二天了,薛婉儀陪在紅衣身邊等到天黑,見臉色發白的紅衣依舊沒有離開的打算,她蹲下,抬頭看著他:“天黑了,小嘉回去吃點東西睡,好不好?也許等你醒來,你爹爹就回來了。 ”
  “啊……天黑了。”紅衣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眸子從渙散中聚焦。
  “恩,聽話,回去。”
  紅衣點點頭,扶著石頭站起,一個下午滴水未沾,站起來略微有些眩暈,低下頭,彎腰撐在石頭上,緩了好一會重新站起: “娘,你回去吧,吃點飯睡覺,我保證乖乖吃飯,然後睡覺,晚上不會偷跑出來。”
  薛婉儀還是不放心,可紅衣不讓她陪著他睡,她只得囑咐兩個侍衛守在他門口,夜間不允許他出去,這才回了自己的小院。
  紅衣沒有點燭火,月色清亮,兩個身影映照在木門上,穿透薄薄的窗戶紙,紅衣縮在角落裡,不敢脫衣,拉過被子蓋在身上,抱著膝蓋,迷糊的睡了一夜。
  天色剛要泛亮,紅衣就醒過來,用了昨夜剩下的一盆清水洗了洗臉,吃了點糕點,打開門走出去:“天亮了。”
  兩人對視一眼,明白他的意思,天亮了,不用守了。
  紅衣抱著劍,熟悉的坐到了大門口旁邊的那塊石頭上,兩個侍衛換班了,不是昨天的,紅衣托腮,安靜的盯著暗紅色的木門。
  天色大亮,日頭升起。
  紅衣的臉色在陽光下愈發顯得白,有些病弱的白。他不動,也不說話,偶爾會因為坐累了而錘錘腿,可是無論怎樣,那隻劍卻是不會離手。
  薛婉儀從他過來的那一會就緊跟著趕過來,她沒有什麼其他的能做的,只能安靜的坐在他身邊,陪著他,就算是只能給他哪怕一點點的安慰,讓他知道不是沒有人陪著他,也好的多。
  幾個丫鬟送來些點心和茶水,紅衣別開頭,什麼也不吃。
  日頭升到頭頂,大概巳時將過(11點多),薛婉儀剛擺手揮退了身邊等著侍候的人,就見紅衣蹭一下從石頭上坐起來。
  “怎麼了?”
  紅衣激動的看了她一眼,興奮的兩隻眼睛發亮,轉頭朝門口跑過去:“開門開門。”
  兩個侍衛楞了一下,這才隱隱聽到遠處傳來的馬蹄聲,而且,已經近到門口,還那麼急促……
  兩人慌張開了門,不及阻攔,就見他奔了出去。
  “回來,馬會踢到你!”其中一個迅速跟過去阻攔,眼見三四匹高頭大馬已經來到紅衣面前,卻被在最前面的主子一個勒緊,馬兒吃痛,高高揚起前蹄,發出響亮的嘶喊。
  紅衣就這樣臉色煞白的站在那裡,動也不能動。
  唐子傲臉色也不比他好到哪裡去,迅速 從馬上躍下來,扔了韁繩正要往前走,那個瘦小的身影就撲了過來,用力紮進他懷裡。
  滿腔的怒火和擔憂,都統統被這不停發抖並充滿不安的死死摟住他的孩子給挫沒了。
爹爹發火

  唐子傲壓下心中的怒火,小心卻堅定的推開紅衣,上下打量著他,見到他除了臉色白一點,看起來憔悴一些,其他倒也無礙,沒有受什麼傷。
  不遠處的薛婉儀扶著一旁的丫鬟,大概是剛才被嚇到了,臉色也是非常不好看,看到唐子傲望過來,她抓住丫鬟的手往前走著,聲音沙啞顫抖:“他沒好好吃飯,也沒好好睡覺,太陽這麼大,就坐在這裡一直等著你,把他抱回屋裡歇息吧。我就不跟過去了。”
  唐子傲點點頭,吩咐那個丫鬟小心服侍著夫人回屋,然後把紅衣抱起來往前走。
  一路上,唐子傲的臉色都非常不好,眉頭緊緊擰著,腳下速度匆忙而略略有些慌亂,揮退欲跟著的侍衛,把紅衣抱進了房間,放到地上。
  “鬆手。”唐子傲冷冷的說。
  紅衣緊抱著他的身子僵了一下,然後抱的更緊,兩隻腿也往前湊了湊,恨不得整個人擠到唐子傲身體裡。
  “鬆手。”唐子傲喘著氣,不耐的再說了一遍。
  過了好一會,紅衣才抬起頭看向他,嘴唇被咬的發白,下面幾圈密密實實的牙痕,一雙眼 睛裡含著水霧,惶恐不安的看著他。
  “為什麼不好好吃飯睡覺?”唐子傲推開他,把他按在床邊坐下,站在那裡俯視著問他,語氣沒有了以往的柔和,而是一種公式化甚至是有點不耐煩的煩躁感,就像,對著不願意見到的人。
  紅衣握緊拳頭,緩緩的低下頭,用力瞪大眼睛。
  “不許低頭。”唐子傲寬厚的手掌伸到他下巴猛的一下抬起,逼著紅衣抬頭看他。
  剛才好不容易忍回去的淚水在唐子傲一點不留情面的逼迫和無情中流出來,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大顆大顆的往下落,可他就是硬撐著不肯吭聲。捏緊拳頭,一邊流淚一邊瞪大眼睛的樣子讓唐子傲的手下不自覺的又加大了力道。
  紅衣吃不住痛,喉嚨裡發出輕聲呻吟,秀氣的眉也擰起。
  唐子傲猛的一甩手,往後退了兩步,唯恐一個不注意傷到他,拳頭鬆了又握,握了又松,然後一拳砸到了木桌上,劈裡啪啦,桌上的瓷盤瓷杯被高高震起來又跌回去,隨著木桌從中間迸裂分散,也跟著砸到地上,碎成一片一片,一時間,屋裡響聲一片。
  紅衣剛剛還默默流著淚,這會被嚇的一下子哭出聲來,他手緊捏著自己的衣角,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聲又一聲的抽噎著。自己只是害怕他離開而想去等著他回來而已,他為什麼會這麼生氣?自己不是不吃東西,而是因為不餓,也不是不喝水,而是因為不渴,更不是不睡覺,而是因為不困和沒有他的陪伴。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麼生氣?
  紅衣心裡惶惶然不知所措,全身顫抖的厲害,他不懂得為什麼因為他的原因而生氣了,卻不捨得打他,不捨得罵他,反而憋著火,去找那些木頭和茶壺撒氣。
  “嗚……咯……”紅衣哭的打嗝,卻不敢眨一下眼睛,唯恐這人一個瞬間就離開自己。
  “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唐子傲壓低聲音,仍舊能聽得出滿腔怒火。
  “我……嗚嗚嗚……”紅衣說不出話,哭的厲害。
  “你知不知道,那個藥不能斷。還有,你身子不好,禁不起折騰,你不好好休息,不好好吃東西,你,你……你太不聽話了。”唐子傲從沒有這麼氣過,可是卻不知該說什麼,他總算是明白了那種強烈的無力感,你有多少力氣使出去,卻統統像打在了棉花上,讓他實在是不知該怎麼辦。看著紅衣哭的眼淚橫流,整張臉都花了,一副被人丟棄的強烈的驚惶模樣,他長長吐了一口氣:“以後,不許這樣,聽到沒?”
  紅衣邊哭邊點頭,雙手絞動著衣角,都快要揉爛了。
  唐子傲走進兩步,替他把臉上的淚痕擦走,用巾帕把鼻涕擤了,終於,無奈的坐到旁邊,將他抱過來放到大腿上,圈進懷裡。
  他不抱他還好,一抱,紅衣哭的更厲害,剛才是壓抑著無聲的抽噎,這會卻是放開一切的嚎啕大哭,好像要把委屈和難過都哭出來一樣,揪住唐子傲的衣領,埋進他胸口,不停哭著。
  唐子傲剛 才的氣也是因為他不愛惜自己而生的,這會看他難過至此,也明白這孩子心裡的不安感比他所想的要嚴重的多,心裡的疼惜和悔恨又一點點膨脹起來,他輕輕拍打著紅衣的後背,柔軟的唇落在他頭頂。
  “不哭了,是爹不好,以後萬一需要出門,我帶著你。”
  “恩。”紅衣點頭,哭聲漸小。
  “吃點東西,然後休息。”
  唐子傲出去吩咐人去做午飯,順便把藥湯熬好端過來。
  回屋,就看到紅衣蹲在地上,正撿那些剛才碎了一地的茶杯茶壺,唐子傲幾個跨步走過去,拉住他胳膊將他拎起來:“等會有人收拾,不要弄傷了手。”
  紅衣看他又要不高興,立刻點點頭,跑到水盆邊洗洗手坐了回來,分外乖巧,過了一會,小聲問:“你為什麼生那麼大氣?你不想要我了嗎?”
  “不是,我生氣是因為你不懂事,我和你娘都為了你而擔憂受驚倒是無所謂,可是你自己的身子怎麼能不好好愛惜?以後,不許如此任性,不許不聽話,聽到沒?”
  “恩。”紅衣重重點頭,紅紅的眼睛裡水霧又起。
  唐子傲皺眉:“不許哭,你是男孩子,都十二歲了,怎麼能動不動就哭?”
  紅衣委屈的撇嘴,把淚水眨回去,往前走了兩步,習慣性的伸開雙手。唐子傲雙臂穿過他腋下把他抱起來。
  “你去幹嘛了?”紅衣把臉靠在他肩膀上問。
  “有點事情。”唐子傲淡淡回答,把他摟在懷裡。
  “那下次,帶我也去,是真的嗎?”
  “……”
  “你剛才親口說的。”
  “帶你去。”
  “唐子傲……”紅衣喊他的名字,靠到他耳畔。
  唐子傲聞言楞了一下,這孩子從來沒有用任何稱呼喊過他,這次竟然直接喊起了自己的名字,嘴唇動了動,他沒有應聲。
  “我喜歡你。”紅衣說完就一個勁的往唐子傲肩窩裡紮,恨不得把頭整個埋起來,讓人看不見他。
  唐子傲嘴角一抽,這算是得到這個孩子的認可了?
  “爹爹也喜歡你。”拍拍他的背,給他些安撫,低頭沉思了下,還加了一句:“你娘親也很喜歡你。還有你弟弟。”
  紅衣從他頸間猛然抬頭,臉色通紅,額頭髮絲因為揉搓淩亂糾纏,急急的說:“不是的。”
  “主子,飯好了,端進來嗎?”外面有人敲門。
  “進來。”
  一個丫鬟,一個小廝,各拎著一個食盒走進來,唐子傲抱著紅衣往後退了兩步,對著小丫鬟說:“先把地上的東西掃淨,然後叫人搬個新桌子過來。”
  小丫鬟正看著地上的東西吃驚著,聽到吩咐,應了兩聲,就去牆角處拿了掃帚打掃起來,小廝也跑出去叫人送來木桌。
  折騰了好一會,唐子傲怕菜涼了,先讓他們把桌子放在了另一邊,把菜都端出來,然後再繼續打掃。
  “乖乖吃東西,吃完爹陪你睡會。”唐子傲把一小碗米飯遞給他,又夾了些青菜和肉片:“吃吧。”
  紅衣接過碗,嘴唇動了兩下,眼神黯淡下去,拿起筷子開始扒飯。
  算頭算尾,不過整整一天,十二個時辰而已,紅衣和唐子傲都像打了一場仗,不過紅衣底子不好,又不會功夫,吃過飯,心神松下來,兩隻眼睛就開始發沉,握著唐子傲的手,躺倒床上,外衫都來不及脫,就雙眼一閉,睡了過去。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後來就開始做夢,夢到很多,模模糊糊的,大概只記得有唐子傲和娘,還有琉璃,都是好夢,沒有噩夢,紅衣睜開眼睛,被窩裡暖烘烘的,身邊一個熱源還正不斷的散發著熱量,把他整個身子包裹住,讓他從頭頂到腳底,都像泡在了熱水裡,溫暖又舒服,紅衣往上拱了拱身子,來到他下巴處,伸出細軟的小手捏上了他露出青色的胡茬,硬硬的,有些紮手,紅衣摸了兩下,繼續向上。唐子傲的睫毛動了動,嚇的紅衣一下縮回手,閉起眼睛,露出一點點縫隙看著,過了一會見他還沒反應,鬆了口氣。然後笑起來,把手伸過去抱住唐子傲的腰,兩隻腳也不老實的攀到他大腿上,整個就像個八爪魚一樣吸附到唐子傲身上。
  紅衣傻乎乎的笑著,臉上滿足又開心,小臉朝唐子傲細軟溫熱的褻衣上蹭過去,左轉,右轉,然後再次,左轉,右轉,反復來回的蹭著。
  紅衣覺得,他的褻衣的料子好軟好舒服,身子好熱好寬厚,真想再也不起床了,就一輩子窩在這個暖暖的被窩裡,跟唐子傲相依相偎。
  不過,想到他今天下午鼓起勇氣說的喜歡,紅衣又洩了氣,他根本就是把自己當小孩子看待的。
  可是,可是自己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並沒有把他當僅僅只當爹爹看待,想依賴,想靠近,想觸碰,那種朦朧又迷茫的情緒直到昨天被他丟在這裡才發現,他根本就是想一輩子賴著他,讓他疼讓他寵。
  只當兒子,這個願望是不會實現的。
  紅衣的腳丫搭在唐子傲的大腿上不停晃蕩著,暗暗下了個決心。

皇子探訪

  紅衣當晚睡了個好覺,夢裡都忍不住偷偷笑出來,一大早醒來看到近在眼前的唐子傲的胸膛,直接拱過去,不老實的磨過來磨過去,一張小臉怎麼也止不住笑。
  “別亂動,醒了就起。”唐子傲早就醒來,原本打算再小瞇一會,哪知這孩子這般不老實,簡直像隻小猴子一樣。
  “你醒啦?”紅衣從被窩裡往上拱,揚起燦爛的笑,臉龐因為剛醒來而紅撲撲的,兩隻眼睛晶晶發亮。
  “恩,起了,去竹林。”唐子傲見他這般開心,笑著捏住他後頸,將他從被窩裡往外拎。紅衣咯咯笑著反抗,一雙小手不停朝唐子傲的腋窩下撓。
  “調皮。”唐子傲毫無威嚴的斥了一聲,把紅衣揪出被窩。
  剛離開被子,紅衣就打了個哆嗦,直覺的朝熱源貼過去,膩在唐子傲胸前迷糊的說:“好冷。”
  唐子傲把他攬進懷裡,迅速 把被子抓過來裹住他,然後看向窗外,糊著一層薄薄窗戶紙,看不清楚外面的天氣,只是隱約的聽到呼呼的風聲,夾雜著枝葉落地又捲起的雜亂聲。
  “起風了。”唐子傲說。
  “冷。”
  “多穿點衣服。”
  唐子傲先起身穿好衣衫,外面侍女敲門,走過去剛打開門,一股寒冷刺骨的風就吹進來,穿過木門,發出嗚嗚的聲響,紅衣趕緊裹緊了被子,睜大眼睛看著外面,陰冷灰暗的天色,一夜間,樹葉好像都被吹落,灑了一地。
  小丫鬟乾淨進屋關上門,把厚厚的衣衫放到了床上:“主子,昨夜夜裡就起風了,下了幾滴夜雨,今天一大早就冷的厲害。”
  唐子傲點點頭,展開衣衫,合適紅衣穿的只有一件紅色的,看起來太過於小孩子氣,眉頭一皺:“怎麼只有這一件?”
  小丫鬟低聲回答:“前幾天夫人剛吩咐了要我們給少爺準備過冬的棉衣裳,可誰知這天忽的一下就變了,那些還沒來得及取,恐怕還要幾天才能做好,我今天就過去先催催。這件衣裳是二少爺的,是他頭幾年過節時穿的。那個時候還小,這些顏色還能穿。不過,少爺雖然年紀大了,卻比較瘦小,也能湊合穿,我就怕他冷著,就先拿來禦寒了。”丫鬟怕唐子傲不高興,聲音越說越小。
  “謝謝姐姐。”紅衣趁著兩人說話時,纏緊被子從床頭拱到床尾,手裡拿著那件衣裳回頭朝那丫鬟道謝。
  唐子傲見他高興,什麼也沒說,擺了擺手讓丫鬟下去端熱水過來。
  “幫我穿。”紅衣只露出一顆小腦袋,大聲要求。
  “恩。”唐子傲關緊房門,動作俐落的給他穿上,整了整有些細褶子的下擺,抬頭看著穿上紅衣裳的孩子,這種艷麗又喜慶的顏色,也就是適合十歲以下的孩子穿,而紅衣穿上這身衣裳,卻更加趁的他的小臉白皙粉嫩,唐子傲移開視線,幾不可察的嘆了口氣。
  兩人洗漱好,紅衣握住唐子傲的手開始了晨起的竹林散步。
  剛走出房門,一股風吹過來,從領口,袖口的縫隙裡朝身子鑽,紅衣打了幾個哆嗦,使勁跺了跺腳,握緊相交的手,沒有耍賴說不去,反而腳下步子更是加快了些。
  “快點快點。”紅衣沖在前面。
  來到竹林,那裡四處都有遮擋物,風沒有那麼大,吹亂的髮絲都老實的只在後面飄蕩,不會再揚到眼前。竹葉比起以往愜意的沙沙聲,這會發出粗獷而劇烈的簌簌聲,不少細一些的竹桿彎著腰晃蕩。
  紅衣走一會抬起頭看一看唐子傲,待他望回來,立刻又移開視線。
  “冷不冷,今天先回去吧。”今天氣溫驟降,唐子傲擔心紅衣凍著,走了幾圈後停下來問他。
  “沒事,多走幾圈。”
  “好。”唐子傲看他臉頰上紅紅兩團暈,理理他吹亂的髮絲,繼續朝裡走去。
  回來後,薛婉儀及時送來兩碗薑湯還有紅衣的湯藥。
  草草吃了些早飯,唐子傲就去了前廳,留下紅衣一人待在房間裡,並囑咐他不許出去,更不許擅自去前廳找他,乖乖待在屋裡,他很快就回來。
  得到紅衣的保證,唐子傲就放心的出了院門。
  這會風刮的沒那麼大了,只是天氣還是陰沉沉的,太陽被濃厚的雲層遮住,看起來隨時都會下雨。
  走進前廳,幾人正等在那裡,唐子傲走進去,吩咐常文去溫些酒來喝,暖暖身子。
  天氣冷寒,關上門,談完正事,剛好常文把小爐子和一個人架進來,上面的酒水都已經溫熱。常文拿過來的小碗還沒放到他們手裡,幾人就鬧哄哄的走過去從他手中奪過來去倒酒。
  常文翻著白眼,又嘟囔起來。
  正想去唐子傲那裡告狀修理他們,關好的大門忽然被推開,李管家一路小跑著走過來,連門都沒有來得及關,大冷的天,額上硬是冒出了汗珠。
  常文不樂意:“老李,不關門!”
  李管家也顧不得那些了,擦擦汗走到唐子傲身邊,猶豫的看了看還在旁邊喝酒的幾人,臉上神情甚是慌亂。
  “不要緊,說就是。”唐子傲點頭。
  “主子,二皇子來了,這會正往這裡來著呢。”
  李管家的聲音不大,可是那幾人都是高手,自然都聽到耳裡,立刻起身對唐子傲道:“主子,我們……”
  “你們先回去,碰到他打個招呼就可,不必當做認識。”
  “是。”幾人放下酒碗,挨個走出去。
  唐子傲坐在椅子上,手指捏緊扶手,眉頭緊緊擰著,忽然出聲道:“常文,去請夫人過來,就告訴她說二皇子來了。”
  “是。”常文聽了急急忙忙從側門往後面薛婉儀住的院子裡跑去。
  外面腳步聲漸近,唐子傲起身,李管家跟著後面,關緊的門被推開,進來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後面跟著兩個黑衣大漢,一陣寒風隨著房門的打開,急切的朝屋內奔湧,寒氣四溢。那青年笑了笑,轉身立刻關上門。
  “二皇子。”唐子傲並沒有行大禮,而是雙手抱拳,點了點頭算作招呼,身後的李管家跪在地上:“見過二皇子。”
  “起吧,外面沒那麼多規矩。”二皇子對管家說了一聲,然後朝唐子傲回了禮:“姑父不必如此多禮。”
  二皇子身著月白色衣衫,沒有多少繁複的墜飾和式樣,只在腰間用大紅色的粗繩掛了一個通體透明的青玉。他長相偏陰柔,看人時總是帶了些不自覺外露的陰戾和煞氣,一雙細長的眼睛略微瞇起,習慣性的打量人,說話聲也不似別的男子那般低沉,而是有著些許稚氣未脫的清細。
  他這一句姑父喊出來,唐子傲低頭垂下眼睛沒有應聲,伸出手:“二皇子請。”
  走到最前端座位,二皇子並沒有坐上去,而是挑了下面的座位,兩個黑衣男子站在身後,一副保衛者的姿態。
  唐子傲吩咐人倒了茶水,二皇子就開始扯起了話,無關痛癢的江湖小事,都是些雞毛蒜皮的消息,他似乎很感興趣,一會問問這一會問問那,還提起了剛才碰到的那幾個出門的人:“姑父手下的人都是人中豪傑。”
  “過獎。”
  唐子傲總是三言兩語,淡淡幾個字答回去,耐心等待著他今天來的真正目的。
  房門再次被推開,薛婉儀穿著那身淡青色的布衫,胸前掛著一串佛珠走過來。
  二皇子起身:“姑姑。”
  薛婉儀立刻回禮,微笑著搖頭:“二皇子萬萬不可這般稱呼……”
  “不礙的,這不是在宮裡,沒那麼多規矩,就按民間的稱呼來叫,這般還多了些親近感。”二皇子打斷薛婉儀的話,有禮的上前虛扶著她讓他坐到了自己旁邊的位置上。
  “禮不可廢,二皇子言重了,我即已經嫁到唐家,便是唐家的人,萬萬擔不起二皇子的稱呼。”薛婉儀立刻又退一步,將二皇子的話擋回去。
  二皇子倒也不在意,等幾人又重新坐下,詢問了幾句薛婉儀的近況,然後便扯到了紅衣身上。
  像是忽然想到一般,他帶著疑問問道:“既然姑姑的孩子找回來了,姑姑為何不從院子裡搬回來,這般粗衣粗食的,姑姑身子金貴,如何受的了?”
  薛婉儀低著頭,微笑回答:“我已經算是半個出家人了,將會終此一生侍候佛祖,粗衣粗食的並沒有什麼不好,我這一生沒什麼祈願了,只求家人平安康健。”
  “哦,姑姑倒是個菩薩心腸。前幾天,我剛從外地回來就聽說小表弟尋了回來,今天得了空就趕來看看他,順便送些上好的藥材給他補補身子。 ”
  “多謝二皇子的好意。”
  “謝過二皇子。”
  常文接過後面兩人遞過來的兩包藥材,二皇子笑著,長長的眼睛斂住了不少光芒:“不知,小表弟可否出來一見?”
  說罷,唐子傲和薛婉儀表情都一震,薛婉儀捏緊手裡的佛珠,大力的骨節都開始發白,低下頭不吭聲。
  “昨夜受冷了,染了風寒,還是不要感染了二皇子。“唐子傲淡淡開口婉拒。
  “哦?”他聲音上揚,有種質疑的詢問,拿過茶水,喝兩口後,把玩著手裡的玉佩,忽然抬頭一笑,語調輕緩又帶著不容拒絕的逼迫:“那就不要小表弟出來了,免得風寒加重,我這就去看看他吧。”
  薛婉儀手裡的佛珠的線一下子斷裂,一粒粒佛珠四下蹦開,叩擊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二皇子放下手裡的茶碗,輕聲安撫著:“姑姑這般不小心,是擔心小表弟的身子?要不要我派人去請禦醫來?”
  “不用。”薛婉儀蹲下,撿起佛珠放到手心裡的巾帕上。
巧用計謀

  “不勞煩二皇子,一點小毛病,熬兩碗藥就好了。”唐子傲走上前,彎腰扶住薛婉儀的手臂將她抬起來,看向李管 家微抬下巴指向門口。
  薛婉儀的身子微微顫抖,握著佛珠的手掌用力的青筋凸顯,深深吸了幾口氣,拂開唐子傲的手臂,站定在原地。
  “不怕麻煩,姑姑和姑父前面帶路吧,我也是受了父皇的叮囑來探望表弟的。”二皇子起身走到唐子傲身邊,細長的眼睛帶著些不達眼底的笑看著他。
  “如此多謝二皇子。”唐子傲眼睛一瞇,退開兩步,一手背到身後,一手伸向房門。
  “好好,讓我去探望探望小表弟。”二皇子笑著邁步,兩個隨從緊跟其後。
  薛婉儀立刻抓住唐子傲的手臂,雙眼瞪大,牙關咬緊從縫隙裡擠出一句:“不能讓他去。”
  唐子傲搖搖頭:“這次不讓他去,他會更加惦念,不如讓他看過,紅衣這番瘦弱不能習武的樣子,他看過後總該放心。”
  薛婉儀掐著他手臂的指節漸漸鬆了力,垂下手臂,狠狠掐上自己的手背,將淚水逼回去,挺起身子,看向前面的二皇子:“走吧。”
  “恩。”唐子傲看了她一眼,走在她身側。
  來到門口,薛婉儀上前一步微側身子擋在二皇子麵前:“請二皇子稍等,這孩子沒禮貌沒規矩,我去告訴他你要來了,要他別太沒禮數。”
  “姑姑不用這般客套,直接進去就可。”二皇子推開她身子就要邁進門檻,唐子傲抬手再次擋在他面前:“二皇子,這孩子有些膽小,還是我來告訴他一聲的好。”說罷,不等二皇子有所反應,直 接推門走進去。
  “大膽。”他身後的兩人怒喝,拔劍就要追過去。
  “放肆。”二皇子抬手,示意兩人把劍收回去:“不許無禮。”
  “是。”二人收劍。
  薛婉儀站在那裡低眉順目的看著三人做戲,估摸著這會唐子傲該是給小嘉說好了,她伸手將門推的更開:“二皇子請進吧。”
  二皇子走進房間裡,門窗關上,將陰冷的寒風隔絕在外,屋子裡一股濃濃的暖意讓他禁不住放鬆下來。
  左側,寬大的木床,唐子傲坐在床邊,臉色怪異的看著躺在床上。
  二皇子勾起嘴角,步子悠閒的踱過去。
  那人蓋了兩層厚厚的棉被,身子蜷縮在被窩裡,淩亂的黑髮許是因為發汗而浸濕,打著縷的貼在臉上和頸上,二皇子只隱約看到了被黑發遮住的一張小臉,似乎很白,繼續朝前走,離床越近,就越能聞到甜膩的香粉味,像是女人用的胭脂,而且是大量的胭脂被打翻倒掉,才能有那麼濃厚的味道。
  聞著那股彆扭的味道,二皇子終於走到面前,紅衣頭稍稍朝裡面側著,看不到正面。
  “嘉嘉,這是二皇子。”唐子傲拍了一下紅衣的肩膀,要他打招呼。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紅衣嘴裡含著東西,說了幾句。
  “起來,好好說。”
  紅衣動了動,慢慢掀開被子,磨磨蹭蹭的坐起來,頭始終低著,濃密的黑髮遮擋在臉前面,小聲哼哼著:“見過二皇子。”
  “不必客套,叫我二表哥就可。”
  紅衣低垂著頭,應了一聲,不再吭聲。
  一時間,屋裡忽然寂靜下來,二皇子乾脆走進兩步坐到床沿上,無視唐子傲的盯視,幾分哄孩子的口氣對紅衣說:“小嘉是吧?”
  “恩。”紅衣點點頭。
  二皇子皺了皺眉,那股甜膩的脂粉味隨著紅衣的點頭愈加濃重,就像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一樣。
  “表弟可是怕染了風寒給別人才不敢抬頭?”他繼續問,聲音柔和。
  “恩。”紅衣又點頭。
  “沒事的,這屋子裡都是修習功夫之人,抵抗力都很好,你儘管抬頭說話就是。”
  “好。”
  看著紅衣伸出雙手一左一右分開頭髮往後撩,二皇子身子朝前傾了傾。
  “二皇子。”紅衣分開頭髮,露出臉龐,猛的轉頭看向二皇子,清脆的叫了他一聲。
  “啊……”二皇子忽的一聲叫出來,雖然立刻止住,在空間不算大的小屋裡卻仍是顯得太過突兀,兩個隨從緊張的閃到他身邊,怒目看向紅衣,也被驚的一個倒退。
  唐子傲也好不到哪裡去,整張臉發青,無奈的抽了抽嘴角,看著二皇子惱怒又不好生氣的神情,忍不住低頭,肩頭顫抖了幾下。
  薛婉儀也是匆匆上前兩步,拿出懷裡的巾帕,慌亂的就往他臉上擦:“這是怎麼弄的呀?”
  紅衣笑,臉上更是恐怖,一層層厚粉撲簌簌的往下掉,偏偏聲音清脆又稚嫩:“我聞著春巧姐姐身上很香,今天我又染了風寒,想著不用見人了,就讓她也給我弄的香香的,誰知道,你們來了。”紅衣委屈的撅著嘴:“你們還非要看我,我不想讓你們看的。”
  紅衣臉上鋪了幾乎有一盒脂粉的容量,整張臉看不出模樣,煞白煞白的,連眉毛都遮住,兩處顴骨上,塗了桃紅色的胭脂,圓圓兩個團,一笑就一鼓,還有嘴唇上,血一般的紅,又往外畫了許多,整張嘴比實際大了許多。如果是夜間看到這種樣子,沒有人不會認為他不是鬼。
  二皇子並非是怕了,而是近距離想看一下時,忽然發現眼前有這麼一張臉,不怕也是會驚一下子的,更何況,紅衣刻意的猛然轉頭逼近他眼前。
  “以後不可這般調皮,來,過來,娘給你擦乾淨。”薛婉儀看著這張慘不忍睹的小臉,也忍不住撲哧笑出來,點了點他的額頭:“還不快給二皇子道歉。”
  “二皇子,對不起,嚇到你了。”紅衣委委屈屈的道歉,大睜著雙眼,可憐巴巴的看著他。
  二皇子眼角抽搐,移開視線,實在看不下去那張臉孔做出那種表情,讓他一眼都不想多看:“無礙。”冷冰冰的聲音有著幾分嫌惡的回答。
  “來過來,娘給你擦乾淨。”薛婉儀把帕子沾濕了給他擦臉。
  “不要不要,這個味道好聞,我最喜歡聞。”紅衣使勁搖頭,推開薛婉儀的手,退到床尾一角,咧開嘴笑著看向二皇子。
  “去,讓你娘給你擦了。”唐子傲也忍不住呵斥,只是那聲音怎麼聽怎麼有寵溺和縱容在裡面。
  二皇子眉頭皺起,深深看了紅衣兩眼,那模樣 那氣質那神情,怎麼看怎麼讓人不舒服,純粹一個粗俗世故又沾染了一身青樓惡習之人。
  這種人,如果能成大氣,那女子都能上戰場了。
  冷哼一聲,退後兩步,又恢復了那副陰冷又目空一切的神情,對著薛婉儀和唐子傲說道:“姑姑,姑姑,小侄還有些事情要先告退了,你們好好照看表弟的病吧。”
  “恩,你去忙吧。”
  “好。”唐子傲點頭,起身往外送他。
  來到大門口,二皇子擺擺手,示意唐子傲不用再跟來了“姑父回去就可。”
  看著他目光中透露出的蔑視和高高在上,唐子傲心裡一塊重石放下,雙手抱拳:“二皇子慢走。”
  三人跨上馬,疾馳而去。
  唐子傲回房的步子輕快了許多,推開房門,看到那個孩子正站在臉盆旁邊,乖乖的洗著臉上的脂粉,嘀咕著抱怨:“好難聞,好難洗。”
  薛婉儀拿著帕子站在他旁邊,不時幫他擦擦:“怎麼會想起來往臉上塗粉的?”
  “嘿嘿,不是把他嚇跑了嗎?他以後肯定不願意再來看我了。”紅衣得意洋洋的說著,把旁邊乾淨的毛巾拍在臉上,仰起頭,用力搓著水漬。
  “啊……”幹乾淨淨一張小臉還原如初,因為他大力的揉搓而微微泛紅,額上的髮絲浸了水,結成縷貼在額頭鬢邊,這幅樣子倒也真的像淌了一身汗而感染了風寒。
  紅衣身上穿著那間桃紅色的小棉夾襖,興沖衝的跑到床邊,那個樣子哪裡有一點剛才的傻氣和呆楞,大眼睛咕嚕嚕一 轉,整個人狡黠又伶俐,來到唐子傲身邊,眨巴著眼睛看他。
  唐子傲耐不住 他一直盯著自己,揉了揉他頭髮:“嗯。”
  紅衣不滿:“要表揚,不要光嗯。”
  “好。”唐子傲抿嘴,浮現一抹笑意。
  “什麼好?”紅衣使勁把臉往唐子傲臉上湊,非要他說個明白,誇個仔細。
  唐子傲笑出聲:“好,嘉嘉很聰明,做的不錯。”
  紅衣聽到誇獎,小臉紅了紅,朝唐子傲懷裡膩過去,伸開雙手摟住他的腰。
  薛婉儀走過來:“來,小嘉,再擦擦臉。”
  “恩。”紅衣閉眼抬起臉。
  薛婉儀給他細細擦了眼角,鼻翼,下巴,耳朵,看著紅撲撲的小臉蛋,捏了捏,笑著說:“好了,起來,別整天膩在爹爹身邊,都是大孩子了,來擦點油膏,天冷了,防著凍裂。”
  “娘給我擦。”紅衣閉著眼,小臉一個勁的往薛婉儀臉前湊,就是不動手。
  “好好好。”薛婉儀無奈的給他擦了臉,然後又搓了搓兩隻手:“好了,娘去給你熬藥喝 ,在這裡乖乖聽你爹的話。”
  “知道。”紅衣用力點頭。
太子哥哥

  薛婉儀才剛來到門口,伸出的手還沒觸到屋門,就被人從外面猛然推開,伴隨著一股陰冷的寒風,李管家急急壓低聲音喊道。
  “太子來了!”
  三人齊齊看向門口,薛婉儀臉上的笑容如同被寒風凝固住一般,凍在了臉上,唐子傲身子也猛的繃緊,抱著紅衣胳膊的手不自覺的收緊,紅衣看了看門口,又看了看兩人,開口問道:“太子?”
  唐子傲先收回心神,冷靜的問李管家:“在前廳嗎?”
  “不,這就來到這裡了。”李管家大冷的天,額上卻冒出了汗珠,不停擦拭著。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穩健,有力,李管家轉過身子看向外面,正要跪下,一雙修長的手扶了一下,緊跟著一道清朗的聲音開口吩咐:“無須多禮。”
  房門敞開著,呼呼的寒風往屋內鑽,太子邁的快了幾步,走進房內,回身自己關上了房門。
  “今天天冷,就不開著門吹冷風了。”太子走到最靠近門邊的薛婉儀身旁,雙手抱拳,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姑姑。”緊跟著站正身子對著唐子傲的方向:“姑父。”
  太子跟二皇子長的並不像,二皇子也許是隨了娘親多一些的原因,整體氣質比較陰柔,長相中性,看人時總是帶著些戾氣和傲視。
  而太子和他年紀相仿,也不過是十八九歲的年紀,卻是氣質明朗,五官俊逸端正,身形挺拔,身上絲毫不見高高在上的傲氣,神態沉靜,無形中有種讓人敬仰的高貴氣質,他聲音剛過變聲期,還略略有些粗,卻有種意外的低沉感,姑姑姑父兩個稱呼由二皇子喊來,那是敷衍和僵硬,而由他喊來,如同發自內心,無論如何都不能產生一點抗拒感。
  唐子傲點點頭,欲起身招呼他,他幾步走前來,阻住了,微微一笑:“姑父不要多禮,姑姑也是,都坐吧,我本沒有打算今天來,而是聽到二弟前來,他的性子有些急躁,表弟剛尋回,需要靜養,我怕他再拉著人出去玩耍,這才想著來阻止的,剛巧,我來到門口時碰到他出去。”
  “太子客氣了,二皇子來到也是探望一番就走了。”唐子傲點頭致謝。
  “小嘉在外面流落多年,身子不好,不能習武,這身子需要好好調養才能恢復,大概,一直是缺不了藥物的。”薛婉儀在太子小時也是照看過他的,跟他明顯親近許多,坐在床邊,低聲嘆息。
  太子微笑:“不礙的,不能習武就不習武,我明日差人找些好的藥材送來,補補身子。”
  紅衣緊抓住唐子傲的衣角,偶爾看太子幾眼,見他們兩人都對他沒有像剛才那個二皇子那般戒備,他也鬆了心神,慢慢挪動身子,依偎過去。
  他自以為動作小,卻也只能瞞過薛婉儀,唐子傲見他這般,乾脆一把握住他手臂,將他拉到身邊,靠在自己身邊,太子見狀,這才把注意力放在了紅衣身上:“這就是千嘉表弟?”
  唐子傲應聲:“嘉嘉,這是太子殿下。”
  “叫哥哥就可。”太子像哄孩子一樣的口氣對紅衣說道。
  紅衣見他始終都是一副溫和又寧靜的樣子,沒了剛才的拘謹,燦然一笑:“太子哥哥。”
  太子聽到這一聲清脆的哥哥,面上更是柔和幾分,眸子裡笑意更勝。在宮中,弟弟眾多,也都是各個規矩的叫著太子殿下,面上再恭敬再有禮,內裡也不知如何緋腑,暗中不知如何爭鬥,這會聽到這難得一聲的哥哥,心下軟了幾分,走進紅衣面前,從袖兜裡掏出一塊玉佩:“這個是前幾日父皇賞我的,上好的暖玉,我看小嘉的身子骨不好,這塊玉佩就給你了。”說著握住紅衣的手腕將玉佩放在了他手中。
  “太子,這個不妥……”薛婉儀急急說。
  “無礙,都是我的東西了,放在身上暖身子的,我成日裡練武,體力強健,放在身上也是浪費,還是給了小嘉的好,也算物盡其用。”
  “謝謝太子哥哥。”紅衣握著玉佩,開心的道謝。
  “恩。”太子坐回桌邊,見他真的開心,淡淡笑著,像看個孩子一般。
  見唐子傲不語,薛婉儀也坐了回去。
  三人又說了一會話,大都是圍繞著紅衣的身子和最近的情況,太子七八歲時,薛婉儀才嫁出去,之前兩人在宮中都是很好的,薛婉儀自幼就懂事,對著太子這個比自己小八九歲的侄子也頗為疼愛,雖然這些年過去有些疏離,但是那份親情在這裡,寥寥幾句都透露出對彼此的關心。
  說到薛婉儀吃齋念佛粗衣粗食的每日也不出門,太子也提出孩子既然找回來了,就乾脆搬出來住就是了,薛婉儀還是婉拒,後來,也開始淚水漣漣,她沒什麼心願,只求紅衣能平平安安長大,那些封侯拜相的事她寧願不要,他彷彿又回了當年牽著太子的小手逛禦花園的情景,握住太子的手:“小昊,姑姑什麼也不要,姑姑這樣過的就很開心,每日在佛祖前侍奉,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生活,我唯一所擔憂的就是小嘉,我只求你,不要將他當成皇親國戚就可,他身子已毀,再也做不得什麼,唯恐將來有什麼有心人拿此做文章。”
  太子麵上神色溫和,反手握住薛婉儀的手拍了拍,鄭重的說道:“姑姑放心,我明白。我平日裡也不來就是為了不想太多人注意這裡,難得這些年姑父沉寂下去,一家人平安過日就可。我對你們的不聞不問,想來才是對你們最好的方式,所以表弟尋回後,我也沒過來看望,這今天要不是二弟來了,我也不會這麼大白天的闖進來。以後,大概也不會有人打主意打到你們頭上,就算有,我也會解決了的,你們放心。”太子又對著唐子傲說:“只有小嘉是姑姑親生的,所以還是不要教他習武了,尋常人家的孩子,弱了些也沒問題,只要教他些醫術毒術或者是去學些其他技藝就可。”
  唐子傲點頭,低頭看著乖乖坐在旁邊的紅衣正老老實實的玩著玉佩。
  “當年,是父皇魯莽了些,我也是頭些年才知道當時姑姑姑父在一起的原因,這也算是我的錯……”
  “哪裡是,你當年還不懂事,哪裡有你的事。別說這些了,你看你,出門也不跟著個侍衛,就你一人出門,這能安全嗎?”薛婉儀打斷他的話,轉開了話題。
  “沒事的,有人暗中跟著的,我不願多事,就沒讓侍從跟。”太子穿的也是普通,青衫一襲,暗淡的料子,普通的做工,就算是有心人看到,也不過以為是個江湖上的朋友來探訪,斷不會想到太子頭上。
  幾人又坐著說了會話才起身告辭,正要跟紅衣說句話,卻發現他歪著頭靠在唐子傲胸口睡著了,低低笑了幾聲,朝唐子傲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起來,又跟薛婉儀說了幾句話,一個人走出門口。
  他這邊出了門,李管家走過來進了房間。
  唐子傲小心將紅衣放下,扯過被子給他蓋上,低聲問道:“你如何知他是太子?”太子不曾來過,更何況他剛才刻意隱瞞身份,也不會大大咧咧的告訴管家說自己是太子的。
  “是二皇子出門時碰到了太子,然後兩人打了招呼,主子放心,除了我沒人聽到。”管家跟隨唐子傲多年,對他父輩就開始待在唐府,對於當年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的。
  “恩。”
  薛婉儀給紅衣掖了掖被子,也起身走出房間,回了自己的院子。
  看著睡的香甜的紅衣,唐子傲坐靠在床頭,神色凝重,良久,也褪去鞋子,掀開被窩躺進去,感覺到他睡了這半天還是冰冷的身子,他靠過去貼緊,伸出手臂攬住他翻了個身,放在自己胸前。
  沒多會,被窩裡暖烘烘的,紅衣的身子更是在睡夢中抱住熱爐子不肯鬆手。
唐唐嘉嘉

  自從二皇子和太子來過後,日子倒也過的安靜,沒有什麼人來打擾,紅衣平日裡無事可做,就膩在唐子傲身邊,寸步不離的跟著。
  睡覺一起是自然的,早就養成了習慣的,除此外,紅衣由吃飯,散步等等一些理所當然的一步步向外擴展著。唐子傲辦公他在旁邊看著,看的久了,湊過去坐旁邊,然後再挪到他身旁,最後乾脆推開他胳膊直接坐到他大腿上,看著無奈的他不捨用力推開自己,看著下面的那些屬下輕咳著移開視線,紅衣心裡得意的笑著,然後老老實實的縮在他懷裡,竭盡全力讓他不因為自己的存在而分心,直到唐子傲看到他走進大廳就拉過自己,直到那些手下當他不存在,紅衣窩在唐子傲的懷裡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
  他骨架纖細,容貌俊俏,所有人都當他是個孩子,而一個父親抱著孩子,是再自然不過的事,那些個手下除了最初的彆扭和不適應,慢慢將兩人當成了一體,偶爾不見他一次,都會詢問幾句。唐子傲雖然對紅衣的依賴頗有些無奈,但是他總是無法拒絕,久而久之,也就任由他喜歡,他想,再多幾年,等著孩子再大一些,長到十五六歲時,也就該沒那麼依賴他了,這些年,就由著他吧。
  天氣一日冷過一日,近些天,唐府逐漸熱鬧起來,因為馬上就要過年了。雖然唐子傲不喜過於鋪張,可是好歹算是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更何況今年找回了紅衣,這次就更是不能疏忽,唐子傲的父親,昔日的武林盟主,自從紅衣被人擄走,退下盟主之位後,一人去到了好友的小島上,過起了神仙般不管不問世事的生活,多年未曾回來的他也於前些日子讓人通報,他正在趕回來的路上。
  顯然,今年的大年三十,將會是近十年來最熱鬧的。
  李管家興頭很高,張羅著人去街上買了很多年貨,那些往年用過的剩下的,統統丟棄,換成了新的,就連下人的衣裳請示過後也多做了兩件喜慶的顏色的,長廊,圓柱,亭子,都掛滿了紅色燈籠,系上了紅色的緞帶,大大的福字和對聯貼滿了每扇門窗。紅衣的衣裳也多做了幾件,李管家請來的做衣裳的老闆娘看著紅衣的模樣,比劃了半天,非要建議他做件大紅色的外衫,裡面配個小夾襖,在大冬日的,就像個福娃娃一樣。唐子傲把這些事都交給李管家做主,原本李管家覺得紅衣的年齡不該做這麼孩子氣的顏色了,可是看著粉雕玉琢一張小臉,長長如水的黑髮,那老闆娘拿著紅色的布匹往他身上一比劃,他就覺著這孩子就該這麼穿,於是,連累的幾年都不穿大紅色的唐千翔也跟著做了一件。
  等那件衣裳到了他們手後,唐千翔饒是冷性子,也不禁氣的扔到了一邊,死活不願穿,直要換件別的顏色。而紅衣抱著厚厚的摸起來滑溜溜的綢緞衣,心裡樂開了花,他原本就覺得這個顏色好看,穿著最是亮眼,可是從來到這裡,唐子傲給他的衣服大部分都是清淡的白色或者是藍色,紫色等等。這次剛好趁著過年,還有李管家給他做擋箭牌的份上,總算能穿上了。
  今天是大年二十九,衣裳剛送來,紅衣就回到屋子裡換上,急急忙忙走出門去尋找唐子傲,可是都尋了個遍也沒找到他,問了幾個人才說是在偏廳裡對賬。
  來到偏廳,從門縫裡偷偷往裡面瞧,唐子傲正翻著幾本賬冊在查看,紅衣推開門,蹭蹭蹭跑過去,還不待唐子傲抬起頭,他雙手一推,將唐子傲放在桌上的手臂推下去,毫不客氣的坐在他大腿上,一把攬住他脖子,抬起下巴,挺直腰桿,高揚著聲調問:“我今天漂亮不漂亮?”
  唐子傲將賬冊放下,看著紅衣穿了新做的衣裳,興奮的臉上紅撲撲的,跟綢衣的紅色相互映照著,跟個年畫上的娃娃一般可愛,難得興起了逗弄他一下的興致: “漂亮……”
  眼看著紅衣咧開嘴就要笑,小臉上直放光,他繼續說道:“衣服很漂亮。”
  紅衣的表情定在那裡,賭氣嘴,不滿的翻了翻白眼,腰往下一塌,一字一句:“我問的是我,不是衣服!”從唐子傲身上跳下來,站到幾步遠處,伸開雙手,轉了個圈,目光灼灼的看向他。
  唐子傲收回視線,淡淡的說道:“男孩子,哪裡能用漂亮這個詞形容。”
  他無法說謊,只能避開話題,可是男生女相,還是這般漂亮的樣子,唐子傲心裡隱隱有些擔憂,雖然說自己能確保他不受他人欺辱,但萬一,萬一有什麼意外,唐子傲心裡暗暗嘆了口氣,這孩子的性子也跟個小女孩一樣,喜歡撒嬌,喜歡抱人,喜歡穿鮮豔顏色的衣裳,正想著,紅衣這邊就又撲了過來,直直撞進他懷裡,非常不滿的膩了兩下,哼了兩聲,也不再繼續問了,拉著他的手也要他去試穿新衣服。看了看桌上的賬冊,他 收起來放到了抽屜裡,牽著紅衣的手回了房間。
  大年三十,唐明軒也從小島上趕回來,全家團圓的坐在一起吃著年夜飯。紅衣和唐千翔都是孩子,挨著坐在了一起,旁邊就是唐子傲,唐明軒,薛婉儀,李管家從小就在唐家長大,他們一家人也跟著坐在桌上。總共有七口人,倒也算是熱鬧。
  吃完飯,幾個大人就挨個給孩子壓歲錢,從大到小,先是紅衣,由唐明軒這個爺爺給了見面禮和壓歲錢兩樣,規規矩矩的磕了個頭,叫了一聲爺爺,唐明軒看著這個可愛的孩子,樂的把他抱起來親了幾下才放開,第二個是薛婉儀,正要跪下,薛婉儀笑著拉過他,揉揉他的腦袋,給了他紅包,得到一聲清脆響亮的娘親,到了唐子傲面前時,唐子傲不能不說是有些激動的,放在側邊的手都不自覺的微微捏緊。
  紅衣眉頭略微擰了一下,沒有跪下,只是走近前,接過唐子傲的紅包,低下頭沉默著,良久都沒有說話,原本歡快欣喜的氣氛一下子凝滯起來,尷尬一絲絲蔓延開,唐子傲的拳頭捏緊又鬆開,最後無力的垂在身側。薛婉儀見狀,立刻拉過紅衣悄聲問道:“為何不叫爹爹?”
  紅衣只是低頭不吭聲,什麼也不肯說。
  李管家立刻把唐千翔往前一推,讓他挨個叫了一遍,領了紅包,這個大年三十就這樣算是過完了。
  等放完鞭炮,過了子時,困頓的都走出大廳,回屋去準備歇息了。紅衣沉默的站在後面,聽著前面的腳步聲一個個漸漸走遠,緊緊咬著下唇,卻忽然看到那雙再熟悉不過的大手伸到面前,紅衣抬起手握住,忍了好久的眼淚眼看就要往外掉,狠狠吸了吸鼻子,又逼了回去,緊跟著聽到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身子一個騰空,被攬著大腿根部抱起,像個幾歲的孩童一樣被托著臀部坐在唐子傲手臂上,紅衣一轉頭,把臉埋進他肩窩裡,感受著刺骨的寒風中,這依偎著的人身上源源不斷散發出的熱氣和溫暖,讓他就這麼想一輩子靠著。一路上,兩人都很有默契的沒說話,薛婉儀先他們一步走出房門,走過長廊,回頭張望,那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在紅色燈籠的映照下,奇異的融合在一起,好似密不可分,好似就該天生一起,薛婉儀看著那張露出小半個側臉的孩子,不過是個孩子而已,她回身,打消了那份不安,穩步走回屬於自己的小院。
  回到房間,唐子傲放下紅衣,挑亮了燈火,他讓李管家給那些下人放了個年假,這會人手不夠,他自己去廚房裡打了盆熱水來,先給紅衣泡了泡腳,自己又趁著水熱也泡了會,外面還響著劈啪的鞭炮聲,子時已經過去有一會了,他都感覺到些許困頓了,脫了外衣,拉過被子,對著紅衣說道:“睡吧。”
  他說完,紅衣一把抱住他,摟的很緊,急急的喘著氣,害怕又慌張的,還在微微發抖,唐子傲拍拍他的後背,柔聲輕問:“怎麼了?”
  “你生氣了。”紅衣在他懷裡悶聲說。
  “沒有。”彈指把燭火熄了,屋子裡霎時漆黑一片:“睡吧。”
  “我不叫你爹爹你生氣了。”紅衣肯定的說。
  “沒有,你別悶著。”唐子傲揪住他衣領,把他從自己懷中推開一點距離。
  黑暗中,唐子傲雖然能視物,卻看不清楚色彩,只是那雙大大的眼睛裡水光波動,盈盈一閃,看起來隨時都會哭出來,唐子傲只得更加放低聲音,盡量聽起來不那麼嚇人:“沒有,睡覺吧,乖。”
  紅衣眨了眨眼,把淚水擠回去,忽然說道:“我不想叫你爹爹!”
  唐子傲一愣,隨即苦笑道:“好,不叫。”不想交他爹爹,早就不言而明瞭,那句娘叫的順暢又親密,而且已經叫了幾個月了,自己也不是非強求他叫什麼,只是這孩子似乎是有什麼心結不願意叫他爹。
  紅衣眼珠轉動:“那我叫你的名字好不好?”
  “隨你。”
  “那我叫你,我想想,剛才爺爺叫你子傲,我就不能叫了,可是傲傲不好聽,好像疼的時候在嚎叫一樣,對了。”紅衣雙眼一下點亮:“我叫你唐唐,好不好?你是唐唐,我是嘉嘉。”
  唐子傲無奈的閉上眼睛,攬過他,按進胸口:“睡覺!!!”
踏上路途

  大年初一一早,就被鬧哄哄的鞭炮聲驚醒,紅衣睜開朦朧的睡眼,咧開嘴笑:“唐唐。”
  唐子傲略有些無奈的抽了下嘴角,揪住他衣領往外推:“在人前要叫爹,不然這個也不許叫。”
  紅衣搖搖脖子,把唐子傲的手甩開,用力往他懷裡紮,嘴裡哼哼著:“小氣,小氣!!”
  “行了,起床了,以後不能隨便撒嬌,像個女孩子。”唐子傲臉色不好,兩隻手並用,推著紅衣離開自己身邊。
  “怎麼了?”紅衣這會也意識到不對勁了,抬起頭疑惑的看著唐子傲,以往自己撒嬌他也就是口頭上斥責兩句,照樣能膩在他懷裡。
  “沒什麼,起床吧。”唐子傲移開視線,從床尾拿過衣衫遞給紅衣。
  “爹爹,怎麼了?”紅衣眼睛一轉,丟下一個口頭上的炸雷,然後趁著唐子傲呆楞之際,重新撲到他身上,把他半個身子壓在下麵。
  看著神色難明的唐子傲,紅衣得意的笑,就知道喊出來爹爹會讓他震驚的,他得意的在他身上又扭了兩下,才發現不對勁,呆呆的往下看,視線還沒移到腹部就被唐子傲一雙手立刻抓下來扔進被窩裡,用被子遮蓋住。
  紅衣小臉一下紅了,不過他立刻在被子裡推打起來,唐子傲怕憋到他,也只得放開手,露出一張臉色微紅,因為掙動而髮絲淩亂的小腦袋。
  紅衣把自己裹住,眼睛偷偷瞟著,無奈唐子傲趁著剛才那一會已經站起身,背對著他正在穿衣服了,咬著牙,紅衣暗暗惱恨,多好的機會。
  心上一計,紅衣問道:“唐唐,你藏了什麼好吃的?”
  “沒有,快起床。”
  “有,我剛才感覺到了,你偷放了什麼東西在腰間,硬硬的,還熱乎著呢。”紅衣眨巴著眼睛,滿臉無辜的往前湊。
  唐子傲輕咳一 聲,這才回了身,正對著紅衣,臉色神色找不出一絲端倪,扯過紅衣昨日穿的那件小夾襖,將他從被窩裡挖出來:“穿衣裳。”
  紅衣老實的隨著他的動作伸手,舉胳膊,抬頭,眼睛始終往唐子傲的下身瞄過去,不肯死心,唐子傲自然看得到他的這些小動作,匆匆給他穿好後,把他從床上抱下來,正要給他穿棉襪,紅衣一縮腳,不肯穿了。抬起雙手掛在他脖子上:“你藏了什麼?”
  唐子傲面色微變,一時無語。
  他一向冷感,情慾方面的感覺不是很重,再加上最近紅衣一直在身邊,也就忽視了這一狀況,可這幾日吃的多是魚肉,加上昨日年三十,爹又在身邊,酒也多喝了幾杯,很久不曾有過的早晨的反應今天很是明顯,體內的燥熱似乎從昨天夜裡就開始不斷攀升,今早果然……
  低頭,紅衣眼裡亮晶晶的正望著他,唐子傲還真的不知該如何給這個孩子解釋,腦子裡不停堆積著語言,猶豫著要用什麼方式什麼方法來告訴他。眉頭越皺越緊,臉上越來越猶豫。
  他完全忘記了這個孩子是從什麼地方出來的,就算不曾出來接客,可是那些最基本最起碼的事情都是一清二楚的。
  所謂關心則亂,就是這種情況。
  到了最後,唐子傲只得用接受紅衣人前叫他爹爹,單獨相處時可以叫他唐唐這個稱呼來逃避這個話題。自然,沒有看到這個孩子低下頭笑的像鬼靈精樣。
  晚上獨自去了書房要和紅衣分開住,最後也在紅衣死死盯住他,揪住他衣角不肯挪動半步就打算這麼看他一夜的狀況下,再次妥協。
  唐子傲摟著這個孩子凍的冰涼的身子,在床上輾轉反側,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做父親的都會拿撒嬌的孩子沒有辦法,總之,他是無法拒絕,不僅僅是愧疚和彌補,更多是縱容和寵溺。
  也許,再大幾歲就好了,唐子傲這麼對自己說,然後睡去。
  過完年,唐明軒在家人的告別聲中,再次踏上了去往小島的路途。
  熱鬧了月餘的唐府又恢復了往常的寧靜和祥和,一切有條不紊的朝著前方邁進。
  紅衣每日無所事事,形成了三點一線的生活路線,早晨,從臥房裡出來,奔跑到前廳辦公的地方,守在唐子傲身邊看他做完事,一起吃完午飯,下午,就跑去薛婉儀那裡,有時什麼也不做就只是聽她念念經,或者是趴到她懷裡睡個午覺,生活慵懶又舒坦。
  不過,這麼平靜的生活被一封信打破。有件事需要唐子傲親自前去,並非多麼緊急的情況,只是路程有點遠,待的時間也要久一些,唐子傲不忍讓紅衣一人待在家裡,想到上次不過短短一天時間,他就鬧出這麼大的事情,這次出去估計要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如果就這麼放他自己在家裡,根本無法安心。
  把事情告訴他後,紅衣理所當然的要求同去,當知道目的地竟然是琉璃所在的地方時,更是興奮的不得了,整日裡催促著唐子傲收拾行李趕緊過去。
  天氣已經開始熱起來,穿著薄衫剛好,唐子傲收拾了幾件兩人的衣物和需要隨身攜帶的東西,在跟薛婉儀和李管家打過招呼後,踏上了路途。
  為了照顧紅衣,唐子傲跟他一起坐著馬車,隨身跟著兩人,一人在前駕車,一人騎馬跟隨。無形中,又把進度拉慢了許多,可是看著紅衣興奮的四處張望,對於這次外出充滿了好奇和滿足,唐子傲覺得慢一些也無妨。
  前幾日路上都經過了客棧,晚上大多歇息在裡面,今天已經是傍晚了,卻還不見燈火人煙,唐子傲在又行走了一段路程後,吩咐兩人在路邊的叢林裡休息。
  紅衣下了馬車,見唐子傲和那兩人撿了一些枯木和樹葉,燃起了篝火,他急忙走過去坐到篝火旁邊,托著下巴,盯著不停往火堆裡撲的小蟲。
  唐子傲把馬匹拴好後,讓兩人去前方找找能不能打些野味,從袖兜裡掏出一個荷包坐到了紅衣身旁:“蜜棗。”
  紅衣接過來,先拿起一顆塞進了唐子傲嘴裡,這才往自己嘴裡放,嘴裡鼓鼓的說著:“唐唐,我好久沒見琉璃了,不知道他變了樣沒?”
  雖然說天氣開始逐漸熱起來,可不過是初夏,這會又是夜間,天還是冷的,唐子傲往紅衣身邊坐了坐,握住他略顯冰涼的小手,安靜的聽著他繼續說。
  “你說,我變樣了沒?從最初來到這裡,都半年了。”
  唐子傲轉頭,篝火中,紅衣的臉龐半側,邊角處彷彿都透明了一樣,發出瑩潤的光芒,如同上好的羊脂玉,細膩厚重,微微嘟起的嘴唇,挺直的鼻樑,翹起的小鼻頭,低垂著忽閃的睫毛,濃密如水的一頭黑髮被整齊的束在腦後,這幅樣子,跟剛回來時沒有多少區別,真正的區別在於內心和隱隱散發出來的氣質,之前是有些怯懦,不安和偶爾閃過的憤恨,而現在是開朗,自信和從容。
  只是,原本以為長大就能稍稍改變一些的那不該屬於一個男人的容貌,卻是在他身上發揮到極致。
  紅衣不滿他的沉默,又往他身邊靠了靠,汲取一點溫暖:“說啊,變了沒?”
  “沒變,還是那樣。”唐子傲聲音低沉,淡淡說道。
  “不是的,娘都說我變了。”
  “哦?”
  “娘說我高了。”
  “可你還是沒有到我下巴。”
  “我以前是到你鎖骨那裡,後來是比鎖骨高了,馬上!馬上就要到你下巴了!!”紅衣戳著唐子傲的鎖骨處。
  “好。”抓著他不安分的手握住。
  “唐唐,你嫌棄我長得矮?”
  “胡說。”
  “那我要是一直長不高怎麼辦?”紅衣垂頭,雙手抱膝,看起來分外可憐。
  “沒事,長不高就長不高,這樣剛好。”
  “我也覺得長到唐唐的下巴就剛好了,你看,我一踮起腳尖,就夠到了……”紅衣笑的開心,把唐子傲拉起來,做了個示範。
  唐子傲微皺眉,往後仰了仰上身,避開紅衣湊過來的小臉:“別鬧。”
  “沒鬧。”紅衣見他避開,失望的嘆口氣,再接再厲的湊過去,趁其不備的,啾一下親在了臉側。
  看著他像吃到了蜜一樣的表情,唐子傲按下他重新坐到了地上,這孩子,最近幾個月,日日要親一下才算完,他也從最初的極力抗拒到後來的無可奈何,由他胡鬧,甚至,還覺得那 軟軟嫩嫩的唇瓣觸碰到他略帶胡茬的下巴和臉頰時,有種奇妙的柔軟感。讓他覺得血緣關係是真的無法推開和抗拒的。
  紅衣鬧完,遠處就傳來腳步聲,出去的兩人一人手裡拎著一些獵物回來,兩隻兔子,一隻山雞,幾條魚,因為前面有條小溪,他們就在那裡直接把獵來的東西給清理乾淨了,這會找幾根乾淨的木棍,穿上後,灑上備好的鹽巴和調料就可以直接烤了。
  紅衣手裡拿著串了魚的木棍,興致勃勃的烤起來。

再見琉璃

  很快,野味散發出香氣,火光下,泛起一層油滋滋的光,色澤誘人,令人垂涎欲滴,紅衣翻著自己手中的烤魚,上面一層魚皮已經酥了,焦脆香濃,揭開皮,裡面的魚肉鮮嫩,剛好熟透。
  顧不得那幾個山雞和兔子還沒有烤好,紅衣揪下一大塊魚肉,挑掉裡面的刺,遞到唐子傲的嘴邊,給他塞了進去。
  看著唐子傲咀嚼著他才低頭開始給自己弄,出門在外好多天了,這還是第一次在野外露宿,新鮮感和好奇感還是滿滿的,這個魚的味道聞起來是很香,可是也就灑了些最基本的材料,跟那些酒樓烹製燒烤的味道還是沒有辦法相比的,但紅衣仍然是吃的津津有味,等他烤的這條最小的魚吃完後,那幾個其他的都烤的差不多了。
  唐子傲留了一條魚,半隻山雞,半隻兔子,剩餘的都讓那兩人留著吃了,從馬車的包袱裡拿出路途上準備的清水,四個人趁熱將東西都吃下了肚。
  紅衣吃完那條魚又吃了一個雞腿和幾條撕下來的兔子肉就吃不下了。唐子傲將剩餘的解決後,讓兩人守著火堆,領著紅衣去林子裡走了幾圈,半個時辰後,困頓疲累的紅衣半倚半靠在唐子傲身上走回馬車旁,唐子傲迅速整理好車子裡的被褥和靠墊,把紅衣抱進去,放他躺下就出去了。
  他不在身邊,紅衣睡的迷迷糊糊的,不是很踏實,過了沒多久,唐子傲就返回,屈膝把紅衣拉起來靠在他身上,一碗熱乎乎的湯藥就放到了他嘴邊。
  紅衣眯縫著眼睛,看了看黑色的藥,還是那麼難聞,眉頭皺起,不滿的嘟囔了幾句。
  “一天都不能落下。”唐子傲強硬的放在他嘴邊,掰開他唇瓣。
  紅衣咕嘟幾大口喝完,趁著唐子傲放瓷碗的時候,把嘴湊到他胳膊上,將嘴角的藥汁都蹭到了他身上,看著他淺色的衣衫上慢慢滲出一個深色的水漬,笑著問道:“怎麼熬的啊?”前幾日在客棧裡歇下都是讓小二幫著給熬的,這在野外了,紅衣以為能逃過去,誰知還是要喝。
  “出門前我讓人給做成了藥丸,直接吞嚥也可,不過效果不如碾碎重新用熱水熬煮。”
  紅衣嗯了幾聲,眼睛已經閉上睜不開了。
  “睡吧。”唐子傲扯過被子。
  “你也來睡。”紅衣迷糊中還不忘記揪住他衣角。
  “我去喝口水,馬上就來。”
  一行四人,走走停停,因為紅衣第一次出門的緣故,唐子傲在沿途路過一些景區或者是當地節日活動時,都會停下來,帶著紅衣去觀看,看著紅衣不時的驚嘆兩聲,讚歎幾句,一雙眼 睛好奇的四處張望,連路上行走的最普通的百姓都饒有興趣的盯著看半天,他就會心下一陣不捨,這種最尋常的生活,對他來說卻是充滿了新鮮。
  “爹爹,看那裡。”在外人面前,紅衣這聲爹爹喊的越來越順嘴。
  “什麼?”唐子傲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原來是異域來中原做生意的人士,棕色的眼珠,黝黑的皮膚,高挺的鼻 樑,捲曲的頭髮,還有那迥然不同的衣服和髮飾,那人正擺攤在賣些小飾物,不停吆喝招呼著。紅衣從不曾見過這種長相的人,自然是對他大感興趣,拉著唐子傲的手從馬車上下去,來到那人面前。
  那人以為是要買他的東西,熱情的推薦著,可沒多會就發現眼前這個漂亮的孩子竟然從頭到尾只是用那雙晶亮的大眼睛盯著他看,他望瞭望自己,縷了縷頭髮,沒發現哪裡不對。
  唐子傲拽著紅衣的手,從攤子上拿了一串瑪瑙石串成的鍊子扔給了那人一錠銀子,走回馬車。
  離目的地不遠了,再趕一天路,估計晚上就能到達。唐子傲吩咐兩人加快速度,他在馬車裡陪著紅衣,避免他的身子因為不堪馬車的顛簸而渾身酸痛,一路上都是抱在懷裡。
  天色擦黑時,來到了繁華的延至城,紅衣睡了一個白天,這會精神頭正好,撩開窗簾,看著街上攤販收攤,行人回家,酒樓店舖裡燈火輝煌,他輕聲問道: “唐唐,快到了嗎?”
  “馬上就到。”
  “琉璃是誰在照顧他,如果他過的不好,我們帶他回去好不好?”紅衣睡的昏天黑地,渾身沒力氣,懶洋洋的靠在唐子傲的胸口,仰頭看著他。
  “不用,有人照顧他,放心。”唐子傲看著前面的房屋。
  紅衣翻了個身,趴在唐子傲胸口,伸手去摸他的喉結,唐子傲垂眼看了看他,沒有搭理,由他繼續,紅衣的手軟軟的,他把臉整個湊過去,仔細的研究著那突出的一塊:“唐唐,我怎麼沒有?”
  “還不到年齡,再大一兩歲就該長了。”唐子傲拍拍他的後背。
  “不好看。”
  “……”
  紅衣伸出食指,用力向內一按,唐子傲不自覺的就跟著微張了嘴唇,急喘了兩下,一把抓住他手,輕聲呵斥:“別胡鬧。”
  紅衣點點頭,抽回手,五根手指不怕死的又放到他脖子上,唐子傲掃了他一眼,掀開車簾,對旁邊騎馬的人說道:“前面就是了,你先去通知一聲。”
  看那人領命,加快速度往前走去,唐子傲放下了車簾,猛然一驚,差點失手打向紅衣。脖子間一陣酥癢和溫熱,竟然是紅衣的唇舌舔弄吮吸在喉結處,讓他渾身一個激靈。這次是真的惱怒了,握住他肩膀:“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胡鬧。”
  紅衣低下頭,不肯說話,唐子傲深深呼吸了兩口,平復了一下剛才躁動的內息,把他放到了自己旁邊的座位上:“馬上到了,別鬧了。”
  紅衣低著頭,一點反省和受到呵斥的委屈都沒有,一雙眼 睛不老實的盯著唐子傲的兩腿間,心下暗暗惱怒,果然,這麼一點刺激不夠。
  他抖著肩膀在那裡氣憤的模樣讓唐子傲看到眼裡,以為他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而害怕,心裡一個不捨,也忘記了剛剛他做出如此大膽舉動的行為,伸手把他又攬進了懷裡:“別鬧了,聽到沒?”
  紅衣不說話,小腦袋恨不得埋進肚子裡,無聲的掙紮著,就是死活不往唐子傲身上依偎。
  “到了。”前面駕車人停下馬車說道。
  紅衣趁此機會,打開車門,哧溜一下跑了下去,把他們遠遠甩開。
  因為有人提前過來通知,所以大門已經打開,幾人早就侯在了門口,看到馬車時,在最前面的一個中年人正要過去打開車門,卻一下從裡面被踢開,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蹦下來就往門裡面跑。那人楞在那裡,半天沒反應,這邊,唐子傲已經走下來:把馬車……”
  “琉璃!!”紅衣開心的喊著,跑到站在一個高個子男人身邊的琉璃面前,一下子把他抱住,琉璃輕笑,也伸開雙手摟住他,在他頸間聞了聞:“你身上的藥味和我一樣。”
  “恩,好苦。”紅衣牽住他的手,斜睨著看了一眼那個身材高大的一直盯著琉璃看的男人,把琉璃拉到一旁偷偷問道:“這是誰啊?”
  “就是救我回來的那個人,原本打算是把我直接送到你家的,結果他臨時有事,只能讓我跟著。”琉璃回頭對那人輕輕一笑,繼續跟紅衣說話。
  “那你為什麼就不去我家了?在這裡待的好嗎?誰照顧你?”
  “走,我們邊走邊說,你們趕了一路也累了,先去吃飯。”唐子傲和楚熙走在前面,兩人也乖乖跟著在後面走,琉璃握著紅衣的手,小聲跟他說著:“我來到這裡後,就是他照顧我的,他當時有事情做,怕我一個人待著這裡憋悶,就讓我隨意在這裡出入,我後來無意中走到那間藥草房裡,無事可做,就幫著他們曬草藥,收齊,碾碎,慢慢的,那個師傅見我學的開心,就讓我跟著他學習辨認草藥,到後來楚熙做完事情要送我回去時,我想了很久,覺得還是在這裡的好,我想學醫,就算學不好,能學到最基本的辨認草藥,整理藥材就好。所以,我就沒去找你了。”
  “恩,沒事,有事做更好,等你將來有空了,就去找我玩。”
  “好的,你放心。”
  兩人說笑著一起吃完飯,因為紅衣一路顛簸,琉璃推著不捨得離開的他進了房間,然後跟唐子傲打了一聲招呼,就回了自己的小屋。
  躺到床上,紅衣總算睡了一個好覺,厚厚的鋪褥,乾淨的棉被,身邊溫 熱的身體,可以不用像在馬車裡那般蜷縮著身體睡,他八爪魚一樣攀住唐子傲,享受的蹭來蹭去,棉質的褻衣,吸收著唐子傲身體裡散發出的熱氣,紅衣的臉和唇蹭在上面,覺得溫溫的軟軟的,很是舒服,讓他恨不得就這麼融在一起。
  在他不老實的拱來拱去時,唐子傲正忍受著如同細火慢熬一樣的折磨,他從下午被紅衣那一口舔在喉嚨上就產生出了的那股熱氣,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向上攀升著,這會在紅衣的磨蹭下,更是尷尬。
  推開幾次後,那睡的迷糊的孩子鼻子裡哼哼著,又自發的湊到他身邊,膩在他懷裡,蜷縮成一個團,緊緊揪住他薄薄的褻衣,像是霸佔著自己領地的小動物一樣,怎麼也不肯離開。
  唐子傲彈指關掉燭火,無奈的嘆口氣,盡量放鬆神誌,將那不合時宜的情慾給壓下去。
山中玩鬧

  一夜睡的都不是很踏實,天才濛濛亮,唐子傲就醒來,望著透過窗戶的那點青灰色的光芒,微弱又低沉,屋子裡似乎都跟著渲染了一層悶悶的氣息,讓人煩躁。
  過了好一會,天際最後一點灰色開始退散,房間裡也漸亮,唐子傲收回看向窗戶的視線,微微動了動身子準備起床。他這裡一動,紅衣鼻子裡哼哼了幾聲,也跟著動,一隻手揪住他衣領下方,腳丫蹬了幾下,蹭了蹭床單接著睡。
  “嘉嘉。”唐子傲輕聲喊。
  “嗯?”紅衣睜開一條縫,迷迷糊糊的看向唐子傲,他的意識還不是很清楚,正是混沌的時候,睜開又閉上,閉上又睜開,如此反復幾回,才把視線定在唐子傲的臉上,啞著嗓子喊:“爹爹,你醒啦。”
  “恩,起床嗎?”唐子傲攬著他的腰往上託了托,讓他跟自己面對面。
  紅衣撅了下嘴,輕笑著,喉嚨裡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
  他笑的很緩很輕,只是嘴角微翹,勾起一個柔和溫馨的弧度,嘴唇粉嫩如花瓣,在淺灰色的光芒裡發出軟軟的色澤,半瞇半闔的眸子帶著晨起的水暈,通透似剛從溪水裡撈出來的黑曜石,在眨眼間,無意識的流露出懶懶的嬌憨感,他撥開自己的髮絲,朝唐子傲懷裡紮進去,來回蹭了兩圈:“不想起。”
  “還困?”
  “呼呼呼……”紅衣裝作打呼嚕的聲音,雙腳並用,攀爬在唐子傲的腿上,將他緊緊纏住,不讓他起床。
  “紅衣。”回籠覺還沒睡多久,琉璃的敲門聲就響起來。
  “哦,等一下。”紅衣再不甘願也只得起床,閉著眼睛坐起來,摸索著找到床尾的衣衫就往身上套。
  “我來。”唐子傲見他穿的前後對調,只得一把扯過他,穿著褻衣就跳下床,站在下麵幫他穿。
  “伸手……抬胳膊……抬頭……”
  紅衣跪在床上,東搖西晃的,總算把上衣穿好,唐子傲穿過他腋下抱住他放到地面他的鞋子上,紅衣低著頭,瞇著的眼睛看了看自己踩著的硬邦邦的鞋子,不滿意的皺眉,抱住唐子傲的腰,踮起腳尖踩在了唐子傲的腳背上,然後順勢往他上身一倒,懶懶的靠在他身上,感受著那軟軟的褻衣傳來的溫暖的感覺和熟悉的屬於唐子傲的氣息。
  他這樣靠著,唐子傲只能摸索著給他把腰帶給係好,然後將衣衫的下擺整了整:“穿褲子。”
  紅衣嗯了一聲,就是不離開他,雙手並用,不知哪裡讓他不舒服,哼唧了幾聲,死命朝唐子傲身上貼過去,用力往裡揉著:“不想起,不想起,不想起。”紅衣一邊說,一邊分開兩腳,像爬樹一樣,圈住唐子傲的大腿,一點點朝上磨蹭著攀登,剛好停在了兩腿間的部位,他呼哧一口氣喘出,看來是爬不動了,擰了幾下身子。
  他這種行為無疑讓唐子傲臉色鐵青,渾身戰栗,那個地方,不消說是有一具溫暖又柔軟的身子在磨蹭擦火,就是一件衣裳,一個物件,在這個積滿了火的大清早也同樣會讓他瀕臨崩潰。
  感受著那裡在紅衣不停扭動的身子下逐漸漲大,他悶哼了一聲,強硬的抓住紅衣的手臂,生生把他兩條腿也掰下來,放到了床上,然後僵硬的走出去,走向了隔壁無人居住的小房間。
  從頭到尾,連一句呵斥的話也沒有說。
  紅衣被推倒在床上,琉璃好奇的走進來,不停張望著唐子傲離開的方向:“紅衣,你爹爹怎麼了?”
  “可能想上茅房。”紅衣兩眼睜的圓溜溜的,哪有一點困頓,聲音略帶低啞的回答著。
  “可那裡不是茅房的方向啊。”琉璃猶豫著要不要過去隔壁房間告訴他一聲茅房在哪裡,就在這時,紅衣一把拉過他,讓他也躺倒,就像曾經在陽光下,七雅樓內,兩人並排躺在草地上一樣。
  “琉璃,你是不是喜歡那個楚熙啊?”
  琉璃一下從床上跳起來,臉色漲的通紅,接觸到紅衣的視線後立刻移開,慌亂的張著嘴,好半天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喜歡吧!”紅衣肯定的問。
  “別說了,我,我就是想好好學點東西,再說他都二十多歲了,肯定都娶親了。我將來……”琉璃低垂著頭,有點落寞的說:“我將來賺點錢,說不定也要娶親的。”
  “我不娶 。”
  “為什麼啊?”琉璃回頭,看著紅衣堅定的望著頭頂的紗帳,也忍不住跟著望了過去。
  “我有喜歡的人了。”
  “誰?”
  “你猜。”
  琉璃搖頭,他哪裡見過,就認得紅衣的爹爹一個人。
  “告訴你,是……”紅衣湊到琉璃耳邊,小聲說著,忽然傳來腳步聲,緊跟著唐子傲的身影出現,站在門口,看了他們兩人一眼。
  “走吧,今天帶你們出去玩。”
  來到的第二天,先把事情放在一邊,唐子傲和楚熙就帶著他們兩個人出去遊玩。
  街上逛多了也就沒什麼新鮮感了,除了小攤販和酒樓店鋪外,就是看人來人往,可是這個城最近沒有什麼節日和活動,街上也不是太熱鬧,唐子傲決定帶兩人去爬山。
  延至城郊外有個延至山,山很高,而且非常險峻,平常人如果光是靠腳力的話,根本爬不到一半,能夠到達山頂的,多是內力高深的人,據說山頂雲霧繚繞,站在山邊,如同站在天際,觀看著片片浮雲,羽化登仙一般的感覺。唐子傲自然是對那些吹捧不以為意,他來過這裡,確實是景色絕佳,而且氣息清冽,走在其間,讓人通體舒暢,想著明天就要去辦理事情,今天就先陪他一天。
  來到山腳下,就聞到一股清甜的松子的味道,紅衣第一次爬山,興沖衝的牽著唐子傲的手就往上沖,跑了兩步忽然頓住,往後一轉身,對著楚熙說道:“琉璃不會功夫,你牽著他的手走,不然會摔著的。”
  琉璃臉色漲的通紅,可是當著楚熙的面他又不好意思說紅衣,只能悶不吭聲的往前走,一雙大手一把包住他的手,那不常接觸卻非常熟悉的身子靠近些許,低啞中帶著男性特有的磁性的聲音響起:“不舒服就告訴我,我帶著你走。”
  琉璃用力點頭,不敢說話。
  “爹爹,你看那裡。”紅衣驚奇的叫喊。
  “紅衣,你快看。”琉璃小聲而驚喜的聲音。
  兩個還沒變身的略顯稚嫩的聲音在寂寥的山上不時響起,驚起附近的小鳥撲棱著翅膀遠去,露水跟著滴滴往下墜落。
  兩人早就甩開旁邊人的手,湊到一起,看著他們感興趣的東西。
  一路走一路四處張望,偶爾還能見到幾隻動物,都是小型的,兔子,小鹿,還有狐狸等等。沾了紅衣的光,琉璃也是第一次爬山,看到那些活生生的小動物在自己眼前蹦躂著跑開時,兩人一起張大嘴巴瞪大眼睛,齊齊抽氣,然後發出咦的一聲。
  沿途還見到一條從山頂蜿蜒而下的小溪,清澈見底的溪水裡,幾乎不見小魚的蹤影,只有大量的鵝卵石在長年累月的沖刷下,圓潤光滑的排列在溪底,顏色各異。
  兩人蹲在那裡,從溪水裡撈出不少,比著哪個好看,哪個瑩滑。鬧了好一陣才起身,朝站在後面說著話,卻不忘記時刻注意著他們的兩人擺了擺手,紅衣撿了兩顆石頭,形狀相似,紅衣放起來一顆,給了唐子傲一顆。而琉璃是萬萬不好意思給楚熙的,只是把兩顆石頭都擦乾淨,看了楚熙好幾眼,見他側著臉望著遠處的大山,黯然的低下頭,小心的把它們放進了袖兜裡。
  等走到半山腰時,兩人都走不動了,小腿開始微微發抖,邁不開步子,唐子傲和楚熙一人抱著一個,覺得路上景色都看個差不多,兩人也算是玩夠鬧夠了,就腳下一點,藉著力,一下下的朝山頂上躍去。
  來到山頂,因為今天天氣晴朗,雲霧不多,只是淡淡薄薄一層,雖然不如以往壯觀,可也足以讓兩個孩子興奮一番。
  就這樣,在山上折騰玩鬧了一天,到了傍晚下山時兩人都昏昏欲睡,靠在唐子傲和楚熙懷裡,由他們抱著趕回了家。
  第二天,唐子傲和楚熙就有事要去辦,因為上次的事情,唐子傲囑咐紅衣好好吃飯睡覺,他每天都會回來陪他。這樣,有了他的保證和上次的經驗,再加上身邊有了琉璃,紅衣就乖乖的同意了。
  琉璃拉著紅衣跟他去了草藥房,那個負責藥物的老大夫看了看紅衣,也沒管他們,每日教導琉璃時,也由著他在旁邊聽,紅衣看著那些乾燥的,充滿了清香氣息的草藥就是入到自己口裡的那讓他幾欲嘔吐的湯藥時,就覺得很是神奇。沒有事做的他,陪著琉璃,學著辨認草藥的種類,有時因為一個相似的藥草究竟是什麼品種而爭論半天,幾天下來,對於這些草藥的熱情不減反而更加熱誠。
  兩個孩子擠在一起,努力的看著手中的帶著鋸齒狀的草葉,轉著眼珠,憋出一個藥名。
  就這麼半個多月過去了,唐子傲終於把事情辦完要回家時,紅衣興頭正高,不捨得讓唐子傲獨自一人走,又不捨得離開這裡不能學習,掙紮了半天,在唐子傲答應回去就幫他尋個老師的建議下做了定論,明天回家。
  兩個孩子最後一夜睡在一起,聊了一夜,不時傳來驚奇又開心的叫聲和笑聲,直到天色快要將亮,聲音才逐漸消隱。
  清晨起來後,唐子傲走到房間,小心翼翼的抱起了還睡的香甜的紅衣,把被子給琉璃蓋好,悄聲走出去。
  他就睡在隔壁,自然知道這兩個孩子才睡了沒多久,就這樣,在馬車裡,唐子傲的懷抱中,紅衣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兩年之後

  陽春三月,微風拂面處,楊柳抽絲,大地充滿了活力和生機。院子裡種的桃樹開花了,淡淡花香,飄渺遊散。
  沿著那條長長的走廊,經過荷塘,前些日子的幾場春雨將荷葉打濕滋潤,他們從去年枯萎的葉根處重新繁衍,再前面是那個小小的亭子,裡面一張石桌,幾張石椅,天氣晴朗時,坐在這裡,靜聽一曲,品幾茗,也是閒散自得。
  走過亭子,前面就是高高的圍牆蜷起來的武場,唐府以往熱鬧火熱的武場今天很是寂靜,唐子傲今天特意放了一天假,是以院子裡靜悄悄。
  一陣春風過,院子裡種植的幾顆榆樹悄悄長出的鮮嫩榆錢的味道飄過,散開。
  院子裡比以往是安靜不少,可是走到角落裡,卻聽見劍碰撞的聲音,清脆,激烈。
  唐子傲坐在籐椅上,微靠著後背,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兩個少年打鬥。
  著深藍色衣衫的男孩子看起來十六七,眉眼處跟唐子傲有六七分相似,雖然也是同樣的冷靜沉著,只是那模樣 看起來更稚嫩一些。他額上早就密佈了一層淡淡的汗珠,拿著劍的手也是指節畢露,嘴唇緊緊的抿著,看起來竟然是一副要敗仗的模樣,可事實卻全然不是這麼回事,之前,唐子傲就跟他吩咐到,必須要打夠一個時辰才能讓對方輸,而且之間要調動對方一切積極性和攻擊性,讓他所學所會的招式都盡量使出來,而且,放水也不能放的太過,這樣讓對手根本不能進步。
  他面前的對手是個漂亮的像精緻的瓷器娃娃一樣的男孩子,他身穿紅色的簡便服裝,上面是對襟包住屁股的緞子小褂,中間用腰帶死死繫住,勾勒出纖細的一臂可圈的腰肢,下麵是束腳的燈籠褲,米白色的,透氣性好,方便活動。細細看過去,這孩子長的跟眼前兩人沒有多少相似之處,大概是氣質和感覺相差太多,不過眉眼處,勾起的弧度和線條還是有幾分相像的。這孩子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細嫩如玉的小臉上,小小的唇瓣像極了院子裡的桃花花瓣,下唇略略豐厚一些,微微嘟著,鼻尖上額頭上也佈滿了汗珠,喘氣聲急促而紊亂,拿著軟劍的手不停抖動著,睫毛上也濕漉漉的掛了幾滴汗珠,聽他氣息,看他步子,才是真正的支撐不住。
  這兩個孩子自然是唐千翔和唐千嘉,唐千翔不時趁空隙處看看唐子傲,卻見他沒有任何反應,心裡苦惱著,手上的招式也不能馬虎,他能有什麼辦法,爹爹發話,要跟小嘉打架,還要如此技巧的打,實在是比跟爹爹打還費力,他如果用上自己平時的水準,大概唐千嘉在他手下過不了三招,可是爹吩咐說必須跟他打上一個時辰,這實在是個苦差事,唐千翔幾乎是費儘自己所有心思和招數才能讓自己不贏。
  而唐千嘉也不好受,他學劍不過兩年的功夫,而且他根本沒有辦法修習內力,只能單靠劍招和自己靈活柔韌的身軀來跟人對抗,他力氣不大,不能太過拼命,招式沒有力道,這種種唐子傲都知道,可是從見到那柄柔軟的可以圈成腰帶的劍後,嘉嘉忽然興起了學劍的興趣,唐子傲沒有讓他紮馬步,沒有讓他修內力,只讓他學些劍招。唐子傲知道,就憑嘉嘉這兩年的習劍,不要說是跟普通的江湖漢子相比,就是跟學武半年但是內力跟招數同時修習的人相比,嘉嘉都沒有勝算,可是這樣總勝於什麼都不做,他興趣濃厚,況且天天活動者對身體也好,唐子傲自然是樂的教習。
  只是苦了唐千翔,幾乎每個月都要被拉來跟唐千嘉進行一番如此痛苦如此折磨的比試。
  小鳥嘰嘰喳喳的落在圍牆上,黑黑的綠豆般大小的眼睛正打量著不停打鬥的兩人,好奇的歪著腦袋,理了理自己的羽毛,看了一會,大概覺得無趣,撲棱棱的又飛開。
  唐子傲朝望向他的唐千翔暗暗點了點頭,唐千翔緊繃的神色一下子鬆開,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只見他急退兩步,劍咻然一橫,劍光如劃過天際的閃電,矯若遊龍的刺向唐千嘉,他刺的又急又快,千嘉避無可避,跌跌撞撞中,乾脆閉上眼睛,輕吐一口氣,定定站在原地。
  唐千翔這一招去勢甚猛,以他對唐千嘉招式的瞭解,大概能猜到他將會身子後仰,靠著他比常人好了許多的柔韌性,將身子折向後面,這樣躲過去後,他會急速調整自己的步子,讓身子後退兩步,而唐千翔更好趁此時將劍指向他的要害處,至此,比試結束。
  可是誰料到他竟然避也不避,神色輕鬆的闔上眼睛,唐千翔去勢猛,收不住,眼看就要刺向他,急的都要冒汗,一道黑色的影子一下閃過,定力在原處的唐千嘉已經不見了,他鬆了口氣,調整步子,收劍。
  抬頭看了看天,今天的任務總算完成了,他想,要不要下次比試時候來臨時,跟著爹爹手下的某個人去外面避幾天,這樣子,簡直比讓他殺人還辛苦。
  他轉頭望過去,自己的哥哥,那個精緻的孩子正緊緊抱著爹爹,嘴裡哼哼的不知說著什麼,實在是……除了爹爹能製住他。跟他相比,簡直自己都可以當他哥哥了。唐千翔跟唐子傲說了幾句,轉身離開,他要先去洗掉這一身臭汗再說。
  “怎麼不避開?”唐子傲雖然知道唐千翔能錯開劍尖的方向,可是仍舊被驚到,那個時候身體本能的衝過去將他攬在懷裡避開劍氣。
  “等你來救我啊。”唐千嘉一點悔恨之意都沒有,雙手趁勢抱住唐子傲的腰部,勒的緊緊的,唯恐被他給推開,聲音裡充滿了理所當然和猜中之後的得意洋洋。
  “你不是小孩子了,還整天胡鬧,萬一我當時走神了沒看到,你豈不是要受傷?”唐子傲板起臉來呵斥,抱著他的手卻是小心輕柔的不敢用力。
  “我出了好多汗啊,想要去洗澡。”唐千嘉顧左右而言他,把話題帶過。
  “再有下次,我以後不帶你出去了。”唐子傲深深吸了兩口氣,可悲的只能用這個來威脅唐千嘉。他現在不禁後悔當初因為愧疚和憐惜而太過於縱容,導致了這個孩子在他面前簡直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胡攪蠻纏,可是,唐子傲苦笑,自己卻偏偏吃他這一套,拿他完全沒有辦法。
  “不行。”千嘉這兩年個頭也沒長多少,都十五歲了,才勉強到唐子傲的下巴,他現在有個習慣性的小動作,一旦發火,而且唐子傲又近在眼前,他會踮起腳尖,仰起脖子,用力一口咬在唐子傲的下巴上,留下一個不輕不重的牙印,紅紅的,總是需要一到兩天才能消除。
  他今天這一口咬的比平時重,咬完後覺得還不夠,又來回磨了磨牙,將那個印子加重幾分,然後抬頭,看著那已經開始泛紅的牙印,滿意的勾起嘴角笑了。
  “胡鬧。”唐子傲抓住他肩膀,想推開他,卻被他雙手並用,抱的死緊,又不捨得用力拽開,只能由著他繼續抱著,在泛著榆錢香的榆樹下安然靜立。
  唐千嘉這一下計謀得逞,埋在唐子傲的胸口處,笑的像個偷了雞的小狐狸,黑曜石的大眼睛裡含著一層淡淡水汽,盈滿了開心。
  春風吹過,空氣中的屬於春天那股清甜又新鮮的氣息撲面而來,渾身上下都舒坦了幾分。
  緊緊相擁的兩人從遠處看來,竟有一種奇異的和諧感,不似親人,不似情人,卻又充滿了超越親情和愛情的情感,淡淡的,也是濃烈的。
  唐千嘉對於在唐子傲的下巴處製造印子樂此不疲是有原因的,自從偶爾一次去前廳,聽到有個粗獷的男子跟唐子傲嬉鬧,說是那個下巴處的紅印不會是他某個秘密情人給弄出來的吧。在這裡的都是跟唐子傲多年相處的兄弟,說話都沒那麼拘謹,更何況他們都知道,薛婉儀從十多年前搬離到小院後,兩人就如同陌生人,多年不見一面,而那個陪嫁的丫鬟也在生第二胎時難產而亡,這許多年,唐子傲身邊沒有一個侍妾,現在,孩子找回來了,大家估摸著老大也該想想自己的事了,看到那牙印,不像成年男子,力道大而且牙槽寬,這擺明瞭是個女子的,於是,一群人鬧哄哄的開起玩笑。
  唐千嘉當時在門外,秘密情人這個稱呼讓他笑的幾乎合不攏嘴,可是後來又聽到那個叫石磊的漢子竟然給爹爹提議多納幾房妾,還介紹了幾個人選,氣的當場離開。
  而石磊完全不知道,就是這麼幾句玩笑話,讓他後來受盡了唐千嘉的折磨。
  兩人站了好一會,唐子傲開口:“回去洗洗澡吧。”
  “沒力氣了。”千嘉這會也不是完全撒嬌,這接近一個時辰的拼鬥,讓他耗盡了全身的氣力,這會放鬆下來,只能勉強依靠在唐子傲身上。
  感覺到他肌肉因為力竭而微微的抖動,唐子傲身子微彎,雙手伸到他大腿根部,像抱個孩子一樣托住他屁股把他抱起來,抬步走出武場:“走吧。”
初次親吻

  早晨起來,唐子傲早就已經出去。
  每個月跟唐千翔對招後,慣例性的,第二天肯定會睡的比平常久一些,畢竟體力消耗過多。唐子傲允許他休息一天,第二天再起早去竹林散步,然後去練劍。
  下午的時間,那個老的已經不能再老的白鬍子老頭會由唐子傲指定的人接來家裡,已經兩年了,他每天就是教千嘉學習辨認草藥,外加加工,晾曬,研碎,存儲,分類。老人是大夫,可是年歲太大了,被兒女逼迫著在家休息,可憐他勞累一生,就是安分不下來,老想著找點活幹,剛巧千嘉從琉璃那邊回來,和他一起學習了半個多月後,興趣被直線拔高,唐子傲找上老人,每日下午,兩個時辰,不用教成個神醫,讓他學點基礎就好。老人的兒女也放心,老人也開心。就這樣,千嘉上午散步,練劍,下午學習草藥。偶爾抽空去娘那裡,偶爾去前廳偷看唐子傲做事。雖然他那點小水準,每次還沒近到人家身邊一裡地就被人覺察到。這樣,小日子過的倒也是充實又開心。
  望瞭望外面的光線,估摸著大概快要吃午飯了,千嘉從床上坐起來,揉了揉略略有些酸疼的手臂和大腿,不滿的從床尾拿過衣衫穿起來,磨蹭好久,好歹算是穿的板正,不會鬆鬆垮垮。
  洗涮好後,桌邊小盤子裡的點心也讓他解決了好幾個,擦擦嘴邊的點心渣,他決定去活動活動,外面天氣大好,日頭燦爛卻不毒辣,微風拂面,像娘親的手輕輕摸過,他朝荷塘旁邊的小亭子走過去,這會坐在那裡,拿著手裡準備路上吃的點心給那些錦鯉來吃,看看它們拼命搶食的模樣也還是不錯的,大概,用不了多久,到吃午飯的時間,唐子傲是會從那條必經之路上回來,順便將他捎帶回房間。
  千嘉邁著閒散的步子走過長長的走廊,拐個彎,就能看到亭子了,他瞇起眼睛,打了個呵欠,陽光照的他渾身懶洋洋的,舒坦的又想睡覺了。
  “唐公子,你看……”
  “嗯。”
  千嘉定在原地,張開的嘴巴慢慢合攏,這個唐公子,是唐千翔,那個惹的自己今天渾身酸疼的唐千翔,那個拿著劍對著自己的唐千翔,那個比自己小卻長的比自己高的唐千翔,那個……
  千嘉離他們還不算近,他放輕步子,躲到柱子後面探出頭。
  孤男寡女。
  唐千翔,難得的臉上竟然有了幾分錶情,還是充滿了奇異說不出什麼情緒的表情,而他身邊的那個長相溫婉可人,身形纖細,小巧玲瓏的女孩子,臉上正紅撲撲的,滿臉敬仰和愛慕的望著他。
  千嘉縮回脖子,咧開嘴角,笑了。
  他回身,朝另一條道路走過去,他和唐子傲平時不喜屋子裡有丫鬟隨時伺候,除了洗涮,端飯,打掃衛生,大多數時間她們都待在自己的小屋裡候著,或者做些其他的活。他走到其中一個門,敲了敲:“春巧姐姐。”
  “哎,等下。”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打開門走出來。
  “春巧姐姐,我想你幫我打扮一下,然後藉給我一身女裝,不,還是算了,男裝更好。”他低頭,沉思,吐出這番話。
  “啊?”春巧不理解,茫然的看著他。
  千嘉眼睛轉動,直接走進她房間,坐到了銅鏡前的小板凳上:“春巧姐姐,幫我化個濃厚的讓人看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的妝。”
  “啊?哦!”小姑娘走到他身後,一會茫然一會驚奇一會不解。
  “春巧姐姐,我去捉弄人,你快點,怎麼嚇人怎麼弄,不用計較太多。”千嘉見她不敢動手,催促道。
  “哦,好。”春巧抿著嘴,笑的眼睛都彎了,幾年前,二皇子來時,那塗抹的跟鬼一樣的千嘉就是她的傑作:“這次,還像上次那樣嗎?”
  千嘉搖頭:“這次比那次正常一點,不過在尋常人眼裡看來仍舊要不太正常。”
  春巧點頭,打開自己的脂粉盒子,扳過他的身子,繃緊臉蛋,細細朝他臉上擦塗。
  沒啥技巧性的化妝實在是很快的,厚厚的一笑就往下抖落的白粉,紅紅兩大坨桃紅色的胭脂,千嘉看著黃銅鏡裡模糊的臉面,點點頭,起身,將自己的腰帶鬆開,外衫往外扯了扯,褻衣也推向兩邊,走動間,隱約可見裡面白皙的胸口。
  他左右看了看,從春巧的床頭上一把抓過那個鐲子:“春巧姐,我借用一下。”
  說罷,打開門,跑了出去。
  春巧搖搖頭,滿臉笑意的坐回床邊,拿過剛才繡著的帕子,上面一對鴛鴦很快就要完工了,等好了後,大概就到了婚期了。
  紅著臉,手下動作加快了幾分。
  唐千翔和那個女子還坐在亭子裡,千嘉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把胸口的衣服拉的更開一些,一下子衝了出去,嘴裡哇一聲就哭開了:“小翔啊,小翔,你個沒良心的,你竟然想要丟棄我,我以後可怎麼活啊?”
  聲音尖銳又刺耳,在方圓至少二裡地久久不散。
  坐在亭子裡的兩人迷茫的對望了一陣,很快,唐千翔反應過來,臉色逐漸泛青,站起身,一步步走過去。
  “你說你喜歡我,你說過,這輩子都不會娶親,不會喜歡女人,你還說,我不能生孩子不要緊,你只要我,眼裡只有我。可是,轉眼間,你就背著我偷偷來私會,我今後可怎麼辦?”千嘉一臉的厚粉,配上幾滴不知道怎麼冒出來的淚珠,整張臉在青天白日下,分外恐怖。
  那女子緊咬著下唇,臉上更紅,說不出是氣的還是羞的,她自然是能從千嘉那□的胸膛知道他是個男人,她不信眼前這個俊美的男子竟然是個斷袖,可是那個長相恐怖,滿臉脂粉的男人也沒有必要說謊。她心裡慌亂又無措,雙手不停攪動著手帕,小臉一會紅一會白,兩隻耳朵直直豎起,唯恐錯過一點信息。
  “你,胡說!”唐千翔怒極,無奈他一句分辨的話都說不出,只能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我,我不活了,這是你給我的信物,說是這輩子心裡只有我一人,你怎麼就能忘記另外我們甜蜜的日子?”千嘉把握在手裡的鐲子遞過去,不停大聲抽噎著,看到那個女子望過來,故意把桌子往她那個方向挪了挪,雙眼滿含霧氣,可憐兮兮的看她。那女子被他看到,立刻收回視線,慌亂的不知是好。
  “你,你,你。”唐千翔氣的渾身哆嗦,伸 出的手掌恨不得一章劈死他,可是他也知道這掌要是真的下去,這小身闆說不定真的再也起不來,回頭看了看佳人,雙眼含淚,站起來正準備朝大門的方向走。他急忙跟過去,不料身後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你不要跟過去啊,要不然我就跳河了。”
  唐千翔嘴角抽搐,一遍遍告誡自己:深呼吸,深呼吸,什麼也沒聽到。
  那個女子終於忍不住,嚶嚶哭開,撒開小腳跑向前方。唐千翔急忙追過去,攔在她面前,尷尬的解釋著,手腳並用,額頭冒汗,肢體僵硬。
  千嘉偷笑,張開嘴正要繼續,唐子傲的身影從前方慢慢浮現,看到眼前神色各異,鬧成一團的三人,眉頭都沒有挑一下,對著唐千翔說了一句:“帶著蘇小姐去前廳賠禮道歉。”
  “是,爹。”唐千翔恨不得仰天長嘆,他到底哪裡做錯了,需要道歉。
  唐子傲吩咐完,自然是朝著千嘉走去,他步子閒散,姿態從容,反倒是千嘉神色尷尬,眼睛不敢直視他,低下頭,盡量減弱自己的存在感,可是這麼空曠的地方,就只有他這麼一個人,想不顯眼都不可能。
  唐子傲走到他面前站住,千嘉憋不住,抬起頭,笑了笑,臉上的脂粉呼啦啦的往下掉:“爹爹。”
  “唔。”唐子傲應了一聲,抬起他下巴,細細審視著。
  千嘉見他眉頭漸漸擰緊,眼睛裡充滿了說不清楚的神色,心裡有點沒著落,試探的又喊了一聲:“唐唐?”
  “以後,不許這麼胡鬧,那個蘇小姐以後就是你弟妹了。你這個做哥哥的哪有這麼做的?”
  “不敢了。”錯誤承認的異常爽快。
  唐子傲也許是聽了他的懺悔覺得滿意,放下他的下巴:“走吧。”
  “我累,要爹抱。”千嘉伸出手,巴巴的看著他。
  唐子傲穿過他腋下,然後托住他屁股,抬步朝房間走去。千嘉開心,衝著他甜甜一笑,唐子傲嘴角一抽,說出三個字:“醜死了。”
  無異於一道驚雷劈下來,千嘉臉上的笑容凝固,那塗了不知道多少厚粉的臉竟然慢慢變成粉色,可想而知,裡面的臉色紅成了什麼樣子,他身子僵硬,慢慢低下頭,不讓唐子傲看到他的臉,死命掙紮著從他身上跳下來,突突的就往臥室跑去。
  唐子傲看到他急匆匆而且步伐紊亂的步子,眼睛裡露出隱隱笑意。
  慢悠悠的來到房間門口,撩水的聲音響了幾聲後,就是抽下毛巾用力揉搓的聲音,唐子傲收回笑意,推開門走進去,洗乾擦淨的千嘉正站在床頭邊,手裡拿著那塊半濕不幹的毛巾。臉上因為大力的擦拭和揉搓而泛著紅,濕漉漉的眼睛和睫毛楚楚可憐,臉上的表情也像是受到了多大的委屈,小嘴嘟著,一撇之後,就朝唐子傲衝過去,唐子傲伸開雙手,準備接住他多年不變的招數:撲上來,然後摟住他脖子,埋在他肩窩。
  千嘉跳上他身子,雙腿盤到他腰部,攬住他的脖子,只是接下來的招數沒有如同唐子傲預料的一樣,千嘉睜大眼睛,對準目標,嘟起的小嘴準確無誤的親上了他勾起一抹微笑的嘴上。
  軟乎乎的,帶著胭脂洗去後,清水的味道,還有些涼涼的,潤潤的,濕漉漉的,太多太多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感覺一下子衝擊到了唐子傲的神經裡,導致了他忘記了一切反應,包括最主要的,推開這個孩子。
冷戰開始

  千嘉的雙眼死死盯住唐子傲,唯恐他表現出厭惡或者是任何反感的情緒,可是看著那清明到看不出任何一絲變化的幽深眸子,在這麼近的距離下,讓他頭腦跟著一片眩暈,好似一口下面有著幽魂的深深古井,什麼東西在不停召喚著,他神思開始恍惚,迷醉在裡面,嘴唇輕輕含了一下,然後伸出自己的舌頭,像小貓喝水一般,一舔一舔的,濕潤著唐子傲的唇瓣。
  舔了幾下,唐子傲仍舊沒有反應,千嘉一捏拳頭,豁出去了,歪了歪腦袋,舌頭強硬的探開唐子傲的齒關,閉上雙眼,毫無技巧毫無挑 逗性的在唐子傲口腔裡上下舔 弄, 他舔著舔著就覺得舌頭麻麻的,那股在彼此的唇舌間交換的溫熱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糯糯的,軟軟的,像是入口即化的糕點,卻遠遠比那些要美味,千嘉的舌頭漸漸無法動彈,攀著唐子傲的雙腿也失了力,喉嚨裡發出淺且短的一聲呻吟,身子就要往下滑落。
  唐子傲在聽到那無異于驚雷的一聲呻吟後猛然驚醒,及時托住他的小屁 股,習慣性的將脖子往下一彎,保持著兩人的口舌相貼,瞬間,他就意識到了不對勁,緊跟著抬起頭,分開雙唇,看著迷離著雙眼,雙頰緋紅的嘉嘉雙手無力的勾著他的脖子,嘴唇微張,急急喘息。
  張嘴,想問些什麼,卻是什麼也說不出,唐子傲發現,自己的意識竟然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到,什麼也看不清。他手開始發抖,跨前兩步,將千嘉小心翼翼的放在床邊,讓他靠在床頭上,然後起身。
  “別走。”轉身的時候,衣角被揪住,一個怯懦中滿含著期待的聲音響起。
  唐子傲想狠下心甩開,可是如果此刻離開,這種狀況也許會更加糟糕,他調整了一下混亂的思維,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沒任何異常,坐到床邊,反手握住千嘉的手:“好,不走。”
  千嘉低著頭,眼睛偷偷瞄他幾眼,然後又收回,就是不肯再說話,剛才那股子衝勁都不見了,這會只剩下會被被嫌棄的恐慌感,這讓他感覺到分外不安。
  “嘉嘉。”唐子傲開口。
  “恩?”
  “以後,不許這麼玩鬧,知道嗎?”
  “我沒有玩鬧。”
  唐子傲握著他的手一下捏緊,惹的千嘉一陣抽氣:“我疼,爹。”
  “總之,以後不許隨便親人。”唐子傲鬆開他的手,垂下眼睛沉聲吩咐。
  “我從不隨便親人的,我只親你一個。”千嘉答的爽快,抬起頭直視著他。
  “我是你爹,你都這麼大了,不能像個孩子一樣亂親人,知道嗎?”唐子傲移開視線,看向床尾,擺出長輩的口吻。
  “可是,我喜歡你,就想親你。”千嘉委屈的說,聲音聽起來立刻就要哭的樣子。
  “嘉嘉,你搞混了,你該是喜歡女孩的,不要讓曾經所處的環境改變了你的想法和性格,我是你爹,我寵你疼你包容你,都是因為我是你爹。”唐子傲拉過他的身子,攬住他瘦弱的肩膀,和聲細語的教導。
  “可我從來沒有把你當爹。”
  唐子傲的手一抖,從千嘉肩膀上滑落,嘴唇動了一下,然後,忽然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是要責問為何不當我是爹爹,還是要問他不將自己當爹爹,那麼這麼多年的親近究竟是把自己當成什麼。
  空氣似乎開始凝滯不動,兩人都靜悄悄的,就連千嘉都不敢說一句話,一時間,屋內只剩下兩道呼吸聲,一個綿長中帶著焦躁,一個急促中帶著慌亂,一起一伏,一高一低,千嘉似乎終於忍不住,翻了個身,攬住唐子傲的腰部,把臉埋進他胸口下方:“你別生氣,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說不想認你當爹,我是想讓你當疼我愛我一輩子的人。”
  “你還小,分辨不清,你受到那裡的影響太重。”唐子傲歎氣,試圖推開他。
  “我不小,我十五歲了,還有半年就要十六歲了,我以前告訴過你的,可是你不聽。”千嘉委屈的抱怨:“我不是受到七雅樓裡的影響,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心跳的厲害,喘不過氣,像要死了一樣,渾身沒力氣。”
  “你……”唐子傲近三十年的人生經歷過許多的風雨和磨礪,不管是哪一種,他縱使被壓迫的沉重不堪,卻從來都是冷靜分析,著手解決,可是,第一次,他有了無處施力的感覺,忽然有種莫名的煩躁,想丟開,想逃避,想遠離這些。
  對於這個孩子,總是希望能給他更好的,以此來彌補那麼多年的虧欠,但這種情況卻是他始終料不到的,他千算萬算,算不到這個孩子不是撒嬌不是耍賴,而是存了別的心思。
  唐子傲站起,眼中光芒一斂,神色沉靜的吩咐:“好好休息,等下春巧就會送飯來,你一個人吃吧,什麼時候想通了,覺得自己這些話說錯了,就什麼時候告訴人通知我一聲,我就會回來。”說罷,硬硬掰開千嘉抓住他衣角的手,大步邁出房間,步子堅定又踏實。
  房門關上的時候,千嘉才反應過來,從床上爬下去,跌跌撞撞的打開房門,來到院門口,兩個身材高大的侍衛守在門口,雙臂一伸:“少爺,請回屋。”聲音不容拒絕。
  “我去找爹。”千嘉推打著二人的胳膊,看著還在長廊上往前廳走去的唐子傲的身影,焦躁不安的喊著。
  “少爺,請你回去。”兩人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銅牆鐵壁一樣的身姿始終撼不動分毫。
  “爹爹……爹……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說的是實話,我不會承認錯誤的,我沒錯,錯的是你,你不明白,你也不敢明白,你就是個壞蛋,是個懦夫,是個怯弱的窩囊廢!”
  千嘉眼看著唐子傲越走越遠,而眼前兩人就是不肯挪動腳步,乾脆撕開嗓子,趴伏在兩人樹幹一樣的胳膊上,用力抬頭朝他消失的方向大聲怒喊,幾乎,口不擇言,想到什麼就喊出什麼,完全不顧及別人聽見有什麼反應。反正,他知道,唐子傲那麼好的功夫,這麼點距離,這麼大聲音,他絕對是能聽見的。
  那道身影一個拐彎,已經消失,原本就空曠寂寥的唐府,更是顯得空蕩,千嘉掛在兩人胳膊上,惡狠狠的罵完後,覺得一股股強烈的酸楚感不停往鼻頭和眼睛上翻湧,他默默的離開兩人,轉身回了房間,安靜的關上了房門。
  很快,春巧送飯來了,進來就看到躺在被子裡不肯出來的千嘉,她理所當然認為是父子兩之間在鬧彆扭,勸慰了幾句,要他認個錯,可是千嘉始終不吭聲,就連飯也不吃,悶著頭只管睡。春巧無奈,那飯菜只得擺在桌上,走出房間,期望他自己一個人能吃下去。
  午飯自然是沒有吃的,千嘉睡了一個下午,朦朦朧朧醒來時,天際開始發黃發紅,大約是黃昏。他呆呆的坐在床上,抱著膝蓋看著桌上染了一層淡黃色光芒的飯菜,一塊塊原本就誘人的雞肉丁上,更是油光發亮,嘴裡一陣口水上翻,千嘉立刻起身,走到桌邊,都沒有任何猶豫的就將盤子碟子裡的東西掃到地面上,劈里啪啦,一陣脆響後,看著跌落在地面上跟泛起的一層泥土和破碎的碗碟混在一起的飯菜,他輕吐一口氣,放鬆的往後退了兩步,重新爬回床上,按住咕嚕嚕響個不停的肚子,扯過被子,繼續睡。
  而外面,一聲輕到不能再輕的腳步聲響起,一道黑色的影子幾個起落間,就消失不見。
  晚飯,也是春巧送來的,她推開房門,看到地面上一片狼藉,心疼的數落著千嘉,自然不是心疼飯菜,是心疼他不愛惜自己不知道吃飯,拿起掃帚和簸萁,她將地上的髒汙都打掃乾淨,洗好手,將食盒裡的飯菜端出來,一碗清淡的小米粥,兩樣小菜,幾個肉餡的餡餅,還有一碗白米飯。
  千嘉是餓的,可是眼睛總是淡淡掃了一眼,對春巧點點頭就讓她回去就行了。
  春巧無法拒絕,她也沒有得到誰的吩咐說是要硬性給他灌食,只能走到千嘉身邊,好好的交待一番,讓他一定保重身體。千嘉重重點頭,答應的爽快,哄騙著猶豫不決的春巧走出房間。
  天色黑下來時,他的肚子餓的一抽一抽的疼,香氣似乎空前的濃烈,即使把被子捂緊了,那飯菜的味道仍舊無孔不入,刺激著他脆弱的神經和胃部。
  無奈之下,只得故技重施,起身,將那些碟碟碗碗都掃到地面上,既然打定主意不吃了,乾脆就毀了它,免得一直想著,一直聞著,一直猶豫著,這樣是不對的,千嘉告訴自己,既然打算好要跟爹爹在一起了,那麼這麼點小小的犧牲都做不到,恐怕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決心,更何況別人?
  咕嚕嚕,肚子的響聲一下比一下響,抽搐般的疼痛,渾身也虛弱無力,僅僅只是把東西掃到地面上,千嘉就覺得自己的力氣已經被消耗到極點,微微抖動著,蜷縮成一團,窩在被子裡。
拒不認錯

  第二次,在離開七雅樓後,這是第二次沒有跟唐子傲睡在一起的夜晚,第一次的時候,還是剛回來沒多久的日子,那個時候,唐子傲丟下一柄劍,然後自己抱著劍守在大門口,一直等著。
  這是第二次,卻有了比第一次更加恐慌的心情,那個時候的害怕和不安是知道他會回來,知道他只是暫時離開的失落感導致的,而這次,是無法確定無法感知他的想法而產生的空前的恐懼感。
  千嘉一夜都沒有睡著,他閉著眼睛,像是又回到了曾經那個囚禁了自己十多年的小院,覺得四處都是冰冷的,明明已經天氣開始轉暖,可是蜷縮在暖暖厚厚的被子裡,卻凍的直打哆嗦,他覺得也許睡著會好一些,可是意識混亂,景象不停跳轉,一會看到七雅樓裡的那個葡萄架,一會看到凝珀吊死在房間裡的屍首,一會又看到琉璃杯劉師傅處罰而用繡花針紮指甲的樣子,一會又看到掛牌那夜,嚇的四肢發涼的自己被攬進一個寬闊而溫暖的胸口,那一抬眼,就撞進了那幽深不見底的眸子裡,再也拔不出來。
  還有娘,還有千翔,甚至還有二皇子,太子哥哥,等等,所有曾經記在腦子裡的那些人物和景物,都像唱戲的一樣,不停反復輪回,腦子裡整個亂哄哄的,怎麼也靜不下來,想睡著,根本不可能。
  千嘉在床上輾轉反側,始終觸摸不到一塊溫暖的角落,他覺得寒氣一絲絲滲入體內,從皮膚,一直鑽進血肉和骨脈裡,冷的他牙齒都發顫,咯咯的直打架。
  他很想喊一聲,喊爹爹也好,喊唐唐也好,跟他說,自己錯了,那他肯定立刻出現,然後脫掉外衣進到被窩裡,他身上總是很暖,所以只要他進來,依偎在他身邊,那麼這股讓自己無法忍受的寒氣肯定會立刻被驅散。可是,千嘉閉緊嘴巴,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不能喊,不能說,他沒有錯。他如果承認了這個所謂的錯誤,那麼這一輩子就僅僅限於這麼幾個夜晚的依偎,也許三年,也許五年,總是會有被丟開會被遺棄的時候到來的,或許是因為某個女人,或許是因為其他原因,總之,他告訴自己,只有讓他承認了,接受了,才可以永遠的享受著他的溫暖和依偎,才可以讓自己放縱的享受和依戀,不用擔心被丟開和放棄。
  只要堅持就好了,沒什麼不可以的。
  跳舞,練琴,寫字,甚至是後面被插 入那些不喜歡的硬邦邦的玉具,這些完全看不到溫暖和美好的事情都能忍受,那麼為何這個明明撥開阻礙,前面就是想要的一切的美好時,自己不能忍受了呢。可以的,千嘉告訴自己可以,他只不過是享受太久了這些寵溺的呵護,所以才會連這麼點折磨都覺得太過痛苦,以至於都快要忍受不了。
  等到天一點點發亮時,千嘉聽到遠處的雞鳴聲,還有武場裡鬧哄哄的打鬥聲,風過竹林的沙沙聲,甚至還有千翔練劍之時的破空聲,他覺得什麼都聽得非常清楚,包括一下下的心跳聲,都在耳邊響個不停。
  轉頭,外面淡淡的光亮透過稀疏透薄的窗戶紙射進房間裡,千嘉靜靜的呼吸著,他覺得,唐子傲就在附近,他在看著自己,在等著自己屈服,在等著自己認錯,他也許,比自己更要著急。
  所以,自己不能急。
  閉上眼睛,只要這麼躺著就行了,千嘉安靜等待,不知過了多久,輕巧的步子挪過來,是娘的聲音,她溫婉的對著兩個侍衛打招呼,然後推開房門走進來,從食盒裡端出來熬好的那碗藥。
  “咦,你爹爹不在?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出去了?”娘疑惑的問。
  “娘。”千嘉喊,覺得喉嚨裡堵的慌,水汽死命的要從眼眶裡往外擠。
  “怎麼了,這是?”薛婉儀看到他,大眼睛下,那一道淡青色的痕跡很是明顯,看來昨晚睡的不好,心疼的走到床邊,伸出拇指指肚細細揉搓在那裡。
  千嘉狠狠吸了幾口氣,把淚水憋回去,抱住薛婉儀的脖子,將自己靠在她身上:“娘,你有過喜歡的人嗎?”
  薛婉儀一愣,很快反應過來,拍拍他的背,輕聲回答:“有過啊。”
  “是爹爹嗎?”千嘉閉著眼睛,下巴搭在她肩窩上,費力的問。
  “小嘉問這個幹什麼?莫不是也有了喜歡的人?”
  “娘先回答我,我才能回答娘,娘告訴我,是誰?”
  “都過去了。”薛婉儀柔聲說。
  “我猜不是爹,對不對?”
  薛婉儀輕拍著他後背的手頓了一頓,抽回手:“喝藥吧。”
  “娘,為什麼你不喜歡爹卻要嫁給他?”千嘉由剛才她的反應幾乎可以肯定了。
  “來,喝藥,這麼多廢話。”薛婉儀剛才略略的失態早就不見,她點點千嘉的額頭,擰了一下他的臉。
  “不喝,娘,今天一天就先不喝了。”轉頭避開那碗放到了嘴邊的藥。
  “不喝?”薛婉儀楞了一下,看了看冰冷的被窩和今早就不見了的唐子傲忽然明白了什麼:“是不是又惹了什麼事,讓爹爹生氣了?”
  “不是的。”
  “無論如何,都不能不喝藥,來,喝了。”
  “不喝,娘,我今天就是不喝,除非爹爹來跟我認錯。”
  “胡說,哪有父親跟兒子認錯的?就算是你爹爹錯了,也沒有他跟你認錯的理。”薛婉儀坐在床邊端著碗,看著這鬧彆扭的孩子,繼續苦口婆心的勸慰著,哪知說了好久,千嘉就是不肯喝這碗藥,擺明瞭就是等著唐子傲先屈服。
  薛婉儀無奈,她看了看已經涼了的湯藥,匆匆走出房門,來到了議事的前廳,唐子傲正在裡面。幾人跟她打過招呼後,她示意唐子傲跟她來到門外,就讓他回去勸勸。
  要是以往,薛婉儀自然是知道,唐子傲肯定二話不說,絕對以孩子為前提,任何都可以接受,可是這次聽她說完後,竟然站在門口,定在那裡不動。
  兩人之間素來無話,薛婉儀平素跟他僅有的聯繫也就只有千嘉,這次看他沒有什麼行動的意思,心裡著急卻也不知如何是好,等了好久,直到裡面的人出聲呼喊,唐子傲才似回了神,對薛婉儀說道:“你先回去吧,我會讓他喝藥的。”
  他說了後,薛婉儀放下心後回去看望了千嘉一會,見他精神不好,又開始昏昏欲睡,只得把被子給他蓋好,回了自己的房間念經禮佛。
  唐千嘉自然是猜對了,唐子傲這一天一夜比他更不好過,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辦好其他事後,竟然避開所有人的視線,偷偷隱匿在了小院子裡,關注著嘉嘉的反應,唯恐他一個不小心傷害到自己或者是出了其他的事,白天,看著他揮落飯菜,晚上,看他翻來覆去,輾轉一夜,唐子傲揪心不已。
  但是,更讓他矛盾的是,那個孩子對自己的依賴和感情。
  他退後,那個孩子逼近,用這些不吃飯不喝藥的小把戲來逼他。儘管明明是把戲和脅迫,可是他知道,自己肯定是會妥協的,他沒有一點辦法說服自己,讓這個孩子吃點苦頭也好。
  他在窗外,看著那孩子倔強的神情和脆弱的身影,就微微歎息,知道自己不會撐過明天,就敗在這個孩子之下。果然,薛婉儀來了,這個藥是不能斷的,就算斷了有辦法接續,可是孩子的娘親也是捨不得的,自己,自然也是更捨不得。
  唐子傲心裡苦苦掙扎,一方面,他想丟下一切,由著這孩子自己去想開,自己走出這個禁錮和所謂的感情,唐子傲認為,他只是在那個環境下待的太久了,他對自己的感情只是一種精神上的依賴和轉嫁而已,並非是真正的情人的愛。而另一方面,他根本沒有辦法讓自己不去關注那個孩子的一點一滴,包括他今天吃了幾碗米飯,喝了幾口水,睡了幾個時辰,他甚至比那個孩子自己本身還要關心他疼愛他,這要讓他如何能一走了之,讓那個孩子自己在找不到任何依賴的情況下慢慢想開。更何況,萬一那個孩子想不開,事情朝著更加不好的方向發展怎麼辦,那個大夫說過的話,唐子傲記得清清楚楚。
  任何事情都可以置之事外,冷靜思考,可是唯獨關係到這個孩子,唐子傲就無法做到,他坐在椅子上,食指一下下敲打在扶手上,在常文端著一壺剛泡好的熱茶準備給他倒水時,迅速起身。然後,在常文迷惑的眼神下,幾個跳躍消失在大廳裡。
爹爹妥協

  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唐千嘉躺在床上,覺得渾身無力,就連繼續睡覺的力氣都沒有,可是外面還是沒有任何動靜,他很怕,怕唐子傲根本不會因為他損害自己的身子而心疼,怕他無法接受自己的感情,怕他從此後對自己疏離,更怕他從此後對自己不理不睬。
  想到這麼多可能,千嘉心中像是被一把軟軟的小刀子在挫,汩汩的血順著傷口不停往外冒著,疼的厲害。
  他面朝牆壁,蓋著被子,雙眼無神,恐慌一陣強過一陣,萬一,他忽然厭煩自己了,萬一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在這裡折磨自己,萬一他硬下心腸打定主意讓自己打消那個念頭,無數個萬一,讓千嘉覺得外面那股寒意已經快浸透到了骨髓裡,疼的他根本說不出話,蜷縮成一團瑟瑟的抖著。
  快要絕望之時,忽然一陣推門聲響起,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腳步聲響起,伴隨著那人低低的歎息聲和若有若無的只屬於他的氣息,將唐千嘉整個包裹住,他覺得忍了那麼久總算是有點回報了。閉上眼睛,死死咬緊牙關,不吭聲。
  唐子傲放下熬好的新的一碗藥湯,走到床邊,掀開被子,把千嘉背對著他的身子撈起來,翻轉過來靠在自己身旁:“怎麼不喝藥?”
  千嘉閉著眼睛,動作柔順的任由他擺弄,就是不說話,也不睜眼,仿佛一切都跟自己無關。
  “來,喝藥。”唐子傲攬住他的腰往上拽,將他拉到跟自己平齊,端過那碗藥,將碗沿湊到了他的嘴邊。
  千嘉抿緊嘴巴,睫毛顫抖著,擺明瞭不打算搭理人的態度。
  “好了,算爹錯了,以後不許這樣鬧彆扭了,也不許胡亂說話,爹爹當你那日的話是玩笑。”
  千嘉忽然睜開眼睛,裡面根根血絲擺明瞭休息的不好,一層淡淡的薄霧籠罩在上面,原本黯淡無光的眸子忽然因為這幾句話迸出些許光芒,憤恨又不甘。
  他低低咳了幾聲,臉漲的通紅,一下揮開唐子傲手裡的碗:“不要喝,不喝,不是玩笑,是真的。”
  不允許用這種玩笑和長輩的口吻來打發他,他不是在開玩笑,不允許避開這個話題,既然開口了,就絕對不能再走回頭路,欺騙別人,欺騙自己。
  唐子傲抓著碗的手差點鬆開,他捏緊碗沿,手上的青筋顯現,停頓好一會才重新放回到桌子上,低頭看那孩子,臉上紅紅的,嘴唇也有點乾裂,只不過才一天,就看起來憔悴了許多,而且那只手還是不老實的扒拉著,似乎想繼續把那碗藥給打碎,似乎神志有些不清晰,嘴裡念叨著:“不是玩笑,不喝,不承認就不喝。”
  唐子傲靠著床頭,抓住他的手臂,將他整個身子緊緊攬在懷裡包裹住,無奈的開口:“好,不是玩笑,爹爹承認。”
  “不喝,不承認不喝。”千嘉還在那裡無意識的亂喊,緊閉的眼睛裡,模糊的水漬從眼角浸出。
  “好了,爹承認了。”唐子傲收緊手臂,抑制著他不老實的動彈,低下頭,親吻在他頭頂,柔聲安撫。
  “不喝……”千嘉早就糊塗了,反反復複的絮叨,腦子裡亂成一團,根本聽不到抱著自己的人說了什麼,他只知道不能答應喝藥,否則就是承認自己錯了,這樣爹爹就永遠只是爹爹了。
  “好了,是爹爹錯了,爹爹承認嘉嘉了,來,喝藥。”唐子傲繼續放低聲音,小聲勸撫。
  千嘉在那裡鬧騰好一陣,那熟悉的體溫和味道,還有那讓人安心的話語,讓他不再那麼糊塗,等到胸中那股憋屈的氣慢慢散開後,意識也開始回攏,看到唐子傲焦急的眼神和急切的話語,他楞了好一會,呐呐的問道“你承認我喜歡你了?”
  “恩,來,喝藥。”唐子傲點頭,再次把碗湊到他嘴邊。
  千嘉打量著他,竟然下巴上有一層淡青色的胡茬,還有緊皺的眉頭,略顯淩亂的頭髮,看來這一夜,他也不好過。千嘉不自覺的接過碗,像以往一樣,咕嘟咕嘟幾大口咽了下去,然後趕緊塞了一顆蜜棗進嘴裡。
  唐子傲明顯的放鬆下來,當他放下空碗時,輕籲一口氣。
  千嘉抬眼看他,將他反應都收在眼裡,揪住他衣領,將頭埋進他胸口。
  不管了。
  是因為是他的兒子他不捨得讓自己受這些折磨也好,或者是覺得自己年齡小不夠懂事也好,只要他懂得自己的心情,不躲著自己,那麼以後,有這麼多這麼多的時間,他相信,自己日日夜夜的陪伴終究會換來他的正視的。
  雖然這個父子的身份就目前來說是最大的最難跨過的一關,可是,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就因為是父子,他才能得到唐子傲如此的疼愛和呵護,才能得到待在他身邊毫無顧忌的撒嬌和耍賴的權利,才能得到他即使不願意接受自己,卻仍舊不得不因為關心自己而繼續放任自己守在他身前的情勢。
  情況,總體來說,還是好的不得了的。
  千嘉窩在唐子傲暖暖的胸口來回磨蹭著,心裡的小算盤打的啪啪響。
  喝完鬧完安分下來後,肚子開始咕嚕嚕的叫起來,唐子傲吩咐人做了些清淡的菜色端上來。千嘉餓的手直抖,連拿筷子的氣力都沒有,唐子傲抱住他,放在自己盤起的腿間,一樣樣菜給他夾過來放進嘴裡,這幅樣子簡直就跟疼個兩三歲的小娃兒沒區別。千嘉根本不會在乎他把自己當孩子看待,樂在其中。吃到肚子微微鼓起來,打了好幾個嗝才算完。
  飽暖思 淫 欲。千嘉吃好喝好,心裡的那塊疙瘩又放下了,又開始不老實了,他以往也就敢在早晨起來時偷偷親親唐子傲的臉頰,或者是借睡覺時故作無意的磨蹭兩下,哪敢明目張膽的做這些事,可是今日不同,既然已經都說開了,他如果再退縮不前,那前途豈不是更加坎坷。
  漱漱口,他喝了幾口茶水,呵了兩口氣,感覺到嘴裡沒有了飯菜的味道,只剩下茶水的清香,猛的翻了個身,一下子壓到唐子傲斜靠在床頭上的身子上面,兩隻手掌用力按住他兩邊的臉頰,嘴唇一嘟,閉緊眼睛,豁出去了一般朝前撞過去。
  咦,不是溫軟的觸感,千嘉睜眼,吐出舌頭,把貼在嘴唇上的髮絲給弄出去,不滿的瞪著唐子傲,大聲質問:“你說過承認我喜歡你了。”
  唐子傲點頭,看到這孩子還是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瞪他,解釋道:“我承認了,可是,我沒說讓你親。”
  千嘉一聽急了,雙手揪住他衣領:“那我想親你,想抱你時,你不能躲。”
  這話說出來,唐子傲沒回應,千嘉也知道不太可能,揪住他衣領的手定在那裡,好一會,才可憐兮兮的說:“你武功比我好,年齡也比我大,你這叫仗勢欺人,不合規矩的,我們要約法三章。”
  唐子傲靜靜看著他,眼中笑意混著無奈:“哪三章?”
  “讓我想想,恩,第一,你不許躲我……恩恩,先這麼一條,以後的我再提。你答應嗎?”
  “好,不躲。”
  “那我想親你,你不光不許躲,還要能提前發現我想親你,從而主動過來親我。”
  “……”
  一時間,靜悄悄的只剩下呼吸,唐子傲沒有說話。
  “那,你說,你會接受我嗎?要多久才能接受?”千嘉見好就收,也不再逼迫,松了勁,趴在唐子傲胸膛上,低聲喃喃的問著,問他,也問自己。
  唐子傲伸手拍著他後背,一下又一下。
  下午,自然是去看望了為他擔憂不已的薛婉儀,千嘉難得乖巧的在那裡聽了一個下午的佛經,老老實實的等著天色偏黑時,唐子傲將他接走。
  晚上睡覺自然又是經過一番折騰,唐子傲知道嘉嘉不會輕易妥協,可是他讓侍女給他打了聲招呼後,逕自去了旁邊的房間準備休息,這幾年來,不知經歷過幾次小小的分床建議,可是每次都是他的完敗結束,但這次,唐子傲實在沒有辦法繼續走回房間,若無其事的睡在他旁邊。
  不出他所料,千嘉在收到那個丫鬟的通知後,披上衣衫,也不哭也不鬧,就靜靜站立在他準備休息的那間房屋的門口,夜晚,燭火照過去,一道長長的影子映射在門窗上,分外醒目,唐子傲不過堅持了幾杯茶的時間就走出去,看著那在夜色中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衫,正凍的瑟瑟發抖的孩子,怒火混合著憐惜,蹭蹭的在心頭冒起,那一掌幾乎能拍死人的力道在落到那個孩子的肩頭時,輕柔的像片羽毛,托起他屁 股,抱起來送回房間,在那雙充滿了希冀,波光不停閃動的大眼睛的盯視下,唐子傲不等他說什麼,脫去衣服,掀開被子,躺在了他身邊,充當了那夜晚不用燒炭的火爐。
感染風寒

  前半夜,唐子傲睡的不好,輾轉反側,那個孩子卻像個沉睡中的小獸一樣,總是準確無誤的在他翻身停歇過後,四肢並用,牢牢攀附在他身上,不是緊貼著他的後背,就是依靠在他的胸口,始終不肯離開半寸距離。彼此間的體溫和味道,唐子傲是再熟悉不過,就算心思再重,思慮再多,面對這麼個對自己毫無防備全然信賴的孩子,他半夜過後,終究還是抵不過最近幾天都沒有睡一個安穩覺的疲憊,沉沉睡去。
  習慣是一種最為可怕的東西,它總是會不知不覺改變一些人,包括一些原本想不到或者認為不可能的事情,唐子傲就是如此,他太過於熟悉千嘉的體溫和身子,這麼多年摟在懷中入睡,就算是他在懷裡扭來扭去,照樣能睡的安穩,所以,當他清晨迷迷糊糊的醒來時,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
  疲累的不僅是身體,更主要的是精神,他剛醒來時,是被唇上溫熱綿軟的感覺給弄醒的,他以為是嘉嘉又在鬧,側了側腦袋,避開他的“爪子”,準備繼續休息一會。可他不依不饒的,唐子傲今日實在是困頓,也懶得多說,就由的他去。
  從上面的唇瓣到下面的,然後是牙齒,唐子傲對於這股氣息實在是太熟悉,沒有多少戒備。那溫熱的東西一下下舔在唇上,像是茸茸的毛刷過去,他抿了抿唇,那小東西果然不再動彈,很快,又開始試探著舔 弄,唐子傲頭腦有些發沉,一時分辨不清,靜臥在那裡,沒一會,由舔開始咬,一下下輕柔的啃咬,帶著點麻癢和刺痛的噬咬。
  然後,唐子傲睜開眼,就是看到的這一幕,白玉一般的小臉正低俯在他臉上,額上散碎的頭髮茸茸的,透過光線發散出黃色的光芒,暖暖的。還有粉色的唇,粉色的舌,正專心致志的舔在自己唇上,那牙齒還不老實的偶爾啃一口,咬一下,像極了正在吃東西的小動物,毫無章法,卻也可愛的緊。唐子傲一時忘記了阻止,看著這孩子鑽研著怎樣用舌頭把自己的牙齒撬開時,那副認真又執著的模樣,心頭湧起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
  “嘉嘉。”唐子傲出聲喊他,撐起上身將他稍稍推開。
  “你醒啦?”
  “恩。”
  千嘉一點也沒有因為他推開自己而生氣,小臉紅撲撲的,眼睛裡閃爍著晶亮的光芒,粉色的唇瓣因為剛才的滋潤瑩潤濕軟,微微開啟,露出裡面的牙齒。
  “那起床吧。”千嘉主動去拿了床尾的衣衫,整了幾下,把前後區分開,就準備幫唐子傲穿衣。
  “咳咳,我自己來。”唐子傲握拳放在嘴邊輕咳,聲音幾分嘶啞。
  “你怎麼了,唐唐?”千嘉慌張的丟開衣服,撲到他身上。
  “沒事。”唐子傲覺得身上不似以往那般有力,喉嚨裡也像有刺一樣,不停的想咳,推開嘉嘉,避免傳染給他:“你離我遠些,我大概染了風寒。”
  千嘉一聽這個,焦急的從床上跳下去,急急忙忙的穿好衣服:“你等著,我去叫大夫來。”
  “沒事,我自己有數,你去讓外面的侍衛叫常文來,我讓他去抓幾服藥就可。”
  “不行,不能不看病。”
  “這點病,我自己看就可。”
  “但是……”
  “乖,聽話。”
  唐子傲哄了幾句,千嘉見他雖然會咳,倒也不見虛弱,想來也不是太嚴重,這才系好腰帶走出房門去通知人叫常文來。不過他還是不太放心,就讓那個侍衛告訴常文說是唐子傲生病了,讓他過來,以常文關心又愛囉嗦的性子,肯定第一件事是去找大夫,第二件事才是來探望他。
  果然,常文前腳到,那個一直候在府內跟人看病的大夫也跟著來到,把了把脈,倒是無大礙,就是最近思慮過重,夜晚受了涼,服幾貼藥發發汗就會好了。
  開好單子,常文就差人出去抓藥,千嘉就守在床尾,乖乖的坐在板凳上,看著常文忙著把洗漱的溫水端進來,然後又出去教訓著幾個手忙腳亂的小丫頭,讓人把做好的早點拿到屋裡,忙裡忙外,常文總是唯恐他的主子受到一點委屈,等到實在沒有什麼可以做的時候,藥已經抓回來了,他怕別人熬的不好,拎著藥包,主動請纓去了廚房,決定自己把藥熬出來。
  折騰這麼久,千嘉等他走了,將桌上的點心端到手裡,捧到唐子傲臉前,掰成小塊的遞到他嘴邊讓他吃。
  “這個不太甜,是鹹味的,爹爹吃這個。”
  唐子傲素來不喜吃甜點,就連糕點也少吃,不過看著這個孩子認真又關切的眼神,他張開嘴,由著那雙手把掰成指甲大小的點心塞進了嘴裡。
  “好吃嗎?”千嘉殷切期盼的問。
  “好吃。”
  “真的?”急忙又從盤子裡找出一塊帶蔥花的圓形糕點,掰了一塊嘗了嘗,也是鹹味的,急忙放到唐子傲嘴邊:“爹爹,這個也是鹹的,你吃。”
  “恩。”唐子傲又張口,含進嘴裡。
  常文熬好藥後急忙趕回來,趁熱讓唐子傲把它喝了下去,要不是千嘉一直在旁邊怒瞪著他,還有唐子傲一直趕著他,他肯定會留在這裡,直到唐子傲身體好轉才離開。
  唐子傲不經常生病,這難得的病一回,倒也讓千嘉覺得自己豪情萬丈,尤其是經過了剛才的餵食事件,覺得自己的任務是極其艱巨和重要的。他看著喝完藥後,明顯精神困頓了許多的唐子傲,主動的脫掉衣服鑽進被窩裡,還把放在旁邊衣櫃裡的被子又拉出一個來,整整三層厚被子蓋在兩人身上,同時,他把唐子傲的身子扭了個個,讓他面對自己側躺著,然後整個縮進他懷裡,死死摟住,美名其曰:捂熱,發汗。
  夜裡睡的本就不好的唐子傲這會昏沉沉的倒也慢慢睡著,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周身仿佛置於一個大大的火爐之中,熏烤的他渾身冒汗,焦躁不堪,擰緊了眉頭,汗如同大雨一樣,從身上嘩嘩的流下,頭腦昏沉,口舌乾燥,正在這時,一口涼涼的水通過嘴唇慢慢哺進,他勉力睜開眼睛,發現是嘉嘉正端著茶水,焦急的看著他,他放鬆下心神,臉色明顯好了許多。
  千嘉見有用,欣喜的又喝了一大口,低下頭繼續喂,唐子傲閉上眼睛,感受著那略帶涼意的粉唇貼上自己的時候,那一瞬間的戰慄,涼絲絲的茶水往下流,他什麼也不要做,只用吞咽就可以。
  就在感覺到最後那口茶水快要沒有了的時候,他禁不住嘴唇一啜,含住了那兩片唇,微微用力吸吮了一下,在那濕軟又沁涼的嫩唇上流連,似乎,在不舍那一抹冰涼和滋潤的茶水。
  唐子傲鬆開唇瓣,雙手攬住千嘉腰部,扣住他身子,睜開幽深的眼睛,直直望著他。
  千嘉見他醒來,高興的咧開嘴就笑,笑了沒一會才發現不對勁,唐子傲這般盯著他,讓他覺得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彆扭的推了兩下,卻推不開,腰被攬的緊緊的,根本動彈不了。
  “爹爹……”千嘉臉上紅紅的,小聲喊了一句。
  唐子傲一下驚醒,鬆開手,收回視線,淡淡說了一句:“好了,你起來吧,我這會發了汗,估計無礙了。”
  “恩,爹爹,還要喝嗎?”千嘉晃了晃手裡的小瓷碗。
  “拿來。”唐子傲直接接過瓷碗,對著嘴喝下去。將空了的碗放進千嘉手中時,看到他不滿的撅了撅嘴,似乎在失望他這種喝水方式,卻不敢明目張膽的糾正。唐子傲嘴角牽起一個若有若無的笑,摸了摸他的頭髮:“陪我這麼久,累了吧?去吃點東西,然後休息一下吧。”
  “不,不累。”千嘉笑眯眯的抓著唐子傲的手,朝他身上膩過去,不老實的動來動去,開心的不得了。
  “去讓常文也給你熬一碗藥,你待在我身邊,別也傳了給你。”
  “不喝。”皺起眉頭,咕嚕打了個滾,滾到床裡面。
  “那去吃點東西,這會也該吃午飯了吧。”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唐子傲猜測。
  “爹爹餓了沒?要不要吃飯?”千嘉雙眼亮晶晶,翻個身趴在唐子傲上身,翹起兩條小腿晃蕩著,興沖沖的問。
  唐子傲看他一眼,清了清喉嚨:“餓了,你去給常文說我醒了,讓他端些飯菜來,順便告訴他讓前廳等著的人回去吧,有事情下次再說。”
  “好。”千嘉快速的在唐子傲臉上親了一口,踢踏上小布鞋跑出去。
患得患失

  常文鬧騰騰的讓一大堆丫鬟端著飯碗進來時,唐子傲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披著外衫,正在洗臉。
  “主子啊,這水涼,等我去換熱水。”
  “洗好了。”唐子傲丟下毛巾,走回桌邊。
  “主子啊,這個板凳太涼,要墊些東西。”常文四處張望,把床上那個薄褥子抽出來,折疊好就要往唐子傲屁 股底下塞。
  唐子傲坐在那裡不動,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常文忽然意識到不對勁,呵呵乾笑兩聲,把褥子又放回床上:“我這不是擔心主子嘛,主子身子強健,難得感染一次風寒,我這平時沒有表現的機會,這次琢磨著表現表現的。那個,不說了,那我走了啊,主子有事叫我。”常文在越來越冷的視線中,一步步朝後退著,就在摸到房門的一瞬間,一下轉過身,用比他練功時還要快許多倍的速度打開房門,遠遠離開。
  千嘉幸災樂禍,正氣憤他跟自己搶活幹,這下爹爹將他趕走了,正好。
  關上房門,千嘉洗好手,緊貼著唐子傲坐下,在他右手邊。
  盛好一碗白米飯放到桌上,然後劈手奪下他手中的筷子,自己看著菜色,撿看起來好看的夾了些放進飯碗裡,拿起瓷勺,把一口米飯和一塊五花肉拌到一起,舉到唐子傲嘴邊:“爹爹,吃。”
  唐子傲眼角一抽,開口道:“我自己來。”
  “爹爹生病了,我幫你。”千嘉雙眼亮亮的看著他。
  “我來。”唐子傲伸手要接過筷子,卻被躲開,千嘉低垂眼睫,眼裡的神采暗下去,幽幽說著:“都是我的錯,昨晚蹬了被子才惹的爹爹染了風寒,我什麼也不能做。……”
  唐子傲見他低著頭,聲音低落又失望,心下一軟,收回手:“好吧。”
  “好。”千嘉聽到這句話,頭一下抬起來,眼裡的光芒比夜晚的星子還要亮,哪裡有半分失落和愧疚,興奮的就差後面有條小尾巴搖來搖去了。
  唐子傲怔住,心道上了這小傢伙的當,歎笑著張口將千嘉拌勻的一勺米飯吃下,他立刻又夾了一塊魚肉,放在一勺飯上面,像哄孩子一樣,湊到唐子傲嘴邊時,還跟著張開嘴,輕喊一聲啊……
  “慢點,慢點這個熱。”
  “喝口水。”
  “別咽那麼快,噎到了。”
  唐子傲看著他像哄孩子一樣小心又仔細,將骨頭和魚刺都挑出來,吃兩口米飯都要給他喝一口茶水,那認真的樣子讓他一時忘記了剛才只是準備讓他喂幾口,讓他過過照顧人的癮,然後自己再正經的吃一頓。
  這孩子一口飯也不曾吃,小肚子偶爾還咕嚕幾聲,抗議幾下,可他卻像沒有覺察一樣,只專心的看護自己,每一口吃到嘴裡的菜都跟上一次不重複,這次是雞肉,下次就是魚肉,再下次就是蓮藕,豆角,唐子傲看著他,一口口的,竟然吃到了飽才想起了自己剛才的打算。
  一頓飯,唐子傲手都沒有動一下。
  等足足吃了兩大碗米飯時,唐子傲才忽然發覺自己已經撐的一點東西也吃不下了。
  “好了,嘉嘉自己吃,我飽了。”
  “真的飽了?”
  “恩,飽了,自己吃吧。”唐子傲吃下最後一口他喂過來的米飯,揉了揉他的頭髮。
  千嘉點點頭,失望的看著爹爹,還覺得自己沒有喂盡興,恨不得唐子傲再吃上幾大碗才算完。他伸手,直接摸到唐子傲的肚皮上拍了拍,小臉正經的繃著,說了句:“果然飽了。”
  唐子傲頗有些無奈,抓住他溫軟的小手放下。
  千嘉也不在意,沒有換勺子,直接用那個勺子把剩下的半碗米飯扒進了肚子裡。
  吃完飯,換上衣服,兩人分開,唐子傲身子幾乎全好了,他自然是不會待在房間裡的,交代了千嘉幾句就去了武場,而唐千嘉去了那個老大夫那裡,繼續學習草藥。他走在路上暗暗嘀咕著今天大夫開給爹爹的那幾幅草藥的功效和用量。
  到了唐府專門放置草藥的房子裡,老大夫已經等在裡面了,他顫巍巍的推給十幾種藥材,要他用這些藥材寫出兩個方子,一個是固本培元強身健體的,另外一個是讓體內氣血混亂神志不清的。
  老先生教導過他,縱使是同一種藥材,用量的不同以及搭配藥材的不同,都會出現完全不一樣的效果,類似砒霜,可以是毒死人的藥物,但是也可以是治病救人的藥物。單單只是藥材和方子就足夠他學很多年,所以,學了兩年了,千嘉仍舊在擺弄藥材,他除了學著切過自己的脈和老先生還有唐子傲的脈之外,也沒有機會和時間去練習體會。
  他接過老先生遞給他的藥,一樣樣辨認出來,然後攤開兩張紙,分開往裡添加藥材,眉頭時而輕皺,時而舒展,如此反復好多次,中間還翻看了幾頁書冊,才總算配好,滿懷期待的讓老先生檢查。
  老先生湊近,扒開後查看一番,最後點點頭,誇讚了幾句,然後又跟他講解了在不同的病症下這兩種藥物的區別,萬一有人是本來就染了某種惡疾,那麼這兩種藥物的作用說不定都會適得其反,要根據具體情況再進行救治。
  千嘉跟在老先生身邊雖然沒有過實踐機會,但是經常聽他講解曾經救治過的例子,而且在教學過程中,從不讓他死記硬背,都是把實際的病例應用在其中,讓他慢慢領會。到目前,千嘉都還沒有什麼能難倒他的事情,老先生也說,再用不了多久就沒什麼可以教的了,剩下的就靠自己領會和應用鞏固了。
  配好藥後,天色還不算晚,千嘉拿著書冊坐在小院子裡,一邊曬太陽,一邊跟老先生聊著,聽他講著自己的經歷,偶爾詢問幾句書冊裡某種配方的原理和禁忌。
  曬著暖洋洋的太陽,聽著那些稀罕古怪的病症和奇聞趣事,想到以後再跟琉璃見面時,兩人之間不定誰的醫術更好一些時,心裡就開心的很。
  老先生晚年也沒有多少人用得到他了,看著千嘉崇拜的望著他,而且學習認真又不焦躁,他也樂的將多年藏在肚子裡的經驗都一一道來,指望著將來千嘉也成為一個人人稱道的名醫。
  等到天擦黑是,老先生由專門的人負責送回家了,唐千嘉走在回房的小路上,臉上的笑容始終掛著,遮也遮不住。外面大片大片的火燒雲,房屋都暈染了一層暖融融的橘黃色,他推開房門,唐子傲也是剛回來,正準備點燭火。唐千嘉站在門口,看著透過一層薄薄的窗戶紙照進來的光線下,唐子傲昕長挺拔的身材,冷硬俊朗的臉,他心頭一陣撲通撲通狂跳,連眼睛都不捨得眨一下。暮光之下,唐子傲的一舉一動都帶了暖色,絨絨一層黃色的淡光,映的他的臉柔和許多,素來剛硬的線條也仿佛有了舒緩,尤其是他聽到動靜回頭看向千嘉的這帶了一絲笑意的眸子,熏人欲醉,一屋子的光芒全斂了進去,讓千嘉狂跳的心臟一個縮進,他不自覺的朝前走去,一把抱住點好燭火的唐子傲,將頭埋進他胸前:“爹爹。”他低低柔柔的喊。
  “恩?”唐子傲只當他撒嬌,圈住他。
  “爹爹,我好喜歡你。”
  唐子傲的身子一僵,隨即拍拍他的背,沒有應聲。
  千嘉沒有得到回應,一點也不氣餒,他自顧自的說著:“爹爹,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喜歡你。”頓了一會,繼續說:“從第一次見你就喜歡你了,現在越來越喜歡,喜歡的看見你就覺得開心,就覺得幹什麼都充滿了力氣,我以前在七雅樓裡每日都覺得渾身疲憊無力,提不起精神,幹什麼都沒力氣,可是現在完全不一樣了,我只要一想到爹爹,就開心的很。我夜裡做了什麼夢想告訴爹爹,我收到老先生的表揚了想告訴爹爹,我看到一塊像小兔子的雲彩也想告訴爹爹,還有,我吃了幾碗米飯喝了幾碗茶水都想告訴爹爹……”千嘉不會別的形容,只是用著最誠實最質樸的語言表述著自己的想法:“爹爹,你說,我為什麼會這麼喜歡你呢?別人也是這樣喜歡一個人的嗎?”
  看到他抬頭充滿希冀的望著自己,唐子傲不知如何回答,強忍著胸腔中劇烈的震動,好久才鎮定下來搖搖頭回答:“不知。”
  “哦。”千嘉垂下頭,重新將自己埋進唐子傲胸口,悶悶的說著:“爹爹,其實,我喜歡你也不是全部開心的,也是難受的。有時候,喜歡你喜歡到覺得心裡疼,怕你不喜歡我,怕你覺得煩,怕你討厭我,怕你離開我。什麼都怕。我想了,要是我不喜歡你,我才不覺得害怕呢,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我那麼喜歡你了,還是會覺得心裡難受呢,覺得慌慌的,有塊地方是空著的呢?”
  “別怕,爹不會討厭你,會一輩子陪著你。”唐子傲緊緊摟住他,下巴抵在他頭頂,鄭重說道。
  “爹,你不討厭我?”
  “恩。”
  “那,你喜歡我嗎?”
  “喜……傻孩子,爹爹的孩子爹爹自然喜歡了。”
  千嘉雖然不滿意這個回答,可是也沒有再繼續追問,就這麼抱著他,享受著這溫馨和親密。
親密接觸

  唐子傲第二天聽到外面隱隱約約的雞叫聲時就醒過來了,望著外面的天,大概是剛亮了沒多久,閉上眼睛,翻個身,摟住旁邊正不老實的亂動的孩子,準備再小睡一會。可是這個計畫被懷裡的孩子給打亂了。原本以為他是翻個身就不鬧騰了,哪知兩條腿不停蹬著,一副根本不打算安靜下來的樣子。
  “嘉嘉……”唐子傲輕聲喊。
  唐千嘉不回答,只是兩條腿胡亂的蹬一下,兩隻手緊緊揪住他的褻衣。唐子傲往後退了退,發現這孩子臉色微紅,眉頭緊皺著,看起來很不舒服,鼻子裡偶爾發出哼哼幾聲,兩條小腿不時蹬幾下,唐子傲以為是昨日的風寒感染給了他,急忙伸手探到他額頭,好像是有點熱。另一隻放在他脖子邊上的手也是覺得不對勁,唐子傲的手掌急忙鑽進褻衣探進裡面,整個上身都是熱熱的,還出了薄薄一層汗,讓滑滑的皮膚變的凝滯,手觸上去就仿佛被吸住了拿不下來。
  唐子傲切上他的脈,沒有怎樣,就是氣血有些不穩,這時千嘉喉嚨裡發出一聲甜膩的呻吟,屈起一條腿,開始摩擦他的大腿,似乎身上的不舒服正在通過這種方式來緩解。他臉上的紅暈愈深,淩亂的髮絲緊貼在額頭和臉頰,被薄汗水浸濕,貼的緊緊的。這種模樣,讓唐子傲隱隱覺得了什麼,臉色神色一僵,扶在他肩膀的雙手頓住,半響才慢慢往下探去。
  直到來到雙腿間,唐子傲摸上去,唐千嘉立刻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腰肢不自覺的朝前挺,想得到更多更讓他舒服的觸摸。他還沒有醒來,只是一種本能的對於身體欲 望的服從,他向唐子傲的身子移動過去。
  薄薄的褻褲下,挺翹起來的小東西上端都已經濕潤了,唐子傲掀開被子,頂端已經將褻褲打濕,正不停的顫抖著,千嘉身子一個瑟縮,嘴裡不滿的哼哼著。
  唐子傲心中一波波說不出的感覺,有欣喜也有悲哀。這個孩子已經十五歲了,正是血氣旺盛的年齡,尋常的孩子,早就在十三歲或者是十四歲時就初次夢遺了,可是,唐子傲日日跟他同吃同睡,自然是知道的,這麼些年,千嘉竟然一次都不曾有過,唐子傲心裡也大概明白,許是那麼多年在倌樓裡的調教讓他身子破損了不少,那些客人大抵也沒有幾個會在乎前面的,就算是有在乎的,恐怕一副藥或者是極盡所能的調 情手段同樣會讓他硬 起來。唐子傲心疼的將他輕摟在懷,拍打著後背,一下下的安撫著。
  千嘉得不到紓解,臉上的神色越來越煩躁,嘴裡難受的一直哼哼,雙手乾脆伸進褻褲裡,自己揉弄著,可是明顯他自己弄的不舒服,一把抓住唐子傲的手放進裡面。
  唐子傲不確定他究竟有沒有醒,只是那孩子臉上的不舒服是顯而易見不會作假的,他的手在千嘉忍受不住終於斷斷續續的開始啜泣時才慢慢揉動。
  小心的輕握在手心裡,從上向下,唐子傲細心對待,那個孩子果然很快就壓抑不住,朦朦朧朧的睜開雙眼,裡面蘊滿了水霧,遮掩著灼熱的情 欲,嘴唇微啟,揪住唐子傲衣領,喉嚨裡發出低啞又難耐的呻吟:“爹爹……”
  唐子傲的手一錯,小東西從手中滑出,千嘉不樂意的哼著,抓過他的手又按上去:“我難受,我要……”
  “自己來。”唐子傲見他醒來,想抽手。
  “不,要你,我不會。”千嘉一邊說,一邊伸出舌頭舔在了唐子傲胸口的突起上。
  雖然隔著一層布料,可是那股溫熱濕軟的感覺仍舊讓唐子傲渾身一個顫,他深吸一口氣將他的頭用力按在懷裡,重新握住千嘉那裡,另外一隻手同時,撫弄在大腿根部細嫩的皮膚上,兩廂同時,耐心伺候著,千嘉畢竟是個初次知情 欲滋味的孩子,沒多久,渾身一個戰慄,細細的尖叫一聲,釋放在唐子傲手心裡。
  拿過巾帕擦拭著,唐子傲不明白為何這種事情他竟然不知不覺的做了出來,幫一個同性,還是自己的兒子撫慰,紓解,對他來說實在是根本無法想像的事情,可是剛才一切好像就這麼順其自然了,甚至還是自己心甘情願。他靠在床頭上想著心事,千嘉慢慢從高 潮的餘韻中回味過來,濕漉漉的眼睛渴望的看著他,兩條細長的腿攀附到他身上,像條小蛇一樣緊緊纏住,然後把臉湊到唐子傲面前。
  他要親到時,唐子傲一側臉,避開。千嘉不依不饒,兩手扶住他臉頰,用力按住,然後嘟起嘴巴,啾一下親了上去,見到唐子傲雖然皺著眉頭,卻沒有用強推開他,樂的小臉繃不住。
  他剛釋放過,身體雖然綿軟卻是精神頭十足,興奮的扭過來扭過去,攀住唐子傲就是不讓他起床,不時趴過去偷襲一下,不是親在臉上,就是親在嘴上,想要往下發展,唐子傲卻阻止住了,不讓他胡鬧。
  “爹爹……”
  “恩?”
  “我好開心,你幫我。”
  “傻的。”看著千嘉傻乎乎笑著的精緻小臉,唐子傲揉揉他的頭髮,寵溺的說著。
  “爹爹啊,以前有過幾次的,就是在上臺前幾天,那個蘇老闆拿出羽毛還有其他東西,不停在我身上弄,我那個時候又疼又難受,好久好久後下面才起來,等到出來那個白色東西時,火辣辣的疼,就像紮了針一樣。可是,這次為什麼不難受也不疼了,還這麼舒服啊?”
  “你那時還小,不該那麼早的,現在剛好,夠年齡了,以後不要放縱自己,偶爾用手弄一次就夠了,知道嗎?”唐子傲心疼的交待。
  “不好。”
  “不好?”唐子傲皺眉,以為他食髓知味,想要經常來,隨即解釋:“不行,不能每日都如此的,會損害元氣的,最多五日一次。”
  “不好。”千嘉繼續拒絕。
  “……”
  “我才不自己弄,我要爹爹給我弄。”他不滿的瞪著。
  唐子傲這才明白他的不好的意思是不想自己來,要他幫他:“以後都要自己的,要不跟你弟弟一樣,先給你找個通房丫頭?”
  “不好不好不好。”千嘉氣急,一口咬上唐子傲的胸口:“我誰也不要,就要爹爹。你說過承認我喜歡你的,我就只要你,你要負責。”他眼睛一亮,忽然話題一轉:“爹爹,我也幫你,禮尚往來。”說罷,小手立刻探下去,卻在觸碰到那裡之前被緊握住“……好了,起床了。”
  換好衣服,千嘉精神抖擻的將軟劍纏繞到腰間,今日不是跟千翔打鬥的日子,只需要去武場自己練習一個時辰就可以了,跟要去前廳商議事情的唐子傲分開道路後,千嘉走進武場最裡面那個屬於自己的小角落。
  抽出劍還沒開始舞動他就發現了不對勁,今天忘記了換衣服,平時練劍都是穿那身束身的小褂和燈籠褲的,今日清晨開心的很,竟然直接穿了平時的衣衫就來了,雖然說不是不能繼續練,可是好歹有些不方便。思來想去,千嘉收回劍,決定今天偷個懶。
  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長長的鵝卵石鋪成的道路前方,就是他素來喜歡靜坐的小亭子,還沒近到哪裡,就看到一個人已經坐在了那裡。
  看背影,好像不太熟悉,不是爹爹,也不是經常見的那些人,千嘉故意放大走路的聲音想讓那人在他走進那裡時回頭看看,可是那人卻像沒有聽到一樣,只管看著荷塘。
  千嘉邁步走上去,三層臺階而已,站在亭子口,看著坐在石凳上的人,開口問:“你是誰呀?”
  “你猜。”那人不回頭,笑著回答,像是早就知道他有此一問,聲調悠閒自得。
  “咦?”千嘉輕咦一聲,這聲音挺熟悉的,就是一時想不起是誰,這會他沒了剛才倚在柱子上等那人回頭的耐心,往前走了兩步, 誰知那人手中的扇子刷一下打開,遮擋在臉前面,什麼也看不見。
  他如此,千嘉反而不急了,往回退了兩步,站到亭子口,微微笑著說道:“是你啊!”
  “哦,認出我了?”那人因為千嘉回到他後面,收下扇子問。
  “是,聽出來了,你怎麼來了,不去前面找我爹爹反而一個人跑到這裡看荷塘。”千嘉慢條斯理的說著,雙眼有意無意的掃過他稍稍側了過來的臉龐。
  “小傢伙記性挺好的,還以為許久不曾見面,你將我忘記了呢。”那人聽他認出也不再繼續故弄玄虛,站起身回頭。
  “哪能忘記?”千嘉淡淡回著。那人回身,臉上仍舊是那種高貴又清朗的氣質,眉宇間柔和的笑意正在四月陽光下暖暖綻放。
  “咦,太子哥哥?!!!”千嘉驚呼,小嘴長的老大,滿臉驚訝,哪裡還有一點剛才的淡定從容。
  太子臉上的笑僵住,隨即,更加恣意,比起剛才,笑意又勝了幾分,彎腰笑出了聲,拿著手中的扇子指著千嘉:“好呀,學會騙人了,竟然也讓你給騙了去。”
  “太子哥哥。”千嘉不好意思的笑,乖巧的又喊了一聲。
  “恩恩。”太子點頭,笑眯眯的打量著他。

太子通信

  在他眼前的這個孩子褪去了曾經的稚氣,舉手投足間,一種他特有的風情淡淡流露,不是那麼強烈,誇張,就似熏了香的衣衫,也許細細聞時什麼也聞不到,但是往往不經意間,就能嗅到那寧靜又誘人的味道一樣,讓人不知不覺沉淪陷入。沒有了初見時的戒備和渾身尖刺,也沒有了那只屬於兒童的稚氣,現在的他,就像是一朵已經緩緩綻開的花朵,不是花骨朵的青澀,也不是全然綻放的冶豔,而是集兩種特色與一體的,少年與青年的混合,尤其是在他有這種精緻的有些過分的容顏下,如果是個女孩,傾國傾城也不為過。
  僅僅是容貌出色的話,太子薛正琪不會對他進行多大的關注,畢竟只是一朵漂亮的花兒的話,看過就足夠了,可是他很聰明。剛才那麼一會就足以看出很多,這孩子慢悠悠的似毫不經心的跟他對話,話語間的熟絡讓他都忍不住認為他已經認出自己了,可是等轉過身,那個孩子認出他後,才顯現出少年心性,單純的很,那長大嘴巴驚呼著太子哥哥的樣子,讓他才發現自己上當了,上了這個他小看了一截的少年的當。
  他哪裡認出自己了,分明是在套自己的話。薛正琪反應過來自己上當後,忍不住一陣大笑,難得,竟然有讓自己毫無戒心就鑽進套子的孩子,他算是近些年難得一個了,倒也是笑事一樁。
  薛正琪坐下,擺擺手:“來,坐下。”
  唐千嘉走過去,對這個太子哥哥沒有什麼防備,直接坐到他旁邊。
  “來,告訴太子哥哥,為什麼沒認出我就敢過來找我說話,不怕我是綁架你的嗎?”
  “你才不是,要是的話,能避開那麼多人的耳目來,也算你武功高強,既然你功夫高到那個地步,我跑的話,豈不是更沒用,我乾脆放重步子提醒你,我來了,結果你也不來抓我,說明了肯定不是綁匪了。”千嘉坐在石凳上給太子哥哥耐心講解。
  薛正琪笑著點頭,嘴角含著淡淡的笑意,看唐千嘉束好的頭髮,忍住沒有往上拍:“後來沒認出我,怎麼說了那麼多?”
  “恩,那你雖然沒有立刻抓我,也許你還是綁匪,只不過是想貓抓老鼠故意逗弄一會而已,而且要是抓我,肯定跟爹爹有關,所以我就猜想你肯定是認識爹爹了,我就問你怎麼不去找爹爹,結果,結果……”千嘉結果了幾聲,臉上紅了一塊:“結果你竟然是太子哥哥。”
  “哈哈哈哈……”薛正琪笑的趴在桌子上,好半天才起來:“你呀,真是個孩子,不過還是個挺聰明的孩子。”
  “我不是孩子了,我都十五歲了。”千嘉小聲嘀咕。
  “好好好,不是孩子。”薛正琪忍著笑回答他。
  “你在這裡等爹爹嗎?”千嘉問。
  “恩,等你爹爹回來,有件事要告訴他,剛才沒從前門進來,怕耽誤他正事,我今天反正也無事,就在這裡等著了。”
  “那我去叫他吧。”
  “不用,你去叫你娘吧,告訴她我來了就好。”
  “好的,太子哥哥等著。”
  等跟著娘親走在回亭子的路上時,發現前面亭子上已經空了,太子早就不見蹤影了,正欲四處去尋找,唐子傲從前面朝他們二人招了招手。
  唐子傲和太子都在房間裡,另外還有千翔,千嘉和薛婉儀走進房間後看著他三人,好奇的坐下。
  太子扶著薛婉儀坐到他身旁,等都坐下才開口說道:“這次父皇大壽,說是要辦個宴席,不知為何,忽然說要邀請你們去,我這是得了消息提前來告訴你們一聲,估計父皇的旨意過幾天就會送來。”
  他說完,薛婉儀和唐子傲都神色不愉,薛婉儀抓過太子的手,急切的詢問著:“就我們二人嗎?”
  太子搖頭:“是你們全家,五口人,都要去。”
  “是皇上的意思還是?”唐子傲問。
  “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剛開始準備辦宴席時,是沒有說過要邀請你們的,畢竟這十來年也沒有過,可是後來不知為何,是父皇忽然憶起,還是經人提醒,他就決定要你們一家也去一趟。
  我是擔心小嘉,不若姑父你帶著他先出去,等旨意來時,就說你們在外地。”
  薛婉儀歎了口氣,搖搖頭:“算了,如果皇上決定要我們去的話,肯定都會打探好了我們的近況,說不定本來只是一場單純的宴席,這下因為拒絕反而造成大錯。還是去的好,我們謹言慎行一些,應該沒事的。”拍了拍太子的手背,薛婉儀安穩道。
  “去吧,無礙的。”唐子傲說:“多謝太子關照費心了。”
  “我沒什麼,就是怕又出了什麼岔子,難得你們過的安穩。到參加宴席時,不要給小嘉刻意打扮,隨意一些,儘量孩子性一些。”
  “恩,放心,我明白。”唐子傲點頭。
  “小翔倒是沒問題,就讓他順其自然就好。”
  “好。”
  兩個孩子坐在一邊,聽到這些話,雲裡霧裡的。不過,千嘉隱隱感覺到,自己可能因為是娘親生兒子的原因,會有一些不太好的事情發生,看著三人不時說幾句然後點點頭的樣子,他低垂下小腦袋,悶不吭聲。
  太子交代完畢後,他事務諸多,起身告辭。
  薛婉儀抱住千嘉,摟在懷裡良久。千嘉知道娘親有什麼心事,也不問,只是反手摟住她。
  果然,第二天傍晚時分,傳旨的公公就來到了唐府大門,因為名義上是宴席的家裡人,也沒有多麼正式,只是托公公帶了幾句務必要到場的話,把具體時辰告知後那公公就走了。
  宴席差不多是傍晚時分就要入場,等天色全黑下來才算開始。他們四人在常文的提醒下,下午就開始準備,千翔和千嘉都是第一次去皇宮,難免有些緊張和期待。
  千翔去掉佩劍,穿上一身深藍色的外衫,束起頭髮,看起來比往常多了些溫和,如果再拿副扇子,出口幾句詩文的話,也是一溫和的翩翩公子,可是小翔看起來明顯不樂意這幅打扮,顯得拘謹的很,向來放在配劍上的手空張著,不知往哪裡放。
  對於千嘉的穿著,薛婉儀想了很久,終究給他穿上了那件紅色的外衫。粉嫩的臉蛋在紅色的映襯下更是顯得白皙瑩潤,縱使已經十五歲了仍舊像神仙圖上那些後面的童子一樣,白白的臉,紅紅的唇,眉目如畫。越看越覺得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十足十需要養在家裡疼惜愛護的纖細孩子,尤其是傻乎乎一笑的時候,更是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唐子傲沒什麼改變,還是那身黑色衣衫,就連薛婉儀也是淡青色的棉布衣衫,完全沒有穿上綢緞等上好料子的衣服。頭髮在後面挽了個團,一根古樸的木簪子插上,簡單到極點。
  就這樣,一行四人坐上馬車,走向皇宮。
  他們到達時,偏門有人候著接待,馬車自然是留在外面的,四人下了車步行前進,好在領路的小太監專門挑揀了僻靜人少的道路行走,一路行去,倒也沒怎麼碰到人。
  宴席還沒有正式開始,皇上也沒有來到,席上鬆散的坐著不少人,大概來了有一半還多了,小太監低著頭,邁著小步,將四人領到了右邊稍稍靠前的位置上,看著四人坐下,才行了個禮,後退著離開。
  他們四人坐下後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細細觀看,很多人都是帶著夫人和孩子來的,也許裡面大多是官員。都沒有多少大聲喧嘩的,都是小心翼翼的彼此恭敬幾句,然後閒聊幾句近日的新鮮事。
  看著他們的裝扮,都是華麗而鄭重的,尤其是女人們,各個都是綾羅綢緞,頭上插滿華麗繁複的頭簪和墜飾,脖子上手上一舉一動間都是玉器和金銀的光輝閃動,端坐在那裡,抿著嘴唇,偶爾跟其餘家庭的婦人說幾句話,還有幾家帶來的孩子都是十幾歲的男孩或者女孩,也許是想趁此機會在皇上面前露個面,等將來男孩謀個一官半職,女孩說不定讓某位皇子王爺的看重,做個皇親國戚。
  相對比別人,唐子傲他們一家四口顯得太過清淡,就連剛才在四人中穿著最鮮豔顏色的千嘉也在這群人的映襯下,變成了再普通不過的裝扮。
  千嘉看著眼前做工精緻的點心,忍不住拿了一個,小心的望瞭望四周,見沒有人注意過來,掰開一半,然後又一半,分成四塊:“娘,爹爹,小翔。”
  一人給了一塊,然後自己扔進嘴裡一塊,享受的眯起眼睛。
  “自己吃吧,別噎了。等會還有酒菜端上來的,點心別吃多了。”薛婉儀笑著將兒子送過來的點心吃下,把碟子往他身前推了推。
  “小翔也吃。”千嘉挑了幾個看起來好看的上面撒了糖粒的點心遞到唐千翔手裡,唐千翔搖頭,皺了皺眉頭:“不吃甜的,你自己吃。”
  讓了一圈,將沒人喜歡吃,千嘉樂的把碟子抱進懷裡,挨個都嘗了一口,好吃的多吃些,不好吃的就扔了回去。
  這時,一個小太監正領著一家三口趕過來,坐到了他們旁邊的席位上。
  那人望過來,疑惑的看了一會,像是回憶了一下朝堂上的官員,也沒有想到眼前的人是誰,只得拱了拱手,算作打招呼。
  唐子傲朝他點點頭,薛婉儀也微笑著回了個禮。
  “皇上駕到!”一聲響亮尖細的聲音響起,整個宴席的人都放下手中的東西,齊齊站起。

宮廷宴席

  人群立時寂靜,緊跟著,悉悉索索的衣服碰觸聲,跪倒一地:“參見皇上。”
  “都起吧。”皇上右手虛抬:“今天都隨意,別拘了。”
  “謝皇上。”人群起身的動作明顯小心了許多,各個都謹慎躬謙的坐下。
  薛婉儀給千嘉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把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四人跟皇帝距離不遠,千嘉由著娘親拉起坐下,兩隻眼睛盯著皇帝看。
  皇上大概四十多歲,神色不是太好,眉梢眼角的都帶著些倦意。沒有多少強悍霸道的戾氣和傲氣,看起來像是個書生更多一些,他面色沉靜,頷首微笑的吩咐宴席開始。
  坐在他旁邊,同他一起過來的女人三十多歲,雍容華貴,年齡在她臉上沉積的不是紋路而是成熟後的高貴和風韻。她看起來有種骨子裡的高傲,微微抬著下巴,只在皇上同她說話時才會低頭抿嘴一笑。
  千嘉看著皇上,在看看娘前,小聲的趴到她耳邊問道:“那是你哥哥嗎?”
  薛婉儀楞了一下,輕笑:“是的。”
  “恩,長的有點像。”千嘉點點頭。
  “別老是瞪著看,當心皇上看到你。”
  千嘉收回打量的視線,對面,皇上下首第一個位置坐的就是太子和太子妃。千嘉看著太子,隱隱覺得不太對勁,雖然現在是夜晚,可是燈火通明,太子的神情在此刻看來,卻是跟白日大大不同,見他次數不太多,但是每次都是溫文爾雅,如沐春風,言行舉止裡都是從容淡定和一種淡淡的俾倪世間的豪氣,可是在今晚看來,他略低頭,縮著肩膀的樣子,怎麼看怎麼有些唯唯諾諾的感覺,像極了一個得不到父母寵愛,處處受到排擠和打壓的落魄皇子模樣,沒有一點身為太子應該有的氣質。
  千嘉嘴裡嚼著薛婉儀剛塞進他嘴裡的一塊糕點,一邊鼓著腮幫子嚼,一邊苦苦思索,太子哥哥這個樣子,是在裝給誰看嗎?
  太子下面,就是二皇子,兩人之間,實在是一個極其明顯的對比,二環子眼睛裡透露出的傲氣和若有若無的諷刺意味顯而易見,他端著酒杯,淺淺品啄,偶爾不屑的看向太子,眼裡閃過濃濃的厭惡和蔑視。他同坐在皇帝旁邊的那位貴妃相似的樣貌,相似的神情,相似的高高在上,千嘉來回看著兩人,又偷偷問薛婉儀:“娘,二皇子和那個人是不是母子啊?”
  薛婉儀見他指著黎貴妃,點點頭,小聲說道:“是的,黎貴妃是二皇子的生母。”
  “那皇后呢?太子哥哥的母親是誰啊?”
  “皇后過世多年。太子哥哥的母后就是皇后。”
  “哦。”千嘉點頭,了然的哦了一聲,繼續打量著周圍。
  下面還有兩個十多歲的皇子,剩下的估計年齡小的就沒有出席,再往下,大都是朝中官員和皇親國戚。千嘉打量了幾圈,見也沒有認識的,就無聊的收回視線,專心致志的吃起東西。
  空出的中間一大塊地上,一群舞姬正在舞動著,帶起一陣陣香粉的味道,千嘉皺著鼻子,瞪著她們看了一會,轉頭仔細嗅了嗅薛婉儀的衣袖,嘀咕了一句:“還是娘身上的味道好聞。”
  薛婉儀笑,夾了一塊雞肉給他。
  唐子傲坐在千嘉右邊,端著手裡的酒杯晃動著,沒怎麼吃菜,偶爾抬頭看看四周,再繼續低頭喝酒,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爹爹,你怎麼不吃菜啊。”千嘉嘴裡鼓鼓的,努力咽下一大口問。
  “你吃就行。”
  “爹爹,你既然不想來這裡,為什麼還要來啊?”
  “沒有的事,別操心那麼多。”
  “你看看你,也不吃菜,一副戒備的樣子看著四周,讓我怎麼吃得下啊?”千嘉一本正經的教訓著唐子傲,夾了兩筷子菜放進他前面的小碗裡。
  舞姬一曲完畢,弓腰低頭的往後退,太子首先站出來,手裡拿著一個盒子,走到空地中央,雙膝下跪:“恭賀父皇壽辰。”
  皇帝淡笑著,吩咐站在身邊的太監把東西接過來,打開蓋子,是一個通體瑩白的玉,裡面幾縷血絲,握在手裡,似乎發著暖意。
  “父皇,這是一塊辟邪驅毒的玉,如果是毒物或者是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靠近,他都會發熱,裡面的血絲漸漸增多,能讓人及時察覺危險。”
  “好好好,平身吧,太子有心了。”皇上看著太子,臉上愈發柔和,眼裡充滿了親近和體貼之意,言談中也不見多端架子,更像是對待一個貼心疼愛的孩子。
  二皇子第二個上來,打開盒子,立刻,周圍亮如白晝,一顆碩大的夜明珠發出堪比日頭的光芒,周圍人齊齊抽氣,見過夜明珠,可是沒見過這麼大,這麼亮的。倒也實屬難得。
  皇上點頭,接過來後,眼裡那柔和的親近之意褪去,誇獎了幾句後,就把視線投向他後面的五皇子。
  二皇子見狀,後腮鼓起,強壓著怒氣恭敬的退後,坐在桌上,望著太子的方向,冷冷的哼了一聲,將一腔怒火朝他發洩過去:“太子有心啊。”
  太子低頭:“不如二弟的東西稀罕。“
  “那是當然。”又是一聲冷哼,然後不屑的移開視線,太子在自己眼前的那副樣子,得不到父皇關注的心裡
  也稍稍好過一些。
  下面幾個皇子,年齡較小的也沒有送什麼東西,就是當場表演了武技或者是琴藝等,皇上都含笑點頭,賞了兩個皇子後就沒人上前了。至於官員的賀禮,自然是不會在這裡當場呈上來。
  吃了大約一個時辰後,也沒了剛才的拘謹和局促,很多人開始跟旁邊的人交談。席間,觥籌交錯之聲頻繁,嗡嗡的交談和笑聲雖然壓著,卻也擴散開來。
  雖然是皇上的壽辰,不過有他在場,還是很多人放不開,他和黎貴妃先行離開後,下面的說話聲一下嗡的開始攀升,不絕於耳。
  千嘉不停吃著上來的新菜,直到肚子鼓起,一點也吃不下才算完,打了幾個飽嗝後,歪倒在唐子傲的肩膀上,雙眼眯著,開始犯困。
  “困了?”唐子傲攬住他扯進懷裡,讓他靠的能舒服一些。
  “恩。”千嘉揉揉眼睛,這個時辰,在家裡的話都該睡了。
  “睡吧。”
  “我們不走嗎?”
  “等會吧。”
  “恩。”千嘉縮起雙手放在身前,抓住唐子傲的衣衫,閉上眼睛,困頓的打著盹。
  唐子傲他們這一桌雖然開始沒有多少人注意,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眼看著四人坐的位置靠前,卻又不動聲色,對周遭發生的一切都不聞不問的,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幾個嘗試著上來攀談,都被唐子傲冰冷的拒人於外的樣子給凍在了座位上,暗自猜測著這是有著自己封底的那位王爺還是長年在外不輕易進京的將軍。
  直到皇上的貼身太監來宣佈宴席結束,讓人自行回去,也沒人敢上前說一句話。
  唐子傲四人仍舊坐在原地,唐千翔猶豫著看周圍的人走個差不多了,張嘴想說些什麼,發現唐子傲和薛婉儀都是安靜的坐在那裡靜靜等待著,他也不便多問,看斜倚在唐子傲懷裡呼呼大睡的唐千嘉,心裡暗暗歎氣。
  那太監在人群走個差不多時,踱步到唐子傲和薛婉儀身邊:“皇上讓我請幾位過去一趟呢,在後面等著。”
  兩人點頭,薛婉儀說:“勞煩公公了,前面帶路吧。”
  “哪兒的話,這邊。”
  唐子傲抱著千嘉,四人跟著那位公公一直朝後面走著,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一所房屋後,公公低頭:“我去通報一聲。”
  唐子傲將千嘉放下,搖搖他的肩膀:“醒了。”
  “唔?”
  “醒了沒?”
  “到家了?”
  “不是的,等下要見皇上,記住,不要多說話。”
  “好。”千嘉迷迷糊糊的,看著唐子傲有些焦急擔憂的神色才明白了現在的狀況情形,他立刻站直了身子,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提起精神,看向那高大的房屋和隔著窗戶紙透出來的淡黃色光芒。
  “幾位請。”公公從裡面走出來,推開門,招呼著四人往裡面走。
  皇上坐在正首,旁邊就是黎貴妃。再往下,太子和二皇子也都在。
  唐子傲看向太子時,見他眉宇間有一閃而過的擔憂,兩人對視後,太子立刻低頭,似乎對他們的到來漠不關心。
  薛婉儀和唐子傲扶著兩個孩子,走近幾步就要下跪,皇上手一抬,提前阻止:“免了吧,都是自家人,沒別的事,就是多年不見七妹想跟她說幾句話。這邊坐下吧。”
  “是啊,都是一家人,沒那麼多規矩的,坐下吧,我也多見不見七妹了。”黎貴妃嫵媚一笑,頭上墜飾環佩叮噹作響,言語間的真誠好像真的同他們一家曾經極是親密。
  “謝皇上,謝貴妃娘娘。”
  兩人牽著千嘉千翔的手走向指定的位子坐下,抬頭,貴妃正直直盯視著千嘉,薛婉儀手一顫,握著千嘉的手緊了緊,唐子傲不動聲色的攬過他,讓他坐到了自己旁邊,用高大的身子擋住。
私下見面

  那低眉順目的公公關上了門,屋子裡只剩下他一個伺候的。
  一時間,沒人說話,暖黃色的燭光不時跳躍幾下,將他們身上都暈染了一層淡淡的黃光,看起來柔和不少,皇上眼裡有幾分激動,卻也沒有表現出來,只是那剛才還顯得疲累的神色這會看起來精神了不少,柔和仿似薛婉儀,他一個示意,那常年隨伺的公公立刻會意的走到唐子傲他們身邊,倒好茶,推到幾人身邊。
  黎貴妃眼裡的熱情不比皇上少,卻在不經意間顯得有些急切和焦躁,她一雙長而媚的眼睛從四人身上挨個滑過,又回頭看看自己的親生兒子——二皇子,忽的抿嘴一笑,指著千嘉柔柔的對皇上說:“皇上,你看看,那孩子長的跟七妹多像啊,那一身小衣裳穿到身上,襯的小臉粉雕玉琢的,真像個玉娃娃啊,要不是個男孩子,我還真想給我們家皇兒要過來。”
  她這一把話題放到千嘉身上,剩下幾人的視線也打量過去,說到最後一句話太子眼睛一閃,低下頭不吭聲,二皇子明顯而不耐煩的重重哼了一聲,他陰柔狹長的眼睛微眯,死死盯著千嘉打量,冷笑一聲:“喲,這不是那個滿臉塗脂抹粉的孩子嗎?這下不打扮了,倒也像個樣了。看來這些年你們夫婦二人教導的不錯啊,從那種地方出來,剛開始的時候難免是會將那些惡習帶出來的,經過這麼久,也倒是懂事了啊,知道男人不該那種打扮的啊。”
  “放肆。”皇上和貴妃齊齊出聲。
  只是一個聲音尖細,卻不見動怒,一個低啞暗沉,卻是手指微抖。
  黎貴妃斜眼看著身邊的皇上,見他臉上也沒有憤怒的多麼厲害,似乎剛才那一聲怒吼,只是裝裝樣子而已,皇上就在他們剛進來時掃過一遍後,也就沒有再投注多大的關心,她身側揪緊的手帕緩緩鬆開,起身走到二皇子薛正嶴身前,伸出食指狠狠點在他額頭上:“胡說什麼啊!你這孩子,你這個弟弟從小多災多難的,好不容易才找回來,你怎麼不知道多多關心他的?”
  薛婉儀急忙起身,迅速福了福身子:“多謝娘娘掛念。二皇子事務繁忙,不勞煩他了。”
  “這是說的哪裡的話啊,皇上這麼多年一直心心掛念念叨著七妹的孩子,比對待他這幾個親生兒子還要掛念,這幾個孩子也該多多探望他,時時跟皇上彙報他的身體狀況,免得皇上憂心。”
  薛婉儀臉色猛的一白,勉強笑著,搖搖頭說道:“哪裡的話,皇子們金枝玉葉的,擔負著國家重任,皇上自然是掛心更多的,只是小兒失蹤多年,皇上不免偶爾問幾句,娘娘言重了。”
  “別擔心,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這孩子是個有福氣的人,得到了咱們皇上的記掛,將來也是個大有前途的人。”黎貴妃笑意盈盈,眼睛盯著薛婉儀看。
  薛婉儀看著她保養得體的面容,微微扯開的笑意,身子一顫,低下頭咬著嘴唇,好一陣才鬆開,放低聲音說:“娘娘不知,小兒的身子已經毀了,什麼也做不了了,只能日日用藥物養著,就連基本的武功心法都習不了。”說著,薛婉儀的肩膀抖動起來,伴隨著細細的嗚咽聲,鑽進每個人的耳朵裡。
  “是嗎?這可憐的孩子,讓我看看。”黎貴妃的聲音裡透露出濃濃的惋惜,她輕移步子走到唐千嘉身前,伸出手指觸上他的臉頰,像個慈母一樣來回摩挲了幾下,然後一把握住他的手,回頭對著薛婉儀和唐子傲夫婦二人說到:“這孩子,長相一眼看去倒是挺像七妹的,可是細細看來,又覺得跟七妹夫一模一樣,真是父子。”
  唐子傲坐在身邊,一直沒說話,這會也站起身,抱拳拱了拱:“娘娘。”
  “坐下啊,坐下,又不是外人,剛才皇上也說了,這就是一家人聚聚,沒什麼君臣之分。”
  “謝娘娘。”唐子傲沒有坐下,而是靠在千嘉身旁,一隻手伸到他背後,輕輕扶住他腰部,食指微微用力,給他無言的鼓勵。
  千嘉不傻,多多少少也明白些狀況,他雖然不喜歡這個女人身上跟娘親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道不同的熏香味道,也往前湊過去,抬頭望著她,帶著單純又傻氣的笑說:“娘娘長的真好看。”
  他長的纖細瘦弱,又穿了一身紅紅的孩童氣息十足的衣裳,伴著這口氣和表情,看起來十分的真誠,哪有那些大人答的虛偽和奉承,黎貴妃呵呵笑開懷,上前摸了一把他的小臉:“這小嘴還真會說。來,這鐲子就送給你了。”從手上褪下通體碧綠的瑪瑙鐲子,輕鬆的套進了千嘉的手腕裡,回頭對二皇子說:“過來啊,你這個做哥哥見了弟弟多少也要有些表示。”
  二皇子陰著臉不樂意,不過倒是挺聽黎貴妃的話,走到千嘉身前,從身上摸了摸,只有一塊玉佩栓在腰間,他平時對這些墜飾也沒什麼興趣,之所以掛那個玉佩,也是因為身為皇子一人一個,皇上親自在小時候賜名時給掛上的,他摸了半天,不耐煩的皺起眉:“沒有東西,下次吧。”
  轉身要走時,黎貴妃一把抓住他,趁所有人不注意時,對他使了個眼色,把他的手也抓過來放到了千嘉手腕上,似無意一般,拍著兩人的手:“以後,兄弟間要和睦相處。”
  二皇子在他母妃給他使眼色時還不明所以,但是一將他手指看似無意實則放在了脈門處,他瞬間就明白了她的用意,之前,派去了不少的御醫,都被唐子傲擋了回來,沒有一個碰到過這個孩子的虛實。
  食指和中指挪動了一下地方,趁著黎貴妃的掩護,他細細查看著,不出任何預料,就是一個破落的身子,丹田之處一點氣息都沒有,虛趴趴的,二皇子想,他只要稍稍朝裡面輸入一股霸道的氣息,這孩子就會七竅流血,當場死亡,嘴角勾起一個邪惡又陰鶩的笑,他看到唐子傲額上青筋顯現,薛婉儀臉色蒼白,渾身顫抖的望著三人手腕交接處。掌控著別人弱點的那種膨脹感讓他感覺良好,他反正探出虛實了,往後一撤,把黎貴妃的手甩開,手腕滑動如蛇,鑽進了千嘉的袖筒裡,直直往裡面摸去。
  他原本只是想嚇唬嚇唬這幾人,哪知手往裡一放,滑滑的肌膚就像綢緞一樣,讓他佈滿繭子的手心不自覺的朝前流動,簡直像是無法控制,那溫膩柔滑的觸感,比之任何布料,任何侍妾的皮膚都要感覺好,他有些意外的抬頭,捏緊了那意圖掙扎的手臂,眯起眼睛打量著。
  這麼近看,臉上的皮膚也是細的如光滑的白瓷,在暈黃的光芒下,美好的驚人,外面一層通透的像是透明了一樣,淡淡的粉色光芒,上面一圈柔柔的絨毛,讓他另外一隻手不自覺的伸出去,想要摸摸那種感覺究竟是怎樣的。
  他這邊一伸手,千嘉由剛才的小小掙扎一下動作大起來,猛的一甩手,他一時不查,竟也讓他甩開,兩隻手都尷尬的舉在半空中。而千嘉跟個受驚的小兔子一樣,瑟瑟發抖的躲在唐子傲的身後,雙手揪緊衣衫,把頭整個埋到他後背裡。
  二皇子這時才回了神,他對於剛才的恍惚感到一陣懊惱,他本不該如此失態的,都是這個孩子不識好歹,他收回手放在身側,往前一步走。
  薛婉儀一下擠到他面前,唐子傲也扶著千嘉往後退了兩步。
  “喲,這是……”二皇子冷笑。
  “回來。”一直不說話的皇上坐在那裡,端著一杯茶水,喝了一口。
  二皇子一愣,話還沒說完,回頭看了看皇上,見他不冷不淡的看著自己,二皇子縱然再放肆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反抗皇上,他的氣沒有撒出來,臉色愈發陰沉,往後退了兩步,連黎貴妃都沒有搭理,朝皇上走過去:“父皇,我挺喜歡這個小表弟的,父皇讓他陪我去我府上多住幾天吧。”
  唐子傲和薛婉儀臉色同時一變,二皇子得意的看過去,表情得意又猙獰。
  唐子傲看向薛婉儀,有些話,他不便說,這種事能明著解決還是明著解決的好,總好過撕破臉。他是無所謂,可是這麼一大家子人,總不能都跟著他浪跡天涯,處處躲藏著過活。
  薛婉儀跟他對視一眼,立刻明白,急急兩步走,這時黎貴妃眼角撇見她過來,正猶豫著,見到兒子望向她,了然的浮出一抹笑意,幾乎是跟薛婉儀同時開口:“皇……”
  “父皇。”從始至終一句話沒說的太子忽然高聲呼喊,將兩人的音量壓下,他走到皇帝面前跪下:“父皇,本來二弟邀請表弟去玩也是該去的,可是,兒臣前幾日就跟小嘉約好了,剛好這麼湊巧,也是明天,我約好要帶他去爬近郊的臨月山,他孩子心性,身子又不好,平時難得出門一趟,我當時跟他是反復保證,如今二弟這……”
  言下之意,就是他決不能毀約,而二皇子的邀約卻是硬著要他做個不守約定的人。
  皇上抬起頭,放下茶杯後:“起來啊,又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帶著個孩子出去玩而已,你們搞的像幹什麼一樣。你帶著他去吧。”
  “是,父皇。”太子暗暗鬆口氣,可是這口氣還沒出完,二皇子也跟著跪下,笑著看向他,眼睛裡的陰毒和惡意冰冷森寒:“父皇,要不這樣吧,我跟太子殿下一起陪著表弟去就得了。”
皇家祖制

  皇上看著幾人的神色,不滿的皺起眉頭,對著二皇子說道:“玩心不退,將來如何能幫著分擔國家大事?明日你跟著南巡的官員一起去探查一下民情吧。”看著二皇子還打算說些什麼,他擺擺手“好了好了,就這樣吧,今天忙了一天也累了,都回去吧。”
  二皇子明顯不樂意,卻在黎貴妃柔和的應答聲中乖乖低頭答應了。
  皇上指著唐子傲他們四人:“還有你們幾個都回去吧,以後就不用過來了。”接著對薛婉儀說“你既然嫁進了唐家,也就是唐家的人了,一舉一動跟皇家都再無瓜葛,以後不要想著有什麼事都有皇家做依靠。
  還有那個孩子,不論是迎娶還是有了下一輩,都無需報備,這只是唐家的事,跟整個皇族沒有一點關係。
  那些老祖制用不著了,現在情形跟當初也不同了,你們唐家人也就不用這麼滿心期待的等著光宗耀祖了,王朝早就不再需要你們了,明日,朕就將這些祖制給修改了,從此以後,唐家之人,不許踏進官場一步。
  好了,退下吧。”
  薛婉儀幾乎是渾身劇烈顫抖的聽完這些,她朝前走了兩步,對皇上從始至終的冷漠毫不在意,她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用膝蓋往前挪動了兩步,兩手伏地,行了個大禮,額頭撞在地面上,發出咚的一聲響,千嘉從唐子傲的手裡一下蹦出去,來到她身邊,拉了兩下沒有拉起來,也跟著跪下,急的臉上都紅了。薛婉儀低著頭,鄭重而沉悶的說了一句:“是,皇上。”
  “恩。”皇上沒有怎樣看她,轉過身子,朝後面擺擺手:“走吧走吧。”
  “民女恭送皇上。”薛婉儀始終不起,又連磕了三下頭,一聲接一聲,骨頭撞擊大理石的聲音聽起來分外沉重,一圈圈擴散回蕩在房間裡。
  唐子傲走過去,單膝下跪,脊背挺的筆直,眼睛裡泛起了根根紅絲,面色神色沒有多少變化,不過只有他自己知道,內心裡那股無法抑制的激動讓他渾身幾乎都忍不住要抖動起來。
  黎貴妃和二皇子片刻的愣怔後,也明白了怎麼回事,黎貴妃笑盈盈的走到皇帝身邊:“陛下,這究竟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如何讓七妹孤零零,從此一人在唐家無依無靠的啊?那個祖制雖然不合用了,可是留著總是無礙的啊!也給七妹的孩子一個念想啊,臣妾看這孩子也是個有出息的孩子,陛下這不是耽誤了他的前程嗎?”
  “不必多說。”皇帝往前跨了一步,避開黎貴妃伸出的手,李公公立刻緊隨其後:“皇上,這是回龍清宮嗎?”
  “不,去禦書房。”
  “是。”
  黎貴妃眼看著皇上三兩步走出房門,手裡的帕子來回甩了幾下,吸了口氣,聽起來頗有些焦急的對薛婉儀說:“七妹,皇上這不知是生的哪門子氣,等我明天勸勸皇上,收回成命。”
  “謝娘娘,不用麻煩娘娘了,民女嫁到唐家自然是唐家的人,以後跟皇家沒有瓜葛了。恭送娘娘,民女跟相公和孩子這就出宮。”
  “這是,你看……罷了,還是先去看看皇上吧,你們回吧,門口有一個等著送你們出門的公公。”
  “謝娘娘。”
  薛婉儀從地上站起來,千嘉一下扶住她:“娘娘,我們走啦。”
  黎貴妃點點頭,拍拍他的腦袋:“走吧,乖孩子。”
  千翔和唐子傲分別跟黎貴妃和二皇子打過招呼後,四人並排一起走向門口,千翔和千嘉一左一右的走在薛婉儀身邊,唐子傲走在千嘉旁邊,四人的最右邊,一副張開翅膀欲將三人都納於羽下的感覺。
  黎貴妃輕吐一口氣,拉過臉色還陰沉著的二皇子:“剛才如何?”
  “啊?哦,一點內息也沒有,毀的徹底,這輩子別說習武,就是跟個普通人一樣做重活都不可能。”
  黎貴妃點頭,沉思了一會,拉著二皇子的手,壓低聲音說著:“其實,就算他功夫頂絕,天下第一,也抵抗不了這泱泱大國的隨意一支正規軍隊,可是,我總是擔心,覺得是塊疙瘩。尤其是那個女人跟曾經的皇后那般要好。你拿捏准了?絕對不行了?”
  “放心好了,看他那個瘦巴巴的樣子也知道,渾身沒幾兩肉,這樣能活這麼大都是不容易了。”二皇子不耐煩的揮手。
  “恩,這樣母妃就放心了。太子那裡也沒什麼能用得到的人,官場上,都是你舅舅和你外公在照看著,到過些年,你父皇身子不行的時候……”
  “那姓唐的一家人呢?”二皇子忽然問。
  “還是照以前一樣,偶爾讓人打聽打聽就行,不用過度關注。皇上以前倒是挺疼這個七妹的,不過現在也疏遠了不少。不論如何,到時候成事了,也別讓他們活著。”
  “那把那個孩子留下來吧。”
  “哪個?”黎貴妃一時有些恍惚。
  “就是那個。”二皇子脾氣不好,像是被抓住了什麼把柄,臉上有些紅的低頭輕吼。
  “你這個孩子,不學好。到時候再說吧。”黎貴妃好歹是他娘親,對於他的那點小心事很快明白過來,點點他的額頭:“別學著人家玩弄這些個男孩,讓你父皇和外面的官員百姓聽到不好。”
  “知道了,母妃。”
  “對了。”黎貴妃靠近二皇子,在耳側小聲說:“明日你去你舅舅府上,告訴他讓他賞那個勾欄院裡的管事,這麼些年倒也教的不錯。”
  “是。”
  黎貴妃蓮步輕移,走的愜意,臉上的笑緩慢綻放。
  薛正嶴自然是不能留在宮中的,黎貴妃送著他走了一段路程,有人時柔和交代幾句要他好好做事的話,沒人時,壓低聲音談幾句不能為外人知道的事,一直送到宮門口才折回去。
  唐千嘉一行四人來到宮門口,來時熱鬧的幾乎綿延幾裡地的馬車都散個差不多了,稀稀拉拉的還有幾輛,他們的那輛很明顯的待在不遠處,車夫正來回踱著步子。
  坐到馬車上,千嘉才伸出手,小心的揉按著薛婉儀額上的紅印,磕頭磕的血絲都已經滲出來,一粒一粒的血塊凝結在光潔的額頭,看起來就覺得很疼。
  他一邊揉一邊問:“娘,疼不疼?”
  “不疼。”薛婉儀笑著拿下他的手,臉上是怎麼也壓抑不住的開心和釋然。
  千嘉有些疑惑,轉頭看對面的唐子傲,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他雖然臉色不變,可是天天跟他膩在一起,一點一滴都記在心裡的千嘉怎麼能看不出他也是很激動的。
  “皇上說的那個祖制是什麼?”他開口問。
  果然,兩人神色僵在臉色,唐子傲微皺眉:“小孩子別管這些。”
  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千翔緊繃的臉色也松了松,露出一絲笑意,千嘉一下怒了,哼了一聲,抓著薛婉儀的手搖晃:“娘告訴我。”
  “這……”
  “告訴我啊,你不告訴我,我哪天一個人跑出來去問皇帝。”
  “胡說。”“你敢!”薛婉儀和唐子傲齊聲對他呵斥。
  唐千翔臉上的笑意更盛,擺明瞭是在嘲笑他,千嘉急急喘了幾口氣,翻了個白眼給他,抓住薛婉儀的手,拉住了不松,死活的來回搖晃,牛皮糖一樣粘著不肯放鬆,直擾的薛婉儀扶著額頭答應才算完。
  唐子傲皺著眉頭,顯然不想讓千嘉知道,薛婉儀安撫的一笑:“沒事的,小嘉也懂事了,還有小翔也跟著聽。這個事,你們知道了也好,也不算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千翔點頭,起身來到薛婉儀身邊另一側坐下。
  “我們萬啟王朝建朝初始,天下大亂,原本的幾個國家四分五裂成為了數十個小國,萬啟王朝也是從其中一個大國分裂出來的。那是五六百年前的事了。
  開始時,總是很困難,沒有錢財,糧食,藥物,軍隊。什麼都沒有,什麼都缺。可是第一代皇帝是個很有才華很有魄力的人,他憑著個人能力,集結了許多能人俠士跟隨身側,文人就進朝堂治天下,武將就守邊關平暴亂,還有擅農務的就去擴大耕種改善品種,多收糧食,擅經商的就去其他國家,互通貨物,增加國庫收入,那個時候的國家都忙著內亂和擴疆土,哪有一個皇帝能放低身段任用農人商人,並誠心信任他們的。所以,不過才十多年,萬啟王朝在各大國中迅速崛起,成為第一大國。
  得到的越多,自然受到別國關注越多,原本不團結不搭理的國家忽然集成聯盟,他們看不得萬啟王朝的壯大,感到岌岌可危,團結起來攻打邊境。好在當時的將軍和很多副官以及每個鎮守邊關之人都勇猛愛國,忠心赤膽,每次別國的攻打不光不能成功,反而讓打仗失敗了的他們損失不少銀錢要進貢我們王朝。
  可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們明面上不行,就派了很多的刺客來刺殺。就算刺殺一國之君很困難,可是重賞之下還是有人肯的,更何況世間之大,多少能人異士江湖俠客,可皇上卻是始終沒有受到過一點傷害,反而是刺客一批接一批的死去。
  一直到他一統天下,駕崩之前,將所有信任的能人交到太子之手時,他告訴了太子一個秘密。
  除了在外明面上為皇上奔波效忠的人之外,還有一股勢力。
  其他的朝堂上那些人也許忠誠有能力,可是他們忠誠的只是皇家,是天下,而這一股特殊的隱在暗處的勢力認了主後,不管他的主子是皇帝還是乞丐,一生只管效忠他,其餘都不管。
  這股勢力的領頭人物姓唐。”

唐家跡滅

  千嘉一下子睜大了眼睛,千翔也是略略驚奇:“是……”
  “恩,就是咱們家。”薛婉儀握著他們的手繼續說道:“唐家在很多很多年前就是江湖中誰也無法取代的領頭人,雖然國家分裂,互相爭鬥,可是江湖中人還是在他們的帶領下形成了一股強大的統一。據傳的是,唐家的人得到了遠久之前遺傳下來的一本劍譜,這個劍譜只要能修煉成功,絕對會成為武林中任何人也無法打敗的,真正的天下第一。
  現在的人大都不知道了,只是從皇家還有唐家的口傳中保留下來,正史裡是不會記錄這些的。
  那個劍譜跟普通的劍譜不太一樣,大概是集招數內力以及凡人修真這三種結合的力量。”
  “爹爹也會?”千嘉興奮的問。
  唐子傲搖頭:“早就毀了,那本劍譜。”
  “為什麼?”
  “太過於招人嫉恨。”
  所謂的天下第一,也不過是面對十人百人,甚至是千人的天下第一,可是如果面前有著一個國家的數十萬的軍隊,總是有精疲力竭,氣血流盡的一刻。
  薛婉儀知道唐子傲這一句話裡面的無奈,她拉住千嘉的手問:“還繼續聽嗎?”
  “聽。”
  “恩,關於那個劍譜的傳說究竟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不過,唐家之人的功夫確實是沒有任何人能抵擋的了。
  在唐家效忠皇族之後,就從江湖上漸漸消失,一切勢力都轉到了地下。
  當時,萬啟王朝第一代皇帝駕崩前傳位給太子時,交待了許許多多的事情,當然,唐家的事也特別說明。
  當年是因為一個偶然的原因,唐家好像是欠了皇族一個要求,這麼強大的勢力和能力,上位者自然是想著能為自己所用,於是提出了要唐家世世代代忠誠於皇家指定的繼承人,誓死效忠。
  萬一有哪一天駕馭不了或者是唐家之人決定退隱,那就不計一切手段毀了這個家族。
  那時,天下初定,太子繼位成皇帝,自然很多方面需要唐家私下去辦理。打仗將天下收歸於一國雖然很難,可是再難也難不過將天下真正歸於一心。要想從根本上,讓每個民眾,每個城鎮,每個官員都從心底裡直認定這麼一個國家,還是需要漫長的時間的。於是,這個皇帝退位,又將唐家傳位給下一任太子,就這麼繼續著,唐家自始至終都謹尊祖上的遺言,守護在皇族人之前,為天下,為皇上,拼盡最後一絲氣力。
  一直到了大約一百多年前,那時,經過漫長的經營和努力,天下鼎盛,國泰民安。吏治,貿易,還有文化都達到了高峰。
  唐家的作用就不再那麼明顯。但皇帝仍舊將他們留在身邊,一直到某一代皇帝繼位,他性子有些急躁,年輕氣盛。就在一次單身出去外地閒逛之時被唐家當家之人阻止,一怒之下,將唐家驅逐出,並言說永不再續用。
  他想到父皇遺留下的話語,將唐家幾乎趕盡殺絕,到最後只留下當家之人和他的大兒子兩人。
  那個孩子才只有七八歲,還很小,唐家當家的在皇帝面前自刎,求得他兒子一命。皇帝看著那個哭的厲害的孩子還有唐家當家之人血流滿地的屍體,就在別人的阻撓聲中放走了那個孩子。
  唐家的孩子從五歲開始就要休息那本劍譜,雖然在一場大火中那本劍譜也跟著消失,可他都記到了腦子裡,他只用努力勤奮的修習就可。
  但目睹了父輩和親人的慘亡後,他丟下劍譜,獨創了一套新的劍法,並逐漸在偏遠地區建立了屬於自己的小莊園,日子悠閒自得。就這樣,一直到你們祖父又搬回了京城,並成為了武林盟主。
  ”
  “那個時候,皇上找到了你們的祖父,透露出要繼續用唐家的意願。後來,我就嫁到了唐家。”薛婉儀似乎對這段事情和經歷不願多說,寥寥幾句就帶過去。她摟過千嘉的肩膀,順著他的頭髮:“都是我們害了你的,小嘉。唐家的那本劍譜有個奇怪的地方,就是只能穿第一個誕生的兒子才可以修煉,也許是骨血遺傳或者是其他原因,曾經也想過讓其他的孩子修習劍法,可是沒有一人成功。”薛婉儀抿了抿唇,臉上是不可掩飾的痛苦。:“好在我們小嘉現在不用練武了,不用練了……”
  “娘,沒事,正好啊,我又懶,才不想練那個什麼劍法呢。好在小時候被劫走了,要不然,我可能每天都跟小翔一樣,日頭還沒升就要起來,一天到晚都是打坐,練劍,紮馬步。”千嘉皺起眉頭,一副光是想想就受不了的樣子。
  他本意是想逗薛婉儀開心,可薛婉儀不光沒笑,反而淚水一下子流出來,拿著手帕不停擦拭著淚水:“可是你被劫走吃的苦反而更多……”
  “娘……”千嘉拖長聲音喊著:“你別哭了,你再哭,我跟小翔也要跟著哭了。”
  千翔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從牙縫裡嗤了一聲,不過也沒有反駁他,抓住薛婉儀的衣袖:“大娘,你別哭了。”
  “恩恩,沒事。”千嘉搶過她手中的帕子小心翼翼的給她擦拭著臉上的淚水。
  一直到馬車駛進唐府大門,唐子傲才睜開一直閉上的雙眼。
  他迅速推開車門跳下去,站在門口,把千嘉抱下來放到地上,薛婉儀在中間,千嘉急急站到唐子傲面前,握住她的手,扶著她往下跳:“爹爹,你扶著娘的那邊。”
  唐子傲已經走出幾步,聽到千嘉的話又折了回來,他還沒伸出手,薛婉儀不著痕跡的往旁邊一側身子:“不用,小嘉就行了。”她扶著千嘉的手,另一隻手撐著木門往下一蹦。
  唐千翔在最裡面坐,最後一個出來。
  天色很晚,大概已經過了子時。
  遠處通宵點著的蠟燭在夜風吹拂下,搖搖晃晃的,映照在四人的臉上。
  唐子傲聲音有些低:“都回去睡了吧。千翔明日可以多睡半個時辰。”
  千嘉長大嘴巴,就半個時辰,不過看著小翔一點不覺得委屈的樣子,他也把那打抱不平的念頭給壓下去,唐子傲牽著他的手,一步步走在夜色中。薛婉儀從前面的路口就跟他們分開了。
  千嘉握著唐子傲的手,今天聽到的那些東西,他不是太明白,很多地方都不太懂,可他知道,當年的爹爹和娘親是因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才在一起,然後生下了自己。也許,為的就是把自己教導成下一代的唐家家主。想到這裡,千嘉從來都不願提起的那個地方,忽然也覺得不是那麼厭惡了,如果不是這些經歷,那麼自己是不是跟小翔一樣,每日跟爹爹恭敬有禮,就只知道練劍習武,還要娶一個女孩,然後再生下一個孩子。千嘉想到這裡,渾身一個哆嗦。
  唐子傲低頭,問:“冷?”
  “恩,又冷又累。”千嘉趕緊驅散心中剛才的那些想像,開始撒嬌。
  “走快些,回屋裡洗個熱水澡就好了。”唐子傲握緊他的手。
  “唐唐?”
  “恩?”
  “爹爹?”
  “恩。”
  千嘉翻翻白眼,一下子蹲在地上,不走了。
  “怎麼了?”唐子傲回身看他。
  “你蹲下來,我告訴你。”千嘉蹲在那裡,抬起頭,眼巴巴的看著他,像個小狗一樣水汪汪的眼神。
  “說吧。”唐子傲蹲下,靠近他,擔心的望著。
  “嘿嘿。”千嘉笑了笑,啾一下上前親住唐子傲的嘴巴,在寂靜的子夜發出響亮的一聲。
  唐子傲微微皺眉:“鬧完了,鬧完就回屋去睡了。”
  千嘉見他雖然皺眉,卻沒有生氣,而且剛才他身上那種非常不好的落寞和說不出的無能為力感,在千嘉這一番鬧騰下,也漸漸消去,又恢復了看起來冰冷實則溫暖的神情。
  他站起來,低頭朝千嘉伸出手,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
  千嘉把自己的手放進去,唐子傲握住,然後稍稍用力一拉,千嘉趁勢,一個衝力,撲進了唐子傲懷裡,立刻緊緊摟住他的腰,唯恐被拉開,膩著蹭了蹭,兩條腿攀到唐子傲膝蓋間,還在用力往上爬,嘴裡嘟嘟囔囔:“我累了,走不動。”
  唐子傲那一下自然是有分寸的,他知道這個孩子是故意撲過來的,看著那裝著可憐的小樣子,他剛才心中的煩悶和壓抑也在清涼安靜的夜色中,這個孩子的無理取鬧中,漸漸褪去,只剩下懷裡這個溫熱的身子帶來的踏實感,他露出一個無奈的笑,穿過千嘉的腋下,把他高高抱起來,托在手臂上:“走吧。”
  “恩,爹爹真好。”千嘉奸計得逞,笑的合不攏嘴,趴在唐子傲脖頸間,兩隻眼睛閃閃發亮,開心的傻笑。
  “別動!”唐子傲拍了拍他的屁股,千嘉不老實的在脖頸裡蹭過來蹭過去,像只興奮的得了骨頭的小狗。
  “下來吧。”走進屋裡,放下千嘉,唐子傲點上了燭火。
  他們小院裡有個小廚房,大鍋下麵,柴火還在微弱的燃燒著,丫鬟走前填好了大概夠燒到這個時辰的,打開鍋蓋,裡面的水還挺熱,他早在出門前就豐富了小丫頭,讓她們先睡,不用等門。
  把水舀出來,提到房間裡,倒進了浴桶。
  來回幾趟,差不多半人高時,唐子傲拉起已經迷迷糊糊躺倒在床上的千嘉:“去洗洗再睡。”
沐浴休息

  千嘉閉著眼睛,哼唧了兩聲:“不想洗了……”
  “洗洗舒服點。”唐子傲拉起他走到屏風後面的浴桶旁邊。一股熏人的熱氣縈繞周圍,千嘉勉強睜開眼睛,小聲叫了一下,抱住唐子傲的腰,下巴搭到他胸口,仰起臉向上:“爹爹,你幫我洗。”
  “自己洗。”唐子傲一手扶著他,另一隻手摸索到他腰部,解開他腰帶,抽出後搭在屏風前面的木架子上:“站好。”推開他一步,唐子傲脫下千嘉的外衣,看著他就是不想睜開眼睛,隨著自己的動作而東倒西歪的樣子,好氣又好笑。
  脫到只剩下褻衣和褻褲,唐子傲伸出的手忽然頓住,楞了一下後,扶著他趴到了浴桶邊緣:“醒醒,自己脫了裡衣,然後快點進去洗。”
  千嘉背對著他撇了撇嘴,悶悶的說:“爹爹不幫我洗。”
  “都這麼大了,自己能洗,快點。”
  “那我們一起洗。”依然不死心的嚷嚷。
  “快點洗,等你洗完爹爹再洗,你要是想讓爹爹洗冷水,你就繼續鬧。”唐子傲扶著他不肯自己好好站立的身子,淡淡的說著。
  他要是威脅別的說不定千嘉會繼續糾纏,可是聽到會讓爹爹洗冷水,再不甘願也不捨得,治好站起來,哼了一聲,自己脫起了剩下的兩件衣裳。
  唐子傲看了他兩眼,在他褪下褻衣之前走到外間,呼了一口氣,斜靠在床上。
  呼呼啦啦的撩水聲不停響起,看來是洗的挺急,唐子傲靠著的床頭是背對著屏風的,猜測著嘉嘉大概是聽了他的話,不想讓他洗冷水才這麼賣力,張口想勸那孩子洗慢點,卻沒有說出,只閉了眼睛養神。
  不多會,撩水聲停下,傳來皂莢的味道,淡淡的,輕輕的,擴散在四周。
  “啊……”
  “怎麼了?”唐子傲急忙趕過去問。
  “爹爹幫我擦身子。”千嘉哪裡有一點事,剛才唐子傲失神的那會他就洗個差不多了,從浴桶裡站起身子,整個上半身都露在外面。
  夜晚的天還是涼的,再加上有水,千嘉的身子上迅速起了一層小疙瘩,汗毛也濕噠噠的想要立起來,尤其明顯的是胸前兩點。
  唐子傲立刻回身朝外走,腳步沉穩:“自己擦。”
  千嘉臉上紅紅的,剛才光著上身讓爹爹看光了,自己也是萬分不好意思,可是爹爹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讓他很是氣餒,憤憤的踏出木桶,胡亂擦了幾下就套上了裡衣。
  “爹爹,我洗完啦。”千嘉拖遝著鞋子從裡面跑出來,只穿了褻衣褻褲,身上似乎濕漉漉的擦的不是很乾淨,褻衣上有幾處都因為染了水漬而貼到身上,唐子傲回神,掀開被子:“快進來。”
  千嘉踢掉鞋子,哧溜鑽進被窩,小臉熏的紅紅的,推著唐子傲:“快去洗啊,快去洗,等下水就涼了。”
  唐子傲跑進桶裡時,水還很熱,一股皂莢的香味隨著熱氣的上升也氤氳著飄散。
  他忽然有股說不出的感覺襲上心頭,堵住了呼吸。原本想多泡一會,去去身子的疲乏的,這會也不想多待了,從旁邊的小木盒裡抓了些皂莢,匆匆洗淨後,他擦乾淨身子,穿好裡衣,走回床邊。
  掀開被子的一角把腿伸進去,唐子傲屈指彈滅了燭火。房間裡暗下來,慢慢的,眼睛適應後,眼前的一切重新清晰起來,銀色的月光灑進來,透過木窗,在地面上構成了一個個黑色與白色交織的格子。
  唐子傲靜靜的看了一會,收回視線往下躺,整個進了被窩,還沒來得及鬆口氣把被子掖好,就猛然僵住,氣都堵在了喉嚨深處,出不來了。
  “爹爹。”千嘉軟軟的喊著。
  “你,什麼樣子,快點把衣服穿好。”唐子傲呵斥,只可惜力道不足,中途撒了氣,聽起來不光不能威懾人,反而有點慌張的感覺。
  “不,這樣舒服。”千嘉手腳並用,爬到唐子傲身上。
  唐子傲的手舉著,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那赤 裸光滑的身子僅僅就隔了一層薄布料,還不老實的在身上磨過來擦過去,唐子傲氣的說不出話,狠下心抓住他肩膀往外推。
  “疼,好疼,爹爹。”千嘉疼的直抽氣,唐子傲因為身子過於緊繃而下手很重,捏著他的肩膀的力道讓千嘉皺起眉頭。
  唐子傲只得又鬆開手,千嘉立刻又貼過來,八爪魚一樣死死扒住,再不肯鬆手。
  “爹爹。”千嘉悶聲喊。
  “鬆手,嘉嘉。”唐子傲簡直不知道該怎麼是好,體內那不受控制的燥熱開始蠢蠢欲動,偏偏這個孩子還這麼要命的貼著自己,動來扭去的。雖然隔著一層褻衣,可是光溜溜的身子,細滑的皮膚,還有剛清洗過的皂莢的香氣,讓他簡直無法自持。
  “不松不松,爹爹,我什麼也不做,你放心。我就是想摟著你睡覺,好不好?”千嘉不肯抬頭,怕一動彈就會被推開,只得悶在唐子傲懷裡出聲。
  他緊貼著唐子傲的胸口,呼出的氣息直接透過布料滲透到裡面,熨帖的皮膚也跟著灼熱,溫度不停攀升。唐子傲渾身僵在那裡,動也不敢動,只能小口喘息著,儘量往後挪動著身體:“嘉嘉,你不聽話嗎?快點離開,聽到沒?”
  “爹爹,這樣睡很舒服,被子裡面的棉布暖暖的,直接貼在身上很好的,爹爹也脫了試試吧,真的很舒服。”唐千嘉不光把自己脫 光光了,而且還試圖蠱惑唐子傲也跟他一起這麼做。
  唐子傲額上青筋都出來了,雙手松了又捏,捏了又松:“你真的不鬆開?”
  “不松。”說著,千嘉還怕唐子傲一下拍開他,兩隻小手在唐子傲的背後使勁往裡夠,握在一起,緊緊勒住,兩隻腳也別到唐子傲膝蓋裡側,整個夾住他,然後得意洋洋的抬起下巴,一副,你能拿我怎麼辦的架勢。
  “不松就睡吧,別亂動。”唐子傲語調清淡,只是嗓音比剛才暗啞了許多。
  “好。”愕然了一下,以為要跟爹爹糾纏好一會才能答應的事情竟然這麼容易就鬆口了,千嘉開心的點頭。
  “別動。”唐子傲按住他上下晃動的腦袋。
  “爹爹,你怎麼不摟著我睡啊?”安靜了沒一會,千嘉忽然開口。
  唐子傲以往總是會把手搭在千嘉肩膀或者是腰間,輕摟在懷裡,可是今天,他兩隻手都不知道放哪裡去了,一個也碰不到。
  “想要我摟著,先把衣服穿上。”
  “小氣。”
  “睡吧,別鬧了。都快天亮了。”
  “爹爹,你那裡碰到我了。”又過了一會,千嘉說道。
  “哪裡?”
  “那裡!”千嘉略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
  “……”唐子傲一愣,右手迅速往下探過去,他渾身繃的很緊,一波波無法抵擋的熱氣在體內洶湧徘徊著,讓他根本無法分辨千嘉的話是真是假,因為他僵硬的已經感覺不到任何東西了。
  “哈……抓住了。”他的手伸過來,千嘉立刻哈的一聲將他手握住,往自己腰部一搭,然後屁 股往前一抬,唐子傲的手臂剛好圈了一圈,手掌搭到了床單上。
  唐子傲無奈中,手就這麼搭在那裡,等了一會,發現這孩子終於算是安靜下來,沒有其他小動作之後,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這孩子平時睡覺雖然喜歡黏著他,可是夜裡卻是老實的出奇,從來不亂動,不亂踢,安靜的很。所以唐子傲縱容著他在身邊,可最近,唐子傲卻日漸覺得有些煩躁,不是煩這個孩子的親近,而是自己心裡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氣息擾的他總是不安穩,時時刻刻都像是有什麼事在困擾,不得安寧。
  而今夜,這種感覺尤其強烈。
  唐子傲一邊想,這不是個一兩歲的小娃,可以光著屁 股在自己身邊睡覺,這麼大的孩子了,而且他對自己的感情……
  然後,又一邊勸慰自己,懷裡的身子,是自己的兒子,親生兒子。
  唐子傲一遍遍的對自己說,催眠一般的,也漸漸放鬆了神經,調整了一下姿勢,放好自己僵掉的脖子,也進入了夢鄉。
  一夜睡的並不好,唐子傲中間醒來幾次,每次醒來都會習慣性的低頭看看千嘉那邊的被子有沒有掖好,手中自然而然的就會觸到那細滑的肌膚,然後,又是一陣困擾。如此一夜,翻來覆去,唐子傲直到天濛濛亮,外面出現第一聲雞叫時,才算真正沉入睡夢裡。
鬧彆扭啦

  當天色大亮,朝霞已經散盡時,唐子傲才醒過來。
  眨了眨眼,翻個身習慣性的就要碰一下懷裡的孩子,確認他睡的還好好的,然後掖好被子起床洗漱。可是這做習慣了的動作,今天做起來就忽然不對了。
  觸手的不是褻衣溫軟的布料,而是細滑的光溜溜的皮膚,唐子傲的雙眼咻一下全睜,手掌像是觸到了什麼毒物,迅速跳開,還怕東西仍舊染在上面的輕甩了兩下。
  他這麼一動彈,一夜好睡的千嘉自然是醒過來,睜開眼睛,抓住唐子傲的衣領往上看:“唔……爹爹。”
  “恩,你接著睡,我起了。”唐子傲移開視線,想要把他的手拿開。
  “再睡會。”千嘉不依,不肯鬆開手,往前靠了靠,把撐起半個身子的唐子傲壓下去,然後掖了掖被角,打了個呵欠,又要接著睡。
  “鬆手,我起床。”
  “接著睡。”千嘉閉著眼睛,晃了兩下腦袋,嘴裡咕咕噥噥的。
  唐子傲額角的青筋都快要爆出來了,力氣小了,推不開;力氣大了,又怕傷到他。
  外面敲門聲響起,常文試探著喊了幾聲。唐子傲開口正要讓他進來,可是這要是進來,千嘉一抬頭,裡面片縷不著的樣子被人看到,簡直不知該如何解釋。他看了看天,比平常晚了些,常文擔心他,所以才過來叫一聲。唐子傲交代了幾句,就讓他去前廳等著了。
  “嘉嘉,起床。”唐子傲說話的那會就覺察到他的小動作,知道他已經清醒。
  “唔……”千嘉的兩條腿又來回蹭著,有意無意的總往唐子傲的身上靠。
  “起床。”唐子傲要揪住衣領往外拎,發現沒穿衣服,眸子一眯,移開視線,松松握住他後頸,像拎兔子一樣拎出來,千嘉半個上身都從被窩裡給弄出來:“起床,不聽話就挨打。”唐子傲另一隻手掌作勢抬高。
  “挨打?”千嘉睜開朦朧的睡眼,聲音有些剛起來的暗啞和軟糯。
  “是,快起吧。”唐子傲點點頭。
  “怎麼打?”
  唐子傲有些無奈,從眼角的餘光看到那孩子正準備往他身邊爬,他立刻伸開那只握著千嘉後頸的手臂,將兩人的距離再次拉遠,然後重複的說著:“快起。”
  “不起。”
  “不起我打你。”
  “你打吧。”
  唐子傲轉過頭,看著那個眼睛亮晶晶,閃爍著期待的光芒的孩子,一陣無語,這樣子,莫不是在想讓他打他?
  “爹爹?”
  “恩?”
  “你打呀。”
  “……”
  “你快點打呀!”千嘉被唐子傲捏著脖子,兩條胳膊撲棱著想朝他那裡靠近,卻怎麼也敵不過他的力氣,小臉興奮的紅撲撲的。
  唐子傲臉色暗下來,嘴角抽了幾下,終於把他放下,而千嘉果然不負唐子傲的猜測,在他剛放下來時,就立刻紮到他身邊,粘乎到他身上。唐子傲閉上眼睛,儘量讓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你到底起還是不起?”
  “恩,讓我想想啊……”千嘉故意拖長腔,上身趴在他胸口說著。
  “你知不知道我是你的什麼?”唐子傲問,仍舊閉著眼睛。
  千嘉聽了後,眼睛瞬間黯淡下來,不過只一下,他就仍舊開心的說:“你是我的唐唐。”
  “再說一遍?”
  “唐唐。”
  唐子傲睜開眼睛,不待千嘉反應過來,抓住他兩條胳膊,將他翻了個身,趴在床單上,狠狠一巴掌拍在他屁 股上,啪……
  清脆又響亮一聲。
  千嘉楞了一下,這一巴掌打的不輕,唐子傲放鬆了力道拿捏著分寸,是會讓他不受傷,卻又讓他感覺到疼痛的力氣,等到千嘉反應過來那巴掌真的打在身上,而且還“毫不留情”的時候,臉上一下漲的通紅,這會倒是有骨氣的很,咬著下唇,兩手緊緊揪住被子,不肯吭聲。
  唐子傲的手,抬起,落下。
  足足打了有十幾巴掌。
  他根本不敢去看這孩子,他怕一個不忍心看過去,就會再也捨不得打下去,於是,打到那光滑溜溜的小屁 股紅紅的,泛起一條條紅色的印痕時,他才停下,扭頭轉開,問道:“以後,還鬧不鬧?”
  千嘉不說話,唐子傲也強忍著不看過去,走下床,把整個被子都蓋到趴在床單上,頭扭向裡面的千嘉身上。他踩著布鞋,往身上套外衫,可是那手竟然不受他控制的開始抖了起來,不是很厲害,可是以前很輕鬆就扣上的布扣卻滑了幾下才扣上。
  穿好衣服後,那被子下面的孩子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唐子傲繼續洗漱,等到他把所有要做的事情做完後,被窩裡還是悄無聲息,他打開木門:“等下起來自己去找你娘,去她那裡吃午飯吧,我有事不回來了。”踏出去兩步後,又說了一句:“晚上會回來。”然後,關上木門。
  唐子傲去到前廳時,常文都快發飆了,一張臉呈現出鐵青色,雙眼噴火的看著那些站沒站樣坐沒坐樣的粗人們。
  因為他幫主子端過來的早點和沏好的熱茶都被這些人刮分了,縱使有心阻止,卻打不過這麼多,只能無力的站在那裡氣的渾身冒煙。
  他看到唐子傲走過來,簡直快要哭了,奔到他面前:“主子,你可起來了,我再去給你端些早點來。”
  當常文從廚房裡第四次端出來的早點總算順利的放在了唐子傲面前,他長籲一口氣。
  可是沒多久,他就發現今天的主子很不對勁,以往別人沒說幾句話他就很快能給出簡單明瞭的意見,但今天,他就這麼聽著,直直盯著手裡的那塊花瓣型的糕點看,直到別人問他話,才抬起頭,冷冷的要別人自己看著辦。
  大傢伙走出大廳時,幾個人把常文也拉了出去,訓斥了一頓,嫌他沒有照顧好主子,讓主子為了家裡的事兒操心。常文覺得非常委屈,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也許是昨晚上從皇宮裡出了什麼事或者有了什麼讓人煩心的消息,跟他完全無關啊。
  那幾人拍打著他的肩膀,捶著他胸口,張牙舞爪的要他小心照顧主子,然後揚長而去,常文氣的直哆嗦,明明一天到晚都是他在照顧,這些人就會在這裡說這種坐著不知站著的腰疼的話。
  他拉長一張臉走回前廳,奇異的發現平日議完事就回房屋或者是去武場的主子竟然還坐在那裡,他顛顛跑過去,坐在唐子傲身邊:“主子,你多吃點呀,怎麼半天了就吃了一塊?”
  碟子裡總共放了十塊糕點,還剩八塊,其中還有一塊讓唐子傲捏在手心裡,都快要散開了。
  “主子,你怎麼了?”常文探著頭問。
  “沒事,撤了吧。”
  “哦。”
  “對了,午飯就在這裡吃了,你讓廚房裡做好給我送這裡來就可以了。”
  “那要叫小少爺來嗎?”
  “不用。”
  常文一哆嗦,加快了步子離開大廳,他只不過問了一句很平常的話,就惹的主子朝他冷冷的瞪過來。到底是哪裡錯了啊,明明以前父子兩個天天在一起吃飯的。
  唐子傲用過午飯後,讓常文放下一壺茶就一個人留在書房裡看著手中的檔,竭力凝聚著心神,讓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內容上,儘量不被打擾,慢慢的,也能靜下心來,安靜審閱著。
  直到翻到最後一頁,幾條橫的用紅色印記劃上的字體出現,他凝結的所有思緒如同被紮破了的氣球,一下子消失不見了,腦子裡出現了早晨,那白嫩的小屁 股上,紅紅的甚至看起來有些腫的一道道痕跡,交錯著,跟這些紅色的印記重疊在了一起,在腦海裡不停出現。
  把手中的檔扔到一旁,抓過旁邊另一份,可怎麼也看不下去了,任憑他如何有自製力,卻是不能把心神放到這些文字上。反而是那孩子趴在那裡,雙手揪著床單不肯看他的模樣一直在眼前徘徊。
  唐子傲起身,打開門,剛才還故作沉穩的神情崩塌,臉上帶著焦急和不安,腳下的步子也快了不知多少,走著走著,他就乾脆腳下一點,施展輕功,朝臥房的方向奔去。途中幾個丫鬟,只覺得眼前黑影已閃,待仔細看,又什麼都看不到了。
  推開門,走進去。
  千嘉竟然還躺在被子裡,那小小的凸起,簡直瘦弱的看不出。唐子傲從出去到現在接近三個時辰,午飯都吃過了,他還在這裡滴水未進,唐子傲那點煩悶和焦躁早就煙消雲散。
  “嘉嘉,起來吃飯吧,是爹爹不對,讓我看看後面還紅不紅?”
  被窩裡仍舊沒動靜,就連呼吸聲都聽不到,唐子傲只能看到那露出的滿是黑髮的半個腦袋,心裡一慌,急忙扯開被子。
  屁 股上紅色的印子已經腫起來來了,高高的,有幾處還泛起了芝麻粒一樣的紫色,看起來分外驚心。
  唐子傲臉色一變,知道自己當時在氣頭上,下手也許重了,什麼話都沒說,匆匆起身去隔壁房間拿了幾盒藥膏。
  打開其中一盒,用食指挖出一塊,揉到了那紅腫的皮膚上,剛才還沒動靜的孩子,一下子抖起來,瑟瑟的,身上繃的很緊。唐子傲見狀,心下越發後悔,可是這個藥膏不揉開,達不到藥效,他只能狠下心來繼續用手掌來回摩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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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嘿嘿,忽然想惡搞個小劇場:

唐子傲緊緊抱著唐千嘉,幽深的眸子裡是熊熊燃燒的欲 望之火,他帶著暗啞的聲音響起:
“嘉嘉,我已經受不了了。”
千嘉聞言,震驚的抬頭,然後瞬間將頭埋進了他的胸口,肩膀不停的顫動。
唐子傲皺眉,以為驚嚇到懷裡的人,無奈的歎口氣,正要推開他,自己去滅火。
忽然,情勢突變
千嘉扒開衣服撲上去:大爺,快來嘛,人家早就等不及了。”

惡搞,不許當真 -_-#
原諒條件

  沒多久,千嘉整個背部都佈滿了密密的汗珠,唐子傲到最後幾乎下不去手,草草收回。
  那原本一道道縱橫交錯的紅痕經過這一番加了藥膏的揉搓,界限也不再那麼明顯,屁 股整個腫起來,紅的厲害,唐子傲看著不免心疼,清洗了手掌後,用溫熱的濕毛巾給因為疼痛而冒出一身冷汗的千嘉擦身子。
  仔細的,從脖頸到小腿,除了塗了藥膏的地方,整個背面都擦了幾遍,然後又讓人送了午飯過來。
  “吃點東西,來。”唐子傲知道他在賭氣,不肯說話,只能主動拉起他兩條胳膊,把他挪到自己身上趴著。
  千嘉撇開頭,雖然由著唐子傲動作,但就是不吭聲。
  “來,剛做好的菜,是你愛吃的蓮藕。”唐子傲用勺子伴了點米飯送到千嘉嘴邊,卻被他一側頭,緊抿著嘴巴躲開。
  如此反復幾次,唐子傲知道了他的決心,放下勺子,把他往上拉了拉,靠到自己脖子間,下巴抵住那鬆散著沒有束起發的頭頂,哄著:“爹爹剛才在氣頭上,下手重了,嘉嘉別生氣了,吃點飯吧。”
  千嘉還是不說話,只是挪動了一下脖子,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算爹爹錯了,不,就是爹爹錯了,吃飯可好?”
  唐子傲一隻手攬著他,另一隻手給他縷順淩亂的散在背後的髮絲,一遍遍,耐心的哄著。
  “嘉嘉?”
  僵持了好久,唐子傲覺得自己已經把所知道的道歉的話語都說了個遍,仍舊得不到一點回應,他歎口氣,無奈的說:“嘉嘉要如何才肯說話,吃飯?”
  這下總算是有點反應了,千嘉哼了一聲,憤憤的說著:“你打我打的很疼!”
  “是,爹爹不該。”
  “疼的厲害。”
  “對不起。”
  “我心裡難受。”
  “是爹爹不好,讓你難過了。”
  “那,你要我原諒你,也是要有條件的。”
  唐子傲鬆口氣,只要開頭提條件就行,他應答道:“好,嘉嘉說吧。”
  “你先答應我,不答應我就不說。”
  “好,答應你。”
  “不反悔?”
  “不反悔。”
  聽到唐子傲的保證後,好一會,才吭吭哧哧的說:“我要你,在我十六歲生日的時候……跟我行肌膚之親。”說到最後,聲音低的幾乎都聽不清,千嘉只覺得臉上熱的幾乎快要冒煙,臉都不敢抬起來。
  等了一會,卻沒有聽到爹爹的應答,心下一陣強烈的委屈襲上,眼淚聚結,就在要往下掉的時候,唐子傲忽然說話了:“你在說什麼?”不是沒聽到的疑問,而是不願相信,不願承認的無奈。
  他這樣一說,千嘉剛才那害羞又不好意思的心情一下子散去不少,他大聲又說著:“你懂,你懂什麼意思,就是那個意思,你到底答應不答應?”還怕人不答應,趁機威脅:“你不答應就算了,以後都別管我。”
  他忐忑不安的等著,哪知唐子傲這會根本不吃他這一套,輕輕推開他,將他小心翼翼的又放回了床上趴著,聲音低沉又凝重:“不行,換個。”
  千嘉聽著,眼淚唰一下就掉下來,哽咽著說:“不答應就不答應,我才不稀罕……我也不想要你呢。我知道,反正你瞧不起我,嗚嗚嗚……反正我就是個從小都沒人疼愛的孩子,反正我是個連女孩子都不能娶,孩子也不能生的無用之人,反正沒有人是真心疼愛我喜歡我的,我還不如,我還不如去死……”
  千嘉在那裡胡說八道,唐子傲站在一旁聽著,臉色黑的跟鍋底都快沒區別了,到聽到最後一句時,巴掌一伸,恨不得一掌打下去,在半空中停頓了一會,終於還是收了回去。
  “好,我答應你了,快起來吃飯吧。”
  那些胡言亂語就是受了委屈的鬧彆扭而已,唐子傲覺得他還是個孩子,半年後的生日,還很遠,到時候,不定他就忘記了,也不定他喜歡上了別人。
  目前的難題就是要讓他吃飯,然後別把憋屈悶著。
  “你真的答應?”千嘉抬頭,眼裡含著淚,鼻頭紅紅的,傻呆呆的望著唐子傲。
  “恩,是的。”唐子傲拿過手帕放到他鼻子下麵:“擤。”
  千嘉把鼻水擤出來,又問了一遍,唐子傲只得又答應一遍。
  似乎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千嘉楞了好一會才興奮的笑起來,兩隻手撐在唐子傲上身,哆哆嗦嗦的就要往床下面走。
  “你要什麼,我給你拿,先別下床。”
  “我要紙筆。”
  唐子傲明瞭他的意思,頗有些好笑的把宣紙鋪在了床上,下面墊上幾層巾帕,然後把毛筆蘸好墨遞給他。
  千嘉拿著毛筆,想了一會,才落筆。
  “給你,簽名,按手印。”寫好後,千嘉把第一份遞給唐子傲,然後繼續寫第二份。
  唐子傲接過來,看著上面的字:今,唐子傲答應唐千嘉將於其十六歲生辰之夜與其行肌膚之親,即,夫妻之間的周公之禮,以此證明,不許反悔。
  下面千嘉已經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旁邊留了個空,等著唐子傲填上。
  “爹爹,拿來印泥啊,要按手印的。”
  “好。”
  用食指按上印泥,在自己名字下面按上手印,兩份都這般弄好後,唐千嘉把他們鋪開在床上,樂的眼睛都眯成一彎月。
  “以後你要是敢反悔,我就……”千嘉想了一會,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適,重重的威脅:“你要是敢反悔,我就不饒你。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好好,那現在吃飯吧。”
  “恩,爹爹喂。”
  千嘉把兩份分開,一份遞給唐子傲,一份壓在了枕頭底下,決定今天下午等唐子傲不在時去藏好。
  “吃那個,不吃蓮藕。”
  “五花肉?”
  “恩。”
  “不能光吃肉,要多吃菜。”
  吃了最後一口,唐千嘉揪住唐子傲的衣領把他拉下來,順勢印上那薄唇,接著大膽的把舌頭探進去,胡亂的攪動一番,把兩人的口水換過來換過去,直到滴滴嗒嗒的要往下滴時才不舍的鬆口,還因為得逞了而得意的揚起下巴,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唐子傲。
  唐子傲嘴裡還留著那帶著飯菜的味道的舌頭的儒滑觸感,雖然他不是個很重 欲的人,可是對這個孩子幾乎是一點技巧一點含量也沒有的親吻,他甚至有一瞬間有反被動為主動的意圖,以便好好教育這個孩子,什麼樣的親吻才會讓人覺得舒服覺得昏昏欲醉,才算得上真正的親吻,可他只一下就被自己這個奇怪的想法給驚到,看著眼前粉紅色帶著誘人光澤的唇瓣,讓他覺得有些煩躁,移開視線,故作冷靜的輕斥了一聲。
  趴在床上一個下午,千嘉整個屁 股都覺得火辣辣的熱,幾次都忍不住想用手摸一下,抓一把時,都被唐子傲阻止,雖然一直趴著,很不好受,連翻個身都不行,可是千嘉仍舊覺得這頓打,挨的很是值得,因為得到了爹爹一個承諾,想到此,就在床上偷笑個不停。
  唐子傲開了半扇窗,給屋內通通氣,他就坐在床頭上,看著手裡的書,不過幾乎整個心神都放在了千嘉身上,唯恐他一個不小心抓上去,破了皮會疼的更狠。
  有唐子傲陪著,千嘉也不覺得無聊,兩人就在房間裡待了一個下午,不是說幾句話,大多是唐千嘉說,唐子傲聽,有時也回答幾句。
  “爹爹,你和娘結婚是不是跟皇上想利用你有關係啊?”
  唐子傲不回答他也不在意,繼續在那裡猜測:“那不是說那個什麼劍譜已經被燒毀了不見了嗎?而且都過去了這麼多年,為什麼皇上又忽然找到我們家,讓你和娘親在一起了呀?”
  “別管這麼多。”唐子傲拍拍他的頭。
  “給我說啊,我又不是不懂。”千嘉翻個白眼,覺得爹爹瞧不起自己。
  “恩,皇家之人也是不確定有沒有消失的,畢竟這個東西口口相傳也不是不行。”
  “那,皇家都已經丟棄唐家多年了,為什麼又在這一輩忽然想用到了?是不是天下又要不安定了?”千嘉擔憂的問。
  “沒有的事,只是……”
  “如何?說啊,我不告訴別人。”
  唐子傲笑笑:“太過於鼎盛,沒有了外憂內患,皇室中的人就將所有精力都放在了那個位子上,難免有一番腥風血雨。”
  “是有人跟太子哥哥相爭吧?”
  唐子傲不說話。
  “那為什麼皇上不確定我們有沒有劍譜了,還是要把你和娘湊在一起啊?”
  唐子傲看向窗外,眼睛裡露出幾分淒涼和無奈,閉上眼睛,靠在床頭上。
  千嘉見狀也不再多問,趕緊放下剛才還不停纏弄著的爹爹的頭髮放開,體貼的依偎到他身旁,安靜的靠著,給他無聲的安慰,仿佛在告訴他,你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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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惡搞小劇場二:

唐子傲架起嘉嘉的兩條腿盤在腰間,腰部一挺,就要往前衝刺。
“等下……”千嘉困難的說。
唐子傲停下,臉上因為忍耐而佈滿了汗珠。
嘉嘉回身,從枕頭下拿出一個東西遞給他。
“別忘了杜 蕾 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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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將變

  近幾日,京城一片緊張,行走在路上之人各個都是神色匆忙慌亂,戒備而小心,天色將黑還不黑時,街巷店鋪空無一人,一片死寂。
  上月,才剛過了四十五歲壽辰的皇上忽然病重,竟連早朝也不能去上,日日臥在床上,貴重藥材不間斷的送進寢宮,可是好消息仍舊沒有傳出,尋常百姓無法得知具體消息,只能口耳相傳,靠著幾個在朝中官員府邸之內做奴僕的親戚來打探。
  皇上從二十三歲即位開始,多年來,一直給人慈君的印象,老百姓別的不懂,讓他們平安度日,少納稅,少徵兵,少打仗的皇帝那自然就是好皇帝,對於這個還正值壯年的皇帝,還是希望他能平安度過難關,順利康復的,多少人在家裡添上香爐,燃上香火,禱告上天,保佑當今皇帝。
  這個緊急的時刻,卻偏巧太子殿下不在京中,皇帝壽辰後,派遣其去遙遠的邊疆和當朝大將軍仇將軍一起鎮壓時不時來邊境欺壓挑釁的妎雷國,恐怕這時也就剛剛到達邊境。
  當時皇帝在朝堂之上告知邊境之上進來流竄搗亂,邊境村莊百姓深受其害,需要加派人手,並帶上大批藥材,布匹,和生活用品,問道有無人願意親自前去時,不少官員舉薦了太子,人人言道:太子代表著除了皇帝以外的最高榮耀,仇將軍二十多年駐紮邊關,忠心耿耿,太子理應為國為民,感謝他多年為國保衛了安寧。
  當時黎丞相出列,卻堅決反對太子,他舉薦了二皇子,他認為太子不能以身犯險,理應安全待在京中,確保萬無一失。
  經過一番爭議,皇上還是決定了由太子前去,帶去了大批所需用的物品。
  自太子走後,皇帝由原先的小風寒,漸漸病重,一直到後來,床都無法起。
  他身邊只有黎貴妃以及二皇子能得以近身,其餘皇子和嬪妃都沒有資格探望,黎貴妃以人多擾皇上恢復為由,將所有人阻擋在外,那些皇子妃嬪們只能日日守望在宮門口,靠著從裡面端藥換藥出來的太監和丫鬟們口中得知一點風聲,無數人咬牙暗恨,可是沒有一人能撼動黎貴妃和二皇子以及其背後的黎氏家族的勢力,只能忍氣吞聲,期望著皇上能扛過這一關,重新振作,將這些人打垮壓倒。
  黎貴妃和二皇子此番明目張膽,遭到了不少人的彈劾,雖然沒有了早朝,但日日的那個時辰,還是由皇上親自授命的三朝元老蘇太傅來主持的例會時間,不外乎將近些日子發生的大事記錄下來,等待皇上歸來處理,這個過程中,沒有了皇帝,很多人說話更是由著脾性,黎丞相素來看人高高在上,這些日子,不少年輕的官員隱隱對他說了黎貴妃的不妥,並進而牽扯到二皇子。
  黎丞相明面上不做回答,只是高傲的拂袖而去,可沒多久,這些官員不是外調就是發配。一時間,幾個赫赫有名的武將和六部之中的高官都站到了黎丞相那一方,除了幾個中立派和跟蘇太傅一樣的年老資格也老的官員,整個朝堂之上,數他一派風頭正勁。
  所有人都明白,到了這個時候,已經不是派別之爭,而是,那個至高位子之爭,太子自從皇后死後,無依無靠,僅僅只有一個駐紮邊關的舅舅仇將軍,再無其他親人。而仇將軍似乎無意這些黨派之爭,只是安心守在邊關,對於這個外甥不聞不問。
  太子這些年在宮中甚至是在民間和官員之間都很低調,無功倒也無過,未免平庸了些,而二皇子身後的黎貴妃以及龐大而盤根錯節的黎氏一派,讓囂張跋扈的二皇子有著其他皇子無法擁有的資本。
  皇上一日一日沒有消息,御醫和隨身侍衛都待在那個宮中,無人出,也無人進。有什麼需用的東西,一律讓人派送到宮門口,由裡面的侍衛接應。戒備森嚴到朝堂上人人自危。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多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唯恐一個不留意就成了這場鬥爭的犧牲品。
  多少人期盼著太子的回歸,可邊境之上的問題沒有解決前如果他回來了,定然會被二皇子一党抓住小辮子……皇上吩咐辦理的事情沒有辦好就提前歸京,是為抗旨不遵。
  最近幾日,天色一黑,就嚴禁百姓出門,聽到任何動靜都不允許出門查看,違者一律當場處斬。弄的人心惶惶,不得安寧。年齡大些的老爺子們都在念叨著,天下將要大變。
  而不論外面如何紛亂,唐府之內仍舊有個安靜的角落,讓整日裡神經繃緊的唐子傲能放鬆下來。
  最近幾日,唐千嘉漸漸勤奮起來,早晨散步後的那一個時辰的練劍時間讓他自動自覺的改成了一個半時辰,而且,下午吃過飯後,連午覺也不睡就匆匆叫人去接老大夫,勤奮認真的跟著他學習煉藥製藥。不論是辨認,研磨,還是搭配,唐千嘉都學了個差不多。接下來就是將搭配好的藥材煉成藥丸,藥膏。
  醫學和毒學是不分家的,有的藥材即是救命的,也是致命的。兩樣想要分開是完全不可能的。老大夫把他多年心得整理成了一個小本子,交給了唐千嘉仔細研究,他在旁邊予以指點。唐千嘉自從拿到那個之後,興致高昂。一個治病的方子寫好後,除了熬成藥汁給病人服用外,還可以做成藥丸方便平日出門送服,當然,包括哪些蒙汗藥,或者是各種各樣的毒藥,都是要經過反復的實驗才能拿捏的准用藥的度量。
  不經過驗證,就是神醫也不知藥效,所以,那些做成的蒙汗藥,癢癢粉,還有讓人渾身過敏起疙瘩的等等惡劣又沒醫德的藥物都讓唐千嘉經過多日研究,背著老大夫做出來。平日裡,他拿出來呈現到老大夫面前的,都是去風濕,治鼻塞,通血脈的,老大夫連連誇獎,鬍子翹的老高,只誇畢生所學總算是後繼有人。
  那些偷偷做出來的東西藥效如何,唐千嘉不敢拿出來讓經驗豐富,只靠看和聞就能辨別出藥物藥效的老大夫查看,他只能另想他法。
  可他每日都大門不出,目標沒有其他人,也就只能在唐府之內尋找,當然,他才不捨得讓唐子傲以身犯險,所以,那些每日裡都要來唐府商討事宜的手下們就遭到了暗算,包括那個大大咧咧的石磊還有幾個愛看玩笑,每次都要嚷嚷著給唐子傲說一房妾室的男人們,都有份。
  千嘉將做好的藥粉放在袖筒裡,一大清早剛剛跟唐子傲去小竹林裡散完步回來,就急忙跑到前廳去,趁著那些人還沒來時,就幫著常文張羅茶水。
  常文雖然奇怪他今日如此勤快,可是看他忙裡忙外的幫著倒熱水,燙茶壺那興致勃勃的樣子,也沒有打擾,只是隨時注意,免得千嘉被燙到後,主子又來找他算帳。
  常文早就變的聰明了許多,以往準備一壺茶,主子還沒來到,那些個粗人渴了都對著壺嘴往自己嘴裡倒,直把他噁心的跟吞了蒼蠅一樣,所以他現在每天都準備三個茶壺,一個是唐子傲專用的,另外兩個是留著讓他們糟蹋的。唐千嘉擺著虛心求教的姿態問准後,將兩個外人用的茶壺多燙了幾遍,還親自抓了茶葉放進去。那個大方,讓常文心疼的直抽抽,這茶葉可貴的很啊。
  那些人在外面時,那是一個小心謹慎,可是在這裡,根本不管不顧,端起茶壺,倒進杯子裡就牛飲,還有幾個沒吃早飯的就跟常文要糕點吃。
  常文鐵青著臉,一點好氣都不給,可還沒等他把糕點從廚房送過來,大廳裡的人就拼命往外擠,朝著茅房的方向直奔而去,沒占上坑的在外面抱著肚子,臉上扭曲的厲害。常文立刻明白了,這是拉肚子。在那裡嘲笑不已,可沒得意一會,那些泄完的人都用能嚇哭小孩的表情,抽出腰間的佩劍,直朝他刺去。
  一時間,唐府之內,熱鬧的緊,沒有人注意到那個長的精緻漂亮的少年正皺著好看的眉頭低低呢喃,配方哪裡錯了,怎麼癢癢粉成了瀉藥了?
  結果,一天下來,受害最嚴重的,莫過於常文,遭到所有人的仇視,並被冠上了敢做不敢當的小人之稱,可憐他有冤無處伸,只能張牙舞爪污蔑他的人鬥爭到底,堅持聲稱這些人是罪孽做多了才得到了報應。
  一邊琢磨著配方,唐千嘉一邊牽著唐子傲的手走回房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他從娘親那裡剛回來,就碰到了唐子傲,開心的粘上去,牽住他的手往回走。
  吃過飯,他難得沒有纏著唐子傲東聊西扯,捧著醫書坐在書桌旁邊仔細查看著,並不時記錄幾段文字,眉頭一會鬆開一會擰緊,唐子傲坐在床頭,捧著一本書看,房間裡,安詳靜謐,只聞燭火劈啪聲,和紙張翻頁聲,暖黃色的光芒中,唐子傲看著眼前那纖細瘦弱的背影,表情柔和下來,這一刻,美好的讓他就想永遠就這麼待下去,只有兩人,外界那些紛擾從此再無糾葛。
  天不從人願,他還沒來得及想更多,一人腳步聲漸近,敲門聲響起:“主子。”
  唐子傲放下書走過去,常文一臉凝重的看著他,趴在他耳邊小聲道:“太子的信”
  “走。”回頭看了看依舊專注著醫書的嘉嘉,唐子傲回身:“嘉嘉在這裡看書,爹爹出去一會,馬上回來。”
  “唔,去吧。”唐千嘉抬頭,燦然一笑
再次被擄

  一個身穿深藍色布衫的男子坐在大廳裡的椅子上,一雙眸子焦躁不安的四處張望,渾身繃的很緊,在見到常文和唐子傲走來,他急忙起身,眉頭緊鎖,神色鄭重的把手伸進衣襟裡,掏出一封信遞給了唐子傲。
  信封上面寫:姑姑姑父 親啟
  那人看了常文一眼,猶豫著想說些什麼,唐子傲見狀:“無妨,直說就是。”
  “是,主子要我提醒唐當家的,看完信後要燒掉。別的,都在信裡交代了。”
  “恩。”唐子傲點頭。
  “那告辭了。”那人抱拳。
  “辛苦了。”
  那男子站在大廳入口處,戒備的探查了一下四周,然後回身跟唐子傲點了點頭,幾個跳躍就消失在原地。
  拿著信,唐子傲坐到椅子上,招手要常文去後面的那個小院叫薛婉儀過來,既然信封上寫著兩人親啟,自然不好自己一個單獨先看。
  常文來到後院薛婉儀居住的小院時,她已經梳洗完畢,正準備休息,聽聞是太子書信送來,匆匆穿了件衣衫就跟著常文走去前廳。
  薛婉儀拿過信,還是沒有拆封的。
  “你拆開就可。”唐子傲說道。
  薛婉儀對著燭火看了看,從一側撕開,把薄薄兩張紙從裡面抽出來。她同唐子傲之間恭敬有禮,一起看信這種親密之事,斷然是做不出的。唐子傲端起一杯茶水,細細品酌,薛婉儀見狀,展開信,一人先讀。
  薛婉儀經過了一路的小跑,臉上本來是泛起了一絲紅暈,但現在看著手中的信,卻是愈加蒼白,到翻開第二頁時,手也忍不住抖動起來,強撐著看完後,她咬著下唇,把它推給唐子傲。
  裡面沒有寫太多關於朝堂之上的事情,畢竟他不願讓唐家過多牽涉其中。
  他在信裡先是提到自己如今在邊關,自己的親舅舅仇將軍身邊,一切安好,沒有任何問題。而對於皇上的病重和黎貴妃不許任何人進去探望的情況,太子說他心中有數,要薛婉儀夫婦二人不必憂心皇上的狀況,什麼也不用做,也不許去冒險或者是試圖做什麼事。
  他現在最擔憂的便是唐家,因為他不再京中,皇上又病重,唐家裡有一個公主,一個唐氏劍譜的繼承人,就算是唐家人一點錯也不出,也是會讓那些人放心不下,始終如鯁在喉,不除去,不能安心睡個好覺。太子在心中反復提及關於千嘉的事情,讓他們夫妻二人好好商議,究竟是三人一同離去還是把唐千嘉一人送出去,他們夫妻二人留守京城,避免二皇子一派到時候一人也見不到,反而是疑心更重。太子在信尾要他們根據具體狀況好好處理,萬一出現任何意料外的情況,千萬不要輕舉妄動,耐心等待他回來,他會儘快把事情給解決。
  唐子傲看完信,放到燭火上,直到燃盡才扔下,輕輕敲打著木桌:“你帶著嘉嘉去我早些年置下的別莊去躲躲,到一切解決了,我再去找你們。”
  薛婉儀低著頭,好一會才說道:“不行,我們兩個離開不妥,還是你帶著小嘉離開,我留在這裡,好歹我也是皇親,他們不會如何的,更何況我沒有功夫沒有權勢,他們想利用,也無從下手。”
  “就是這樣才不能留你,我們二人離開,他們抓住你然後用你威脅,到時,一切都處於被動的狀態下。”唐子傲說話毫不客氣,沒有留一點餘地,薛婉儀倒也一點都不介意,她皺起眉,又想了一會:“也許我們根本無足輕重,黎貴妃及二皇子在這緊要關頭根本想不到我們唐家的事。”
  “這樣更好,不過預防是肯定要做的,事不宜遲,你收拾一下,明早就帶他去。”雖然說二皇子他們根本無暇顧及唐家是再好不過,可曾經的約定黎貴妃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就上次皇上邀請他們去宮中宴席並當著黎貴妃的面說出用不再需用唐家的話來看,他們很可能不會善罷甘休。目前的穩定狀況只是他們暫時空不出手,等到朝堂之上那些反對勢力都清除個差不多時,就會是他們了。
  唐子傲近日也是多為此事憂慮,他不斷派人四處打探關於皇宮之中的事,可知道的也都是些週邊的消息,根本打探不到真正的消息,他前些天冒險夜探皇宮,可黎貴妃和二皇子下了大功夫,守衛在皇帝寢宮外的高手各個都是頂尖的,且屋頂,樹叢,圍牆旁,都隱藏了不少訓練有素的弓箭手,夜色中,冷冷的寒光不時閃現,唐子傲要想不驚動任何人成功潛入也並非不可能,可他不確定這裡面是不是有更大的陷阱,而且想到那個還在家中酣睡的孩子,他覺得愛惜自己的身體,讓自己活的好好的,對那個孩子來說,是更大更好的保護。
  就這樣,這些日子一直是絞盡腦汁,卻思慮不到解決方法,今日看了太子的信,讓他下了決心,縱然唐家對他來說是個沉重的包袱,可他還是必須要盡全力守衛。
  “走吧。”唐子傲起身,不知為何,想到明日千嘉要跟著薛婉儀離開,雖然是再安全不過的方法,可是他心裡總是覺得煩躁,一股說不出的火氣在心頭徘徊,而且更糟糕的是,他現在覺得滿心的不安和惶恐,想到那個單獨留在房間裡的孩子,他恨不得立刻飛過去看看他。
  薛婉儀雖然也不滿意這個解決方法,可一時之間也想不到更好的,滿腹心事的走在他身後。
  來到要分叉的路口,薛婉儀猶豫了幾下,開口:“小嘉睡了沒?”
  唐子傲楞了楞神才回答:“我出來時還沒睡,今日鬧騰了一下午,折騰的石磊他們幾人拉肚子拉好久,剛才還在仔細研究那個藥方究竟哪裡錯了呢?”說到這裡時,唐子傲不覺帶了點寵溺和縱容,嘴角也跟著微微翹起。
  薛婉儀聞言繃緊的神色也松了不少,微微笑著說:“我去看看他,我這會心裡有點不踏實。”
  “好。”唐子傲明瞭她的感受,他這會也是覺得心懸了起來。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待到拐彎後,看到那依舊亮著暖黃色光芒的小屋時,都露出會心一笑。
  可沒走進兩步,唐子傲渾身一僵,戰在原地,頓住了腳步,臉色瞬間發白,死死盯住那燭光搖晃的視窗,原本坐在那裡的身影不見了,而且,他感覺不到這裡有人的氣息存在。
  薛婉儀走了兩步發現唐子傲停下,回頭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也跟著變了臉色,哆嗦著嘴唇,她輕顫著問:“怎麼了?”
  唐子傲顧不上回答她,疾走幾步猛的推開門。
  裡面空空蕩蕩,一股冷徹骨髓的寒氣鑽入唐子傲的體內,讓他幾乎無法抑制牙關的顫動。那本醫書還是在那裡翻開著,旁邊鋪開的宣紙上,是唐千嘉清麗的楷書抄寫的幾處關鍵之處,在最後一個字上,一滴濃濃的墨汁暈染開來,毛筆滾落到旁邊,讓鎮紙給擋住才沒有跌落到地面。
  “小嘉呢?”薛婉儀的聲音尖銳又刺耳。
  唐子傲閉眼,一個字也說不出,腦子裡是自己臨走時,那個孩子對自己的燦然一笑,他清脆的聲音還回蕩在耳邊:“唔,去吧,去吧,去吧……”
  “小嘉呢?”薛婉儀軟倒在地上,再次質問。
  唐子傲走出屋門,跳到樹上,四處望瞭望,在看到角落處時,急忙奔過去,一個身穿黑色夜行衣的男子神色平靜的躺倒在地上,呼吸平穩,正常,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般,唐子傲蹲下,摸到他後頸,一根冷硬的東西刺進了他脊椎骨裡面,把他身子翻過來,唐子傲小心的把銀針拔出來,放到鼻下嗅了嗅,皺眉,竟然是葵麻羅,頂級迷藥,瞬間致人於幻境中,對於周遭一切都毫無知覺,並于半刻鐘後睡倒在地上,睡夠十二個時辰醒來,什麼印象也沒有,這種迷藥因為原料難得,世間少有,要不是早些年唐明軒得到過一些讓唐子傲辨認過,他也不知道有這種東西的存在,遇到這種情況,不要說是這個暗衛,就算是自己也不一定能抵抗的了,他朝周圍看了看,處於射程中的那座小小假山在夜色中陰暗灰沉。
  定定看了一會,他握著銀針往回走,薛婉儀跌跌撞撞走出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小嘉呢?”
  “被人帶走了。”
  啪……薛婉儀巴掌打過去:“你怎麼照看的?”
  唐子傲不語,眼裡的哀悸不亞于她,冷硬剛毅的臉半側著看向遠方,在夜色中,竟然脆弱的好似不堪一碰,薛婉儀眼眶裡抑制已久的淚水終於掉出來,她搖搖頭:“對不起,我……”
  “我知道,不必多說,你照顧好你自己,我不能分心了。”唐子傲說罷,匆匆朝外面走去。
  薛婉儀再也顧不得什麼禮儀,大聲哭著跪倒在地上,不停捶打著自己的大腿。她有什麼資格怨唐子傲沒有看護好小嘉,究其原因,還不是因為他們薛家才導致了孩子的被掠,小時候就是,現在救了回來,竟也還是。
  薛婉儀最後哭的兩眼什麼都看不清時,月亮已經升到頭頂,淡淡的光芒灑在地面,柔和又冰冷。她抬頭望著那暈成一團的明亮物,從地上爬起來,揉著已經酸麻的膝蓋,艱難的走進了唐子傲的房間,坐在桌旁,輕輕撫著那張宣紙,那一筆清麗的正楷簡直就跟小嘉一個樣,漂亮,精緻,卻又在每個字尾調皮的翹起,像足了他的脾性。薛婉儀流著淚,一遍遍的來回撫摸著那些字:“如果娘死了能換回你的平安那該有多好啊!”她喃喃低語。
故人出現

  唐千嘉迷迷糊糊的醒來時,習慣性的就想往旁邊靠,然後依偎到那個熟悉的懷抱裡,可他一轉身,渾身酸軟無力,光是動了動胳膊,就費盡了他全身的力氣。慢慢睜開眼睛,抬頭,華麗繁複的頂賬,還有那軟煙羅,千嘉黑眸一閃,眼珠開始不安的四處張望。
  這裡不是唐府。
  等了好一會,力量才慢慢回身,他撐起身子坐起來,皺著眉頭看了看身上的衣衫,大紅色的,就像是曾經在七雅樓裡穿過的,極盡奢侈的剪裁和繡工,軟如水的綢緞。
  最主要的是裡面不著寸縷的感覺,讓他覺得非常非常不好。
  他揪住兩邊的衣襟往裡面攏了攏,把腰帶系緊,包裹的嚴實,然後穿上鞋子就來到門口。
  輕輕開了下門,不意外,是從外面被鎖上的,歎了口氣,他沮喪的坐回桌旁,呆坐了一會,把下面壓著的一層紅色的床單抽出來,然後牙齒和桌腿並用,撕成一塊塊方正的布,鋪開在桌上。
  接著細細研起了凝固了的墨,桌上並沒有毛筆,他眼珠子轉了轉,乾脆把食指放進去,沾了點墨,繃緊小臉,抿著嘴唇,認真的在白布上寫起字來。
  一邊寫,一邊嘴裡念叨著什麼。
  寫完後,他長吐一口氣,把手洗乾淨,重新躺回床上,哼起了小曲,腦袋還不時的搖晃兩下,半眯著眼睛,一副陶醉不已的模樣,可他身形瘦小,那身紅色冶豔的衣服穿在身上,卻成了一個硬充成公子哥去嫖 妓反有可能會被人嫖的小樣,讓人覺得又想笑又不捨得移開視線。
  門從外面被推開時,唐千嘉並沒有回頭,也沒有表現出多麼驚訝和恐慌的神情,他依舊哼著歌,右手還在自己大腿上有節奏的打著拍子,合著曲子。
  腳步聲漸近,那人已經來到他身後,他正好唱到結尾處,纏纏綿綿,淒淒哀哀,一個低歎,以顫音結了尾。那人剛好走到他身前,千嘉睜開晶亮的雙眼,嘴角微彎,開心的一笑:“蘇老闆,你來啦!”
  蘇介挑眉,顯然是有些好奇他的反應,就算他不是事事愛驚天動地自怨自艾的孩子,可是被抓來這裡,他竟然一點惶恐和不安都沒有。從唐千嘉一醒來,他就從外面觀察著他,見他除了最初的驚訝之外,一點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跟自家一樣不客氣,還以指代筆,寫了很多東西。
  蘇介走到床邊坐下,還是那副親密又疼惜的樣子:“怎麼知道是我的啊?”
  “恩,看這裡的裝飾就知道是老闆了,跟我以前住的小屋差不多,都是這種耀眼的紅色,還有繁複的紋飾。”
  “聰明的孩子。”
  “謝謝蘇老闆誇獎。”
  蘇介抬手,摸上千嘉的臉蛋,微微皺了眉:“那個藥不接著吃,臉部的輪廓都要長出來了,這下可要不漂亮了啊,怎麼辦啊,紅衣?”
  他三十多歲,眼角處已經有了細細的紋路,可是他這麼一皺眉,卻仍舊有種讓人覺得像疼惜的感覺,風韻十足。
  千嘉對他扯開一個大大的笑:“蘇老闆,你是說紅衣現在不漂亮嗎?”他說完還不滿意的一嘟嘴。
  “哪裡哪裡,紅衣是我這些年教出來的孩子中,頂尖漂亮的了,不過,要是能堅持吃那個藥就好了,可惜啊,以後再長個三五年,等小鬍子都要冒出來時,我看你怎麼辦?”
  “沒事,我爹爹養我的。”唐千嘉一挺胸脯,拍了上去。
  “哦,那個兩次丟失了你的沒用的男人啊。”蘇介充滿了諷刺意味的笑。
  “好歹算是個男人,可不比某些人,一輩子都做不得男人了。”千嘉上下打量著蘇介,露齒一笑,小臉傻乎乎的,透著單純,可是那說出來的話語,卻是一點不單純。
  蘇介臉色立變,揚起巴掌狠狠扇過去,可今日的唐千嘉早不是昨日的紅衣,他一低頭,然後側腰,趁著蘇介身子靠過來的瞬間,趁勢打在了他的臉上,清脆一聲。
  幾年的身體鍛煉和劍術的修煉不是沒有用的,千嘉迅速從床上跳下來,光著腳丫站到了桌旁,笑眯眯的說:“對不起,蘇老闆,我這些年練劍形成了習慣性的反射,對於刺過來或者打過來的東西,我總是會反擊回去。蘇老闆,你就饒了紅衣吧,紅衣不是故意的。”
  他一臉無辜的站在那裡,可憐巴巴的說著,可蘇介分明看的清楚,那雙黑亮的大眼睛裡寫滿了戲弄和興奮。
  蘇介咬牙,他當真一點不怕,竟然這麼信任那個男人,有恃無恐到這種地步?
  蘇介細皮嫩肉的,千嘉那一巴掌雖然力道不重,可也留下了淡淡一個印,他捂在那裡,等著千嘉看了一會,忽然大聲笑起來:“不錯,你這孩子,當年就比別人聰明,從來不反抗,有什麼命令吩咐,就算再屈辱都會做,所以蘇老闆我向來是很喜歡你的,喜歡到有數次想違抗上面的命令,將你藏起來,等將來我退出後,帶著你去一處地方,做我的乾兒子。可我還算清醒,沒有那麼做。
  可如今,你落到了這裡,不是該審時度勢的裝柔軟扮單純的嗎?怎麼這麼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可是不好啊,這樣最容易遭到人的蹂躪和虐待了。
  你可知今天我又被派來看慣你的原因嗎?”
  唐千嘉搖頭:“不知道,也沒必要知道。”言語間,盡是篤定。
  “哎……你這孩子,原本老實些,我應該可以讓你少受些罪的,可你偏偏這個倔樣子。”
  “蘇老闆,我知道你對我好,我也知道,你不是一個純粹的壞人,可你的主子對我來說,就是個大大的壞人了,而且,你老是聽他們的話,使勁兒想折磨我。”千嘉有些孩子氣的撇撇嘴,然後繼續說道:“蘇老闆,你放心,以後等你們老大垮臺了,我一定叫人放了你,給你找個安靜的小村莊,安度晚年。”
  “哈哈……”蘇介輕笑,眼中閃爍出隱隱的光芒,卻不是剛才的嘲諷和蔑視,他抬頭輕歎一口氣:“這麼相信你會平安離開這裡?”
  “相信啊,爹爹一定會來救我的。”千嘉重重點頭,一點害怕都沒有:“而且,我不是以前的紅衣了,我是唐千嘉,我是唐家的人,我不是那個無依無靠,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只能茫然無助的活著的孩子了,我是有人疼有人愛,還有著自己的夢想和目標的大男人了。”
  蘇介又笑了一聲,慢慢板起臉:“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今天我們的主子交代要我給你點苦頭吃,你大概明白要做什麼吧?”
  “明白,我不怕疼。”千嘉坐到床邊,不在意的說。
  “如果不單單是疼痛的問題呢?比方說……”蘇介朝門外看了看,幾個侍衛的身影不停晃動著,他看著唐千嘉的臉色明顯有了一絲動容後,那抹冷硬又殘忍的笑又浮現出來:“紅衣,你說蘇老闆我要不要叫他們進來幫忙呢?我從小到大費盡多少心血把你調教出來,只要你能掛牌,那絕對是能迷惑所有人的妖精,可你偏偏被你那個爹爹救走了,我多少是有些可惜的,就像是辛苦種出來的果樹,到最後卻不結果了,這讓人多沮喪!
  我看你那個爹爹也不會給你主動找男人了,而女人,你恐怕是也碰不了的。不如,今日在這裡,讓我們家紅衣嘗嘗不是那種道具所能達到的,真正的情 欲的感覺?”
  蘇介終於滿意的看到那最後包裹的一層保護殼破碎,小臉上慘白一片,雙眼中滿是惶惑,不知看向何處,良久他才抬頭,聲音略略有些嘶啞,眼睛裡蒙了一層水霧:“蘇老闆,別這樣,好不好?”
  蘇介這些年經手了不少孩子,印象深刻的也不過三四個,其中就有他一個,雖然說是上頭交代下的任務也讓他記掛幾分,可這孩子本身所帶有的東西也讓他記憶深刻。
  剛才,他只不過是就這麼柔弱的哀求幾聲,蘇介發現自己竟然狠不下心,拍拍手讓外面的人走進來把應該完成的任務辦好。
  來回走了幾步,蘇介摸摸他的臉:“也不急在這一時,今天是第一天,你先歇著吧,養足精神才能更好的折騰,免得沒多久就昏過去,等下我讓人送飯來,記得乖乖吃飯。”
  “謝謝……蘇老闆。”千嘉用力眨了下眼睛,把淚水逼回去,嘴唇抖動著,激動的一句話都沒能完整說完。
  “乖。”
  蘇介開門走出去,一直守候在外的那些侍衛也緊跟著走遠。
  千嘉安靜的聽著,一直到那些腳步聲小到再也聽不見,他才放倒身子重重的躺在床上,剛才開門的一瞬間他趁機往外看了一眼,外面的房屋似乎很稀疏,大片的樹木和花草,看來應該是個山莊或別院,如果沒猜錯,自己昏睡也不是很久,這裡很可能就是城鎮的郊區,離唐府並沒有千里之遠。
  而且看蘇介的反應,似乎那些人也不打算殺他,只是想通過折磨他來達到脅迫爹爹,娘還有太子哥哥的目的。想到剛才險些被那些人……千嘉就渾身直冒冷汗,好在他對蘇介有很多的瞭解,甚至還有著或多或少的感情,才讓他放了自己一馬,無論如何,今天算是安全了。
  千嘉手腳幾乎發軟,渾身無力的躺在床上,臉色還是白的嚇人,可那泛起粉色的唇卻緩緩揚起一個笑。
情況有變

  天色漸漸暗下來時,千嘉還安靜的躺在床上,他一刻都不敢放鬆,時刻關注著外面,哪怕是一隻鳥撲扇翅膀的聲音都會讓他感到緊張和害怕,腦袋也在不停運轉著,他想不到可以出去的方法,可是讓他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就這麼等著,他也做不到。
  當外面一個緩慢又輕巧的腳步聲靠近時,他繃緊了身子,戒備的看著門口,推門而入的不是蘇介和那些侍衛,而是一個年邁的老頭,他佝僂著背,把手裡的食盒放下,將裡面的菜都端出來,雖然千嘉還是個囚犯,不過顯然待遇還不錯,四菜一湯,看起來就很誘人。
  “這是二皇子的別院?”千嘉試探的輕聲問那個老頭,老頭茫然抬頭,看到眼前的少年確實是在在跟他說話,他急忙擺手搖頭,然後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他不能說話。
  千嘉知道沒那麼容易就打探到消息,看那老頭這樣子也沒多沮喪,坐到桌子旁邊,呆呆看著香味不斷朝他鼻端襲來的精美菜色。他一點胃口都沒有,可他還是拿起筷子,夾起了一塊蘑菇塞進嘴裡,機械的咀嚼著。他根本不擔心裡面是不是有毒,那些人要害他,根本不需要弄這些小把戲,自己都在他們手裡了。
  他現在不能軟弱不能退縮,如果一口飯也不吃,是一點力氣也不會有的,萬一有情況出現,連最基本的反抗能力都沒有。
  那個老頭見千嘉吃的認真,靜立在一旁等待,等到千嘉放下筷子,他立刻走上前收拾起來,把東西都放進食盒後,走出房間,返身關上門。
  千嘉看外面,除了這個院子裡的幾盞燭火外,遠處根本看不到光亮,看來此處應該是屬於郊外不錯了。他在房間裡來回走了幾趟,始終不能安心坐著。茶水喝了一杯接一杯,還是覺得口渴,松了松領口,千嘉推開房門旁邊的那個圓形窗戶,吱呀一聲,兩名侍衛立刻閃現:“公子請坐回去。”說著,毫不客氣的把窗戶關上。
  “我只是覺得屋裡有些悶熱,想通通氣。”千嘉隔著窗戶說,沒人回應,過了一會,蟲鳴響起。
  躺倒床上,不知過了多久,千嘉估計快要到子時了,他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心裡有種莫名的激動。
  他雖然被抓來這裡,可是靠著自己渡過了今天的難關後,他心中很確定的堅信,唐子傲一定會來救他的,而且很快就回來,那個人絕對不舍的自己受一點苦,說不定,他現在就在附近隱藏著,就等著合適的時機來講他救出,所以,他根本無法入睡,整個腦子整個身子都處於緊張又激動的狀態,唯恐錯過了外面的動靜。
  時間一點點過去,他也快要撐不住,意識漸漸混沌起來,兩隻眼睛開開闔闔,終於睡了過去。
  睡的並不是很踏實,因為他的潛意識裡知道這裡不安全,而且身邊沒有人陪著,始終有種很冷的感覺,他皺著眉頭,不停翻著身,還開始做起夢,夢裡,外面忽然火紅一片,伴隨著嘈雜聲和刀劍碰撞聲,他急忙奔下床,門還是從外面反鎖的,打不開,他只能推開窗戶,雖然是夜晚,可是大火不停燃燒著,兩撥黑色衣服的人打成一團,偶爾傳來幾聲絕望淒厲的嘶喊和刀劍入肉的聲音,他想要逃出去,尋找唐子傲,可是視窗太高,他邁不過去,正當他急的想要把椅子搬過來時,一個人走過來,邁著沉重的步子,緩緩走來。
  火越燒越大,前面的房屋已經倒塌,傳來木頭燃燒後的焦味,還有血腥味,那人的面目看不清楚,千嘉焦躁的揉了揉眼睛,想看看是不是唐子傲,那人的眼睛很亮,可模樣就是看不清。
  “唔……”千嘉猛的坐起,從那場夢中醒來,他急急喘了幾口氣後,正想要放鬆一下,忽然身子一緊,慢慢的轉回身,一個蒙著面的黑衣男子正站在黑暗中,仿佛跟那片黑色隱在了一起,悄無聲息,只有一雙眸子反射出點點光芒。
  那人一步步走來,朝千嘉伸出手。
  ……
  唐子傲從房間裡走出來,聽著後面薛婉儀撕心裂肺的哭聲,心一點點沉下去。
  來到前廳,吩咐常文立刻召集人手去打探消息,然後匆匆寫了封信綁在鴿腿上放飛出去,飛到太子所在的邊疆。
  做好一切,前廳已經站滿了人,唐子傲走出去,說了幾個地點和重點對象,要屬下去查探。
  無外乎那麼幾個人,黎貴妃,但她身處皇宮,每日守在皇帝身邊,應該空不出時間和心思來看管。二皇子,外面有府邸,並有一大堆追隨者,藏起一人比較容易。還有黎丞相,為官多年,根結盤錯,二皇子一党的領頭人。
  唐子傲知道,就在這三處地方查找是絕對不會錯的。而皇宮現在戒備異常,不是那麼容易進入的,況且皇帝病重,宮內每個地方都很是小心,所以在那裡的可能性會很小。
  最後,唐子傲叮囑不用深入,只要從週邊打探,性命第一。
  忙完這些,他看著空蕩蕩的大廳裡只剩下他和常文,忽然一股強烈的刺痛感讓他心頭揪起來,他站起來,深深呼吸幾口,強迫自己不去想,讓常文留下來,自己換了一身夜行衣,也匆匆奔出去。
  他不能停下來,哪怕一刻,一個眨眼的功夫他都會想起那個孩子。
  一想到那個孩子,他不敢確定自己還能不能繼續堅持下去。
  他知道,折磨人的那些殘酷手段,這些人多到那個孩子一杯茶的功夫也撐不住,就會從此從世間消失。一雙眸子猛然一縮後,緊緊盯著前方,鎖住一個方向,似乎,那裡就是嘉嘉所在的地方。
  用力吸進一口冷冷的空氣,讓自己清醒一下,集中所有思緒在將要出現的情況下。他奔走在夜晚冷冷的空氣中,他腳下不停輕點,從一座座屋簷上跨過,來到二皇子府。
  在離二皇子府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靜靜站立著,唐子傲看著府裡面的情景。這個時候,已經是夜深人靜,除了值夜的侍衛和幾個要隨身伺候的小丫鬟小廝們,所有的人都沉睡過去,看起來安詳又靜謐。
  長廊上,一排排的燈籠,讓幾個大大的院落顯露出來,大概是二皇子和幾個妻妾的住所,所以在夜晚還是有光亮。
  唐子傲仔細看了一會,趁著幾個侍衛走到拐角時,潛入府邸內。
  府邸很大,不過荷塘和假山等景色占地居多,全部的院落都看了一個遍,不見有哪裡像是關押人的地方。唐子傲覺察到身後隱約的呼吸聲,悄悄從一排低矮的樹叢中躍出院牆。
  回到唐府後,有幾個人已經回來了,他們還去了和二皇子和丞相素來親近和信任之人的住處,也是沒有。唐子傲負手站立,看著天空中幾點閃爍的星子,心頭沉重的幾乎快要不能呼吸。
  他轉頭,聲音聽不出任何異樣:“還有幾人怎麼沒回來?”
  “恩,是去查探二皇子的別莊了,那裡比較遠。”
  唐子傲點頭,二皇子有一處別院,一年到頭,只有打獵時節去那裡小住一段時間,唐子傲不願遺漏任何一處地方,特意叮囑了幾人去那裡查看。
  “主子。”從外面又趕回來兩人,正是去了二皇子別院的人。
  “如何?”唐子傲的聲音略略有些激動。
  “主子,那裡好像有些異樣,有一處小院看起來沒什麼,可是靠近那附近就能感覺到有高手潛伏在院子裡,似乎在看守著什麼人,卻不現身。”
  唐子傲聽到後,眸子一閃,轉頭對常文說道:“你去好好守著夫人,要確保她的安全。從今天起,不論你們聽到什麼都不要管,你的任務就是保護著她,並不允許她出去或者做任何事情,知道嗎?”
  “是,主子。”常文鄭重回答:“主子,你要幹什麼?”
  “我去二皇子的別莊,你們都不要跟著。”
  幾人立刻嚷嚷抗議,常文尤其激動:“主子,你不能一人去,讓他們幾人跟著你,你一個人太不安全了,萬一小少爺真的在裡面,你一個人也照顧不過來,需要有人給你掩護和幫助。”
  唐子傲沉聲說道:“嘉嘉不一定在裡面,就算在裡面,我一個人也應付的來,我留你們在這裡的目的是要你們好好保護夫人,其他的,都不要管。”
  幾人面面相覷,都不甘心,唯恐他出了什麼事情。
  唐子傲不願多說,又交待了常文幾句,要他好好照顧薛婉儀,並在他不在的時候對這個府邸負起全責。常文聽著他的話,驚慌的問他要幹什麼是不是打算不回來。唐子傲淡淡掃了他一眼,以一句,他自有他的安排和打算來打發了。
  回頭望了幾眼,唐子傲朝西北方向走去,沒多久,他就感覺到後面偷偷跟著幾人,雖然那些人極力隱藏自己的行蹤,可唐子傲此刻正是全身戒備神經處於高度集中的狀態,怎麼可能察覺不到。
  他知道,是那幾個擔憂他的手下們,歎了幾口氣,他提起氣,摘下手邊幾片樹葉,夾雜著強勁的氣,打向了幾人的身上,幾聲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後,唐子傲加快步子,消失在了夜色中。
  那幾人有苦難言,連叫喊都不能,以那種奇怪的姿態跌落在地上,渾身的力氣一時半會也都提不起來,只能眼睜睜看著唐子傲消隱在黑暗裡。
危急時刻

  天快要亮了,此刻正是最黑暗的時刻,唐子傲一聲黑衣,悄無聲息,幾乎跟夜色融在一起,靈巧的潛入建在了半山腰上的別院。
  別院外面並沒有守衛,只有一間小屋裡亮著昏暗的燭火,一個年邁的老頭躺在床上,和衣而睡,似乎隨時準備有人叫喊而起床。除了 這一間屋外,還有兩間房屋亮著燭火,唐子傲走進第二間房屋時,還不曾靠近,便已感覺到一股緊張的氣氛,他頓住步子,跳上旁邊的房頂。
  那間小屋門窗都關的很緊,隱在暗處的至少有四人,唐子傲將自己的呼吸放緩,閉上眼睛,感覺著周圍氣息的流動,門旁邊暗處左右分別有一人,還有兩人在院子的那口井旁邊,這些都沒問題,最主要的是,房屋後面那股若有若無的氣息,實力比那四人高了不少,這五人合力的話,唐子傲如果是自己一人逃脫完全沒問題,可是他還要進去小屋裡救出唐千嘉。
  他靜靜的站在那裡,思緒翻滾,天色緩緩變亮,然後又瞬間變暗,他知道,很快日頭就要出來了,不能再耽擱了。
  盡量屏息凝氣,將自己跟這裡的一切融合在一起,如同一陣微風一樣,一眨眼就不見了。他身子貼在門旁邊的柱子後面,外面四人仍舊沒有覺察,後面那人離的稍稍遠一些,唐子傲只想能拖一會是一會。
  他彈出一塊石頭,打透糊在窗戶上的薄紙,小石頭滾進房間內,從外面幾乎聽不清楚,要不是唐子傲親自把石頭弄進去,也不會聽到那輕微的滾落地面的咕嚕聲。
  屋內還是沒動靜,他站在原地,心急如焚。
  他從進來後,就只感覺到這幾個人的氣息,完全不能感覺到房間裡的人的氣息,不是他對自己的功夫有懷疑,而是很可能這間房屋裡有密室或者是地下通道,隔著太多牆壁的話,縱使功夫再好,也同樣感受不到。
  可天邊已經開始發青,是天亮前的預兆,不能再耽擱了,唐子傲彈出手中握著的石頭,打在了院門口的樹木上,聲音不大,卻剛好夠幾個功夫高強的人察覺到,那幾人不出他所料的警覺起來,朝那棵樹的方向奔去,趁此時機,他咻忽一閃,推開房門進去。
  他推門時力道很輕很慢,可他不曾想,這房間年久又不曾經常有人住,還是發出了吱呀一聲輕響,讓那幾人同時回頭看過來。
  唐子傲一點時間不敢耽擱,房間裡沒有人他不驚訝,他進屋第一件事就是去觸摸床板和牆壁,以及房內一切擺設,沒有,哪裡都沒有能啟動機關的地方。
  這裡並沒有多麼奢侈繁複,只是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除了這些外,什麼都沒有,他把所有的東西迅速挪動一番,房間裡一點動靜都沒有,唐子傲聽著外面的腳步聲已經迅速逼近,臉色繃緊,還在不停敲打床板和牆壁的他的手有些發抖,他怕,怕這個房間根本就沒有他想像的機關和暗道。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這裡,如果沒有的話,他不敢想那個孩子在他在這裡耽擱時間的時間裡,會受到怎樣的折磨。
  外面的人閃身進來,唐子傲剛 巧看到他掀起的枕頭下,一快白色的棉布上,那熟悉的字跡寫的滿滿的,唐子傲輕吐一口氣,把布放進了懷裡,回身給緊逼而來的男人一掌,那人側身躲開,第二人抽出劍,直指唐子傲,唐子傲幾個跳躍,跳 開了刀劍的範圍,跟他們拉開一些距離,冷冷的看著他們。
  開口正要問幾人千嘉的去向,哪知那是人在他離開遮擋住床邊的身軀後,震驚的看著空空的床鋪,唐子傲皺眉,事情似乎有點不對勁。那是人互相看了一眼,將劍指向他,氣勢比剛才更加冷硬和逼迫:“把人交出來。”
  唐子傲眉頭皺的更緊,這幾人不像是開玩笑,那就是說有人不知不覺的將嘉嘉救走了,而這幾人完全不知情,他腦子轉換,想著究竟是誰有這種能力和動機。
  一陣腳步聲響起,是一直在後院的第五個人,他 年齡稍大,走進房間後,看到那空空的床鋪只是微瞇了下眼睛,然後對著那是人說:“一群廢物。”
  四人一下子臉色漲的通紅,其中一個顯然不服氣:“你不是廢物,你怎麼也讓人跑了。”
  那男子冷冷一笑,面上的皺褶跟著顫動:“我是負責取來人性命的,不是負責看管那個孩子的。”
  “那你如果在這人來之前取了他性命,怎麼會讓他將人救走?”那人握著拳頭,想到他們的失職,盡量把錯誤歸到這名主子從外面請來的人身上。
  “哼,人不是他弄走的,他沒這好麼傻,弄走了人,還在這裡等著你們來嗎?”那男子諷刺的哼了一聲:“你們這裡有內奸,不然人弄不走。”
  “你胡說。”幾人惱怒的朝他吼。
  唐子傲站在那裡聽著他們吵,大體瞭解了情況,不管是誰將千嘉救出去,不管是何種目的,總之要離開這裡再說。他趁幾人不注意,撞開窗戶,翻身飛了出去。
  幾人這才閉上吵的火熱的嘴,斂了神色追出去,就算是人質丟了,可是把這人抓住也能抵消一部分的過失。那個年齡大的男子冷眼站在一旁看,由著那四人追上去,抽出手中的劍跟唐子傲鬥成一團。
  這四人的功夫在武林中算得是二流的高手了,四人冷靜下來,齊力圍攻,唐子傲並不能很輕鬆的撇開,這四人明顯是訓練有素,並不逞強顯現自己,他們也知道,如果連唐子傲都跑了的話,那真該去提著頭見自家主子了。
  四人將他圍住,不停轉動,唐子傲抽出手中的劍,閉上眼睛,避免那揚起的灰塵吹進眼睛,忽然, 旋轉著的四人中的一人突的刺向他肩膀,他側身一避,緊跟著,第二人向著他躲避的方向又刺去,這一劍向下,刺向腳腕,唐子傲猛的一彎腰,又向著第一劍的方向側過,頭頂剛好滑過那人的劍。
  第三人的劍在他躲來的前一刻就刺過去。這四人如果單個來說,哪個都不是唐子傲的對手,可他們齊心協力,倒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眼見這第三劍就要刺進胸口,唐子傲手中的劍一抬,發出清脆的一聲碰撞,同時,他抬起自己的右腳,踢向了第四個試圖刺向他腰部的男子。
  唐子傲趁機跳出包圍圈,從背後又給了第四個男子一掌,那男子趔趄著倒向前時,唐子傲躲避著後面來的劍氣,緊追著那男子又刺出去一劍,這時後面的劍刺入他肩膀。
  除去一個,三人就好對付一些。肩膀上的傷不算重,而且因為他躲避得當,刺的有些偏了。唐子傲目前擔心的是唐千嘉的去向還有那個一直站在旁邊觀看的年長的男子。
  他目前看來,並沒有動手的打算。
  又一劍刺來,不容許唐子傲顧忌許多,四人死了一個,剩下三人相對來說,容易了許多,他凝聚心神,全力對付著三人。
  不停變換著招式和步伐,又倒下一人,剩下兩人也是手摀著傷口,氣喘籲籲的看著他,目光裡透露著絕望和恐慌。
  唐子傲提劍,注入一股內力,身體猛的躍起,從下斜著往上,從一人小腹滑到肩頭,再從他旁邊那人的肩頭又滑到小腹,速度很快,快的讓兩人眨眼的瞬間,就已經看到了那人站在他們面前沉靜的看著他們,帶著些憐憫和冷漠。
  二人低頭,鮮血狂湧而出,撲騰撲騰同時倒地。
  一直觀看的男子雙眼陡然爆出一道精光,殺氣如燎原的火,雙拳做劍揮向唐子傲。
  唐子傲一直在防備著他,提劍抵擋,身子前傾,往後滑了幾步才止住那人奔來的力道。那人往後一退,從倒下的人手中抽出劍,往前刺去,兩人攜帶其一股強大的氣旋,將周遭的塵土沙石捲起,衣袂翻飛,刀光劍影中,細碎的碰撞聲不斷響起。
  沒過了多久,那個年長的男子就呈現出敗勢,身形沒有了剛開始的靈活多變,略略顯的凝滯,唐子傲身上的幾處傷痕仍舊滴著血,但他像沒有知覺一樣,穩如山石,氣息愈發沉穩。他氣息一個陡漲,一招掃向那男子,那人躲閃不及,只能勉強接住,兩劍相碰,那人處於下方,火花飛濺後,那人臉色從紅變白,喉結一個滾動,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連連向後退了幾步,唐子傲也並不好受,虎口發麻,胸口也是翻江倒海,可卻不容的他猶豫,提起劍又要再次刺下,剛才倒地的男子卻忽然發散過來一簇銀針,感覺到那不算強勁的力道,唐子傲勉力一躲,幾十根銀針嗖嗖滑過去,靠近肩膀處的幾根卻擦破了衣裳,劃破皮肉,帶出幾滴血珠,掉落在地面。
  這幾根針並沒有什麼,可是上面泛著的藍紫色卻讓唐子傲臉色一變,左臂已經開始發麻,回頭,那個倒地的男子惡毒的看著他,顫抖的雙手正扒開著同樣到底的同夥身上的毒針,唐子傲踢出地上的劍,刺進那人的胸口,那男子抽搐了幾下,終於趴到了地上。
  整個左側身子都開始發麻疼痛,而那個年長的男子正扶著樹木,一口口的調整著氣息,雖然有心卻力不足,唐子傲沒有辦法,踮腳從小院裡飛躍而出。
  眼前已經模糊一片,隱隱約約的景象,看不清楚。
剛才天色已經慢慢泛起亮光,這會估計也該有人起床了,街道上還是靜悄悄的,唐子傲用劍鞘抵在地上,勉強往前走,他不能回唐府,這個時候回了唐府反而更糟,可是想到嘉嘉還毫無蹤影,他心中一片茫然,不知何去何從。
  一群巡邏的軍人小跑著從遠處走來,唐子傲粗粗的喘著氣,耳朵裡翁鳴聲像是劇烈的山石碎裂,他跌跌撞撞躲進旁邊一個小巷,往前走了兩步後,終於撐不住的倒在地上。
  雞叫聲從旁邊的小草屋裡響起,絞水聲,劈柴聲,天色一點點亮起來。
  大街上已經有了不少晨起賣早點的人,偶爾還有幾個騎著馬匹趕著出城的人。
  一個黑色的身影從遠處趕來,看到皺著眉頭倒在地上的唐子傲,蹲下,將他抗在了肩膀上,避開人群,很快消失在視線中。
  ……
  薛婉儀身穿一件深灰色的布衫,神色平靜的坐在大廳,常文也穩穩的站在他身後。他們面前,站著一排,足足有二十人的禁衛軍,整個大廳裡因為這些人而顯得肅殺壓迫。
  而薛婉儀卻一點不受影響,她臉色雖然泛白,卻一點也看不出怯弱和恐慌,她坐在那裡,淡淡說著:“不是不尊二皇子的命令,而是小兒身子近來不好,他爹爹帶著他去尋醫,聽說了行蹤隱秘的神醫近來的蹤跡,這才走得急。”
  那領頭之人臉型反正,看著薛婉儀:“那唐當家的何時歸來?”
  “這也不好說。”
  “去了哪裡尋醫?”那人咄咄逼問,言語間沒有一點尊敬之意。
  薛婉儀也不在意,她神色從容:“神醫行蹤詭秘,素來沒有定所,前些日子聽說是南方一個小鎮,可是誰知道他會在那裡待多久?興致來了,也許一年,興致不好,也許一日。我家夫君帶著小兒去了才有三日,這恐怕,還要三五個月才能回來。”
  那禁衛軍臉色不好看,看來因為不能完成任務而感到頭疼。
  想到二皇子在他來前那鐵青的神色,他不想回去受到牽連,雙手抱拳,看似恭敬的說道:“不知公主能否讓我們兄弟幾個參觀一下唐府,早就聽聞府內簡雅清淨,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薛婉儀自知他們何意,從椅子上坐起來,朝他們輕輕一笑,回頭對常文說道:“你先去跟廚房說一聲,今日幾位軍爺留在這裡吃午飯,讓他們備些好菜,我這就領著軍爺去府裡轉轉。”
  常文不樂意的瞪著眼睛,薛婉儀一笑:“去粗放式說完,等下過來陪我。”
  雖然不樂意,常文還是彆扭的去了廚房。
  幾人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不是聳動鼻子,似乎找出空氣中可能存在的血腥味。可走遍了整個唐府,甚至到後來,乾脆每間房屋的探看檢查都不見蹤影,幾人知道,唐子傲也許真的不再府裡。
  推辭了挽留著他們的吃午飯的薛婉儀,那個禁衛軍還問了常文一句:“你不是一直跟著你們家主子的嗎?怎麼他出門你不去?”
  常文沒有好氣的回答著:“我家夫人也是主子,他們父子二人去看病,我自然要留在家裡保護夫人了,就算有些人不知好歹,夫人在我心中那也是最高貴的公主,哪裡容得別人欺辱?我在這裡就是來擋住那些狗腿子的。”
  那人臉色一塊青一塊紫,終於也沒有計較,跟薛婉儀抱拳一躬,帶著那二十多人揚長而去。
  “常文?”薛婉儀輕聲問。“是不是小嘉被救出來了?”
  “應該是的,所以夫人別擔心,主子是很厲害的。”常文得意洋洋的說著。
  “恩,我不擔心。”
  “對了,夫人,外面有人呢,隱藏在暗處了。恐怕是不相信主子真的不再府裡,哈哈,他們不知道,主子這麼聰明,怎麼會那麼傻就回來呢?”
  薛婉儀聽了只是微微一笑,她心裡的擔憂並沒有減少,反而有種奇異的感覺讓她更加坐立不安。
  ……
  唐子傲身上的傷不算太重,從小就經常嘗食毒藥的身子對中的毒也多少有些抵抗力,所以,除了最初那一會的徹底昏睡,他的意識到後來也開始漸漸清醒,雖然身子還是不受控制,可好歹有了點感知。
  他隱約感到有人開始脫他的衣衫,朦朧中,他感覺到那人並沒有惡意,小心的避開他的傷口,將腰帶解開,可當那人把手伸向他懷裡時,他忽然想到,嘉嘉在那個房間裡寫滿了字體的白布就放在了那裡。他用盡了所有力氣,手臂怎麼也抬不起來,眉頭用力擰著,汗珠不停滴落。
  那雙手頓了一下,當觸到懷裡的白佈時,彷彿明白了他反常的原因,把那塊布立刻又給他放了回去,用小刀將受傷的那邊肩膀上的衣衫割開,這才開始給他治療包紮傷口。
  那人手法嫻熟,除了那塊白布給他放了回去,對他的傷口毫不體貼和溫柔,從那偶爾手掌的碰觸中,唐子傲渙散的意識中,感覺到是個經常握劍的男子,而且功力應該不錯。
  那人換好藥後,出去了一會,很快又回來,把他拉起來靠坐在床頭,掰開他嘴唇,將那碗苦澀的藥汁往裡倒去,唐子傲無法控制自己的喉嚨,吞一半吐一半,那人餵了兩口,也發覺到不對勁,猶豫了一會,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看來也是個沒照顧過人的男子,唐子傲心緒反轉,思考著將他救回來的男子究竟有可能是誰。
  可還不等他將腦海中的人篩選一遍,房門被粗魯的推開,熟悉的聲音傳來,伴隨著嗚嗚的哭聲,和對那個照顧他的男子不滿的斥責聲,
  聽著那清脆的聲音不住的埋怨那個男子不會照顧人,怎麼能這麼不小心,那對於病人來說算的上嘈雜的聲音在此刻聽來也如天籟。唐子傲嘴角微翹,心裡那塊一直提起來的地方總算是放了下來。
  徹底陷入昏睡。  
山間生活

  外面一陣嘈雜的鳥叫聲,似乎一群不安分的小鳥在爭奪著食物,唐子傲從沉睡中甦醒,聽到外面的嘰嘰喳喳聲,意識漸漸回攏,睜開眼睛後,光線太過於明亮,讓他一時無法適應,微微瞇起等待了一陣才恢復過來,他側頭,看向那個有著他熟悉的氣息的人。
  唐千嘉跪坐在地上,兩條胳膊放在床邊,小腦袋壓在上面,安靜的熟睡著,看來似乎是照顧了他很久疲憊不堪又不捨得去別的房間睡才待在了這裡。
  唐子傲撐起上身,身上幾處受傷的地方刺痛不已,他微皺了下眉就恢復了沉靜的面容,把上身探出去,小心的將千嘉抱上了床,放在了他旁邊,扯上被子蓋住。
  看來這孩子實在是累極,這麼折騰都沒有醒過來,唐子傲手背觸上那細滑的臉龐,一寸寸輕撫,看著那還沒有乾的淚痕,一縷縷的睫毛,看來剛才哭了很久。解開唐千嘉的衣衫,唐子傲仔細檢查著,見沒有什麼傷口和包紮的繃帶,這才放下心來,攬住他的腰部帶進懷裡,在頭頂印下一個吻。
  唐千嘉似乎有點不舒服,稍微掙紮了一下,兩隻手握的很緊,眉頭擰成一團,煩躁又恐慌的開始哼唧。緊閉的眼睛裡也開始流出淚水。唐子傲見狀推了他兩下,也不見他醒來,知道他是夢魘了,趕緊將他又抱緊,溫熱的唇落在額頭,一下下,柔柔的撫慰。
  “爹爹。”唐千嘉猛然一聲叫,雙眼驟然睜開,一時還不明白眼下的狀況,待看到眼前的人後,眼淚又嘩的一下流出來,委屈的不停抽泣。
  “乖,這不是沒事了嗎?”唐子傲拍著他的背,親上他的額頭。
  “爹爹,你的傷,你別亂動。”唐千嘉雖然難過,不過很快想到眼下的情形,急忙扶著唐子傲的肩膀,讓他老實的躺在那裡。
  “我去給你倒點水喝,你別動啊。”千嘉小心的起床,把被子給唐子傲蓋好。
  “恩,我不動。”
  唐千嘉急忙衝出去,很快端著一大壺熱水進來,倒了一小杯。
  唐子傲撐著上身準備拿過來喝,唐千嘉搖頭,瞪了他一眼,扶著他靠在床頭,然後自己舉起杯子湊到他嘴邊,一點點往上仰,倒進了他嘴裡。
  唐子傲受的傷並不算太嚴重,雖然中了毒讓他多少有些虛弱,可也沒淪落到要人餵水喝的地步,但唐千嘉一臉擔心的認真模樣,讓他說不出拒絕的話,更何況眼前這個孩子讓他足足擔憂了這些天,心臟幾乎快要承受不住。
  現在他回到身邊,而且好好的,什麼都足夠了。
  喝完水,唐子傲靠在床頭,聽著一陣腳步聲漸近,他握住嘉嘉的手,看向門口。
  進來的男人看起來一副無害的老實人樣子,方正的臉龐,高大的身材,毫不起眼的氣質,就這麼站在那裡,十足無足輕重的樣子,可唐子傲知道他不是。
  他氣息沉穩,呼吸綿長,內斂在平凡無奇的外面下的是不容他忽視的實力,他並沒有多大,看起來跟唐子傲不相上下,三十左右。
  他一走進來,唐千嘉就跳下床,掙開唐子傲的手跑到那人身邊,抓住他的胳膊:“鄭叔叔,我爹爹醒了,你幫他看看。”
  那個男人點頭,拍了拍唐千嘉的頭,唐子傲不禁皺眉,看著那人走到床邊,對著他點了點頭:“唐兄。”
  唐子傲看著他:“兄台是……”
  那人臉上浮現出有些憨厚的笑:“我姓鄭,名遠敬,唐兄叫我遠敬就可以。”
  唐子傲腦海中細細濾了一遍,不記得自己見過他:“不知是不是以前見過?”
  鄭遠敬帶著寬厚的笑,完全無法讓人產生懷疑:“我沒有惡意的,唐兄請放心,現在你們父子二人在這裡暫時居住一段時間,等風頭過去再回去就可。婉……令夫人也安好,請不要擔心。”
  “鄭叔叔,你看看爹爹的身子要不要緊?”唐千嘉在一旁催促。
  鄭遠敬有些躊躇,還是坐到了床邊:“得罪了。”他把手放在了唐子傲的脈門上。
  “沒什麼事了,體內的餘毒也除個差不多了,好好休養幾天就會完全恢復過來。小嘉你好好照顧你爹,有什麼事就不要他做了,你來代勞就行。至於飯食,我到了時間會過來給你們做的。知道嗎?”
  “恩,我知道,謝謝鄭叔叔。”
  鄭遠敬拍上唐千嘉的肩頭,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記得別惹你爹爹生氣,也別鬧騰他,讓他盡快休養過來。”
  “我知道,放心吧。”唐千嘉抬頭,認真的說。
  唐子傲看著兩人的相處模式,不知為何,一股煩躁的情緒湧上心頭,他招手:“嘉嘉,過來。”
  “爹爹,你哪裡疼?”唐千嘉急急走過來,兩隻手不知往哪裡放,兩隻眼睛紅紅的看著他。
  “我沒事,你也累了,上來睡會吧。遠敬兄也去休息吧。”
  “恩,好的。”
  千嘉脫掉鞋子,鑽進被窩裡,躺在唐子傲身邊,盡量小心的不碰到他傷口處,揪著他的褻衣,嘴裡念叨著,沒多久,一直擔憂著唐子傲而筋疲力盡的身子沉沉睡去。
  外面是綿延起伏的山,綠幽幽的看不到盡頭,附近大片的竹林和樹木,前面是一塊空地,幾隻小鳥落在上面,啄幾下又飛起來。
  這間小屋雖然簡陋卻不粗糙,建造的也別有一番天然的風趣,唐子傲擁著懷裡的人,感受著清淡的氣息,不知不覺的也跟著進入夢鄉。
  他醒來時,唐千嘉正脫著他的上衣,赤裸的上身,兩處繃帶邊角處已經翹起,見他醒了,千嘉問:“爹爹,是疼了嗎?”
  “不疼。”
  “那我給你換藥了,你疼就給我說。”
  他溫熱的手觸在肌膚上,輕柔的解開繃帶,扔到地上,將藥粉重新灑上去,又把新的繃帶一圈圈纏上去,最後打了個結,不緊不鬆,剛剛好。那雙手在胸口上滑過的感覺,讓唐子傲覺得肌膚的溫度開始攀升。他一把抓過千嘉,看了他好一會,在唐千嘉以為他是疼痛而急的要哭時才鬆開,淡淡說了一句沒事。
  千嘉哪裡相信,在那裡哭起來,抽抽搭搭的,跟個孩子一樣,開始說起那天的事。
  他一開始以為是唐子傲來救他,結果那個黑衣人二話不說就點了他的穴,扛著他從隱秘的地道裡走出來,然後一路飛奔,來到這個偏遠的小山上。
  他開始不認識他,認為他也是要害他,一直跟他作對,要回家,那人不善言辭,後來實在是沒辦法,再次點了他的穴後才出去,這次回來,肩上扛的是唐子傲。
  他哭的厲害,那人讓他在旁邊幫手,把唐子傲的傷口清理一遍後,細細包紮好,又給他灌了不少藥汁才算完。
  千嘉見這人救出了唐子傲,這才知道他不是壞人,他 猜測著這人應該是太子那方的人,不然不會救出他們兩人來,還幫著他們躲避在這裡。
  唐子傲抱著他,手中把玩著他垂在肩頭的髮絲,聽完他的話後,沉聲說道:“應該是太子那方的人。”
  不過,如果真的是的話,那人應該毫不猶豫的說出來,而到了現在,那人總是避開這個話題,明顯是有什麼不能說的地方,唐子傲想著所可能有的對他們的不利之處,輕輕拍著懷中的人,沒有讓他操心這些。
  “爹爹,他們抓我是要威脅太子哥哥的嗎?我們的那個什麼劍譜不是都消失了嗎?為什麼他們還要抓我?我根本什麼都不會。”
  “恩。”
  “恩什麼恩,我在問你為什麼。”
  唐子傲笑:“他們不放心,因為你爺爺和我的功夫都是在江湖裡頂尖的,所以他們認為我們還是練了那個劍譜才有這般的成就。”
  “哦。”唐千嘉聽的迷迷糊糊的,總是覺得還有哪裡不太明白。
  之後幾天,唐子傲除了去茅廁外,剩下的時間都是在床上度過的,唐千嘉不許他下床,什麼都要包辦,包括洗臉,擦身,吃飯,還包括偶爾因為補藥補的太過時而不聽話的下身,也是在那個孩子熱心的眼神下,幫助完成。
  一切都是在悄無聲息中膨脹和變化著,曾經為之掙紮好久的天倫不容的事情,在如今,竟然讓他不知不覺的縱容並享受在其中。
  有時候,強硬如唐子傲都會忍不住產生退縮的念頭,想著就此不出去,跟著個孩子永遠待在這裡,就這麼過下去。可這畢竟是想想,外面,太子,薛婉儀,還有整個唐家,除了太子那裡,都是全權依賴著他,他豈能一個人逃開,獨享寧靜的生活。
  那個鄭遠敬大多數時候都不在這裡,只是吃飯前很準時的到來,有時是從外面帶回來現成的飯食,有時是回來自己做,雖然做的不算太好吃,可好歹也算菜色豐富,油鹽齊全,他們兩人不怎麼見面,都是唐千嘉和他打交道,而且他非常喜歡那個鄭叔叔,總是一邊餵著唐子傲吃飯,一邊說著今天鄭叔叔又帶回了什麼什麼消息。言語間的親切讓唐子傲非常不舒坦,他經常不顧唐千嘉手中剛舀的米飯,抓住他就往懷裡帶。
也許這裡不是唐府的原因,看著外面幽幽的林子,還有縱情其間,悠然自在的小鳥,唐子傲心中那禁錮已久的東西叫囂著掙脫而出。
  他的傷勢一天好過一天,可他仍舊安心的坐在床上,享受著那孩子的服侍,甚至不再掩飾自己心中所想,日日任由自己的眼光追隨著那纖細的身影。
  夜晚躺在床上,熄了燈他仍舊能清楚的看到那孩子的每一處輪廓,他粗糙的掌心從額頭往下,一點點劃到下巴處,每一寸,都讓他愛不釋手,銀色的月光下,那細膩的皮膚像渡了一層淡薄的光芒,柔和又溫暖,他常常盯著看很久都無法移開視線,這個孩子,跟自己長的不太像,比他的線條細緻許多,每每這樣看著,都脆弱纖細的像個女孩子一樣,漂亮,精緻,挑不出一絲瑕疵,以往看在眼裡是帶著驕傲的父愛的情緒,到如今成了移不開視線的能挑動自己所有情緒的魅惑。
  一點,一寸,一絲,都讓他幾乎無法控制,常常亂了呼吸。
  今天是在這裡的第七天,唐千嘉總算同意讓唐子傲出去轉轉了,當然,還是要在他的監督和攙扶下才行。
  看著那孩子搬好竹椅鋪上厚厚一層棉被,然後才過來扶他,唐子傲不忍拂了他好意,將身子的一半重量壓在他身上,往外走去。
  在屋內的氣息已經很清冽了,來到外面,更是舒坦。唐子傲多日不活動,連著走了有小半個時辰,在唐千嘉的逼迫下才坐到他準備好的竹椅上歇息。
  “過來。”唐子傲招手,讓他坐到自己身旁。
  “坐不下。”千嘉看著椅子,有些可惜的說。
  “來,坐我腿上。”看著他又想推拒,唐子傲補了一句:“沒事,我傷都好個差不多了,而且腿上也沒有傷口,過來,爹爹想抱抱你。”
  唐千嘉的雙眼一下子亮起來,聽著最後一句話,差點沒興奮的跳起來,他乖乖坐過去,還是盡量小心的不壓到他,這樣坐著,難免拘謹,兩人都不好受,唐子傲乾脆一伸手,攬過他,讓他整個躺在自己身前,壓在身上。
  “別,傷口。”千嘉想掙開,卻不敢使勁動彈。
  “別動,沒事的,讓我歇一會。”唐子傲拍他的背,示意他安靜。
  “爹爹?”唐千嘉躺在他懷裡,沒多久就放鬆下來,這些天傷口都是他親自包紮的,都已經結疤了,所以他倒也不算是太擔心了。
  “恩,什麼事?”
  “爹爹,我們以後把外面的事情解決了,就來這裡住吧。”
  唐子傲不知說些什麼,也就沒回答,過 了好一會,才感覺到肩膀上濕濕的,原來是那個孩子的淚水流了下來。嘆口氣,雙手扶著他臉龐,拇指抬起正要準備擦拭,看到那淒慘的可憐相,忍不住低下頭吻了上去,用舌尖和唇將淚水舔去吞嚥。
  唐千嘉呆呆的看著他,也忘記了哭泣,眨巴了下眼睛,剛才含著的一滴淚水滑落,唐子傲又湊上前,這次並不是添完就鬆開,唐子傲不知自己受了什麼蠱惑,看著那孩子經過淚水滋潤的唇瓣,呈現出粉嫩的顏色,潤潤的,軟軟的,看起來就像含一口,嚐嚐什麼味道,這麼想著,於是,他也這麼做了。
  也許,是空氣太過清涼,太過舒坦,讓他胸中積壓已久的鬱氣退散開,他有一種本能的衝動,什麼世俗倫理都拋在了腦後,閉上眼睛,用盡所有的力氣,肆意掠奪。
  唐千嘉更是呆滯了,完全無法反應過來,不是第一次親吻,可是又爹爹主動的,卻是真正的第一次。這麼強勢,這麼霸道的吻,讓他幾乎無法呼吸,只能軟著身子,笨拙的回應。
  一陣陣風吹過,不遠處的幾隻小鳥撲棱這翅膀飛過,還有深山裡,野獸隱約的叫聲,各種各樣的聲音,都在這一刻構成了兩人間的催化劑,讓他們恣意忘情的享受著。
  什麼都不重要,什麼都不管,只有彼此。
  當結束這一吻時,想來膽大包天的唐千嘉竟然羞紅了一張臉,兩隻眼睛躲閃著不知該看向哪裡,不過他仍舊興奮的問道:“爹爹,你是不是也喜歡我?”
  怕得不到滿意的答案,唐千嘉乾脆將臉埋進他懷裡。
  “是,比喜歡還喜歡。”唐子傲吐出一口氣,摸著他的後頸說道。
  “真的?”
  “恩,是的。”
  這一會,好像什麼也不用說,唐千嘉縮了縮身子,雙手勾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肩窩裡,一副滿足的樣子,兩腮紅紅的,雙眼迷離又陶醉。
  當鄭遠敬來到這裡時,他看到坐在竹椅上的二人那種姿勢,眼中閃過疑惑的光芒,唐子傲只是冷淡的回望了他一眼,點點頭算作打招呼,什麼也沒說。
  鄭遠敬走向廚房的時候,頓了好幾次,每次都好像是想回頭看看,可是又覺得好像不應該,就這麼猶豫著,他走了好一會才進了廚房。

痛苦迷茫

  清晨的風很涼爽,一向愛睡懶覺的唐千嘉也天天起個大早,院子裡養的幾隻雞剛開始叫喚,他就穿好衣服,揉著惺忪的睡眼跑去了廚房。
  鄭遠敬晚上一般不在這裡睡,他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所以,為了爹爹能起床後就用熱水洗臉,然後喝上一口剛沏好的熱茶,唐千嘉才不會貪圖那一會的被窩。
  他舀好水放進大鍋裡,點燃了柴火,托著腮看著外面慢慢大亮的天色,等待水開。
  唐子傲從臥房走過來,對他招招手,千嘉衝出廚房,抱住他,抬頭問:“你怎麼起那麼早,再去躺一會吧。”
  “不了,我完全好了,想今天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形,我也不放心你娘。”
  “你不用去,我都問過鄭叔叔了,他什麼都知道,你回來問他就行。”
  唐子傲對那個男人不太有好感,他說不出具體為什麼,反正是看到千嘉很親密的叫他鄭叔叔,或者是毫無芥蒂的拉著那人的衣服,也或者是那人用很親密的眼神和動作對待唐千嘉,總之,他不是太喜歡那個男人,而且他雖然救了他們,可他並不知道他的身份和動機,一切都值得懷疑,所以,他不怎麼跟那個男人說話。
  “我自己去看看。”
  “你放心,爹爹,鄭叔叔比你還關心娘的安全呢,根本用不著你去。”
  “什麼意思?”
  唐千嘉忽然發現說露了嘴,吐吐舌頭:“我去看看水燒開了沒?”哧溜就鑽進了廚房,不再回話。
  洗漱好,唐子傲親自動手下了些麵條,兩人吃完後,唐子傲在千嘉的監視下,搬了個躺椅放到了院子裡,呼吸著林子裡清冽的空氣,抱著蹭過來趴在他身上的孩子,唐子傲似乎暫時忘記了要出去的事。
  兩人坐的久了,小鳥們也大膽的跑到周圍,啄食著地上的食物。一隻鴿子撲棱著翅膀飛過來,落在了兩人的座椅扶手上,咕咕叫著。
  唐子傲沒在意,他以為只是一隻大膽的鴿子而已,而唐千嘉輕叫一聲:“它腿上綁了東西。”
  千嘉抱住鴿子,小心的把它腿上的管狀紙條取下來遞給唐子傲,然後去廚房抓了一把小米扔到地上讓牠吃。
  “爹爹,寫的什麼啊。”
  “你太子哥哥來的信,要我們最近不要出去,繼續留在這裡,宮裡的事情他已經在佈置了,很快一切就可以解決了。”
  “真的?”
  “恩。”
  “那你還怎麼不開心。”
  唐子傲沒說什麼,將紙團揉碎,扔到一旁。
  接下來的日子,唐子傲身體也恢復了,兩人就往林子深處走去。
  這裡也許是人跡罕至的原因,偶爾碰到幾隻小動物,都不知道躲開,反而是湊著往他們身邊去,千嘉直嚷嚷著要帶回去幾隻養。
  林子裡枝繁葉茂,有些年代久遠的樹木高大粗壯的兩人都抱不過來,遮天蔽日的,幾乎看不見日頭,唐千嘉每次都喜歡往這些地方鑽,而每次都會被唐子傲揪出來,去一些樹木稀少,乾燥清爽的地方。
  那些地方,不太安全,野獸什麼的也許就隱藏其中,唐子傲不怕,可唐千嘉不會功夫,又不太老實,他不想出個萬一的狀況。
  唐子傲抱著唐千嘉跳上一棵粗一點的樹木,站在搖晃的枝丫上,千嘉雙手抱住他,興奮的遠望,眼前,大片大片綿延的山川,點點星星的小花,隨風輕輕搖曳,遠方天空,薄而淡的雲隨著風慢慢漂浮,變換著形狀,偶爾幾隻鳥兒劃過,打破寧靜。
  站在高處,吸進身體裡的氣息都是涼涼的,清冽的,千嘉站在樹頂遠眺著,一點也不擔心不害怕,他眼珠子一轉,抱住唐子傲的腰,身子微微往下一頓,然後猛然跳起。
  脆弱的枝丫承受不住慣性的下壓,啪一聲斷裂開,兩人直直往下墜,唐千嘉尖叫著大笑,唐子傲攬緊他,雙腳踢向旁邊的樹木,幾個借力,又踩住了另一棵樹的枝丫,比剛才那根粗壯一些,站上去不那麼容易晃蕩。
  他輕拍了一下唐千嘉的頭:“不害怕?”
  “恩,不害怕,有爹爹在,才不會讓我受傷。”唐千嘉的話篤定而確信,他語氣裡滿滿的信任讓唐子傲嘴角微勾。
  “爹爹,都中午了,鄭叔叔快回來了,我們走吧。”
  “恩,好,抱緊我。”
  唐子傲看著遠處的小木屋,像個美夢一樣散發出恬淡清淨的氣息,他抱住唐千嘉,踩著樹枝頂端,飛奔回去。
  到了門口,鄭遠敬已經把飯食放在了房間裡,剛好看到他們兩人回來。
  “回來了,快去趁熱吃吧。”鄭遠敬說。
  “鄭叔叔。”唐千嘉喊道,正準備鬆開手,卻被唐子傲一下子摟緊,貼在一起,一點縫隙都不留。
  鄭遠敬楞了一下,隨即移開視線:“恩,小嘉,進去吃飯吧,另外,你那些藥材我都已經準備好新的了 。”
  “哦,好的,鄭叔叔,我娘怎麼樣了,你有沒有幫我去看他,你不是說最近有時間了就幫我去看看她的嗎?你什麼時候去啊,我有東西讓你帶給她。”
  “這……”
  “我這幾天有事情,等過兩天吧,好不好?”
  唐千嘉不樂意:“你說的就是最近幾天,我想我娘了,你不去我就自己去找她。”
  “你別出去… …好吧,你有什麼要交給她的,我幫你帶過去。”鄭遠敬頗有些為難。
  “恩,就是這個。”唐千嘉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遞過去。
  鄭遠敬伸手要接,千嘉一下縮回去:“鄭叔叔,我這個東西非常非常重要,你一定,千萬要親手交到我娘手上,千萬不要讓別人轉送。”
  唐千嘉抬頭盯著鄭遠敬,一字一句的交待,讓他覺得更加為難。
  “怎麼了?鄭叔叔,你不願意?”
  “不是,拿來,我幫你帶過去。”鄭遠敬伸手接過,放進了懷裡。
  “唐兄,我最近可能不會按時來了,我買了不少瓜果蔬菜,還有風乾的肉類,如果我不能來的及時,就麻煩你做飯了。”
  唐子傲點頭:“鄭兄客氣了,我的孩子我自然會照顧好的。”說著,攬著千嘉腰部的手還緊了緊。
  鄭遠敬看著他放手的位置,疑惑的眼光從前些天的某個時刻就開始悄悄紮根,而且隨著時日的增加越來越頻繁,他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沒說,抱拳離去。
  鄭遠敬準備的很充分,從他把唐千嘉接過來的第一天,他就準備好了他平日裡用的那些藥材,他不知道配方,可千嘉學醫那麼久自然把方子都記下來了,那人把千嘉安置好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給他去買藥材,所以,雖然離家那麼久,唐千嘉的藥還是一日沒有斷過。
  這些日子,準備的藥材都吃個差不多了,他又買了不少新的放著用。
  原本都是他幫忙熬好,可他不在了,唐子傲不放心唐千嘉一人,他 就親自去廚房幫著熬。
  端著那碗熬好的藥,唐千嘉忽然放到了桌上,托著腮幫,一反近日的嬉笑,他鄭重其事的問唐子傲:“唐唐,我不喝藥了,好不好?”
  “不好。”唐子傲毫不猶豫的拒絕。
  “可我真的不想喝了。”
  唐子傲抬眼看他,發現竟然不是在開玩笑,臉色一斂,沉聲問:“為什麼?”
  千嘉對他渾身散發的冰冷氣息一點也不害怕,他猶豫的周到唐子傲身旁,坐到他大腿上,摟住他的脖子,埋在他脖頸間小聲說:“你比我大。”
  “恩?”唐子傲聽見了,不過沒聽明白。
  “你比我大,會比我早離開世間,如果我身體好了,那就不能跟你一起走了。所以,我不吃藥了,好不好?到老了,我們一起離開。”
  他一番話說的可憐兮兮,不過眼神中卻是非常的堅定。那種單純的執著的堅定,從那雙黑曜石般的眸子裡映射出來,那裡面充滿了真誠和信仰般的灼熱,不容許任何人的懷疑。唐子傲看著他,忽然覺得心中一陣疼痛,彷彿被一雙手狠狠揪住,然後用力一捏。
  那種疼痛太過明顯,太過強烈,幾乎讓他喘不過氣,身體細微的顫抖著,他想說些什麼,來阻止這個孩子這麼任性這麼讓人無法抵抗的話,可他發不出聲,嘴巴半張著,定在了原地。
  這個孩子是他的孩子,流著他的血,長著和他相似卻比精緻許多的眉眼,他是自己的兒子,縱然在日日夜夜的相處中他早已經淪陷,縱然他能不在乎人倫常理來行事,可這個孩子還小,他的將來還很寬廣,還很美好,他不想他因為一時的錯認而全部交付,世間所有的唾棄和辱罵都會傷害到他,會損毀了他。
  他不忍,更不能。
  不是不愛,也不是不願,而是不敢。
  怕這個孩子某一天長大成人,淺笑著對他說,爹爹,我那時還小,什麼也不懂;還怕被人知道後,那唾罵和指責,會毀了這個孩子,讓他從此再也無法在這個天地飛翔。
  究竟如何才能讓他幸福,才能讓他快樂開心的走下去,唐子傲從未有這一刻這麼迷茫,日復一日的逃避已經讓他快要崩潰,那顆理智 的線早就已經繃緊到極點,只需一個輕輕撥弄,就足以斷裂。他握緊那雙柔軟的手,低吼一聲,將那個身子抱進懷裡,用力的樓著,恨不得,揉進體內,化成骨血,從此不用分離,不用擔心外界一切。
  只有彼此,只需要彼此。
撥開雲霧

  “爹爹?”唐千嘉被他勒的有些疼卻沒有反抗,他只有有些擔心唐子傲的反應,出聲詢問。
  “恩?”唐子傲回話,聲音裡並沒有什麼不對。
  他鬆開千嘉,端起碗遞到他面前,呵斥著他:“喝了他,以後不能說那種胡話,下次再讓我聽到,絕不饒你。”
  千嘉看著唐子傲避開他的眼神看向遠處,心頭忽然湧上一股強烈的厭棄感,對自己。
  他抿了抿唇,低頭不再說話,端起那碗藥汁喝下,然後輕輕推開,懷裡裝著蜜棗的荷包給了鄭遠敬,嘴巴裡的那苦澀的味道似乎更加明顯,讓他幾乎忍不住想流淚,卻偏偏什麼也流不出,乾巴巴的。
  經過了這一場對話,兩人都心事重重,本來開心快樂的山林生活,一下子消失不見。
  唐千嘉坐在屋子裡,唐子傲在外面給那些小鳥撒了些米粒吃,兩人就這樣過了一個下午,沒有人說話。
  唐子傲坐在外面,他的心裡並不好受,他知道他應該更果斷堅決一些,明明白白的告訴那個孩子,兩人此生的關係僅限於父子,別的其他什麼也不是。可他無論如何也開不了這個口,只能痛苦的坐在這裡,茫然的等待著時間的流走。
  他甚至對於懷疑自己對於兩人只有父子這個關係的決定究竟對不對,他坐在躺椅上,看著在地面上啄食的小鳥,心裡難受不堪,如同沸騰在火山下的熔岩,找不到出口,溫度卻一點點攀升,焦躁咆哮著四處頂撞,直到將自己燃燒殆盡,或者是找到那個突破口,噴湧而出。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經暗淡下來,晚霞下,整個山谷都成了淡淡的橘黃色,身後傳來腳步聲,是千嘉來到他身後,他從他身邊擦過,沒有停留,繼續走著。
  “去哪裡?”唐子傲問。
  “我去看看鄭叔叔會不會回來,我想他可能去家裡了,娘應該會帶話給我的。”
  唐子傲不知說些什麼,他冷聲回道:“不要走遠了,就在附近就好,有什麼不對就大聲喊我。”
  “恩,我知道。”千嘉點頭,很是聽話的答著。
  唐千嘉慢慢往前走著,他們所在的小木屋附近一裡的範圍都是空地,他走了很久才來到有數的地方,並不多,他來到那裡,也許是累了,就順勢坐了下來,也不管地面乾淨不幹淨。
  唐子傲當然是不放心的,他跟在他後面,沒有讓他知道,悄無聲息的觀察著他,看著那個孩子臉上什麼神色也沒有,偶爾吵小木屋的方向望幾眼,大概是沒有看到自己的身影,不禁咬住了下唇。
  周圍一片紅色,晚霞的顏色愈加濃重,一隻小松鼠從樹上跳下來,在附近徘徊著尋找吃的東西,唐千嘉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從地上撿起了幾顆堅果,朝那個小傢夥扔去。
  唐子傲見他玩的開心,猶豫了一會,迅速 朝木屋的方向走去。走進木屋裡,從窗戶上望過去,那個孩子縮成一個小小的團坐在地面上,那隻小松鼠根本看不清楚,此刻,天色漸漸暗下來,他不願那個孩子知道他在跟蹤他,只能選擇回來木屋,然後走過去叫他回來。
  他關上窗戶,低頭卻見桌上鋪了一張紙,上面幾行字,是那個孩子寫的。
  他不明所以,拿起那張紙細細看。
  唐千嘉的話簡潔明瞭,等一會他會自己走回來,如果唐子傲願意永遠以父子的關係相處,那麼就不要待在這間房屋,隨便哪裡,廚房也好,後面的空地也好,甚至是就在前院的躺椅上也好,只要他在不是這間房屋的地方,那麼唐千嘉永遠不再提這件事,相反,如果唐子傲願意以愛人的關係相處,那麼就待在房間裡。
  他的話,沒有逼迫,沒有贅述,也沒有說父子關係或者是愛人關係確認後,會怎樣怎樣,什麼都沒說,只是在最後說了一句,不要將他說的這些當孩子的玩笑話一句輕鬆的安慰和敷衍帶過。
  唐子傲握著手裡的那張紙,眸子裡的顏色漸漸轉暗。
  把手裡撿的幾隻小堅果都扔給了小松鼠後,那個小東西見他沒有了其他東西,搖搖屁股,哧溜一下爬上了數,轉眼消失的無影蹤,唐千嘉見房屋裡的燭火亮了一會,然後又熄 滅。他一顆心跳的厲害,惶恐像地上數也數不清的落葉爬滿了心頭。
  天色終於暗下來,周圍的一切都是灰濛蒙的,唐千嘉知道,唐子傲一定一定看過那封信了,不然,都這個時候了,他不會不過來接自己,他可能在屋裡等待著他回來,也或許躲在了某個地方保證著他的安全,等待著他一個人慢慢走回,然後失望痛哭,再然後以爹爹的身份來安慰他。
  不論是何種結果,都沒法回頭了,唐千嘉扶著樹木坐了起來,拍拍身後的灰塵和落葉,一步步走回去。
  這裡離那個小屋並不算太遠,正常來說,走路也就是半刻鐘的時間,他卻走的非常慢,一步再一步,他焦急,興奮,又惶恐。
  他走了很久,都不記得究竟有多久,只是來到木屋前面時,月亮已經升起來了,他恍恍惚惚的聽到肚子發出咕嚕嚕一 聲響,啊,大概很晚了,他想。
  木屋裡沒有任何聲音,暗黑一片,燭火也沒有點燃,唯一的光亮就是天上的月亮和星子照射在地上的光芒。他有些氣餒的低 垂了頭,喃喃自語:“就知道不行。”
  沒有哭,也沒有喊,他邁著步子,走進了房屋。
  房間裡比外面更暗一些,他目光說到之處,一片黑漆漆,沒有人的喘息聲,也沒有一團黑黑的疑似人的身影,唐千嘉覺得渾身的力量都被抽乾了,他坐到了桌旁的椅子上,默默流起了眼淚。
  不知道一個下午都沒喝水的他哪裡那麼多水分,眼淚嘩嘩的留個不停,啪嗒啪嗒的,在寂靜的夜裡聽來竟然有些刺耳,他一直是無聲的哭,到後來,就開始發出聲音,是喘不過氣的那種抽泣聲,委屈又難過,讓人不忍在聽,外面的月色更加亮了一些,似乎想要安撫他的心。
  他不停哭,一邊哭一邊喃喃說“我不想做你的兒子……咯……我想一輩子……陪著你……讓你不那麼孤單……咯……我知道你每天都不開心……我知道你想離開……想從此不跟那些人有關係……我都知道,咯,我就想跟你在一起……我們兩個在一起……什麼難關都能度過的… …你為什麼害怕?我都不害怕。”
  他說到後來,發音含糊,幾乎聽不清在說什麼,偶爾幾句,我討厭你,或者是膽小鬼,不敢承認等等,總之都是在罵唐子傲。
  他沒有吃飯,精神又高度緊張,哭了這麼久,渾身的力氣彷彿都隨著淚水也跟著流走了一樣,他抽泣著,想趴到床上躺著,實在是沒有一絲力氣了。
  他扶著木桌站起來,慢慢朝床邊走,揉了揉滿眼的淚水,看向前方。
  一團黑影,在床上。
  他站在原地,又揉了揉眼睛,那團黑影還在,並且立了起來,朝他移動。
  唐千嘉抬起頭,愣愣的看著頭頂的那人,乾涸的淚水忽然一下子又流了出來,伴隨著哇哇的大哭聲,心裡的那根線一下子崩斷了,不過卻異常的舒服和開心。他放開自己,哭了個天昏地暗,反正,那個人已經抱住了他,小心的將他放到了床上,小心的輕拍著他的背,不停的吻著他的額頭。
  像夢一樣美好。
  唐千嘉忽然停止了哭泣,傻乎乎的問:“是不是在做夢?”
  “不是。”唐子傲上前,啄了一下他哭的濕漉漉的唇瓣。
  唐千嘉嘴唇微動,不自覺的含了一下唇,表情更加茫然,唐子傲幽深的眸子裡閃過笑意,低頭,再次吻住。
  唇本來就很軟,經過了淚水的濕潤,更加軟,唐子傲不是第一次和這個唇接觸,卻第一次真正的恣意品嚐。他含住它,慢慢的,溫柔的含弄,閉上眼睛,感受著那唇齒相依的溫暖感。
  一吻結束,唐千嘉的臉在昏暗的房間裡忽然沒有了那麼白皙,唐子傲知道,他是害羞了,如果是白天,一定能看到那紅撲撲的模樣,他抱住他往上託了托,親上了他的眼睛:“怎麼了?”
  唐千嘉抖著唇,說不出話。
  “是不是有很多話想問?”唐子傲替他說。
  唐千嘉猛點頭,眨巴著眼睛看他。
  “恩,其實,沒什麼好問的,我都看了。”唐子傲拿出懷裡的那張紙。
  “剛才……沒看見你……以為……”
  “以為我不在是不是?”
  “恩。”
  “我在,在那裡。”唐子傲指著床右邊和那個木櫃的中間。
  “我害怕。”
  “我知道,是我的錯,以後不會了。”唐子傲親上他的臉,一下下,不停的,用唇碰觸,裡面滿含的情意和憐惜一眼就明。
  “以後……在一起?”唐千嘉不確定,試探的問。
  “恩,永遠在一起,唐唐來保護你,不讓你一個人。”唐子傲看著他,鄭重的說。
  “我……我……”千嘉不知道該說什麼,我了好久,唐子傲抱著他的手一緊:“別說了,我知道,現在,餓了沒?晚飯都過去幾個時辰了。”
  回答他的剛巧是一陣咕嚕嚕的聲音,唐千嘉不好的意思紮進了他的懷裡。
不再分離

  晚飯是唐子傲親自動手做的,他的手藝並不算太好,但也不是太差,以前太多時候在外面生活,對於做飯洗衣這些事他並不陌生,只是也不多精通就是了。
  鄭遠敬從外面買來的菜多是能長久存放的,像是土豆,大白菜,蔥還有一些豆子和風乾的臘肉,唐子傲做了兩樣菜端了上來,唐千嘉這會放鬆了心情,覺得餓的厲害,菜上來後,不客氣的大吃。
  一碗米飯下肚後,打了個飽嗝,看著唐子傲傻乎乎的笑了笑,灌了一大口茶水。。
  唐子傲收拾碗筷去了廚房,唐千嘉自然也跟在身後,兩人洗了碗筷後,相擁著坐在空曠的院子裡,夜晚的山林,如果是孤身一人,恐怕是分外恐怖的,黑漆漆的,只能看見一排排的樹木和遠山,連綿起伏,甚至有些奇怪的形狀,更不要說那些不時傳出來的聲音,有野獸的叫聲,也有不知名的摩擦聲和撲騰聲。不過,唐千嘉並不害怕,相反,他覺得此刻的山林,美得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看,抬頭就是亮晶晶的星星,一閃一閃的,還有他旁邊的那細細的彎彎如眉的月亮,朦朦朧朧的顏色,美不勝收,還有,地面上,淡淡的銀色光芒,像是一層淺淡的霜花,遠處,青墨色的山脈和樹木,氤氳成一團,像是一幅名家做出來的潑墨山水畫,淡雅而寧靜,唐千嘉抱著唐子傲的腰,靠著他的胸膛,聽著那咚咚咚的心跳聲伴奏著叢林裡的各種聲音,看著這衣服名家畫作,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渾身都洋溢著歡樂。
  他們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這麼靜靜的躺著,很快,唐千嘉困了,他蹭了兩下唐子傲的胸口,尋了一個舒服的位置閉上眼睛。夜晚的風涼涼的,對於清醒著的人來說是很舒爽的,可是要睡著的話,那麼就不太好了,唐子傲輕推了他一下:“嘉嘉,困了?”
  “不……”他含糊的說,不想動彈,不想離開這個懷抱,更不想破壞今晚這難得的好氣氛。
  唐子傲輕笑著抱起他向屋裡走,走到床邊放下他,然後拉過來被子。低頭親吻在那光潔的額頭上,起身正要端點熱水來為這孩子擦洗一下手臉,那雙小手卻忽然摟住了他的脖子,用力將他往下一拉。
  他的唇因為慣性碰到了那小小的鼻頭,因為碰撞,唐千嘉聳了一下鼻子,酸酸的,他皺眉,撒嬌的說:“疼。”
  唐子傲笑著替他揉了揉:“我去燒點熱水來給你擦擦臉。”
  “不用了,等會吧。”
  “你不是困了嗎?你先睡,我去燒水就行了。”
  “我不……”
  唐子傲不明白了,他坐在床邊,把手伸進被窩裡握著唐千嘉的手,柔和的問:“怎麼了?”
  唐千嘉的臉開始漸漸變紅,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他吭哧了半天,忽然把頭埋進了被子裡,乾脆來個眼不見為淨,然後在裡面大聲嚷嚷:“你既然留在了屋子裡,就是答應了我了,你別想抵賴。”
  他的語氣充滿了不確定和委屈,唐子傲拉開他的被子,他繼續往裡面鑽,就是不肯露頭,無奈,只能由著他這麼做,唐子傲說:“我沒抵賴,乖,出來吧,那樣喘不過氣。”
  “那今天晚上……你,我要你……恩恩……”
  “什麼?”
  唐子傲已經很努力的在聽了,可是他還是沒聽到最後兩個字說了什麼,被子太厚,又太小聲。唐子傲掀開被子把頭也跟著湊過去,在黑暗中,兩個晶亮的眸子對在了一起,有種奇異的親密感,唐子傲帶著寵溺的笑問,聲音沉穩:“嘉嘉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
  唐千嘉不說了,他乾脆以實際行動來表達,也許是黑暗的環境給了他膽子,黑漆漆的被子裡,不夠用的空氣還有漸漸升高的溫度,他閉上眼睛吻住唐子傲的唇,輾轉反側,然後一隻小手順勢伸了下去,握住了唐子傲兩腿間的那個東西。
  唐子傲這時是怎麼也不會不明白了,他感受著那孩子的舌頭怯生生的想要撬開自己的牙關,被動變主動,他按住他的後腦勺,捏開他牙關,將舌頭探了進去。
  唐千嘉的身子非常敏感,再加上這人又是愛慕已久的人,只不過是一個深吻,他就已經忍受不住了,渾身癱軟,呻吟著抱住了唐子傲的脖子,仰起脖頸回應。
  唐子傲的氣息越來越粗,他從那甜美的口腔裡退出,貪婪的沿著下巴遊走,在那個孩子猶如獻祭一般伸出來供他品嚐的脖頸上品嚐,恣意的,甚至是有些粗暴的。
  他忘記了一切,所謂的倫理道德,天地綱常,統統都在這一刻不記得了。他只是想要懷裡的這個人,這個感覺太過強烈,強烈到他身體微微有些疼痛,還帶著輕輕的顫抖,他此生從來沒有過對某種事物和人有如此執著和強烈的感覺,他吮吸,啃噬,舔弄,做了一些他對他新婚妻子和曾經的那個侍妾都沒有做過的事情,他以為這種事情不過是傳宗接代,所以,當此刻他抱著懷裡的孩子才明白了有些男人談到這種事情時的那種神往的樣子。
  這個軀體散發著淡淡的體香,不像普通的男孩子一樣骨骼硬朗,他身子有些軟,腰肢很細,動情的呻吟聲和滑膩的肌膚,讓他簡直無法抑制自己的行動,體內那頭巨獸終於撐破鎖鏈叫囂著出來。
  粗魯的扯開衣衫,連同褻衣一起,唐子傲將他們整個扯到腰間,整個白皙的胸膛都裸露了出來,從被子的縫隙裡透進來的光芒下,兩顆紅紅的櫻果已經挺立起來,唐子傲的眸子愈加深沉,他低頭含住,用舌頭將他濡濕,聽著那細碎的呻吟,他張口整個將他含住,牙齒咬上去,撕磨著,那櫻果已經很硬了,顫巍巍的挺立,在他不時咬一口或者是用力吮吸一口的情況下,唐千嘉已經要受不住了,雙手扶著他肩膀,帶著哭腔說:“爹爹,不要老弄那裡。”
  這種情況下,就像是一個可愛的孩子對你說,你別捏我的臉,他紅彤彤的像蘋果一般的小臉蛋,還有他軟軟的皮膚,讓你只會更想狠狠的捏下去。
  唐子傲聽了他的拒絕,兩手抓住他手腕,反折到身後壓住,轉頭,含住了另一顆櫻果。
  這次遭到了更殘酷的對待,他幾乎將那裡折磨的快要出血,紅腫的,硬挺得,亮亮的,淫靡的讓唐子傲低吟一聲,雙手下滑,揉捏著兩團,並向中間那個地帶試探著伸出手指。
  唐千嘉瑟縮著想往後退,可他躺在床上雙手又被制住,哪裡有路可以退,只能扭動著腰部,卻惹來壓在他身上的唐子傲更加濃重的慾望。
  唐子傲並沒有跟男人做過,但是他並不是不明白,將那孩子的褻褲褪下,試探著摸到那個入口,軟軟的,在他摸到那裡時,猛然的一縮。他用食指輕輕揉動著,然後他低頭在那孩子的腰肢附近唇齒並用,在那敏感的部位挑弄著,很快,唐千嘉忘記了後面的危險,他不知何時已經自由的雙手也早就屋裡推拒,放在唇邊,堵住那不停湧出口的呻吟,他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曾經在七雅樓的那些掛了牌的人一樣,一聲又一聲的淫蕩的呻吟怎麼也止不住,他有些氣惱,只能咬住自己的胳膊。
  唐子傲抓住他的手,停止了他的自虐,在他耳邊輕聲說:“沒事的,嘉嘉,沒事,別怕,沒關係,你怎麼樣爹爹都喜歡。”
  唐千嘉低吟一聲抱住他,兩條腿攀到他腰間:“爹爹,我要。”
  唐子傲的手在下麵鬆動著,刺進去一指,唐千嘉已經多年沒有接受過異物的地方強烈的排斥著,緊緊夾住那根手指,不停擠壓著,想把他排出去。用著最後一絲清明,唐子傲額上的汗往下流淌著,他啞著聲音問:“嘉嘉,是不是很疼?不要在這裡做了,等回了家,用些潤滑的藥膏,好不好?”
  其實,更加不能忍耐的人是他,他覺得自己下身疼的快要爆炸,渾身不停抖動著,眼前也已經血紅一片,可是他仍舊保持著理智,他怕,怕自己傷害到這個孩子,怕他受傷,身體上的也好,心裡上的也好,總之,他委屈自己一百份,也不願委屈那個孩子一份。
  “不,我就現在要,等下就好,沒關係,你再加一根手指。”唐千嘉微笑,握住了他的分身,輕輕替他揉搓著,讓他的那裡包裹在了一個溫軟的手掌裡。
  兩根,三根。
  兩人都不好受,不過,唐千嘉受了多年調教的身子慢慢適應起來,似乎沉睡很久的身子回憶到了曾經的那份感覺,他後穴開始分泌出腸液,更加方便了唐子傲手指的進入。
  裡面,滑膩,火熱,唐子傲用著他強大的精神力堅持著擴張,他懂得,他這裡沒有任何可以潤滑的東西,他只能將事前的準備做到最好,做到即使不用任何外物都不會傷害到身下的人,這樣,他才捨得,他才能。不然,他寧願自己去沖涼水,也不願進行下去。
  當三根手指在後面能輕鬆進出時,他終於吐出了那口憋了很久的氣息,低頭含住唐千嘉的耳垂,充滿暗示意味的問道:“嘉嘉,我進去了?”是提示也是詢問。
  “恩。”唐千嘉閉上眼睛,放鬆了身子,兩條腿有些緊張的盤著他的腰,小臉紅紅的,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了。
  手指抽出來時,發出噗嗤一聲響,帶出了些腸液,順著唐千嘉的身子流淌到了被單上。
  那一瞬間的空虛,讓唐千嘉很不安,就這麼一刻,他想到了很多,想到了七雅樓,想到了蘇介,想到了那一方小天地,想到了刺進手裡的針,還想到了每日每日只有青菜和稀粥而吃不飽的肚子。那種感覺太過強烈,讓他難過的心都刺痛起來,他抖動著,抱緊了身上的人,抬起了腰部,迎合上去。
  當進入時,唐千嘉忍不住流出了淚,那種充實的感覺,讓他的淚像氾濫的水,瞬間衝破堤岸。
  生命了空缺的那一部分彷彿被填補進去一樣,他輕吟一聲,十指在唐子傲背部劃出一道道痕跡,他幾乎連伸出手繼續擁抱的力氣都沒有了,這一刻得充盈和重量,讓他覺得此生都再無所求。
  曾經,他害怕甚至是厭惡男人和男人之間的結合的,因為那帶給他的就是冰冷的玉柱刺入後,脹痛又森寒的無助感,可是,這個人不一樣,自己因為他而誕生在這個世間,因為這個人而生存,更是因為這個人而逃脫那裡,他進入後,不是冷冷的硬硬的死物,而是火熱的,有著脈動的,讓他感覺到溫暖,充實和美好的生命。
  唐千嘉的淚不停留著,幾乎無法控制,他緊緊摟著唐子傲,哭出聲來,不是因為疼痛,不是因為難過,是因為幸福和滿足。
甜美糕點

  其實,一點都不疼,漲漲的,有種被填充的滿足感,可不知為什麼,唐千嘉就是忍不住的直流淚,河水氾濫一樣,流個不停。
  唐子傲抱著他,一遍又一遍的吻著他的臉,眉弓,眼瞼,睫毛,鼻樑,唇瓣,下巴,耳朵,一點也不情色,滿含的憐惜和包容。讓他眼淚流的更兇。
  唐子傲苦笑:“疼?”
  千嘉搖頭,抽泣著,幾乎說不出話。
  唐子傲並沒有抽出來,這種情形下要是還能像沒事一樣一點不在意的退出,那麼不是他不愛這個人,就是他已經不行了。可他兩樣都不是,所以他儘管認為這個孩子是有些疼痛而哭泣,他仍舊不放棄。
  他細心的,耐心的,吻他。
  溫軟的唇,落在皮膚上,像花瓣一樣,唐千嘉睜著朦朧的淚眼,看著頭頂的男人因為自己的哭泣而忍著慾望,一動不動。他並不是疼,他想解釋,可根本說不出話,只能伸出手,抱住他,然後開始收縮後面。
  唐子傲悶哼幾聲:“我動了?”
  千嘉不說話,嘴唇湊到他嘴邊親了一下,無聲的鼓勵。
  唐子傲沒有多少技巧和姿勢,花樣不多,不,是根本沒有花樣,他只是在唐千嘉點頭後就遵從了自己身體的本能。
  他強硬的掠奪,一下下的,直接有力的衝撞,吞噬,啃咬,根本一刻也不肯停歇。唐千嘉無力隨著他起舞,那些蘇介曾經教導過的種種取悅人的方法,他用不到,沒有一點作用,因為他除了發出聲聲破碎的帶著哭腔的呻吟外,只能跟隨著那人強烈的節奏而動。
  只是他在上,然後他在下,沒有側身,沒有背面,也沒有其他技巧,就是唐千嘉躺在床鋪上,雙腿盤在唐子傲的腰部,微微抬起的腰下,塞進了軟軟的棉被,就是唐子傲托著他的雙臀,不停向前衝撞,僅僅,就是這些而已。
  可就是簡單而直接的這些動作,讓唐千嘉渾身癱軟成一團,幾乎成了那潺潺而流的溪水,軟而柔。
  怎麼能那麼舒服呢?
  舒服的他毫不顧忌的放聲呻吟,哪怕會被說淫蕩;舒服的他直想繼續流淚,哪怕雙眼已經熱熱的幾乎看不清東西;舒服的他想永遠永遠躺在這個男人身下感受著他的強硬他的溫柔他的憐惜,哪怕此生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唐千嘉意識散亂,一晃一晃的視線裡,始終是這個男人堅實有力的胸膛還有那雙散發著火熱和沈溺的漆黑眸子。唐千嘉微笑,這個男人為了他而沉迷,為了他而迷醉,為了他而失控,他喜歡這種感覺,他喜歡他為了他拋開那些所謂的倫理綱常和一本正經的臉龐,那些在外人面前向來繃緊的神色,是被他打破的,也是只有他才能打破的。
  唐千嘉抬起上身,獻祭一樣,將自己美好的脖頸抬起,方便了那人的啃咬和吮吸,已經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了,千嘉覺得,那些蘇介教給自己的東西究竟是用來幹嘛的?完全沒有任何用處,在這個男人面前,不用討好的媚笑,也不用做作的喊叫,更不用誇張的扭動,什麼,什麼都不用,只用閉上眼睛,由著那人或重或輕的吮吻,由著那人狂野的衝擊,由著那人那雙帶著火星的手掌點燃他身子的每一寸,由著他。
  什麼都由他,什麼都隨他,什麼都任他。
  千嘉微微笑著,粉嫩的唇瓣半啟,喘著,喊著,慢慢的,慢慢的,溶化成了頂級的糕點,甜蜜的讓唐子傲吻遍全身,吞進嘴裡,還遠遠覺得不夠。
  不記得究竟做了多久,也不記得究竟做了多少次。
  唐千嘉到後來幾乎發不出聲,連手指也抬不起來了,彷彿飄蕩在海上的一頁小舟,輕輕的遊蕩著,在空曠無垠的大海上他一點也不怕,因為身邊有一艘堅固又牢靠的船陪伴著他,護航在身邊。
  就這樣,體力耗盡,他眼前漆黑一片時,嘴角含著世間最最甜美的微笑。
  醒來時,身邊空蕩蕩的,唐千嘉沒有害怕,因為他身子是乾爽的,棉被是整潔的,還有旁邊桌子上那一個瓷碗也是散發著氤氳熱氣的,更何況,他的爹爹怎麼捨得離開他。
  正當他雙眼咕嚕嚕轉動著四處張望時,唐子傲推門進來,見到他清醒,立刻跨步上前。
  雙手撐在他頭兩側,額頭碰著額頭,過了一會,唐子傲說:“還是有點發熱。”
  “怎……咳……怎麼了?”嗓子已經啞的幾乎說不出話,唐千嘉清了清嗓子問道。
  “有點熱,剛才餵你喝了些湯藥了,熱度已經降個差不多了。”
  兩人鼻尖貼著鼻尖,唐子傲說話時口裡中藥的那股味道傳到唐千嘉鼻端裡,他笑:“爹爹用嘴餵的我?”
  唐子傲點頭,一雙眼 睛直直盯著他看,這下倒輪到唐千嘉不好意思了,這麼直接而灼熱的注視,而且離得這麼近,那人的髮絲垂下來,在他耳邊和臉龐輕輕流動,像是在若有若無的撩撥著他,敏感的身子在此刻根本禁不起一點挑動,他輕吟一聲,兩手推在唐子傲肩膀上:“爹爹,你讓開。”
  “不。”
  唐千嘉驚訝,怎麼一夜間爹爹就像換了個人一樣,有了以前不曾有過的,邪氣?千嘉看進他眼睛裡,唐子傲不等他細查,低下頭,位置方便的他很輕鬆獲取了那到現在還紅紅的唇瓣。
  輾轉到唐千嘉幾乎再次喘不過氣才鬆開,唐子傲眼裡是滿滿的笑意,他坐到床頭,憐愛的抱起他,端過來那碗湯藥:“喝了它。”
  唐千嘉雖然不想,可爹爹給的東西總是很聽話的接受,他大口大口吞嚥著。
  唐子傲在他耳邊說:“還疼嗎?”
  搖搖頭,臉上一下子熱起來。
  “昨天有點失控了,你還小,又是第一次,該只做一次就讓你睡覺的,可我完全忘記了這些,你怪不怪爹爹?”
  再次搖頭,唐千嘉感受著放在他腰後面得那雙大手輕輕的揉動著,他放鬆了身子靠到堅實的胸口上,有點小小的屬於自己的得意。
  “不疼的,一點也不疼。”
  唐子傲聽著他嘶啞的嗓音,在他頭頂落下一吻:“對不起,讓嘉嘉難受了。以後會注意的。”
  “我不。”
  “嗯? ”
  “我不難受……你,你不用注意。”唐千嘉說完這些話也覺得有點不對勁了,臉上哄一下燒著了,這話,怎麼聽著那麼……
  唐子傲沒有嘲笑他,手掌滑過他的肩膀,來回摩挲著,在上面印下一個個吻:“好,都聽嘉嘉的。”
  “後面那裡,也沒關係嗎?有些紅腫,我塗了些消腫止痛的藥膏,覺得好點沒?”
  “恩,沒事的,很快就會消腫的。我不疼。”
  “要是疼就告訴我,不用憋著,我去外面給你找些專門治這些傷的藥。”
  “你別去外面,我真的沒事,我不要你去外面。”唐千嘉轉過上身抱住他不肯鬆手。
  “好,不去。你餓了沒?我煮了點粥,給你端過來?”
  “恩,我要爹爹餵我。”
  粥裡面放了些蔥花和風乾的臘肉,大概煮了很久,大米已經軟軟的,入口即化。
  唐子傲含進嘴裡,然後像是對待不足月的孩子一樣,哺給唐千嘉,香軟的米粥在兩人唇齒間交融,順著舌頭,從一個口腔滑進另一個口腔。
  一碗粥,喝了有半個時辰,喝完後 ,唐千嘉渾身虛弱,軟軟的趴在唐子傲懷裡,唇瓣紅的像是剛塗了胭脂,亮亮的,微微嘟起。
  唐子傲扶著他小心的躺下,然後起身要走出房間。
  “爹爹,你去哪裡?”
  “刷碗。”
  “你陪我睡覺。”
  “好。”放下瓷碗,唐子傲洗了一下手掀開被子鑽進去摟住那個孩子。
  唐千嘉滿足的像隻小貓,湊到他身邊深深吸了幾口氣,然後貼著他蹭著小臉,懶洋洋的喊:“爹爹。”
  “恩?”唐子傲把它淩亂的頭髮整理成一縷放到背後,輕柔應和。
  “爹爹。”唐千嘉像偷到了什麼寶貝一樣竊笑,繼續朝唐子傲身體裡鑽。
  “恩?”
  “爹爹。”
  “恩?”
  “爹爹。”
  “……”
  “你怎麼不回答我了?”
  “沒有,我回答了。”
  “我沒聽到。”
  “你貼著我的胸口沒聽到嗎?我剛才在心裡說的。”
  唐千嘉抬頭,傻乎乎的看著唐子傲。幾乎不敢相信這句話是眼前這個人說的。
  唐子傲看著他的樣子輕笑,揉揉他的頭髮,把他再次攬進懷裡:“睡吧,你體力耗盡,喝了這碗粥再睡一覺,等起來時,身子就好個差不多了。”
  “恩,爹爹別走,陪著我。”
  “好,不走。”
世間變幻

  躺在床上足足有三天時間,唐千嘉覺得自己沒病都躺出病來了,渾身關節都僵硬了,他嚷嚷了好久,唐子傲才讓他下床。
  不過,這三日,唐千嘉很開心,每日都膩著唐子傲,像個軟化的糖果一樣,只需要癱在唐子傲懷裡,他會幫著做好一切事情,洗臉,洗腳,擦身,餵飯,但凡是需要動手的,都幫他弄好,唐千嘉不知道皇帝有沒有這麼幸福,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就算皇帝比他還享受它都不換,因為照顧他的是唐子傲,不是隨便哪個拿了銀子領著福利的奴僕。
  他不是懶,也不是嬌氣,他只是想體會被唐子傲捧在手心裡,疼到骨子裡的那種感覺。所以,他在這個只屬於兩個人的小天地裡,恣意縱容的撒嬌,耍賴,而那人也知道他的小心思,處處包容,甚至連他沒想到的地方都替他做好。
  今天,日頭剛好。
  唐子傲搬出躺椅放到了院子裡那棵樹下,鋪好一層薄被,然後把唐千嘉放到上面。
  躺椅是純手工的,有種粗糙的古樸感,很寬,上面躺兩個人也可以,所以唐千嘉拍拍他旁邊的空位讓唐子傲也躺了上來,兩人擠在一起,陽光灑下來,暖洋洋的,熏人欲醉。
  旁邊飛來幾隻小鳥,這些日子它們每天都是唐子傲餵他們吃些零碎的小米或者是其他雜糧,早就習慣了看到他們就湊過來,一點也不怕人,他 們啾啾叫著,唐子傲拿過一直放到旁邊的瓷碗,從裡面抓了些碎米粒灑到地上。
  千嘉看著小鳥吃的歡快,他也跟著笑。
  “爹爹,太子哥哥是不是來信了啊?”
  唐子傲點頭。
  “那他說了什麼?”
  “乖,你別操心那些。”
  “我不是什麼事都不懂,我不要每日都躲在你後面讓你保護,我不想將來出現萬一的情況,再拖了你後腿。你告訴我,現在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好不好?我看鄭叔叔幾天都沒來了,看樣子應該很嚴峻。”
  唐子傲摸著他的頭髮:“是,皇帝病情惡化,意識已經開始不清醒,他的寢宮內把守更加嚴密。”
  “那他沒事嗎?是不是要……太子哥哥怎麼說,他不回來看他父皇一面嗎?皇帝很疼他的吧。”
  “恩,他已經計劃差不多了,最近就趕回來,不過要避開所有耳目,免得還沒抵達京城就已經遭到不測。”
  “二皇子是不是要逼宮了?”
  “應該是的。 ”唐子傲看著遠處輕嘆一口氣。
  “那怎麼辦?那個二皇子一看就不是個好人,他 做了皇帝天下人都會不好過的,還是太子哥哥好,讓他快點回來啊。”
  “恩,沒事,放心,你太子哥哥和當今皇帝都不是由著那些人捏扁揉圓的。”
  “那娘呢?娘在那裡安全嗎?沒事嗎?”
  “恩,你娘現在很安全,好好的呢。”
  唐千嘉托著腮在那裡沉思,過了好一會,他猶豫的看著唐子傲,一旦他回望過來又立刻移開視線,像是做賊心虛。
  “怎麼了?”唐子傲主動問道。
  “唐唐。”
  “恩。”唐千嘉如果喊唐唐,多半是有什麼跟兩人之間的關係的事來商量。
  “你喜歡我嗎?”
  唐子傲笑,沒有說話,在他頭頂印了一個吻,那些情愛的話他說不出口也覺得沒有必要說,有些事情不是說幾句就可以的,他只要用心用這餘下的一生,來真正疼愛關心這個孩子就夠了。
  他不回答,唐千嘉有點急躁,彆扭的問:“你喜歡過娘嗎?”
  這下,唐子傲楞住了,然後抱住他,緊緊的擁在懷裡,知道他是有了不安全感了。
  “跟你娘是因為一些原因才結為夫妻的,本來是打算好好的跟她生活下去的,可是你失蹤後,我全部心思撲到了尋找你,而她搬出小院,為你吃齋禮佛,多年來,幾乎是形同路人,也就是在你回來後才見面次數多了些,前些年,幾乎一年都見不到幾次。我們如今是對不起她的,我回去會向她請罪,求她能答應。”
  “我也跟爹爹一起求娘答應,我跪下不起來,她肯定會心疼我的,就答應啦。”
  唐子傲沒有他那麼單純,眉間輕擰著。
  “爹爹,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
  “哦,什麼?”看著湊到他耳邊,神秘兮兮的孩子,唐子傲輕笑出聲,那份擔憂又去了不少。
  “其實,娘在嫁給你之前是有心上人的,你知道是吧?”
  “我知道。”
  “那你知道是誰嗎?”
  唐千嘉一幅你來問我啊,問啊,我知道是誰的樣子,兩隻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期待。
  “我知道。”
  “咦?”沒有得到意料中的回答,唐千嘉驚住了。
  “是那個鄭遠敬,是不是?”
  “你以前就知道,幹嘛不告訴我?我一直知道娘的心思不在你身上,我以為是另有他人或者是根本沒有人。”唐千嘉不樂意了,撅起嘴。
  “我來到這裡後才知道是他。”
  “哦,我說呢。我一直很擔心,覺得自己很對不起娘,可是我又那麼喜歡你,一點也不想放棄你,當時我都覺得要是娘也喜歡你的話,我就把你當一輩子爹,什麼也不跟你說,都埋進心裡。可是我看到娘根本不喜歡你,而且她偶爾不注意時會提到一個人,我就猜想 她肯定有意中人,這下總算讓我們找到了,我還問過那個鄭叔叔呢,他至今還是獨身一人,沒有娶妻。”
  “你娘知道你這樣打聽,肯定會生氣的,而且她那麼倔強,也許會乾脆投身到尼姑庵裡,終生禮佛,從此遠離塵世,所以,你千萬別兩件事一起提,刺激到她。”
  “恩,我明白。”
  之後,兩人又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日頭已經升到頭頂,雖然有樹蔭遮著,千嘉仍舊被曬得渾身暖暖的,瞇起眼睛小憩。
  迷糊中,消失了很多天的鄭遠敬竟然走過來,看起來有些憔悴,鬍子邋遢,幾天沒有刮過,臉色也有些疲憊,應該是多日都沒有好好休息過。
  千嘉睜開眼睛,笑著喊他,他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遞給他:“這是,你娘給你的。”
  “鄭叔叔幫我去看我娘了?她現在好不好,有沒有想我?”千嘉直直看著他,一點表情也不放過。
  鄭遠敬眼裡黯淡一片,他低頭說:“恩,去看了,她挺好的,叫你乖乖待在外面聽爹爹的話。”
  “哦,好,謝謝鄭叔叔。”
  “你們還有菜吃嗎?我這裡帶過來一些,最近外面很多事情,我抽不出時間。”鄭眼睛背過來的背包裡裝著幾顆白菜,土豆,豌豆,還有幾顆青菜和蘑菇,他放到了廚房,回來對千嘉說道:“小嘉,你回屋去。我有話給你爹爹說。”
  千嘉搖頭,緊抱住唐子傲,埋進他懷裡,唐子傲拍了拍他的背,對鄭遠敬說:“沒關係,你說吧。”
  鄭遠敬眼中的疑惑越來越濃重,他幾乎已經開始懷疑這兩人之間的關係了,那種瀰漫在二人間的氣氛根本不是父子應該有的,更像是情人之間,外人根本插不進去的那種親密。
  唐子傲輕咳一 身他才回神,皺起眉頭說:“太醫院裡只有固定的二人可以進入皇帝的寢宮,且不允許出去,黎貴妃日日待在裡面,全權操控皇帝的一切起居,而最近皇帝的病情加重,幾乎日日都咳血,事情已經迫在眉睫,而太子殿下的計劃還欠缺了火候,不該這麼早。”
  “二皇子是不是打算逼宮?”
  “恩,最近禁衛軍也開始不安分,該是受了指使。”
  “太子殿下有沒有什麼把握可以阻擋,皇上在他走之前什麼也沒有交代嗎?”唐子傲從躺椅上站起來,來回踱步。
  “這個,我並不清楚,我從多年前就進入了二皇子府,這次救了小嘉雖然沒有遭到懷疑,不過已經接觸不到很機密的事情了,我這次來告訴你的就是要你小 心隱藏,遇到任何事情,千萬記得保住自己的安全,不要貿然去抵抗,太子說他一切都有安排。另外一件事就是,令尊已經從他所在的那個小島嶼出發了,大約需要半個多月就會來到這裡。”
  唐子傲猛然抬頭:“他為什麼要來?”
  他並不樂意自己的爹來,唐明軒是個有著功利心的人,當年他和薛婉儀的親事很大一部分就是由他促成的,在後來孩子被掠後才迫不得已離開唐府,去到老朋友的島嶼上過起世外桃源的生活,現如今,風雲再起,他是不是又有了什麼其他的主意,唐子傲自己可以不在乎,可是這個孩子他不想任何人利用它。
  “唐兄別擔心,是太子殿下叫他來的。他來後,就有人領他來這裡。希望你能照顧他一段時間。”
  “這個是自然,他是我爹,我照顧他天經地義。”
  “恩,唐兄不要擔心太多。我那裡還有事情,先告辭了。”
  “慢走。”
  “鄭叔叔!”唐千嘉忽然喊道:“鄭叔叔,我娘說等一切結束了她就要出家,連我也勸不動她,你能再幫我去看看她,告訴她我很想她,好嗎?”
  顯然,這句話就像一記驚雷一樣,讓鄭遠敬幾乎站不穩,他顫抖著重複:“她說要出家?”
  “是啊,我不想她出家,寺廟裡的生活很清苦,我心疼。”唐千嘉在那裡添油加醋,看著鄭遠敬慘白的臉,滿意的低下頭,對著唐子傲了然的眼神吐了吐舌頭。
  鄭遠敬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走,在大好的日頭下,他身影微微發著抖。

離開山林

  日子並不像前幾天那麼安寧祥和了,雖然兩人還是每日空閒時就搬個躺椅在小院裡相依偎,可是千嘉知道爹爹心思開始不在這裡了。
  他知道,也許是爺爺要來的原因。他對於當年的那些情況 一知半解,卻也能猜到很大一部分是因為那個老人,或許是名,或許是利,也或許是其他,總之,他要承擔很大的責任。到如今這個又一次的緊要關頭他又出現,唐子傲豈能不擔心。
  算算日子,如果從那個什麼島嶼出發,大概再過兩天左右就能來到這裡了。雖然千嘉知道爹爹也會怨,可總歸那個老人是自己的父親,他還是有擔心的吧。
  千嘉躺在椅子上睡了個昏天黑地,等醒來時,日頭都偏西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都快讓他睡過去了,抬頭看著唐子傲充滿笑意的望著他,難得的有點不好意思,他開口:“爹爹,我們別在這裡待著了,回去吧。”
  唐子傲楞了一下,然後笑著摸上他的頭:“怎麼,嘉嘉在這裡待煩了?”
  “我待一輩子都不煩。”他低聲咕噥著,唐子傲沒聽清,低頭問:“什麼?”
  “我是說,我們回去唐府吧,老是在這裡也不行,太子哥哥那邊的事估計已經差不多了,還有爺爺也要回來了,乾脆我們回去吧,現在太子哥哥一發難,二皇子肯定顧不得搭理我們了。”
  唐子傲靜靜的看著遠處幾隻啄著地面的小鳥,過了好一會才說道:“嘉嘉懂事了。”
  千嘉挺了挺胸膛,得意的說著:“那是。”
  “那明天走吧,今天再在這裡歇一晚。 ”
  吃過晚飯後,兩人沿著空曠的小院走了幾圈,淡淡的月光輕灑,地面上兩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長,一個高大,一個纖細,中間連接著的是緊緊相握的手,這塊空出來的地圍繞著那棟小木屋,是人特意清掃出來的,後面還種了幾株桂花樹,這個季節,桂花早就陸續開了,白日裡多是守在前院看那些連綿壯闊的高大樹木,也不曾注意過這裡。
  在這個靜悄悄的夜晚,桂花清淡又香甜的味道在空中淡淡漂浮,那點點細碎的小花開放的優雅又從容,在銀色月光中,有種醉人的美。一陣夜風吹過,幾朵小小的花輕輕搖晃著飄落到兩人身邊,跌落到地面。
  “唐唐?”唐千嘉很少叫唐子傲唐唐,他覺得叫爹爹更親切更自然一些,可偶爾心血來潮時還是會叫上幾次。
  “恩?”唐子傲頓住步子。
  柔和的月光下,千嘉精緻的臉蛋更是漂亮到極致,那一層朦朧氤氳的光芒籠罩在周身,讓人添了幾分分辨不清的美,樹影婆娑,暗香浮動,好像煙雨江南的一場夢一般,美得不像真實的。
  唐千嘉不說話,只是看著唐子傲,然後微微的笑,伸出手。
  唐子傲再自然不過的抱住他,像以往一樣托著他的大腿抱孩子一樣抱著他:“怎麼了?”
  “桂花,很香。”
  “恩。”
  夜風清涼,桂花灑落在兩人肩膀,頭頂,千嘉撿起幾朵小花放進嘴裡,清淡的香氣在口腔內擴散瀰漫,他慢慢的咀嚼著,像是品嚐著頂級的糕點。那一片片黃色的小花,帶著淡雅的香氣,在清風的夾帶下,四處散落,兩人站在樹下,身上落得越來越多,在夜色中,千嘉帶著點與以往不同的氣息,像是忽然從純真的少年一下子蛻變成了充滿了誘惑氣息的妖精一樣,他捏起唐子傲頭頂的碎花,放在嘴裡。笑的妖嬈又魅惑,一雙漆黑的眸子也因為月色蒙了一層霧氣,他輕眨著眼睛,兩人離得很近,那睫毛的顫動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唐子傲抱著他,穩穩的,眼睛一刻也不離。
  千嘉伸出舌頭舔了下唇瓣,低頭,吻上了唐子傲,桂花那股淡淡的香氣在兩人唇齒間交接,越來越濃鬱,越來越醉人。唐子傲曾經喝過桂花釀,那個時候給自己的感覺是輕而淡,而此刻,只不過是幾瓣花,就讓他幾乎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夜深了,風也跟著大了,洋洋灑灑的,花瓣在清風的親吻下不停掉落,像是一陣花瓣雨,撲簌簌的,順著脖頸間鑽入衣衫內,撩動著原本就已經脆弱而又敏感的神經。
  唐子傲一邊吻,一隻手鑽入了唐千嘉的衣衫內,沿著腰線來回摩挲,帶著急切和渴望,也許是夜色和這麼美好的氣氛讓他有些情不自禁,動作有些粗魯,他的唇沿著下巴開始往下滑,在那優美的脖頸上流連著。
  唐千嘉仰起脖子,仰望著頭頂閃閃的星空,迷離的雙眼微瞇著,從喉嚨裡發出甜膩的呻吟,放縱又真實。
  他的呻吟聲似乎更刺激了唐子傲,手臂一鬆,將他放到地面,還不等他站穩,一下將他推到桂花樹上,狠狠抵住,從領口一下扯開上身的衣衫,夜色中,白玉般的肌膚散發著如凝脂玉的光,唐子傲灼熱的氣息噴灑在他乳首上,張嘴含住,大力吮吸。
  明天,就要面對那不得不面對的一切,今晚,拋開一切,好好的感受一次。
  隱忍著的熱情像熔岩爆發一般,燃燒著兩人,唐千嘉光裸的背部被壓在粗糙的樹幹上,摩擦著他細嫩的皮膚,他輕聲呻吟著,那一波波又疼又酥的感覺從尾椎沿著背部蔓延到全身,讓他戰栗著,焦躁著,難耐著。
  “唐唐,這裡。”千嘉滿面含春,艷如桃花,波光瀲灩的眸子看著唐子傲,指著自己胸前另外一顆紅豆,紅著臉邀寵。
  唐子傲的眸子更加暗沉,他緊勒著唐千嘉腰部的手臂幾乎將他勒斷,粗重的喘息著,含住另外一顆,用牙齒啃咬吞噬著。
  彷彿,明天就是天崩地裂。兩人忘記了一切,燃燒著全部的本能,渴切的索要著對方。
  天昏地暗,幾乎無法呼吸的深吻,糾纏在一起,不停的,不停的吻,一直不肯分開。
  唐子傲在一陣風吹過後,似乎意識到在外面會讓千嘉受涼,用著強大的自製力,勉強回到房間,門都來不及關,他就扯下千嘉最後一件蔽體的褻褲,將自己健壯的軀體覆蓋上去。
  整整一個夜晚,不知道多少次,實打實的,唐子傲甚至沒有用手去幫唐千嘉撫慰,僅僅靠著他從後方給予他的,而釋放了一次又一次。
  等到結束時,汗濕的身子緊緊相貼,沒有一點縫隙。唐千嘉根本無法再保持清醒,他啞著嗓子嘀咕幾句:“爹爹,我喜歡你,我跪下求娘親讓我們在一起,你別發愁,好不好,我看了心裡難受。”
  他幾乎是靠著最後一絲清明說了這些,然後陷入昏睡,唐子傲吻上他額頭,嘴角露成一個柔和的弧度。
  夜色深沉,外面不知名的蟲子輕輕叫著,唐子傲摸著懷裡出了汗的身子,聞著那兩人混合後的體味,他將頭放在那孩子的肩窩,安心睡去。
  中午,收拾好所有東西,留了一張紙條給鄭遠敬,兩人手牽著手走出房門。
  唐千嘉揚起笑,燦爛的比日頭更耀眼,他握緊了唐子傲的手,看著遠處,只有擁有彼此,一切的一切,都不是阻礙和困難。
  身後,幾隻小鳥落在院子裡,黑豆大小的眼睛望著他們二人漸漸消失的背影,也嘰嘰喳喳叫著飛起,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痕跡。
回到唐府

  從山林裡出來走了大概有兩個多時辰的路,兩人來到了城門口。
  守衛在城門口的不是普通的守城兵士,而是一隊重甲護衛的禁衛軍,他們並沒有阻攔百姓經過,可這麼一隊人,渾身的肅殺氣息,讓每一個路過的人都戰戰兢兢,唯恐一個不小心就惹得這些兵爺發怒,那桿手裡的長槍戳進身體裡。
  唐子傲牽著千嘉的手,兩人緩步走進城門下,為首那個軍官看著他們,多打量了幾眼,眉頭漸漸擰緊,幾分疑惑的思索著,看著兩人馬上就要過去城門,他張嘴正要阻攔,忽然旁邊一個手推車撞了過來。
  “對不住,軍爺,小的該死。”那個推著車子的人嚇的臉都白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直磕頭。
  那個人也不知道怎麼了,走著走著忽然小腿猛的發麻,身子一歪,沒把住方向,直接撞向了那個軍官。
  “混蛋!”
  唐子傲眼光微閃,扔掉了手中另外一節樹枝,握著千嘉的手迅速閃進了人群中,很快就不見了行蹤,待到那人再回頭看時,已經尋不著。
  他抱著千嘉抄偏僻的小巷朝唐府的方向走去,大道上,人煙稀少,以往熱鬧的集市現在也不見有人,偶爾幾個百姓走過,也是神色緊張,躡手躡腳的沿著牆邊行進,不多會,就是一隊隊的穿著沉重的盔甲的士兵。
  唐子傲
  唐府的大門緊閉著,仍舊是那莊嚴肅穆的暗紅色,以往守衛在兩旁的侍衛卻不見蹤影,有種不一樣的寧靜。唐子傲眼中神色暗沉,牽著唐千嘉的手微微緊了緊,腳下的步子加快幾分,來到門口時,抱起千嘉,一躍而上,從旁邊的牆頭跳了進去。
  雖然唐子傲不喜歡有很多人在府內來回,可是往常也多少該是有幾個侍女或者是侍衛在視線範圍內的,而兩人跳進府內,裡面景色依舊,卻不見一人,處處透露著不尋常的寧靜。
  千嘉也有些緊張,他緊抿著嘴唇,輕聲問道:“爹爹,怎麼了
  “沒事,別擔心。”唐子傲握著他的手走向大廳。
  裡面並沒有人,靜悄悄的,唐子傲伸手在桌面上抹了一下,上面很乾淨,說明仍舊有人每日來打掃。他提起的心稍稍放了下去,對千嘉說道:“去後面的院子裡找你娘,看看她在不在。”
  沿著走了無數遍的鵝卵石小道向前行進著,荷塘裡面的荷花開始敗落,裡面的蓮蓬看起來誘人的清甜,旁邊的亭子裡擺放著幾個撥了殼的蓮子,似乎是有人吃了後忘記了清理。
  兩人經過唐子傲的臥室時,往那個方向看了幾眼,繼續向薛婉儀居住的院子走去。
  走到附近,唐子傲忽然長鬆了一口氣,他感覺到附近有人,且不止一人,而且說話聲不隱蔽,並不怕有人聽到,他仔細聽了下,是旁邊一個專門供丫鬟休息的院落裡面傳出的聲響,裡面幾個小女孩嘰嘰喳喳的,嬉笑幾聲洗著衣服,很快一個年齡稍大聲音聽起來穩重許多的女子斥責了她們幾句,說話聲才消去。
  唐千嘉並不能聽到,他疑惑的望著唐子傲專注的神情,搖了搖他的手臂。
  “別怕。”唐子傲以為他害怕,拍拍他的頭,輕聲安慰。
  薛婉儀居住的小院院門是敞開著的,千嘉因為擔心娘親,所以拉著唐子傲走的急切。走了沒幾步,唐子傲忽然頓住腳步,眸子裡閃過什麼。房門並沒有關緊,而是半開半闔,裡面的人說話聲是刻意壓低的,聽起來有幾分痛苦和焦灼,還有隱隱的啜泣聲。
  不光唐子傲聽到了,千嘉也聽到了些,他急的往前衝,唯恐娘受了什麼委屈,可是唐子傲站在那裡不動,他根本拉不動他,用力拽了下他的胳膊朝他使眼色。
  唐子傲看起來很猶豫,他低頭看著千嘉想說點什麼。忽然, 屋裡撲通一聲傳來桌椅碰撞的聲音,然後瓷碗瓷杯的都跌倒地上,稀裡嘩啦好一陣響,在如今這個寂靜的小院裡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驚天動地的聲響了,唐千嘉臉色一變,以為是娘受了什麼委屈,張嘴就要喊。
  唐子傲急忙摀住他的嘴,腳下一點,兩人迅速退出這個地方,來到了約有一裡之外的長廊上。
  “娘在那裡……”千嘉急的要甩開他的手。
  唐子傲嘆了口氣,這才放開聲音解釋:“你別過去了,你娘沒事。”
  “可是剛才那一聲響……”
  “鄭遠敬也在裡面。”
  千嘉楞在那裡,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臉色慢慢漲紅,握緊拳頭說:“他欺負我娘?”
  “不是,兩人大概再商量什麼,然後你娘可能不小心要摔倒,鄭遠敬想要拉住她,你娘不願讓他碰就往旁邊倒,大概就撞向了桌子。剛才門關了半扇,我看的不是很清楚。不過你放心,你娘的安全是絕對沒問題的。”
  “哦?哦!”千嘉迷惑的小臉漸漸清醒過來,還帶著幾分欣喜和驚奇。唐子傲好笑的看了看他:“我們先回屋歇息一會,等養足精神再辦其他事情。”
  來到他們臥房所在的小院裡,唐子傲先去了廚房,打算自己燒些水來洗澡。剛從井裡絞了一桶水,從右邊那個小一些的房屋裡走出一人,他 看著唐子傲大聲哭起來,簡直是驚天動地,直把已經躺倒床上昏昏欲睡的唐千嘉再次驚醒。
  常文一邊抹眼淚,一邊說著話:“主子……你總算回來了,嗚嗚嗚嗚… …我還以為你不要我們了……”
  “擦擦臉。”唐子傲扔過去一個毛巾,用剛打上來的井水浸了一下。
  常文用毛巾使勁揉搓著臉,吸了吸鼻子:“主子……”
  眼看著他又開始要哭,唐子傲臉色一板,清了下喉嚨,常文立刻止住哭泣,咽了一口唾液,紅紅的眼睛看起來像只受了極大委屈的兔子,他走過去,主動幫著唐子傲燒水,然後提到屋裡。
  “說吧,最近是不是有什麼事?”
  唐子傲這一句話問出,常文的話匣子就像開了個開關,不停的說著。
  原來,外面的戒嚴不是沒有原因,而是忽然傳出皇帝修改遺詔,說是太子無能,傳位於二皇子,可他們又沒有拿出皇帝書寫的詔書,只靠著口頭傳位元,所以這條消息一傳到官員和百姓耳中,沒有任何人相信,尤其是一些忠於太子的官員更是反應劇烈。
  那些天,街上大批的官兵巡邏,看到交頭接耳者統統抓起來,一時間,沒有人出門,更不敢對這些事大加議論。同時,也對一些附屬在太子下面的官員和富賈進行了嚴密的監視,其中也包括了唐府,常文在和薛婉儀商議以後,將府內大批侍衛和丫鬟轉送到了另外一個城鎮,在那裡唐家的別院裡躲避風頭,以免到時波及太多人,連累他們也跟著失去性命。
  就這樣,唐府內就剩了他們幾個人,還有幾個不願意離開的丫鬟和侍衛。
  最後常文附在唐子傲耳邊輕聲說著:“太子已經回來了,昨夜回來的,京城外圍隱藏了他帶來的三萬人,另外宮廷裡的禁衛軍也有五千分散在各處,太子爺大概會今天剷除二皇子和黎貴妃以及他們一黨。”
  “你怎麼知道?”
  “太子爺昨夜來這裡了,問了一下主子的情況就離開了,我聽到有人偷偷跟他說話,就留意了一下,嘿嘿。”常文撓著後腦勺,不好意思的說。
  “今天嗎”唐子傲看著皇宮的方向問。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總之,城牆外藏了那三萬人可不是個小數目,一定要趁早解決才好,我想很可能是今天。”常文一連篤定的說著:“哦,對了,太子爺說如果你回來了,最好是即刻去找他。”
  “恩,我知道了。嘉嘉他娘那裡,你照顧著了嗎?
  “當然有了,夫人每日還是吃齋念佛的,就是挺擔心小少爺的。”
  “沒注意到什麼異常嗎?”
  “什麼?”常文茫然的問。
  唐子傲搖頭,鄭遠敬功夫也不弱,常文估計還沒靠近他就已經離開了,今天他也是心思不在這裡,才讓唐子傲他們靠的那麼近還不曾發覺。
  “我洗好了。”唐千嘉從浴桶裡站起來,露出肩膀,趴在桶沿上喊。
  唐子傲走過去把他抱出來,用毛巾裹住,然後放到了床上:“先睡覺?”
  “恩,先睡一會,我困了,等會再去找太子哥哥,你不許丟下我一個人自己先去,如果我醒來發現你不在了,我就獨自走著去。”唐千嘉躺在那裡打著呵欠威脅,看到唐子傲鄭重的朝他點了個頭,他才闔上早就掙紮不已的兩隻眼睛。
  “常文,你也去休息一會吧,等我收拾好,我們就去皇宮走一趟。”
  “咦,現在不去?”常文看了看已經睡著的唐千嘉小聲問。
  “不,一起去。”唐子傲眼中的光芒微微閃爍,堅定的步子邁向房門。
  “哦,那主子你可好好休息。”常文知趣的走出去,將木門關上,讓疲憊的兩人好好睡個覺。
  他知道,醒來後,將要面對的又是一場不小的狂風暴雨。雖然,這場風暴跟自家主子其實關係不大,可是這麼糾纏著也是時候該徹底解決了。不然,連普通的小日子都過不了。
  常文嘀嘀咕咕著走向了他們旁邊的那個小屋,倒在了那張小木床上,也跟著呼呼睡了過去。
宮中景象

  唐子傲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不是不累,可思緒一直在翻騰,擾的他根本無法安靜下來好好休息一會。
  外面天色大亮,日頭也是很足,怎麼看怎麼是一個好天氣,可是在不遠的皇宮裡,也許正上演著一場驚天動地的變動,足以改變整個天下,對於每個人來說都至關重要的變動。誰贏了這一場,誰就是得到了天下,坐上那個尊貴的座位。而將來,他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對天下,對百姓,都有著最直接的關係。
  當然,這些並不是唐子傲關注的原因,他不是心系天下,胸懷大志的人,他 的心很小,小到他關注這件事僅僅只是因為,這場變動直接關係著自己的家人和那一幫跟著自己多年的屬下。他厭倦那為了往上爬而不得不犧牲很多的舉動,以及其帶來的一切影響。
  就像他失去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
  儘管再次找回,可是他多年受的折磨和屈辱又怎麼是能找的回的?
  唐子傲看著身旁因為疲憊睡的沉靜的孩子,大大的眼睛合起來,下面有一圈淡淡的青色痕跡,也是累極的表現,這兩天,他們幾乎沒怎麼休息,都在急著趕回來,雖然這個孩子身子不太好,而且喜歡跟他撒嬌,可是這一路上,他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總是緊緊握著自己的手,甚至比自己還要積極地往回走,看起來好像是這個孩子依靠著自己,可唐子傲知道,是自己在依靠著這個孩子,靠他還相信著這一切可以改變,靠他相信這個世間還是有自己存在的價值,靠他相信將來有一天,可以兩人牽著手,走在青煙細雨的江南,看那三月的紙鳶,品著清香的茗,遠離塵囂。
  唐子傲小心的將他攬在懷裡,在那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吻,閉上眼睛,放緩呼吸,靜靜躺著。
  大概有兩個時辰,唐千嘉睡的天昏地暗,不過他潛意識裡記得有些事不能耽擱,還是迷迷糊糊的掙紮著醒來:“爹爹,什麼時辰了?我們要不要去找太子哥哥?他會不會有事?”
  “恩,我們這就去,過來給你洗一下臉,清醒清醒。”
  兩人收拾好走到外面時,見到了薛婉儀,她安靜的站立在院門口,抬頭看著遠處的幾隻小鳥,聽到木門的聲響才回過頭來,上前抱住千嘉久久不語。
  “娘,我沒事,你不用擔心,爹爹很厲害的,他才不會讓我有事。”唐千嘉拍著薛婉儀的背像哄小孩一樣哄著她。
  薛婉儀的淚漸漸浸透了他的衣衫,她不說話就是這麼哭著,身子微微抖動著。
  常文從旁邊的小屋裡也走出來,臉上也是一副很傷心的樣子,焉焉的。
  “你們是不是要去皇宮,帶我去。”薛婉儀抬頭,擦去眼裡的淚水。
  唐子傲皺眉,看著她。
  “我不會扯後腿的,不論結果如何,我就想見見我的哥哥。”薛婉儀眼睛紅紅的,臉上卻是非常堅定。
  “那裡會很亂,如果是二皇子奪位成功,那會更加糟糕,讓常文帶著你先去避一避吧。”唐子傲拒絕。他對她沒有愛,可是也並不想她無辜死去。
  “皇上和太子不會那麼輕易倒下的,我必須去,而且一定要今天去。”
  薛婉儀緊握著拳頭,雙眼通紅,強撐著站在那裡,眼中充滿了脆弱和一眼明瞭的慌亂焦躁,可卻偏偏直直的看著唐子傲,一點也不肯退縮。
  唐千嘉拽了拽他的袖口,跟他點了點頭。
  “爹爹同意了,娘,我們等下不能帶人去,為了安全只能悄悄潛入,這樣,讓爹爹帶著我,然後我們再找一個人帶著你,好不好?”唐千嘉在唐子傲猶豫著要答應前替他答應了,還提出了個條件。
  薛婉儀點頭,只要讓她去,把想說的話說清楚,並看到皇帝和太子都平平安安的,她就無所求了。
  “那,鄭叔叔,你功夫這麼好,就由你帶著我娘了,好吧?”唐千嘉笑瞇瞇的朝站的好遠,如果不注意根本看不到的鄭遠敬大聲喊道。
  鄭遠敬這時想離開都不行,他站在那裡,退也不是,進也不是,尷尬至極。唐千嘉走上前將他拽到薛婉儀面前,像是沒有看到娘煞那間慘白的臉色,笑著說:“還好啊,鄭叔叔你也在,是太子哥哥讓你來保護我娘的吧,剛好,我們要進宮一趟,就有你帶著我娘了,你可要小心,不要摔到我娘。”
  兩人就這麼僵硬的站在那裡,跟木頭人一樣,一動不動,唐千嘉牽著唐子傲的手走到了院子外面,朝他吐了吐舌頭,唐子傲無奈的拍了下他的頭。
  常文跟出來,有點摸不著頭腦,看著仍舊站在裡面的夫人和那個不認識的男子,他問道:“主子,你們現在去很不安全啊。”
  “沒事,你好好看家,這裡就交給你了。”唐子傲吩咐他。
  “主子放心,我沒問題的。那個人是誰啊?”常文好奇的看了看院子裡,終於忍不住問出聲。
  唐千嘉啪一下拍在他肩膀上,語重心長的說道:“小孩子別操那麼多心。”
  大概薛婉儀怕他們起了疑心,趕緊的出來跟唐子傲說道:“還是你來吧,讓這位帶著小嘉吧,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方便的。”
  千嘉眼睛轉了轉,可憐兮兮的跑到薛婉儀面前說:“娘,對不起,都是我,我每次被別人一碰就想到曾經在那個地方時受到的折磨,要不是如此,我也不會讓娘跟陌生人有一絲接觸的。”他說罷抬起頭望著薛婉儀,眨巴著眼睛,一幅要落淚的樣子:“我還是試一試吧,娘,我沒事的,你別擔心,鄭叔叔,你來帶我吧。”
  “等下。”薛婉儀喊出聲,唐千嘉的臉白白的,像是嚇的,她腦子裡亂成一團,根本不捨得讓自己這個疼到骨子裡的孩子受一點委屈,聽到他這麼說,直接拉過他的手交到了唐子傲手心裡,然後走到鄭遠敬身旁,冷冷的說道:“麻煩這位俠士了。”
  鄭遠敬也不好過,他嘴唇微動想說兩句,可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得輕應一聲。
  四人沒有沿著大道走向皇宮,街上寂靜無聲,偶爾一隊穿著盔甲的人經過,發出沉重的聲音。
  越是靠近皇宮,那股壓抑的氣氛越是濃重,即使如薛婉儀一點功夫不懂得人也感受到那股直往心肺壓迫的感覺,她急促的喘著氣,不安的捏著手中的巾帕。
  沒有馬車,只能步行,沿著偏僻的小巷走了不久後,唐子傲開口:“前面不合適走了,我們快些吧。”他說完,攬住唐千嘉的腰,輕躍上屋頂,悄無聲息的往前行進。
  鄭遠敬抬起僵硬的手臂,幾乎像是受刑一樣把手放到了薛婉儀的腰間,感受著那輕輕的一個顫動,他咬咬牙,用力一攬,跟著跳了上去,尾隨其後。
  來到皇宮外的城牆,裡面沒有想像中的廝殺和喊叫,而是詭異的寂靜,連隻鳥叫也聽不到。而外面,一個人影也不見。
  唐子傲往前繼續走,來到一處地方後停下,他低聲說道:“這裡,周圍一裡左右不聞人煙,進去後,朝大殿的方向走,盡量避開人,不要衝突,發現皇上和太子或者是其他重要情況,要互相通知。”
  鄭遠敬點頭,到了這個時候,他也顧不得什麼不好意思了,直接攬住薛婉儀的腰,跳了進去。
  走了沒多久,來到通往大殿的道路不遠處,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再繼續前行,就是遍地的屍體,都是兵士的。
  有的雙眼圓睜,有的肢體不全,有的血肉模糊,有的頭顱不見蹤影。
  有些人的成敗更多的是靠著他人的犧牲,而越是權利高者,帶來的犧牲必然更大,二皇子,黎貴妃,黎丞相,太子,皇上,對於他們來說,這只不過是一次權利之爭,而對於這些兵士來說,從根本上來說,跟他們個人是無關的,可是卻要他們的死亡來成全這一場必須落幕的爭鬥。
  薛婉儀的臉色很不好,她看著地上的屍體,眼中的絕望不停翻滾著,這些人,都很年輕,或許家中還有剛過門的妻子和等候兒子歸家的父母,她雙腿發軟幾乎站不住,指甲掐進鄭遠敬的手腕裡都不知道。
  “走吧,去大殿看看。”唐子傲說道。
  到能看到大殿的外貌時,四人都感覺到了沉重的呼吸和那盔甲相互碰撞發出的聲音,不是在打鬥,而是打鬥後的恢復。
  殿外,足有幾千人站在那個空曠的地上,渾身的鮮血,滿臉的疲憊和狼籍,臉上是勝利後的滿足和愜意,或靠或坐,彼此間沒有言語。他們四人過去 時,其中一個看起來是領頭之人的將士走出來。
  “公主,唐兄,太子殿下讓我再次等候。”
  說話的正是太子的親舅舅,多年來一直駐守邊關的仇大將軍,他有些憨厚的臉上是將一切都解決後的放鬆。
  “裡面如何?”唐子傲問。
  “二皇子和黎貴妃都在裡面。”
  “皇上和太子也在裡面?能進去嗎?”薛婉儀有些擔憂的問。
  “可以。”
  大殿的門是半敞的,四人走進去,裡面長長的通道和地毯上也是塗滿了鮮血,周圍站在不少兵士,挺拔的立在兩旁的道上。
  皇上坐在正首,太子在他旁邊站著,而跪在他們面前的就是二皇子,黎貴妃,還有黎丞相,三人衣衫淩亂的被兵士押著。
皇家無情

  皇帝坐在正首,身上披著一件跟這個季節不太相符的厚重棉衫,侍女守在他旁邊不時用絲帕擦一下他額上滲出的細密汗珠。
  他臉色並不好,有些發黃,黯淡中還帶著一種青紫的病氣,嘴唇乾裂,上面的皮都已經翹起來,他抿了兩口茶水,咳了幾聲,嘶啞的開口:“為什麼?”
  他這麼一問,跪在下麵臉色頹敗的黎貴妃猛然躍起,讓兩個侍衛不得不加大力道壓制住她,她頭釵已經掉落,散落的發在肩頭晃蕩,她看著皇帝,用食指指著他,聲嘶力竭的喊:“為什麼?你該問你自己為什麼!你問你自己!!”
  黎貴妃額上青筋暴露,臉部扭曲,她繃緊了兩隻手,向著皇帝所在的方向憑空的,惡狠狠地抓撓著,她的力道太大,衣衫在她的掙脫下,領口和腰部都已經開始鬆垮,讓她的妝容破壞殆盡,可她不在乎,雙腳朝前踢打著,已經一幅完全失去控制的街面潑婦樣子。
  素來鎮定優雅且不論何時都一副高貴姿態的貴妃如今這般狼狽的姿態,皇帝不禁微微皺了皺眉,咳了幾聲,擦掉嘴邊的水漬:“朕不知道。”
  “你該死,那個女人生的孩子也該死,所有人都該死,只有我的兒子才是最適合那個位置的!”黎貴妃用力吼著,刺耳的聲音在大殿裡不停迴盪,並不斷朝外擴散。
  皇帝靜靜的看著這個跟在自己身邊二十多年的女子,她就算受到再大的屈辱和對待,總是用那挺直的脊樑來微笑面對,儘管在轉身後,那個侮辱她的人會得到更加殘忍的對待。
  而此刻,一切崩塌後,她那裝扮了二十年的面具終於破裂開來,完全沒有了那個永遠高高在上的貴婦的樣子。破釜沉舟帶來的不是她想要的,這種情況下,也許換做別人,已經癡顛了也不一定,皇帝搖頭,平靜的說著“不,二皇子並不合適那個位置。”
  “那個賤人生的孩子就合適了?那個賤人,賤人!”黎貴妃瞪著血紅的眼睛,充滿了狠毒的惡意咒罵,不意外的話,如果不是她的教養和生存環境讓她不知道其他更加惡毒的咒罵,她肯定不止用這兩個字。
  皇上已經渾濁的雙眼猛的圓睜,一字一頓的說道:“不-許-你-侮-辱-她。”
  “哈哈哈哈哈哈……”黎貴妃仰頭一陣瘋狂的笑,看著皇上,得逞的笑意在臉上浮現,她緩緩的說:“觸到你逆鱗了?我就說,那個賤人有哪裡好?啊?明明是我懷孕在先,明明是我產期在先,可是你為了讓她的孩子成為太子給她服用了催產的藥物,讓那個賤人的孩子比我的孩子早了兩天出生。因此,你讓她的孩子成了太子,並將她立為皇后。我的孩子成為了二皇子,而我成為了貴妃。
  她就是個賤人,不過一個小小的才人而已,家境破落,粗俗不堪,最起碼的禮儀都不懂,有什麼資格能做那個位置,又有什麼好的讓你放在心上一放就是永遠,甚至是死了也不忘記!
  她就是個狐狸精,是個賤貨!”
  “掌嘴!”皇帝一把打開侍女的手,對著侍衛呵斥。
  旁邊兩個壓制住黎貴妃已經有些吃力,而且黎貴妃的身份,他們兩個面面相覷,旁邊一個身穿黑色盔甲官階明顯高一些的男子走過來,左右兩邊各一下,毫不猶豫,打完後,安靜的走回側邊,定力不動。
  他是習武之人,手勁自然不小,那兩巴掌讓黎貴妃雙頰立刻紅腫,神色震驚恍惚。
  皇上看了那個兵士一眼,靠回坐墊,又喝了一口水,仍舊不緊不慢的解釋著:“朕給你和二皇子幾乎是這個宮裡最好的待遇,朕不曾虧待過你一點,也不曾冷落過你……”
  “是。”黎貴妃回過神來,呵呵笑著打斷他:“是,幾乎,幾乎是這個宮裡最好的待遇,是啊,僅僅次於太子和皇后的待遇而已。
  你不是不冷落我,你是不冷落我身後的黎姓家族和他們的支持。”
  皇帝嘆口氣,抿了一口茶水:“這些就是你的理由?”
  “是。”
  “你沒想過後果?”
  “既然做了,就不後悔,失敗了那是命。”
  “皇兒也是這麼想的?”皇帝看向二皇子。
  二皇子抬起一直低垂著的頭,神情有些呆滯,半天才反應過來,皺眉問:“你為什麼沒事?”
  皇帝一陣咳嗽,緩過氣來才回答:“奇怪那些毒藥沒毒死朕?不,它們有用,朕的身體已經垮了。不過,它們沒有你們想的那麼有效,而且那麼迅速?皇帝勾了下唇,似乎想露出個笑,卻沒有成功,臉上的肌肉不受他控制的僵硬著:“有些太醫並不是用死亡能威脅的到的,他們眼中皇權至上,不論如何,只要朕沒死,只要朕沒退位,只要你們沒能成功奪位,那麼朕就是皇帝,是這個國家最高的權力,他們配合朕,給朕相應的藥,能造成這個現象,卻還給了朕保留一部分底氣,所以,你們以及那些歸順於你們的太醫什麼也沒有看出。不過,咳咳咳……”
  皇帝劇烈的咳嗽著,侍女在後面不停順著背部:“朕把一切說清楚吧。
  沒多少時間了,朕沒多少時間了,朕想給琪兒留下個乾淨的朝堂,只能用最快最容易奏效的方法來解決了黎家,所以,朕下了一個非常有誘惑力的大餌,朕病重,並且太子遠在邊關,這樣實在是再好不過的時機,雖然很冒險而且很容易失敗,可是你們上鉤了,並且,因為太過於激進和準備不足而失敗。
  這樣,朝堂上還有些阻礙的老舊勢力都沒有關係了,就當是給琪兒試煉好了,只要你們這個大毒瘤剷除,朕就能安心去了,何必在乎早幾天晚幾天呢。”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皇帝捂著胸口,深深呼吸了幾口:“都過去了,沒有什麼意義了,讓你們死的明白些,不論如何,不能帶著遺憾而走,朕是,而你們也是。另外,不用再審了。”他推開侍女要給他擦拭嘴角的巾帕,閉上眼睛無力的靠向了後備的軟墊,擺了擺手,嘶啞的說道:“押下去吧。黎貴妃賜白綾一匹,二皇子賜鴆酒,黎丞相及其九族一律問斬。所有財產填充國庫。”
  三人聽聞,霎時臉色慘白,二皇子頹然坐在地上,嘴裡呢喃著什麼,一副已經失神的樣子。黎丞相顯然已經做好了失敗的準備,他低著頭,渾身的力道盡失,軟趴趴的掛在侍衛的胳膊上。
  “不,不,饒了我的孩子,讓我去代替他,求求你,他是你的兒子,是你的骨肉。他不該死的,你可以囚禁他,流放他,別讓他死,求求你。”黎貴妃忽然慌亂起來,想要往殿上走。
  沒有可能讓皇子也跟著處死的,從來沒有這個先例,不論皇族犯了何種錯誤,最嚴重的也就是流放和囚禁,不可能處死的,黎貴妃瘋了一樣踢打著壓著她的侍衛,想靠到皇帝身邊。
  “父皇,你眼裡只有那個太子薛正琪,從來沒有過我,是不是?”二皇子用力甩著兩個侍衛,眼睛充血的嘶喊。
  “別怕,父皇很快就會下去陪你了。”皇帝搖頭,擺擺手,側過臉不再看他們。
  “不,不,他是你的骨肉,是你的孩子,是這個王朝的骨脈,你不能殺了他!!不……”黎貴妃瘋狂的喊著,聲音尖銳又刺耳,在大廳裡不斷迴盪,刺進每個人耳中,讓人禁不住豎起寒毛。
  兩個侍衛猶豫的看了看皇帝,見他根本沒有望過來,兩人立刻轉身朝殿外走去,拖拉著還在不停掙紮的黎貴妃。
  “啊啊啊啊啊啊啊……”黎貴妃絕望的朝天嘶喊著,淒厲的讓兩個侍衛都禁不住抖了一抖,聲音在大殿裡發出回音並朝外面的天空擴散,驚起院子裡落在樹上的幾隻小鳥撲棱棱飛走。
  等到聲音低下去後,她緩緩的低下頭,沒有再吭一聲,雙腳拖拉在大殿的紅色地毯上,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大殿裡,幾乎有上百人,這一會甚至聽不到一聲喘息,黎貴妃在經過二皇子和黎丞相的身邊時,她頭都沒抬,輕輕說了一句:“孩子,娘在下面等你。”
  “我不想死,父皇。”二皇子聽到這一句猛然蹦起:“父皇,我不想死,你饒了我,我錯了。我不想當皇帝,可是母妃和舅舅一直在告訴我皇帝有多好,一直告訴我,我不想當的,父皇,父皇……”二皇子臉上被淚水塗滿,渾身顫抖著,可沒有人回應,侍衛面無表情的拉住他的胳膊,拖拽著他朝殿門口走。
  他掙紮的很用力,眼睛裡充滿了絕望和祈求,直直的看著當今的皇帝——自己的父親,卻得不到一點回應。
  “父皇,父皇,你饒了我,我以後都聽話。父皇,父皇……”直到被拖出大殿,求饒的聲音還在空曠的天地間飄蕩,久久不散。
  皇帝閉著眼睛,眼角微微滲出些水漬,胸口急劇的起伏著,兩隻藏在袖口裡的雙手青筋畢露,瑟瑟抖動著。
  “父皇,饒了二弟吧,囚禁起來即可,他原本也不是這種心思,只不過是被逼迫。”一直站在旁邊的太子悄然上前,跪在他面前開口。
  “不准任何人求饒。”皇帝冷冷說了一句,將眼睛又閉起來。
當年事情

  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眼睛,疲憊的看著地面上跪著的人:“怎麼都來了?”
  唐明軒和皇帝差不多的年齡,他恭敬的磕了一個頭才抬頭:“皇上,草民是來請罪的。”
  “都過去了,算了,以後就是琪兒的天下了,我們這些老人都該退到後面了,朕累了,扶朕回去歇息吧。”他招手讓一旁等候的兩個太監過來扶起他。
  唐明軒跪著朝前挪動了幾步,又磕了幾個頭,發出咚咚咚的聲響。
  皇帝嘆口氣:“朕累了,不想管了。你的錯誤沒有給我們薛家造成多少傷害,反而是你們自己的家人才是你需要請罪的。”
  “皇上。”唐明軒不氣餒的繼續挪動著膝蓋。
  “你想要什麼?”皇帝迷濛的眼睛略略睜大了一些,冷哼一聲:“你想要我保證不許再找唐家的人,不許再利用唐家的人,是不是?你以為你們唐家有重要到我將這個條款放到遺詔裡?然後,讓有心人記住,此地無銀三百兩,是不是?”
  唐明軒楞在那裡,才四十多歲的人看起來像是五六十一樣,蒼老而疲憊,眼角的皺紋抽動著,他有些茫然的跪著,不知所措。
  “琪兒不會的,他不會傻到將自己的姓名交給某一個人或某一個家族。至於以後的事,朕不保證,這件事瞞不住,如果有一天唐家又有一個人想要這種生活而主動尋來,那也是他的命。”皇帝說完,在多人的扶持下,顫巍巍的朝後面走去。
  “皇上,沒有劍譜,早就沒了,是草民為了……”
  “給你的家人說吧,我累了,回去了,琪兒你別跟來了,有那麼多事情需要處理,外面都需要你。”皇帝拍了拍意欲跟著他的太子的肩膀,鼓勵著他。
  “皇上。”又一個撲通跪地的聲音響起。
  皇帝仰頭重重嘆氣:“什麼事?”
  薛婉儀鄭重磕了一個頭:“求皇上允許民婦出家為尼。”
  她 這一句話說完,如同一顆小石頭投入水面,嘩的一下激起千層浪。
  唐千嘉從大殿最外面靠近門口的地方衝了過來,吧嗒的跑著,來到他面前時,幾乎快要滑到,臉上焦急而慌亂:“娘,娘你別走。”
  薛婉儀摸摸他的臉蛋,像以往一樣笑了笑,然後對著皇帝的背影繼續說道:“皇帝如果不答應,民婦不起。”
  “朕答不答應無所謂,你是唐家的人,你該問唐家當家的,好了,還有誰有話說,一次性說出來。”
  薛婉儀恭恭敬敬又磕一個頭,她臉上的笑美好清純,聲音柔和清淡,像當年那個少女一樣:“哥哥,小七不能親自送你離開了,小七會在祠堂寺廟裡為你日夜祈福,你走好!”
  皇帝咳著點點頭,浮現出一個跟薛婉儀幾分相似的笑:“哥哥去找你嫂子了,沒事的。以後這天下就是小琪兒的,你該給他祈福才是真的。”
  皇帝幾乎要將心肺都咳出來的聲音伴隨著他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大殿的後面,只留下百餘人靜靜站在那裡。
  太子上前一步扶起唐明軒,然後扶起薛婉儀,眉頭微皺著,他問道:“姑姑,那個提議不太好,我建議你不要去,小嘉雖然年齡不算個孩子了,可是這麼多年也沒感受過娘親的關懷,你應該多多陪在他身邊。”
  “娘,你別走,你怎麼忽然想出家了,在我們的校園裡念佛也很好啊,寺廟裡都吃不飽,還要你自己做飯打掃衛生。”千嘉急急的在旁邊跟著幫腔。
  薛婉儀搖頭,拍拍太子的手:“馬上就是當皇帝的人了,以後就不能這麼跟你說話了,姑姑所有的心事都了了,小嘉也好,你也好,還有哥哥也好,都算是得到了應該有的歸宿了,我去那裡不是因為絕望也不是因為痛苦,而是因為平定安寧,所以一切都是好的,都在應該在的位置和地方,我也該去我想去的地方了。
  不說這些了,現在剛剛穩定下來,很多地方需要你,你趕緊去辦你的事吧,姑姑好好的,等你登基大典時,姑姑會為你祈禱的。”
  “姑姑…… ”
  “太子殿下。”太子正要說什麼,外面的仇將軍走進來抱拳喊道。
  “去忙吧。”薛婉儀推了推他的肩膀,太子擔憂的看了唐子傲一眼:“姑父,姑姑的事情你看著怎麼合適怎麼做,不論如何,我希望她以後能過的舒心幸福。還有,這麼多年,辛苦你了。”說罷,不等唐子傲回答,跟著仇將軍走出去。
  “放心。”走到殿門口的太子聽到淡淡卻堅定的一聲,他抬頭,日光刺眼,天空湛藍。
  鄭遠敬跟在太子身後,脖子僵直沉重,一步步,始終沒有回頭,把那含著微笑的溫柔目光拋到了腦後。
  “你帶隊去負責清理屍體和辨認姓名,給他們家人合適的補貼。”太子指著鄭遠敬吩咐。
  “是。”
  “你帶隊負責……”
  屋內的禁衛軍開始有條不紊的整隊朝外行走,一名兵士走到唐子傲他們面前:“我來帶領幾位出宮,跟我來。”
  “走吧,娘,爺爺。”千嘉一下抓住薛婉儀的胳膊,怕她跑了。
  唐明軒明顯有點腳步虛浮,他恍惚的走著,臉色神色不停變換。四人回到唐府後,唐明軒說道:“我有點事情要說,你們跟我進來吧。”
  唐子傲眉頭緊皺著,走在千嘉身邊來到大廳內。
  唐明軒並沒有坐下,他站在那裡沉默著,來回踱步,沒有人催促他,很明顯,他要說的東西就是皇帝今天提到的,幾人隱隱都能感覺到大體是什麼事情。
  “爺爺,你先坐下吧,今天累了一天了。”唐千嘉出聲,扶著他的胳膊往座椅上走去,唐明軒像是被突然觸動,反手握住他,激動地不能自持:“小嘉,爺爺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爹娘。”
  唐子傲嘴角動了一下,沒有說什麼,將視線慢慢移開,看向旁邊牆壁上掛著的一幅水墨畫。
  “爹,都過去了,別……”
  薛婉儀開口正要勸阻,唐明軒擺手打斷她:“我埋在心裡很多年了,讓我說出來吧,至於你們聽後做出什麼決定,我都不會有異議。”
  薛婉儀點點頭,唐子傲仍舊不出聲,千嘉趕緊按他坐下:“坐著說。”
  “我今天想要跟皇帝說這些事的,可是,看來,皇帝應該是知道了。
  我年輕的時候專研於武功,幾乎是癡迷到可以不吃不睡的狀態,因為我的刻苦和唐家人本來就合適練武的體質,我的功夫很快就無人能敵,在江湖之中也是鼎鼎有名。
  當時的唐家家主,我的父親因為年齡而讓位給我,我接手後慢慢打理,也和子傲的娘親成了親,日子過的也很是不錯,漸漸的,我發現憑著我的能力可以站的更高,走的更遠,我不滿足僅僅在唐家,於是,我一步步走向江湖,在近四十歲時坐上了武林盟主的座位。
  後來,在一次意外的情況下,我發現了唐家的秘密,在許多年前曾經在皇帝的身邊,幾乎可以說是天下間,除了皇帝外,任何人的生死都掌握在手裡的那個位置,我當時幾乎是無法抑制的渴望著,渴望能再次讓唐家能走向那個位置,受到皇帝的重用,可當時我苦無門路,一直在外圍徘徊。
  可命運就是這麼巧合,大概是兩年後,皇帝找到了我。
  那個時候皇后剛剛病逝,而黎貴妃和黎氏家族也已經壯大到不容忽視的地步,他找到我,說是如果唐家還願意,並且還擁有那 個能抵制天下間任何人的劍譜並發誓一輩子效忠皇帝一人的話,他同意讓唐家重歸朝堂。
  他讓公主嫁給當時還只有十三歲的子傲,讓他們的孩子將來輔佐太子殿下。
  他從那時起就開始為了除去黎氏一族鋪開計劃,慢慢展開。我當時以為我就是可以讓皇帝依靠的人,我撒了謊,說是那個已經被大火燒去的劍譜還在,因為我的功夫在江湖中享有盛名,而且和皇帝帶去的侍衛過了幾招,他幾乎沒有懷疑的就相信了。
  沒有過多久,公主就嫁了過來,成了我的兒媳婦。
  可是皇帝卻始終沒有召喚過我,我只能耐心等待。後來就是公主懷上了孩子,並且安全生下了一個男孩,這時的我忍耐不住 ,通過人送了信給皇帝,皇帝的回信很簡單,就是要我好好教育孩子,隻字未提關於我和子傲進宮或者是守衛他的事情。
  當時的我像是中了魔一樣,滿腦子都是這件事,終於在煎熬中,我等來了小嘉的一周歲生辰……”
  說到這裡,唐明軒看起來明顯很痛苦,他臉部的肌肉抽動著,喉嚨發出赫赫的聲音,什麼也說不出。
  千嘉急忙遞了一杯水放到他手心裡,可他手掌抖動的厲害,杯子不受控制的從他手心裡滑落,摔碎在地板上。
  他忽然發出壓抑而沉悶的哭聲,雙手揪著頭髮:“我當時準時瘋了才做出這種事,我不知道為何會這樣的,我死不足惜。”
  千嘉和薛婉儀看到這樣,想上前阻攔,唐子傲伸出手臂,搖了搖頭。
  過了好一會,唐明軒緩過氣來,他垂著頭,繼續說:“我做了一件錯事,讓我後悔不已的錯事,我不求你們原諒,我只希望你們以後能平平安安的。
  在我接到皇帝的那封回信時,我心中的焦躁和怒火到達頂點,失控的讓我無法平靜思考,於是……於是,我來到了黎丞相的府邸前。”
  唐子傲握緊雙拳,用力閉上眼睛,強制著自己不揮出拳頭。
  “我,我腦子昏了,我當時只想怎麼能讓自己手中握有更多的權力,享受那種被人簇擁被人敬仰的感覺,我,我找到黎丞相……”
  “別說了。 ”唐子傲發出一聲無望的怒吼,一掌打向旁邊的木桌,桌子碎落,上面的茶碗瓷瓶也跟著嘩啦啦的落了一地。
原諒與否

  一瞬間,房間內靜的可怕。
  薛婉儀雙手摀嘴,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看著唐明軒,而千嘉看了看三人,低下頭走到了自己的爹爹身旁,握住他還在不停發著抖的手,緩緩包住,然後抬頭,笑著說:“沒事的,爹爹,都過去了。”
  唐明軒渾濁的雙眼滴下幾滴淚水,他用力眨了下眼睛,顫抖著,繼續說道:“我找到黎丞相,我沒讓他看到我是誰,匿名告訴了他一切,包括唐家的劍譜和唐家曾經在皇家所處的位置,還有皇上將公主嫁過來的意圖。我統統告訴了他,然後不等他反應過來,就離開了那裡。
  我知道,他應該會有動作的,就算他不信我,試一下也不會對黎氏一族有任何損傷,僅僅只需要花一筆錢去請幾個頂級殺手……我……
  那些日子,唐家還在我手裡,子傲還年輕,還沒有過分深入唐家的事務。
  所有的侍衛,下屬大都掌握在我手中,那個抓周宴,我佈置了幾處不甚明顯但是卻也能看出的漏洞,然後在那些人劫掠了孩子後,最後一個趕到現場……
  我沒有,沒……”唐明軒說到這裡幾乎說不下去,不停哽咽著,他不敢抬頭看屋子內的任何一個人,深深吸了一口氣,他低著頭,繼續闡述著自己曾經的罪過:“我沒有用盡全力跟那些殺手打鬥……在那之後,我以為皇帝失去了將來可能會輔佐他的兒子登基的孩子失蹤後,他會來尋找我,讓我守著。
  可皇帝根本不在乎,他並沒有我想像中那麼在乎唐家,在乎那個孩子,在乎那本天下無敵的劍譜,他只是淡淡回了幾個字,讓我安心,繼續尋找,那些人肯定是有所求。
  就這樣,在以後的日子裡,我連信件也不能送達他手裡,一年年的過去。看著你們夫妻日日夜夜為了孩子痛不欲生,我才慢慢醒悟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錯,我無數次自責,無數次去查訪,可那個孩子卻是怎麼也尋不到一點蛛絲馬跡,我無法再繼續看著你們的臉面,那幾乎讓我夜不能寐,於是我找到了一個昔日老友,跟著他隱居到那個人煙稀少的小島上。
  在那個小島上,每日每日都夢到那個小小的孩子和你們二人的臉,我如今年歲也大了,在得知皇帝病重的消息時,終於下定決心趕來,說出所有的真相,並且讓皇帝從此不再來找唐家。可如今看來,皇帝大概也許是知道我當年所做的事情的。
  我沒多久可以活了,只希望在死前將自己的罪說出來,不求你們原諒,只希望你們能過的好些,以後遠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找一處離京城遙遠的小鎮,安然度日。
  我,你們要怎麼都行,哪怕一劍刺過來,我都不會動一動的。”
  唐明軒說完這些,頹然坐到了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提起所有勇氣 看向幾人。
  唐子傲眼中冰寒一片,身子挺得很直,有些僵硬的直,定定的看著不遠處的門,不言不語,背光處的臉看起來暗淡凝重,似乎源源不絕的哀傷和無法訴諸的憤恨從其間湧出,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濃濃的陰暗中。薛婉儀捏著手裡的佛珠,嘴裡念念有詞,一顆顆的,從大拇指下劃過,沒有悲痛沒有憤怒,只有那種祠堂裡的佛像上悲天憫人的淡淡微笑。
  而千嘉,似乎是唯一一個沒有受到影響的人,他 只是抓著唐子傲的手,擔憂的望著他,小手在他背後猶豫的懸在半空中,想要拍拍,卻又怕驚動到他。
  唐明軒自嘲的一笑,頭上已經半灰的頭髮好像又淺了一些,他啞著嗓子說:“我知道我這種人是該千刀萬剮的,你們……”
  “別說了,你走吧。”唐子傲忽然出聲,出乎意料的平靜祥和。
  薛婉儀看著唐明軒,淡笑著點了個頭,步子沉穩又堅定,一步步邁出大廳,打開大門走了出去。
  縱使她要維持所謂的公主儀態或者是唐明軒的兒媳婦這種晚輩的身份,縱使她決定要遁入空門,縱使她決心要將前塵往事忘得一干二淨,可她在骨子裡仍舊是個母親,所以她無法上前握著那個年邁的老人的手,然後告訴他:你別難過了,我們都原諒你了。
  不,這種話她說不出,她沒原諒,且永遠不會原諒,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已經成了定局,她也不會做出哭天喊地,怒指著吼叫他,讓他賠自己兒子的十多年。所以,她最起碼能選擇的就是:不原諒。
  她走出門,唐子傲握著千嘉的手,低頭輕聲說:“累了沒,回去歇一會吧?”
  “恩。”點點頭,反握住他的手,更加更加的大力。
  大廳的門是開著的,外面已經接近黃昏,天空泛起了一層淺橘色,唐子傲牽著唐千嘉的手朝那裡走過去,兩人側著身子微笑的一瞬間,美好的像夢境,那麼不真實,唐明軒呆呆看著不停朝門口走著的二人,伸出的手也緩緩垂下。
  他們根本不屑於報復或者是痛恨,辱罵,或者是他們根本懶得去做,他們三人都好好的,並且將越來越好。
  唐明軒看著渡了一層金邊的二人走出大門,拐彎處那個孩子還像個孩子一樣撒嬌的要爹爹抱,兩人消失後,他知道,自己也該走了。
  剩下這已經被心魔折磨的痛苦不堪的身體,去那個世外桃源般的地方等死就行了,什麼也不想了。
  ……
  唐子傲抱著唐千嘉走在那條細細長長的鵝卵石鋪成的小道上,在經過了涼亭時,忽然問道:“嘉嘉恨爺爺嗎?”
  “不。”千嘉搖頭,見唐子傲仍舊望著他,他抿起嘴一笑:“爺爺其實很痛苦,他年輕時做錯了,現在的他也很後悔,我不能再責怪他了。不過,你和娘有資格,你們為了我,受了很多折磨,吃了很多苦。而我,也許是我們家裡唯一一個沒有背著沉重包袱生活的人。
  更何況……”千嘉一把抱住唐子傲,拍著他的背: “我現在過的很好,爹爹不必自責,如果爺爺沒有將我送出去,說不定我每天就要接受這樣那樣的訓練,內功心法,招術劍法等等,而且,那個時候,爹爹肯定都不那麼疼我了,也不會喜歡上我了,我才不要。”
  他像個孩子一樣聳起鼻子,一臉想起來就害怕的模樣讓唐子傲眼裡的森寒褪去了一些,他忽然用力抱緊千嘉,幾乎要把他整個按進自己身體裡,彼此溶化在一起,再也不分開,用力到全身都抖動著。
  唐千嘉皺起眉頭,下巴搭在他肩膀上,疼的小臉粥成一團,可是眼睛裡卻是滿滿的笑意,他反手抱住唐子傲,哄孩子一樣拍拍他的背,一下下順著氣,嘴裡還念念有詞:“哦,哦,別難過了,乖啊。”
  唐子傲就算是悲憤當頭也不禁被這個孩子逗笑了,他最擔心的莫過於這個孩子的震驚和不敢置信,可是這孩子比他想像的要堅強的多,也勇敢的多。
  既然他都不願意追究,自己自然也無法做出什麼,更何況那個人還是自己的父親。
  “爹爹?”
  “恩?”
  “我們將來別在京城裡生活了,好不好?”
  “好。”
  “那我們去個山林裡建一個小木屋當做別院,然後在南方買一間小院,我們想清淨時就去住木屋,想熱鬧時就去住小院,什麼都不想時,我們就騎著馬,四處遊蕩,好不好?”
  “好。”
  “對了,那個小木屋你要建的好一些,要比那個鄭叔叔建的要好許多許多。”
  “好。”
  “啊,那個鄭叔叔還在太子哥哥那裡,娘怎麼辦?絕對不能讓娘出家的。”
  “恩,讓我想想啊。”唐子傲坐到涼亭裡的石凳上,雙手攬著千嘉,讓那積聚在心頭的東西慢慢散去,他看著濃艷似火的夕陽,趴到千嘉耳邊小聲說:“我有辦法。”
  “哦,什麼辦法?”唐千嘉扭頭看著他,眼睛裡倒映著整個天空,冶艷又清亮。
  唐子傲將他抱起翻轉過來面對著自己,小聲在耳邊說著。
  “啊!!!這樣行嗎?萬一……”千嘉驚叫一聲摀住嘴巴,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爹爹。
  “沒問題的,不行我也會讓他行的。”唐子傲嘴角一勾。
遠離京城

  第二日,天氣晴朗,晴空碧藍如洗,一絲雲彩也不見。
  唐明軒在大廳裡一個人坐了整整一夜,清晨濛濛亮時就悄然離去,一個人搭上了遠去另外一個城鎮的船隻,常文等唐子傲醒來後跟他報告,告訴他老爺子一切安好,就是在船行走時,雙眼泛紅的不停四處張望,似乎在等待他們奇蹟般的出現。
  說著,常文還抱怨的瞪著唐子傲,畢竟常文從小就跟著唐子傲一同長大,也是在唐明軒的看護下學習成人,對於昨夜那番談話他自然是一點不知,只認為唐子傲不是那麼關心老爺子,連他一個人偷偷回島都不知道。
  唐子傲也不理他,吩咐了幾件事就讓他去做。
  對於今後的事,他昨夜想了很多。
  事不宜遲,今天就開始佈置離開京城的事項,唐府內,不論是侍衛,下人,還是那些跟隨許久的手下們,只要是不願意繼續跟隨的,發放一筆薪金後,可以自行離開唐府,而願意跟隨的,不論是到哪裡,都不會虧待了他們。
  剛才已經讓常文召集所有人到大廳前面的空地上集合,唐子傲抬頭看著不遠處樹上跳躍著的幾隻小鳥,又招呼來一個人,讓他去給太子送了封信過去。
  太子現在估計正在準備斬首黎丞相以及抄家的事,再接下來的日子就是要提前為登記做準備了,大概有很久一段時間都會忙的分不開身。
  這個時候主動提出離開剛好,雖然太子一向跟薛婉儀親近,對待他們一家人也是很好,可是由太子的身份轉變成了皇上後,唐家對他來說,不知道會不會形成他心底的一個疙瘩,唐子傲不是年少的稚子,他知道還是在此時離開是最合適的。
  等到唐千嘉揉著眼睛從房間裡走出來時,常文也剛好回來說是所有人都來到了前院了,除了幾個還在外面有任務的。
  唐子傲給穿著鬆垮褻衣的千嘉拉緊衣衫,催促他進屋洗漱,並答應等下就回來陪他一起吃早飯,他才沒嚷嚷著跟著一同過去。
  等到站在高處的唐子傲說出打算後,所有人都楞在當場,包括常文也長大了嘴巴,不知所措的看著他,片刻後,嗡嗡的說話聲響起,有人焦急的詢問,有人跟旁邊的人商量,也有人恍然的看著四周的人。
  常文這時才醒悟過來,提起內力,將聲音稍稍加大:“都別說話了,別吵,主子要說的話你們都聽不到了,嚷嚷什麼啊,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麼愛大驚小怪的。”
  “常總管,你剛才眼睛瞪得比誰都大呢,還說我們!”下麵一個在廚房燒水的少年調笑著說道。
  常文臉一紅,又準備呵斥,唐子傲抬手阻止了他:“都考慮清楚一些,這是你們自己一輩子的事,願意留在京城的,如果是已經簽了賣身契的,等會可以將賣身契給你們,並留給你們夠一些日子生存的銀錢,願意繼續跟著唐府的,就繼續跟著,不論是走到哪裡都不會少了你們生存的地方。現在,願意留在京城的站到右邊,願意繼續跟著的站到左邊。”
  “老大,我們還用問嗎,真是的,早知道你是這種事叫我們過來,我就繼續睡懶覺了。”下麵幾個資格很老的,從他年少時就跟在他身邊的幾個手下開始說起來,尤其是那幾個經常被常文說是粗人的幾個,更是不遮掩的打著呵欠,自動自覺的站到了左邊。
  在他們的帶領下,很快,開始挪動著往兩邊走,還有一部分的人仍舊留在原地,小聲的跟周圍的人商量著,唐子傲倒也沒有催,耐心的等著,大概過了有半個時辰左右,左右兩邊都站了不少人,中間還有二十多個站著,似乎不知道怎麼選擇,那幾人說道:“老爺,我們的父母都在附近的城鎮,我們想回家商量一下,等回來再答覆,行不行?”
  “可以,回頭告訴常文就好。”
  “謝謝,謝謝老爺。”
  “常文,給那些人把賣身契找出來,另外每人五十兩銀子,一封推薦書信,讓他們以後的工作也好找些。”唐子傲邊往回走邊吩咐。
  “是,主子。”
  “你留下來還是跟我走?”唐子傲忽然回身問。
  常文的臉又紅了,這回顯然是氣的,他恨恨的說著:“主子,我就是這麼不可靠的人嗎?我看起來這麼不值得依賴嗎?我真的沒有得到你一點的信任嗎?我難道……哎,主子,你幹嘛走啊,我還沒說完啊!主子……”
  唐府還不打算賣出去,畢竟生活了這麼久,唐子傲打算留著他找幾個人看守,等哪天回來時也有個落腳的地方,他一邊走,一邊思索著其他要做的事情,正要推開門,一個人從裡面砰一聲將門打開,兩眼亮晶晶的興奮衝過來,一把拉下他的衣領,在他耳朵邊小聲又急促的說著:“爹爹,那個鄭叔叔來了,說是太子讓他來的,讓他從此跟隨在我們身邊守衛我們的安全,是不是你告訴了太子哥哥?”
  唐子傲看著他一臉要看好戲的表情,頗有些無奈的笑著說:“這件事不能急躁,畢竟不知道他們兩人的意思。”
  “爹爹,你放心,我知道的,娘和鄭叔叔年輕時時相愛的,都是你拆散了他們,現在是你將功補過的機會,你就別猶豫了,別老是擔心什麼對不起娘,什麼欠了她的。”
  “……”
  唐千嘉雖然平時看起來一幅小孩子的樣子,但是他又不傻,自然看得出來自己最關注的人的心思。
  唐子傲骨子裡還是很正統的,他認為當初跟薛婉儀成親後沒有給她幸福,而現在自己找到了幸福後,就要撮合薛婉儀和另外一個男人,好像是要急著推她出去一樣。他心裡總是覺得不太平坦舒服。雖然都計劃好了,可是到了頭上,還是有些猶豫和躊躇。
  “你怎麼知道?”唐子傲問。
  “我聽人講過的,鄭叔叔當年是禁衛軍中最年輕的一個隊長,而且父親也是當時一個將軍手下的軍士,因為他負責皇宮內部的安全,所以認識了娘親,再後來就相愛了。”
  “你聽誰說的?”唐子傲也大體知道一些,不過他沒有告訴過千嘉。
  “哼,我有我的管道!”
  唐子傲有點哭笑不得的看著他挺起胸口得意洋洋的看著人的模樣,趁著他飄飄欲飛之際拉著他的手走進院子裡,對著鄭遠敬點頭,然後給他找了一個暫時居住的房屋。
  恰好在薛婉儀的小院旁邊,僅僅隔著一個低矮的圍牆。
  薛婉儀這個時候,任何人的勸都會聽不下去,只有讓時間一點點的磨下去。
  這些日子,她也知道唐府即將離開京城去到外地,她作為明面上的唐夫人,雖然多年不曾出現在下人面前,可是好歹還是有分量的,無論如何都不能這個時候離開,她現在一天到晚不出門,讓人給唐子傲帶了封信,要求出了京城後,在路上就將她放到路過的任何一家尼姑庵就可。唐子傲自然是答應的。
  薛婉儀不疑有他,每日在自己那家小小的院子裡安心念佛,給自己病重的皇帝哥哥還即將登基的太子侄兒祈福。
  時間一日一日的過去,唐府內熱火朝天,對於那些大型的傢俱,比方說床,衣櫃,桌椅等,唐子傲統統都留在了那裡,畢竟路途運送不太方便,這些東西到了哪裡都是可以買的到得,而一些瓷瓶,茶碗,字畫等等小東西,不太重要和值錢的都已經送到了當舖換了銀錢,剩下的都打包好放到了一起,還有衣衫,書本,棉被等貼身常用的也是收拾好。
  第二日一大早,唐府內所有人都起了個大早,將自己貼身的棉被床褥都收拾好,趕緊的送到了前院,跟著那些一起裝上。
  鏢局的目的地是唐府的一個別院,唐子傲打算用那裡做暫時歇腳的地方,雖然這些床褥都是能買得到的,不過事情匆忙,到了那裡現買的話,肯定不如用慣了的舒服,也難為他為了千嘉想的周到,所以乾脆整個唐府內,只要是認床認枕頭的下人統統可以講自己的東西運過去,反正是也不差那幾個銀子。
  他這一舉動幾乎讓幾個留下的下人沒嚇呆,唐子傲一向是冷漠寡言的,像這麼體貼的舉動,不要說是對唐夫人,就是對他自己的親爹也是少見,不過也倒是樂的他們積極響應,畢竟誰沒有幾個私藏起來的小東西,剛好放在了被褥裡一起帶了過去。
  等到運送的鏢局走遠後,中午在外面吃了頓午飯,休整完畢後,浩浩蕩蕩的隊伍也坐上了馬車,準備離開這裡。
  剛出了城門,太子就騎著馬趕了過來。
  阻止了那些人的下跪,太子看著唐子傲說道:“姑父,這些年辛苦你了,以前的事我們都忘記就好,以後的日子裡,希望你能過的舒心一些。
  另外,姑姑也麻煩你了,別讓她太鑽牛角尖。”
  唐子傲點頭,看著太子有意無意的看了看前面騎著馬守衛在馬車旁邊的鄭遠敬,他說道:“太子殿下放心!”
  太子明瞭的微笑,露出一個放心的神情,然後拍了怕身旁的千嘉:“要記得,以後要好好聽話,你爹娘為了你付出了太多。”
  “我知道,太子哥哥以後會很辛苦的,記得也要保重身體哦!”
  “好的。”說著看向靜靜站在唐子傲身後的薛婉儀:“姑姑,父皇要我告訴你,要你從此刻起,隨心所欲,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不再受任何人的束縛。”
  薛婉儀淡淡一笑,不語,手中的佛珠依舊轉動。
  “我會給你們一個盛世,讓你們將會活的恣意從容!!!”
  太子的臉在午後日光的照耀下發出粲然的光芒,不過更亮眼的是那雙眼睛裡透露出的自信,驕傲,熱切和那一分執掌天下的狂傲。
  他拉起手中的韁繩,俐落的轉身,在一隊人馬的注視下,漸漸消失。
江南小鎮

  沒過多少日子,當今皇帝退位,太子登基為帝,年號為天順,當年為天順元年。
  朝中的動靜不小,除了根深蒂固的黎氏一族被徹底剷除外,還有不少已經連續跟了兩朝的元老及其他們所帶出的學生和黨派被牽連,當今皇帝大刀闊斧的修改了不少律法及朝中貴族和官員的繼承製度,儘管動搖了不少人的根本,可是昔日不起眼甚至有些懦弱的太子殿下變成了今日的皇帝後,那股高高在上的霸道和毫不猶豫將人拖出去的狠勁讓所有人閉了嘴,畢竟黎丞相一族的榜樣在那裡擺著。
  艱難的第一步邁了出去,以後雖然會受到不少阻礙,可是,路總是會越走越順,越走越寬闊的。
  連續半個多月,皇帝每日只睡不到兩個時辰,太上皇的身子已經一日不如一日,雖然用了上好的藥材吊著,可在太醫們戰戰兢兢的暗示下,皇帝知道已經無能為力,他只能盡量抽出多些時間來每日去陪著為了自己而犧牲了晚年的父皇。
  今日,在淡淡的熏香中,皇帝小聲說著小時候的事情,太上皇虛弱蒼白的臉上偶爾露出一個微笑,彷彿一切又回到了曾經,那個時候,他最愛的女子還活的好好的,太子也是乖巧聽話,一母同胞的七妹也是活潑溫婉,四人走在禦花園中,聞著淡淡花香,聽著小鳥啾啾,感受著拂面的微風。
  “皇上,有急件。”門口,一個公公小聲的通報。
  “放著。”皇上看著床上被打斷了笑容的太上皇,臉上陰暗了下來。
  那個公公也是隨身伺候的,他急忙從木門外跪下:“皇上,是你吩咐的收到就要立刻送達你手裡的急件。”
  “拿來。”太上皇嘶啞的聲音響起,他眼睛也跟著看向外面。
  信件拿到手中,皇帝立刻拆開瀏覽起來,臉上猛然變色,握著信件的手也不禁微微發起抖來,太上皇看著他,談聲氣說道:“皇兒辛苦了,父皇沒能力給你留一個全新的盛世,你如今要這般辛苦……”
  哪知他說著說著,皇帝的臉色越變越奇妙,臉上由悲痛,震驚慢慢轉換為了然,微笑,再變成了恍然大悟的笑。
  “父皇,你知道是誰來的信嗎?”
  “誰?”
  “是姑父。”
  “哦?怎麼了?”
  “父皇,你聽了別激動。信上開始是請罪,因為他沒照顧好姑姑,讓姑姑在路途顛簸中染了風寒,然後就一病不起,前些日子在客棧裡病逝。”
  “什麼?”太上皇激動地雙眼圓睜,正要起身奪過信件,卻見皇帝笑的平靜,安撫著讓他躺下說:“父皇別擔心,你聽我說,他說姑姑一向是慈悲之人,定然希望能尋一處安靜的地方埋葬,可是又擔心她一人從此孤單,所以他讓我給他的那個侍衛,鄭遠敬陪葬,然後把兩人葬在了一處山林幽靜之處。”
  “鄭遠敬?”太上皇念叨,眼睛裡似乎有些迷惑。
  “是的,父皇,你還記得那個曾經年紀輕輕就當了禁衛軍隊長的鄭遠敬嗎?我舅舅的軍士的兒子,當年因為和姑姑在一起被你看到,還讓你狠狠罵了一頓,然後責罰了一百鞭的人。”
  “記得一些,我讓他將功贖罪,去了二皇子身邊。”太上皇點點頭:“他們二人?”
  “姑父不是那麼無用之人,姑姑這麼多年跟在他身邊都沒事,怎麼可能好好的在路上就去世了呢?他這是要我明面上將這些公開,讓他們二人從此有個全新的人生。”
  “好,好,都交給你了,都是我的自私,虧待了小七,這麼些年都過的不順心,到最後了,讓她跟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吧。”
  “是,父皇。”
  ……
  “爹爹,這裡就是我們的新家嗎?”
  一座佔地面積極廣,地處江南某個小鎮西郊的府苑前,一大隊車馬緩緩行來,不過這裡不像北方多沙塵,地面上的泥土也是沾染了些濕氣的,人馬經過沒有揚起灰塵,只留下咕嚕嚕的趕車聲,還有被退散開來的清晨的霧氣。
  這麼一聲清脆又響亮的問話聲傳了好遠,不遠處幾個家裡的孩子逗探頭探腦的看過來,這麼一個大院多年不見人來,都是幾個管家和奴僕負責打掃,偶爾還能請他們幾個過去玩玩,這下子主人回來了,他們肯定不能過去玩了。小孩子膽怯又好奇的扒著自己家的門看著傳來說話聲的車窗簾,卻見到一個漂亮的不得了的人,其中一個孩子看著千嘉,呆呆的長大了嘴,從自己懷中摸索了半天找到了一個臟乎乎的不知道什麼東西,蹭蹭幾步跑到窗簾前,幾個侍衛看著這個孩子也沒覺得有什麼威脅也便沒有攔他,他跑到車窗簾旁邊踮起腳尖伸出手把那個東西遞給千嘉,巴巴的說著:“那個,這個是我昨天找到的寶貝,給你了。”
  千嘉楞了一下,忽然笑起來,接過來那個黑色中間帶著一層七彩光暈的石頭,摸了摸他的頭,那孩子被曬得麥色的皮膚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紅色,搓了搓自己的手,跟著馬車往前跑著問:“你是這家的人嗎?”
  “是啊。”
  “那你以後跟我玩就行了,我從小就在這裡長大,哪裡有好玩的,我都知道的。”那孩子拍拍自己的胸口,氣喘籲籲的說。
  “好,你別跑了,回家吧,等我有空了會找你們的。”馬車雖然走的不快,可是那個孩子要邊追邊說話還是吃力了些,千嘉笑著擺擺手讓他回去。
  “恩,好的。”那孩子停下腳步,看著馬車往前繼續走,雙手握緊身旁的衣衫,大聲喊著:“姐姐,你有婆家了嗎?”
  馬上的人不少都歪了歪身子,險些摔下去,整個隊伍都停了下來統統回頭看向他,氣氛詭異至極。
  那個孩子緊張的退了兩步,咽了嚥口水:“怎,怎麼了?”
  前面那個馬車內傳來笑聲,還有一個成年男子低沉中帶著好笑的斥責聲,那孩子乾巴巴的不明所以,茫然望著那些嘴角不停抽搐的人。
  “沒有呢。”馬車內那個剛才漂亮的姐姐的回答聲傳來,那個孩子開心的咧開嘴巴。
  馬車隊伍繼續前行,前面大門已經打開,眼看著他們就要進去,那個孩子提起勇氣繼續說:“姐姐,你要嫁什麼樣的人?”
  千嘉挑開車窗簾,回頭看著他笑瞇瞇的說:“我喜歡好好學習練武,不論將來是文人還是武官,都是一個正直的好人的人。”
  說罷,那輛車已經進了大門,被後面不停進入的馬車和人擋的不見了蹤影,那個孩子握著拳頭回身,發現一條街上的人幾乎都出來了,用看稀罕景的眼光看著自己。
  臥房內的擺設很簡陋,沒有多少陳設,不過好在乾淨,千嘉笑的直不起身子,在唐子傲的拖拽和扶持下才走進房間,他一進房子,立刻滾到床上,笑的直揉肚子。
  “這麼好玩?”唐子傲問。
  “恩,那個孩子真……直率。”
  “就會鬧,那個孩子還小,要是大了,看你如何?”
  “嘿嘿,他要是大了,唐唐肯定不會讓他近我身的,不是嗎?”唐千嘉笑的臉蛋紅紅,拉住唐子傲的衣擺。
  “是。”
  “你說,娘現在怎麼樣了?鄭叔叔那麼笨,我替他發愁啊。”
  “行了,你鄭叔叔不會讓她吃苦的,等過些日子我們就去看看他們,可好?”
  “好。”
  “餓了沒,午飯應該做好了,現在去吃吧。對了,你弟弟比我們早來了這裡,住了大概有一個多月了,就在旁邊的小院裡。”
  “我們一起吃飯吧,好久不見他了。”
  千嘉走進前廳吃飯時,看到了坐在那裡的唐千翔和一個乖巧美麗的女孩子,兩人見到他們進來也急忙起身。
  “爹,小嘉。”
  “爹,哥哥。”
  “咦?咦?”
  “坐吧。”
  千嘉不斷輕咦著坐到了座位上,不停打量著兩人,小翔臉上都有些局促,更不要說那個女孩子,臉上紅暈一片,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一聲不吭。
  “成親了啊?我怎麼不知道?”千嘉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慢條斯理的拿起筷子,一下下的敲打著瓷碗。
  “沒多久。”那個女孩子細聲回答。
  “我們在那個山林裡躲避的時候,讓他們直接來了這裡成親了,畢竟安全一些。”唐子傲解釋。
  千嘉看著唐千翔笑的意味深長,他倒了一杯酒舉到那女孩子麵前:“弟妹,哥哥錯過了你們的婚禮,在這裡敬你一杯。”
  程柔接過酒杯,好在倒得不多,一點點嚥下,千嘉趕緊接過酒杯又滿上遞過去:“這杯祝弟妹和弟弟早生貴子。”
  程柔臉色通紅,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唐千翔哼了一聲,接過來一飲而盡,千嘉勾起一個得逞的笑,端過一個大瓷碗倒上:“弟弟啊,哥哥在你成親時不在身邊,現在送上遲到的祝福。”
  唐千翔板著臉看他,那俊如好女的臉蛋上是讓人咬牙切齒的鬼精靈,他無奈的伸手正要接過來,唐子傲替他擋住,淡淡看了唐千嘉一眼:“別鬧。”
  唐千嘉這個性格說來也是唐子傲慣出來的,可是他卻又非常聽唐子傲的話,他只不過一句話,千嘉雖然不樂意,可是仍舊乖乖坐好,等人端上米飯盛好開始安靜的吃起飯。

千翔上位

  鏢局比他們出發的早,東西運來已經有三四天了,原本一直呆在這個別院裡的幾人把東西大體分開收拾了下,剩下拿不定主意的都等著唐子傲回來決定。
  原本在京城那邊的陳管家因為年紀不小了,而且兒子兒媳都在京城,他請辭了這份工作,到了別院,唐子傲找了兩個看起來可靠的人讓他們暫時負責管家的職務,另外讓常文在旁邊幫手。所有人一起動手,熱火朝天的,幾天時間就將家裡整理出來,除了他們這些人的房屋之外,還打掃出幾間閒置已久的房子作為客房。
  搬到這裡後,那些跟著唐子傲的手下們也沒有閒下來,畢竟在京城裡接的單子就算換了個地方也一樣可以做,只不過是換了個地方,而幾個有家室的,唐子傲自然讓他們去留隨意。
  就這麼忙活了幾天,每日也倒是充實,沒有什麼閒心想東想西。唐千翔跟唐千嘉的待遇是不一樣的,雖然已經成親了,算是能獨當一面的男人了,可是唐子傲仍舊沒有放鬆對他的督促,現在很多事項都慢慢交由他來管理,在常文和他幾個手下的帶領下,也算是步入正軌,雖然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可是他畢竟還年輕又是剛剛接觸,隨著時間的推移,加上他本人又是認真勤奮型的,肯定是沒什麼大問題。
  這段時間,唐子傲為了能讓唐千翔更快的熟手工作,每日都陪在身旁親自指導,常常是半夜不歸,第二天天還不亮,又早早起來就出去。
  唐千嘉在前幾日還心疼著他,盡量不吵他,可是唐子傲似乎因為他的體諒而越發“放縱”起來,兩人接連有五六天都沒有碰過面,更不要說談話了,晚上也是在睡的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到溫熱的身體貼過來。
  就這麼過了幾天終於忍不住了,唐千嘉這天特意睡了一個下午,晚上躺在床上等著唐子傲回來。
  留下還繼續看著資料的唐千翔,唐子傲先回了臥房。
  這裡的氣候跟京城的很不一樣,夜晚的風都是帶著一股濕濕的氣息,撲在臉上,感覺有些粘膩,加快了步子,唐子傲推開小院的門,房間裡的燭火早就熄了,漆黑一片。
  先去廚房打了些水 ,衝了個澡,身上感覺舒坦了許多,他這才輕輕推開臥室的門走進去。床上的孩子睡的香甜,兩手攤開,整個身子成了個大字,像個小孩子一樣,蓋在肚子上的薄毛毯也被踢到了床裡面,唐子傲小心的抓住他的手往裡面推。
  唐千嘉趁此機會,猛的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用力往下一帶,事出突然,唐子傲反應倒也及時,不捨得壓到他,翻了個身,躺倒旁邊,唐千嘉早就有預謀,就等著他這一躺呢,身子跳起來跟著壓了上去。
  唐子傲笑,果然等不及了,要開始鬧了。
  “沒睡著?”
  “哼。”
  “先下來?”
  “哼。”
  “……”
  “怎麼不說話了?”
  “乖,下來,爹爹抱著你睡。”
  “哼。”這次哼了之後倒是慢吞吞的從身上下來,躺倒了旁邊,一雙眼 睛在夜色中顯得特別的亮,帶著控訴的看著唐子傲:“爹爹,你來了這裡反而比以前更忙了。”聲音中不無委屈。
  “再等等,再等一段日子就好了。”唐子傲攬住他的腰往上帶了帶,兩人面對面,鼻尖貼著鼻尖的互望。
  “恩?”
  “我不是一個人,雖然這次很多人離開,可是唐家仍舊不單單只是背負著我們一家四口人的命,還有許多跟了我多年的兄弟和那些早就紮根在唐家的人,千翔也大了,成親後也多少有了幾分責任,我正將手中的事務一點點交到他手裡,等他能不用我教導而獨當一面時,我才敢放心離開,這樣,不論是去到山林裡的小木屋還是遙遠的荒漠,我都能毫無牽掛的陪著你。在等一些日子,等我能放下的那一天,我們一起走,可好?”
  “好。”唐千嘉摟住唐子傲的脖子,在他肩窩裡蹭來蹭去:“我是怕你太累。”
  “你要是覺得沒事做,可以一個人出去玩,但是記得帶上人。”
  “我不去,對了,爹爹,小翔知道我們的事了嗎?”
  “不知道。”
  “那要不要跟他說?”千嘉抬起頭問道。
  “先別說了,他還小,現在這麼多事情壓到他頭上,要是現在告訴他,恐怕他接受不了,等將來他長大一些,見識的事多一些,更沉穩一些,那個時候也不遲。”唐子傲似乎不勝疲倦的輕嘆了口氣。
  “爹爹,沒事的,有我在你身邊。”千嘉兩條腿攀到他腿上別住,讓兩個人的接觸更多一些。
  “恩,睡吧。”
  ……
  時間在悄無聲息中流淌,唐千嘉並不是一個人單獨待在院子裡無聊的等著唐子傲,他自然有他的打算,在第一次悄悄一個人潛出去而沒有被人發現後,他就溜成了習慣。
  現在的唐府所在地方並不是這個小鎮的中心地帶,而是稍稍偏遠的郊區,旁邊就是一座座的大山。在看到那大片大片的草藥時,唐千嘉肯定眼睜睜看著它們枯萎。
  跟著那個老大夫好歹學了幾年的醫,以往看到的大多是曬乾撿好的,現在的是清脆鮮嫩的正在泥土裡茁壯生長的,他怎能不欣喜。拿著的小布兜都撿的快要冒出來,他才滿含不捨的收手。
  採好的草藥剛開始幾次他還自己親自晾曬,分揀,可是後來太多了就忙不過來了,他思來想去,決定拿去賣,臉上塗上一層花泥,蹲在集市上,他的草藥新鮮又便宜,總是賣的很快,到後來還有幾家藥舖裡的掌櫃的來跟他收。
  原來那座山裡有不少野獸,很少有人上去,而且東西采出來後價格總是賣的很高,唐千嘉這種便宜又大量的自然是受到非常的歡迎。
  以唐千嘉的功夫並不知道,他每次外出時,遠處總是跟著一個身影,確保他周圍沒有任何能威脅到他的人和動物。
  就這樣,在夏去秋來,南方特有的陰雨天氣中,唐千翔幾乎接觸了所有的事務,包括怎樣管理這個唐府,唐子傲的工作總算是告了一個段落。
  這天,又是綿綿的細雨,空氣中漂浮的是潮濕的泥土和落葉的腐朽味道,有種粘膩的感覺。
  唐子傲正式放下擔子,把一切都交給了唐千翔,在大家都早就有心裡準備的情況說出來,沒有遭到任何人的異議,畢竟這些年來,唐子傲經受了太多事,讓他提前退出,好好休養也是每個人想看到的。
  等到天總算放晴時,兩人收拾了幾件衣裳帶了些銀票,在常文哭天搶地的呼喊聲中騎著馬遠去。
  兩人共乘一騎,慢悠悠的走在偏僻的林道上,沒有什麼目的地,就這麼由著馬兒嗒嗒的走著。
  兩人走到傍晚,剛好出了小鎮,唐子傲放開馬兒讓它自己去吃草,兩人往裡走了一段,找到一塊空地,燃起了篝火。
  “想好去哪裡了沒?”唐子傲抓了隻野兔子清理乾淨用樹枝穿上放到唐千嘉手裡,自己又從包裹裡掏出預備好的一些調料灑了上去。
  “恩,先去娘那裡好不好?”千嘉想了想後問道。
  “行,隨你。”唐子傲把兔子拿過來自己烤,然後把包裹裡帶出來的肉乾遞給他,讓他先吃一些墊墊。
  “不行,你說我們這才離開娘身邊一兩個月而已,她見到我們說不定還沒消氣呢,肯定要念叨好久的。”
  “那就過些日子再去。”
  “可我想娘了。”千嘉啃著手中的牛肉乾,有些不甘心的說。
  “那就去。”唐子傲把烤的冒出一層金黃色澤的兔子翻了個身。
  “爹爹!!!”千嘉忽然站起身,非常不滿的看著他。
  “怎麼了?”唐子傲抬頭看了他一眼。
  “我說去就去,我說不去就不去,你,你怎麼不說?”
  唐子傲輕笑一聲,拉住他的手腕讓他重新坐下:“我隨意,你想去哪裡我就跟著。 ”
  “可你要是不喜歡,不想去怎麼辦?”
  “那我會告訴你的。”
  “真的,你別不說,我們兩個在一起遊玩,肯定要兩個人都開心,就我自己玩的高興,你只是陪我,那我也不高興了。”
  “放心,我知道的。”唐子傲摸了下他的頭髮,知道他是體貼關心自己,不自覺的帶著笑,在他耳邊印上一吻:“好了,可以吃了。”
  “還要。”唐千嘉嘟起嘴,顯然,剛才那一下不能讓久久沒有得到親密接觸的人滿足。
  熊熊燃燒的篝火中,唐子傲爽朗的笑聲傳出,伴著木頭髮出的劈啪聲,驚起了幾隻小鳥。
  溫軟的唇舌相接,在溫暖的橘紅色光芒中流連輾轉,幸好唐子傲還沒有忘記手中的烤兔子,及時剎住了車,舔了舔那紅紅的唇瓣上的亮亮的津液,寵溺的笑著。
  “給。”兔子腿扯下遞過去。
  “我決定了,先去找娘,然後去找琉璃,最後去京城看看。等逛累了,天氣也該冷下來了,我們就回家。等來年春天再度暖和起來時,我們去北方草原上,好不好?”唐千嘉狠狠咬下一口兔子頭,兩眼亮晶晶的看著前方,似乎雄心勃勃。
  “好,怎麼都好。先吃東西,明天一早就出發。”
  “爹爹也快吃。”
探訪娘親

  長灘鎮是個中型城鎮,唐千嘉兩人一路走一路逛,到達這裡時,已經從家裡出來了有半個月了。
  走過鎮上的主幹道,唐子傲沿街問了一人後,朝東邊的一條小路拐了過去。穿過一排普通簡陋的民居後,眼前的這一片房屋明顯好了許多,乾淨又整潔,而且好多戶人家的院牆裡都栽種著各種樹木,一片鬱鬱蔥蔥。
  一家挨著一家過去,來到第七家,紅色的木門,有些發鏽的銅環,牆裡的槐樹露出頭來,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千嘉有些興奮,抬頭問:“就是這裡了?”
  唐子傲點頭後,他立刻拍打起銅環。
  他們來的早,剛開了城門而已,裡面的人大概還沒起,好一會才聽見木門吱呀一聲,一人急急走過來,邊走邊問:“誰呀?”
  千嘉摀嘴偷笑,對著唐子傲擺擺手,捏起嗓子說道:“鄭公子,你答應了奴家要給奴家贖身的,可是奴家等了你這麼久都不來。”
  裡面的腳步聲立刻頓住,緊跟著後面又跟來一個人,步子明顯有些慢,聲音輕柔:“誰呀?”
  “你回屋,別吹了風。”前面出來的人關切的說著。
  “鄭公子,你別不要奴家啊。”千嘉繼續嚷嚷,聲音比剛才更大。
  唐子傲好氣又好笑的看著他,捏住他衣領往後一拽,正要對裡面喊話,忽然傳出一聲驚喜的聲音:“小嘉?可是小嘉?”
  千嘉嘿嘿一笑,清脆爽快的喊:“娘,是我,我想你了,你想我了沒啊?”
  “你這孩子。”急沖衝的腳步聲來到門邊,打開後,薛婉儀欣喜的臉龐帶著幾分紅暈,一把握住千嘉的手,水暈的眸子上下打量著他。
  千嘉也不動彈,只管笑著讓她看,等到鄭遠敬拉了她一下,薛婉儀才回過神,對著唐子傲點點頭:“進來吧。”
  院子不算大,除了栽種的那棵槐樹以外,旁邊還開墾了一小塊菜地,種了些青菜,旁邊有兩三隻小雞正低頭啄食著地上的米粒,啾啾的叫著。一派普通人家的生活氣息。
  進了房間後,鄭遠敬倒了兩杯熱熱的茶水 放到兩人手邊的桌子上。
  “娘,你在這裡過的可好?”
  “還好。”薛婉儀淡淡一笑,嘴角微彎,回身看了看鄭遠敬。
  “鄭叔叔,娘開始有沒有不聽話跟你亂鬧?”
  “咳,咳,這個,沒有。”鄭遠敬臉上一僵,隨即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
  “真的嗎?”
  “你這孩子,有什麼要問的問娘就行了。”薛婉儀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腦袋,然後手指伸進領口,從裡面掏出來一串佛珠,千嘉一看這個臉色又變了,朝鄭遠敬說道:“你怎麼那麼笨?”
  鄭遠敬嘴角抽了一下,無奈的看了看薛婉儀,薛婉儀對他點點頭,他站起身朝外面走去。唐子傲也跟了出去,屋內,只剩他們娘倆。
  薛婉儀坐近了一些,靠著千嘉說道:“念佛而已,並沒有其他的想法了,小嘉放心,娘不會再說什麼去尼姑庵了此餘生的話了。
  那個時候只是覺得什麼心事都了了,沒有哪裡需要我,也沒有什麼讓我牽掛眷戀,才想著出家為尼的。
  可是那天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了這裡,身邊是……那個時候也是驚嚇不小,好在你鄭叔叔很貼心,一直陪著我,你放心,娘現在好多了,真的。”還怕千嘉不信,薛婉儀笑著拉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肚子上:“看,你有了個小妹妹。”
  那一日,鄭遠敬和薛婉儀都不知情,在路遇一個香火旺盛的尼姑庵時,決定就停留在那裡。在唐子傲的吩咐下,由鄭遠敬帶著她前去庵裡,而兩人走在去庵裡的路上雙雙昏倒,不省人事,等到醒來後已經躺在了這個房間裡,棉被下的身子什麼也沒有穿,緊緊相貼著。旁邊桌子上放著一封信和兩個身份證明,一男一女,夫婦,無子。
  這些說明瞭什麼,不言而喻。
  拋去所有,身份,恩怨,往事,薛婉儀在鄭遠敬耐心細緻的照顧下接受了這個安排,並一日日走出陰霾,開始了全新的生活。
  千嘉的小手一抖,慢慢攤開,輕輕撫摸著她 的肚皮,好奇又疑惑的問道:“怎麼都不鼓?”
  “還很小,才兩個月大。”
  “娘,你怎麼知道是妹妹,萬一是弟弟呢?”
  “你想要妹妹還是弟弟啊?”
  “恩,隨便,不過,你有我了,還是要個妹妹吧。”
  “是,娘有你是娘這輩子第一次覺得活的有意義的事。”薛婉儀抱住千嘉摟進懷裡撫著他的頭髮,她知道這些事是唐子傲做的,其中也有了小嘉的幫手,她始終覺得欠了這個孩子的,沒有給過他多少疼愛和關心。
  “小嘉喜歡妹妹嗎?”
  “娘?”千嘉聽著她略帶哭腔的聲音疑惑的要抬頭看,卻被她按著不能動。“我喜歡。”
  “真的喜歡,小嘉要是不喜歡,娘就不要了。”
  “別,小妹妹好啊。娘只要最疼我就行了,嘿嘿。”
  “恩,娘最疼的就是你,你永遠是娘最愛的孩子。”薛婉儀拭去臉上的淚水,笑著點了一下他的額頭。
  “小嘉要吃什麼,娘中午給你做好吃的。”
  “你歇著,我來就好。”鄭遠敬從外面走進來,大步走到她旁邊,抓住她的手按在椅子上:“你們娘倆聊,別哭多了,傷身。”
  “我知道。”
  “鄭叔叔,還不錯嘛,我娘交給你還算你照顧的好,我還打算你要是不合格,就把娘親帶走呢。”
  鄭遠敬對著他,明顯嘴巴不是很靈光,張了幾下嘴都不知道說什麼。
  “走吧,小嘉跟你說著玩呢。”薛婉儀笑著推了他一下。
  吃過午飯,薛婉儀要午休,千嘉他們二人趕了幾天的路也是累極,倒在床上一直睡到天色擦黑才醒來。
  灰藍色的天空中,幾點星子已經露頭,卻還不是很明亮,鄭遠敬下午出去集市買了不少東西,晚飯很是豐盛,四人齊齊動手,唐子傲負責洗菜,洗米,千嘉負責切菜,端菜,鄭遠敬負責最主要的炒菜,而薛婉儀就負責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們三人。
  一起動手很快搞定,忙活了小半個時辰就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個需要多燉一會的老母雞還在鍋上,剩下的都已經端上了飯桌。
  四人圍著小桌,等千嘉擺好碗筷,就開始吃起了飯,鄭遠敬準備了兩個酒杯,他和唐子傲一人一個,都滿上。
  暖黃色的光芒中,濃濃的親情和溫暖在幾人間流轉,就連唐子傲和鄭遠敬嘴角的笑都是那麼明顯,兩人話不多,只是手中的酒杯一下下的碰著,然後一仰頭,不留一滴。
  沒一會,千嘉就明顯不樂意了,他看著唐子傲又滿上一杯,立刻奪過來,一口灌了進去。
  他喝的太猛,臉都皺成了一團,嘴巴張著,吐出舌頭,用小手用力往裡面搧著風,一邊口齒不清的說著:“怎麼……這麼辣。”
  薛婉儀趕緊給他倒了一杯溫茶水:“喝的太急了。”
  用茶水沖了衝辣味,千嘉老實的不再碰酒杯,乖乖的把薛婉儀夾到他碗裡的菜吃到肚裡。
  可沒多大會,酒就上了臉,臉脖子都是紅的,他筷子往碗裡放了幾次都沒有夾住那塊蘑菇,放下筷子,他眼睛瞇呀瞇的,看著唐子傲傻乎乎的笑:“爹爹,我還要。”
  唐子傲給他解開衣領上的那個盤扣,哄著他:“不能喝了,都醉了,再吃點東西吧。”
  “不吃不吃,就要喝酒。”千嘉用力的搖頭。
  “困了沒?要不要去睡覺?”唐子傲開始轉移話題。
  “不困,要爹爹抱。”千嘉東倒西歪的在椅子上晃蕩,伸出雙手勾住唐子傲的脖子,雙眼迷濛的說,十足十的撒嬌。
  “好。”唐子傲立刻攬住他的腰將他帶到自己大腿上坐下。
  鄭遠敬低下頭不語,夾了好幾下,那粒花生米卻怎麼也夾不住,而薛婉儀的臉色一下子白了不少,她輕咳一 聲:“我去給他燉點醒酒湯吧,怎麼喝了這一口就醉了。”
  “我才沒醉呢。”千嘉勾著唐子傲的脖子回身對薛婉儀說道:“對了,娘,我給你唱歌吧,我在來的路上聽到有很多小孩子唱的歌謠,很好玩。”
  說罷,他掰開唐子傲放在他腰間的手,從他身上站起來,腳步有些不穩的的站到了桌子的旁邊,除了紅撲撲的臉蛋和迷離的雙眼,看行動,醉的倒也不是太厲害。
  他捲了卷自己的袖子,兩手在空中擺了個姿勢,然後緩緩的繞起了圈,打著拍著唱道:“小小兒子,坐門墩兒,哭著鬧著要媳婦兒。
  爹問,娘問,要媳婦兒乾嗎呀?
  點燈兒,說話兒,吹燈兒,做伴兒。
  明早兒起來,互相梳小辮兒。”
  他聲音本來就帶著少年的清脆和軟糯,這下喝了酒,又有了幾分傻氣和嬌憨,唱著這種可愛又童趣的歌謠,讓人忍俊不禁。三人都忍不住笑出聲,薛婉儀笑的捂著肚子問:“在哪裡學的啊?小嘉,真乖,還有嗎?再唱給娘聽。”
  千嘉撓了撓頭髮,想了一下,搖搖頭:“剩下的不好聽,不能讓妹妹聽到,都是以前在樓裡學的了,不好。”搖搖頭,雙眼又一亮:“我跳個舞給娘看吧。”
  “恩,三,二,一。”千嘉自言自語打好拍,彎腰,開始舞起來。
  他跳的也是那種很簡單很質樸的舞,手裡打著拍子,腳下跟著踩踏,一下下,打鼓一樣的節奏,千嘉抿著唇,跳的很認真,也許是酒勁慢慢上了頭,步伐沒有剛才那麼靈敏,顯得笨拙了些,可他沒有停下來,偶爾朝薛婉儀的方向望上一眼,笑的燦爛。
  可越跳越不對勁,眼睛也漸漸瞇起來,當左腳踩到右腳上差點要栽倒時,唐子傲立刻閃身上前一把拉過他,打橫抱起來,朝兩人點點頭,走了出去,進了旁邊給他們預備好的客房。
  兩人走後,鄭遠敬輕聲說:“我來收拾,你歇著吧。”
  “恩。”薛婉儀低頭應。
  鄭遠敬把東西都收拾好後,端來一盆熱水:“來,燙燙腳。”
  僵硬的坐到床邊,薛婉儀忽然小聲說了一句:“遠敬,是不是我多心?”
  她這一問,鄭遠敬給她脫鞋子的手也是一頓,慢慢的將有些浮腫的腳放進了木盆裡,他一下下的撩著水,半響才回答:“我一直以為是我多心。”
  他說完這一句,兩人都不再言語,等到水不再熱,漸漸變的溫涼時,鄭遠敬拿過旁邊掛著的布巾給她擦了趕緊用被子摀住,撫上她蒼白的臉:“你也別想那麼多,不一定是這樣的……就算是,看他們這樣,也是,也是心滿意足,開心幸福的,你這個做娘的,不就是希望他幸福安康,一輩子有人真心陪伴關心呵護的嗎?”
  薛婉儀閉上眼睛,拉過被子翻了個身面對牆壁。
  鄭遠敬端著已經冷掉的水走出房門,隔壁房間裡的燭火還亮著,裡面傳出來的咯咯輕笑聲輕快又活潑。
千嘉嘆口氣拉過他坐到床邊,將他的頭彎到自己肩膀上,讓琉璃靠著:“你比我懂事比我聽話也比我惹人疼,可是就因為你的這個性格讓你這麼多年還是一個人,也不懂得撒嬌耍賴一下,去貼上他,去纏他,去灌他一碗春藥讓他負責啊。他本來就是個木頭,又不是不喜歡,別動,讓我說完。他那個樣子誰都能看的明白,就你們兩個,一個笨蛋,一個木頭,誰也不敢挪挪窩,笨死了,這樣下去,兩個人都老了,頭髮白了,我看看到時候你們還能怎麼辦?這下子,只能靠我了,靠你們,不知道還要等多少年?”
  “你,紅衣,你別……”掙紮著要抬起頭的琉璃再次被千嘉按了回去,強硬的手段讓琉璃只能乖乖聽話不敢反抗。
  接下來幾天,琉璃日日提心吊膽的跟在千嘉身後,唯恐他做出什麼事情,可是千嘉卻像完全忘記了那天說的話,每日裡都是拉著他四處遊玩,兩人都是惹禍的長相,身旁跟著的不是唐子傲就是就是幾個楚熙派來跟隨的侍衛。楚熙因為有事做,所以也不是那麼清閒,就在最初幾日陪他們幾天,後來也是忙起自己的,唐子傲倒是沒事做,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守在兩個人身邊。
  楚熙所在的城鎮不算大,不過商業算是發達的,處於水運的一個中轉點,他從以前接單殺人的生意現如今慢慢轉成正經的生意人,雖然不是很困難,可也不容得他分心。所以,千嘉二人遊遍了附近的山川河流後開始變得無事可做,於是便去到了琉璃所在的醫館,本來有個俊秀又懂事的琉璃看病就已經讓很多人矚目了,這下又來個千嘉,不少人前來根本不是為了探病,而是一睹兩人被整個城鎮都傳聞的長相。
  唐子傲也不阻撓他們,只是放縱的看著二人,看著附近的小孩子傻乎乎的看著他們,看著千嘉笑的燦爛,看著琉璃笑的靦腆,看著所有的一切,唐子傲不願千嘉跟了他就被拘在身後,只要他歡喜,讓他在陽光下在所有人面前恣意縱容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做那些調皮又有些任性的事,他只需要在背後靜靜的守護著就足夠了。
  一天又一天,轉眼一個多月過去了,楚熙仍舊是早出晚歸,偶爾在晚飯時能見到他歸來的身影,也多是疲憊不堪,琉璃低頭夾菜時,總是忍不住會偷偷多看幾眼,心疼的眼神表露無遺。
  因為千嘉每日跟在身旁兩人一同跟人看病,平時又玩的開心,早就不聽他提起這事,琉璃以為他已經忘記了,在鬆了口氣的同時,心裡也不禁有些隱隱的失望和落寞,他知道自己不如千嘉的性子,認准了的東西會主動爭取,而他什麼都是別人給的,而且還是個那種身份出身的,如何再奢望什麼呢。
  等到千嘉和唐子傲提出要離開這裡時,他們已經來了接近有兩個月了。雖然不捨得,可知道他們終歸是會離開的,琉璃也沒怎樣,只是那幾天更是不愛說話,像個被所有人都遺棄了的孩子。
  千嘉和唐子傲決定走的前一天晚上,千嘉提出要跟琉璃在一起睡,琉璃自然不疑有他,心裡難過的不得了,從隔壁房間多抱了一床棉被準備著。
  晚上吃過飯後,千嘉興匆匆的就拉著琉璃跑了出去,兩個人沿著河道整整走了兩個來回,回到家裡後,又渴又累,難得千嘉勤快一回,他把琉璃按下,去廚房倒了兩大碗溫著的水。
  咕嘟咕嘟的喝完後 ,琉璃擦擦嘴問千嘉:“你明天就要走了,今晚上乾嘛跑去走那麼久的路啊,又沒什麼好玩的,好累。”
  千嘉眨眨眼睛,神秘兮兮的說:“秘密,等下你就知道了。”
  琉璃不理他,歇了一會後去沖了個澡,回到房間後,千嘉卻不在裡面,琉璃以為他又跑去見唐子傲,只得點了燭火躺在床頭等他。
  等著等著,琉璃就發覺了不對勁,渾身越來越熱,氣息也開始不穩,小腹處一波波的熱流不停湧動,很快,不聽話的□已經翹了起來。
  雙手顫巍巍的,幾乎是不受控制的伸了下去,琉璃猛然驚醒,自己伸去的方向竟然是後方,咬著唇,他很快明白,是剛才的那碗千嘉給他端來的水有問題。
  正痛苦掙紮間,腳步聲從遠及近,渾身灼熱的琉璃額頭不停冒著汗,雙眼已經看不清楚,他耳朵嗡嗡的,只聽到千嘉急急的說著:“我也不知道他怎麼了,忽然就說疼,我又抱不動他,只能叫你來。”
  “別慌,沒事。”楚熙沉穩的聲音似在安慰千嘉,可是被火燒著了的琉璃知道那個小傢夥此刻肯定肚子裡已經笑成一團了。
  “啊……”一股強烈的感覺襲來,琉璃忍不住呻吟出聲,楚熙聽到後腳步加快幾分,推開門大步走進去,焦躁中的他完全沒有聽到身後的木門被關上,並發出銅鎖清脆的哢噠聲。
  眼前的琉璃整個人縮在被子裡,只有頭露出來,頭髮已經被汗浸濕,緊緊貼在臉龐上,嘴唇也被咬的一排齒痕,雙眼迷離半睜著,嘴裡發出的聲音似痛苦似歡愉。
  “楚熙,琉璃就交給你了,如果你還退縮,我就將他帶走,從此再也不留在你身邊。
  對了,忘記告訴你,這個藥我專研已久,只能通過那個,就是,哎呀,就是在一起的方式才能紓解的,不然他會活活痛死的哦。
  好了好了,不說了,我走了。我會替你們把大門關緊的,放心好了。琉璃,我走了,再見啦,記得要對自己好一點,別什麼都憋在心裡啊!!”
  院子裡的木門發出吱呀的一聲,外面再次寂靜。
  屋內,卻再也無法靜下來,究竟是怎麼回事,一眼明瞭,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也沒什麼藉口可以找了,琉璃一雙含著水霧的眼睛執著中含著渴切的望著楚熙。
  楚熙低下頭,憐惜的在琉璃那白皙脆弱的臉上烙下一吻,解開自己的衣衫,撐在他身上,輕聲說道:“是我不好,讓你受苦了,別怕,交給我。”
  說好是第二日清晨才走的唐氏父子二人做了虧心事,只得於夜間趕路,不過好在夜風清爽,天空中星子幾點,一切都讓人感到愜意又舒坦,更何況,相愛的人陪伴在身側,還有比這個更好的嗎?
  兩人同乘一匹馬,在圓圓的月下,悠然自在的走遠。
  空蕩蕩的街巷裡,馬蹄踏踏。
  “唐唐。”
  “恩?”
  “你說,我們接下來去哪裡啊?”
  “你還有哪個想禍害卻沒有禍害過的人嗎?”
  “你為什麼這樣問。”委屈又可憐的強調。
  “哈哈,那嘉嘉有喜歡的人或者是喜歡的地方和景色嗎?我們下 個目標由你來決定。”
  “這還差不多,不過,你讓我想想……好像是沒有了,怎麼辦?”
  “恩,那要不就由爹爹來決定接下來去哪裡?”
  “也好。你說去哪裡啊?”
  “我們一直往北走,去那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好不好?”
  “好。”
  “嘉嘉,聽話,別動,前面就有客棧了。”
  “我不。”
  “乖,聽話,在外面不能這麼放肆沒規矩,手拿開。”
  “爹爹明明喜歡。”
  “…… ”
  “舒服吧?!”
  “……”
  “啊,別打我,我不鬧了,不鬧了,真的,我錯了,以後再也不鬧了。”
番外

  “爹爹,爹爹,快點啊。”千嘉興匆匆的一邊跑一邊回頭催促著唐子傲。
  “你先去。”
  “那我走了。”千嘉拔腿就跑,沖向那件青灰色瓦片的房屋。
  唐子傲和千嘉二人從遙遠的北部草原地區整整滯留了三個多月,等到天氣寒冷下來時,為了避免千嘉身子承受不住才動身離開,告別了那裡後,兩人一直往南走,來到了氣候溫熱潮濕的西南地區,這裡冬季是不落雪的,所以沒有那麼乾冷,唐子傲正準備繼續往南走,去到那個隔了一個大河的島嶼上,聽人說那裡氣候更加溫暖,即使酷寒如一月二月,那裡仍舊只用穿一件薄衫即可,誰知正準備過河的前一天,收到了唐千翔送來的信,信裡面說程柔生了孩子,希望唐子傲回家為他過滿月宴,並給他起名字。
  算算時間,已經半年多接近一年時間都沒回去了,千嘉也很興奮的想去見見小娃娃,兩人剛好已經把東西收拾好了,第二天就踏上了歸途。他們所在的地方離現今的唐府不算遠,大約半個多月後就趕到了家。
  才下了馬,千嘉就急不可待的想要去見見孩子,丟下唐子傲一個人奔了過去。
  院子門是敞開的,裡面可以聽到隱隱的說話聲,千嘉的臉經過了這大半年的四處漂泊,沒有了以前的那種透明的白皙感,不過卻好看了許多,多了幾分健康和陽光的氣息,看起來非常有活力,不過一看他動作和說話,仍舊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樣:“小翔,我和爹爹回來啦,我要看小娃娃。”
  房門打開,半年多沒見的千翔看起來成熟了許多,不論是家庭還是事業中的鍛煉都讓他更穩重更內斂,以前還有些張揚有些外露的青澀少年已經逐漸成長為一個男人,他 兩隻手撐在門上,站在門口有些驚喜的看著他:“你們回來了?爹呢?”
  千嘉笑瞇瞇的看著他,故意不理他,一彎腰從他身側鑽進屋裡:“爹這就來,你讓一邊去,我要看小娃娃。”
  程柔抱著孩子站起來,微微一笑:“大哥回來了,孩子在這裡呢。”說罷,抱著小娃娃往前走了兩步來到千嘉面前。
  “好小啊,好軟。”千嘉小心翼翼的伸出食指在孩子的臉蛋上碰了碰,又軟又細,讓他唯恐大力一點就會把孩子碰碎了。
  “要不要抱抱?”程柔笑著把孩子往他身上輕放。
  “我不會啊……”千嘉雖然這麼說著,可仍舊把手伸出來,有樣學樣的接過孩子,輕柔的不能再輕柔的放進懷裡。
  “啊嗚……”剛才還老老實實的孩子張開嘴抗議了一下,口水往外流著,有些好奇的轉動著眼珠看向千嘉,小手握成拳頭狀一下下的晃動。
  “這孩子多俊秀啊,長的一點不像小翔,真好。”千嘉感嘆的說。
  唐千翔嘴角一抽,走到程柔身邊扶著她坐到床上:“你歇一會吧。”
  “長的像叔叔。”程柔笑著說,拉過一旁的小攤子蓋在腿上。
  千嘉眼睛一亮:“我也覺得是,這麼好看的孩子肯定是像我。哈哈。”
  “恩,是呀,不像我,像她叔叔。”唐千翔點點頭。
  “那是,也不看看他叔叔我是多麼瀟灑多麼俊秀的人。”
  “幸好像你,不然一個女孩子家像我還真是不好。”
  “女……女孩?”千嘉茫然的問。
  “是啊。”
  “我還以為是男孩呢,怪不得你承認的那麼爽快,哼。”千嘉瞪了他一眼,繼續小心的逗弄著手中的孩子。
  “爹,你回來了。”
  唐子傲一出現在門口,唐千翔就跨前兩步打招呼。
  “恩,抱來讓我看看。”唐子傲進屋就來到千嘉身邊抱過來,臉上帶著少見的溫柔,輕觸了觸孩子的臉蛋:“滿月宴準備了沒?”
  “爹。”程柔起身。
  “恩,躺下吧。”
  “準備著,等爹回來給孩子起名字。”
  “讓我想想吧,明天再說。”
  唐子傲並沒有因為是個女孩而忽視怠慢,他翻著手中的書頁,一頁頁看下去,他想讓以後唐家的孩子都能平淡安康的生活下去,思來想去就挑了個簡單的名字,就叫唐念寧吧,他呢喃兩句後合上書,看著外面光禿禿的枝丫,晴朗的陽光,走了出去。
  滿月宴其實也就是全家人聚在一起熱鬧熱鬧而已,並沒有邀請什麼人,念寧穿著新做的紅色小棉襖被抱在她娘親的手裡,看著大人熱鬧的吃著飯菜,她忍不住揮舞著小拳頭嗚嗚啊啊的叫起來,雖然聲音綿軟無力,可每個人都含著笑聽著看著。念寧看到人都看過來,更加興奮,口水淅淅瀝瀝的往外流著,嘴裡不停的叫著。
  千嘉搬個小板凳跑到旁邊去逗她玩,他伸出食指放到孩子手旁,很快小小的手整個握住他的手指頭,剛剛好圈住,抓了一下似乎覺得沒趣很快鬆開來,又望向自己爹爹所在的方向。
  “看叔叔,叔叔好看,爹爹不好看。”千嘉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鈴鐺,在她頭頂晃起來,引起她的注意力。
  念寧一雙漆黑的瞳仁盯著小鈴鐺看,小手晃悠悠的想要抓,可每次都被千嘉弄走:“記住以後要多多看看叔叔,長大以後就長的像叔叔,肯定很多人上門提親的,千萬別看你爹爹啊。”
  程柔抿唇,低頭輕笑,手掌一下下的輕拍包著孩子的小褥子。
  唐子傲看著這一幕,彷彿想到了當年那一幕,那時,自己比現在的千翔年齡還要小很多,小到什麼都不太懂就有了孩子,那個時候覺得一個不小心就能把那個小傢夥給碰壞,想著想著,不免覺得錯過了很多,失去了很多,年幼的一切,這個孩子的身邊都沒有自己,都不是跟自己一起分享那段回憶,遭遇到的那些,無論多少年總是無法釋懷,唐子傲手中的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喝,旁邊的唐千翔覺得有些不對,剛想勸阻幾句,忽然房門打開:“老爺,有個叫楚熙的來拜訪。”
  唐子傲一楞,千嘉也抬起了頭:“他一個人?”
  那個侍衛急忙回答:“不是,還帶了個小公子一起來的,兩個人。”
  他們這一批侍衛都是新招的,並不認識以前的唐子傲那些手下,這才進來問問要不要邀請他們進來。
  “我去,我去。”千嘉站起來往外走。
  果然,站在外面的正是楚熙和琉璃,外面正刮著北風,楚熙站在外面,為琉璃遮擋著寒風,雙手摀住他耳朵輕攬在懷裡。
  “琉璃。”千嘉大喊,招招手:“快來,外面冷。”
  二人並不是特意來看望小娃娃的,他們進來之前並不知道唐子傲有了孫女,楚熙在那裡的生意漸漸穩定下來,也招到一批用的住的手下,一切都步入了正軌,楚熙覺得琉璃一直悶在那裡,剛巧聽說唐子傲二人趕回了家,這才動身準備來這裡做客。
  琉璃也是新鮮的很,和千嘉兩人抱著孩子玩了好一會,等到她瞇起眼睛要睡覺才還給了她的娘親,唐千翔不放心二人,也陪著過去。
  外面天寒地凍的,唐子傲給楚熙倒了幾杯溫好的酒讓他暖暖身子,緩過來後,二人一邊喝著酒,一邊聊著最近的事。
  千嘉和琉璃二人稍稍喝了一些讓身子暖和後就沒有繼續喝,他們一邊吃菜一邊聊著,千嘉把椅子放到一起,跟琉璃擠在一起,摟住他的肩膀小聲嘀咕著:“怎麼樣?”
  “什麼?”琉璃迷茫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朝那邊看過去,發現他們正喝的開心,根本沒往這裡註意,這才低下頭微微點了點頭:“他對我很好,很照顧。”
  “真的?別怕,他要是欺負你,我給你做主,讓我爹爹教訓他。”
  “恩,真的真的,他沒有欺負我,他對我很好,什麼都順我的心,很多我想不到的地方他都替我想著。”琉璃嘴裡說著,臉上也浮現出軟軟的笑。
  “你們這次出去好久,你還受得住嗎?都曬黑了 ,不過比以前精神了。”
  “恩,很好玩,等以後你有時間了,我們一起再去大草原上,那裡沒有這麼多房屋,都是一個個的篷屋,傍晚時坐在圍欄上看著晚霞,一望無際的那種景象真的很激盪人心,還有很多很多的馬,還有牛羊,我們在那裡時居住到一戶農家,是以前來中原做生意時跟我爹認識的,剛去時我還吃不慣那裡的飯食,可後來越吃越香,如果不是那裡太過寒冷,爹爹怕我受不住,我真想在那裡待到來年春天再回來……”
  千嘉說著,琉璃托著下巴靜靜聽著,偶爾插幾句話問幾聲,房間裡佈置的比平時亮堂些,多點了幾支蠟燭,用紅色的燈籠罩罩住,發散出朦朧氤氳的淺紅色光芒,旁邊的爐子上還溫著酒,一陣陣濃厚香洌的味道飄在空中,添了幾分暖意,聽著外面呼呼而過的風聲,感受著屋內暖暖的溫意,兩人說著聊著,在這個氛圍下都忍不住多了幾分睡意。
  而旁邊兩個男人也明顯受到了影響,酒壺空了一瓶又一瓶,到後來,溫熱的酒不夠時,乾脆直接喝起了涼酒,一杯杯的下肚,而他們心中暢快,也沒有用內力散酒,圖個高興的喝著,直到聽到砰的一聲響這才停下杯看向千嘉二人。
  原來是琉璃剛經過一路顛簸,困頓不堪,這會子屋裡暖洋洋的,心裡又放鬆,一下子胳膊沒支住腦袋,不小心打翻了一個碗碟,兩人這才感覺到已經很晚了,隨即起身,一人拉過一個,走出大廳。
  外面其他候著的人都已經去歇息了,只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僕人留守著,看到他們四人出來,急忙裹著棉襖跑過來:“老爺,客房已經收拾好了,就在你旁邊的那個院子裡,熱水都燒好了,還有醒酒湯也備了。”
  “恩,這會什麼時辰了?”
  “快子時了。老爺快去歇著吧。”
  “恩,你也會去吧,不用守著了。”
  給楚熙他們二人準備的客房跟他們的院子挨著,送他們來到門口後,看著琉璃扶著腳步略略有些不穩的楚熙,唐子傲說道:“這裡下人不多,就多麻煩琉璃了。”
  “沒事,沒事,在家裡也都是我自己來的,你們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那我們走了,你當心。”
  唐子傲明顯也喝多了,雖然說話沒問題意識也很清醒,可是走路時,明顯慢了些,而且半個身子都靠向了千嘉,讓他有些不支,好在房間離的不遠了,抱著唐子傲的腰,小心的邁著步子,推開房門把他送到了床上。
  “呼呼……”千嘉擦擦額上的汗,臉上因為寒風和疲累而冒出紅暈,雙眼也亮晶晶的,笑著看唐子傲:“爹爹,你別動啊,我給你端點熱水洗腳。”
  唐子傲不說話,眼睛半瞇著靠在床頭,千嘉去廚房裡端來了大半盆熱水,用手試了試水溫,感覺燙燙的,剛好適合燙腳,他蹲下身子把唐子傲的鞋子給脫下,再把裡面厚厚的襪子給褪下,小心的把他腳放進去,抬頭看著唐子傲,小聲問:“行不行?燙嗎?”
  見唐子傲不說話,千嘉這才小心的給他揉起腳來,熱乎乎的水讓他捧起來,從腳腕處往下淋,從他來到唐子傲身邊起從來沒有給他做過這些事情,就算他想,唐子傲也總是捨不得讓他累,現在喝醉了酒的唐子傲一幅需要人照顧的樣子,千嘉自然做的開心,他知道多泡一會腳能消乏,一邊用手揉著他知道的幾個穴位,一邊用水淋著上面泡不到的腳腕,等到水漸漸涼下來,千嘉才擦乾淨他的腳把他搬到床上,自己把水倒了,匆匆洗好腳和臉才回了房。
  外面已經開始飄起了雪,房門一開,呼呼的寒風往裡鑽,唐子傲似乎是被冷風刺激到,轉動了下身子,輕呼一口氣,扯了扯衣領。
  “爹爹,快進被窩啊,外面冷。”千嘉急忙關上門,拍打著身上零星的雪花,搓了搓手,趕緊走到床邊把唐子傲往床裡面推。
  唐子傲懶懶的由著千嘉動作,一雙眼 睛半瞇著,又不像在睡,又不似清醒。
  千嘉看爹爹完全不聽話,根本不配合他的動作,他怕凍著他,氣的脫了自己的外衣,拉過床尾的被子往上蓋。千嘉翻個身趴到唐子傲身上給他掖了掖他那邊的被子,正要回身躺下時,一直不動彈的唐子傲忽然睜開眼睛抓住了他的胳膊,將他用力往身上一拉,千嘉整個人就跌到他胸口上。
  “爹……唔……”
番外二

  唐子傲一隻手扣在千嘉的後腦勺上,一隻手攬住他的腰部,用力壓向自己。
  吻不像平時那般深厚溫柔,而是充滿了掠奪和強勢,也許是覺得姿勢不對,唐子傲迅速的翻了個身,將千嘉壓在身下,舌頭強硬得抵開齒關,帶動起裡面的丁香小舌一起舞動。他探的很深,似乎想要把人吞吃下肚的用力,千嘉無力的仰著脖頸,嘴巴一點力道都使不上,唾液隨著唇縫往外流淌著,而不斷舔弄著他敏感上頜的舌頭讓他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著,喉嚨深處發出的嗚嗚咽咽之聲也都被唐子傲含到了自己嘴裡。
  從來沒有一次親吻如同這次一般激烈,只不過是唇齒相接,就讓千嘉戰栗不已 ,等到唐子傲抬起頭鬆開他的唇時,他只顧得上大口大口喘氣,含著水霧的眼睛委屈的瞪著自己的爹爹,不滿的撅著嘴巴,伸出舌頭舔了舔紅腫的唇瓣,口裡嘀咕著:“爹爹喝醉了。”
  唐子傲見他這副嬌俏可憐的模樣,早就灼熱的身子更是熱的快要炸開,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完全忘記了平時的溫柔和憐惜,連解開盤扣的時間都不耐煩,雙手放在千嘉的胸口上一震,那些釦子如同枯萎的花瓣一樣四散開來,唐子傲悶哼一聲,喉結滾動著,將千嘉的衣服褪了個乾淨,不光是外衣,褻衣褻褲都一同脫下,直接扔到了床下。
  唐子傲等不及脫下自己的衣服,伸出手膜拜一樣的從千嘉脖頸開始一直往下撫摸,一邊撫過去,一邊低頭,或啃噬,或舔咬,在光潔白皙的軀體上留下了深淺不一的痕跡,他的手帶著常年練劍而磨出來的老繭,觸在千嘉的皮膚上,讓千嘉呻吟扭動著喘息,一呼一吸間,那氣息也已經升溫,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從來沒有這麼敏感過,那雙手上的繭子讓他覺得既舒服又難受,想逃開,卻又想靠的更近。
  這種感覺太過磨人,千嘉睜著迷濛的雙眼看著頭頂的紗帳,嘴裡呢喃著:“爹爹,爹爹……”
  唐子傲根本聽不到他的話語,也或許是聽到了但根本無暇顧及,他此刻腦子裡和眼睛裡只有這副讓自己下身膨脹不已的身子,他的唇從小腹上柔軟的毛髮往下滑,避開那個筆直又顫巍巍的滴著淚水的玉莖,唐子傲舔上了那個入口處。
  “啊……”千嘉受不住這個刺激,身子劇烈的彈動起來,卻立刻被唐子傲壓制住。
  “爹爹,別,有藥膏潤滑,臟……”千嘉強撐著勉強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可唐子傲哪裡聽他的,兩隻胳膊架起他的兩條腿狠狠的分開,幾乎成了一條線,然後低下頭,繼續舔著,偶爾用牙齒啃一下,輕輕的,緩緩的。
  軟滑濕潤的觸感跟以往用手指擴張完全不一樣,千嘉雙手握緊床鋪,無法自抑的抖動著,嘴巴開開闔闔,一雙大眼也是迷茫含糊,一波波的難以抵制的酥軟感從後面傳來,蔓延到全身,讓他軟成了一灘水。
  沒多久,熟悉了情事的敏感的入口處已經開始自動的收縮起來,一開一合的,似乎在邀請著,唐子傲抬起頭將千嘉兩條腿直接壓下去,讓他兩條大腿緊緊貼上了自己的胸口,身子折疊到幾乎無法置信的程度,千嘉抬頭就可以看到自己的那裡,他慌忙中趕緊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唐子傲並沒有直接進入,他按著千嘉的兩條腿仔細的看著,粉嫩的入口處不停開闔著,千嘉見爹爹久久不進來睜開眼睛,卻見他正盯著自己的那裡看,他害羞之下扭動起來:“別看……”
  “別動。”唐子傲空出一隻手打在了他的屁股上,力道不輕不重,在白皙圓潤的肌膚上留下紅紅的痕跡。
  唐子傲跪在那裡似乎覺得看的不夠清晰,他低下頭將整張臉湊過去細細看著,千嘉見此,恨不得暈過去,臉上紅的快冒煙了,他扭著身子不停喊:“爹爹,爹爹……”
  喝醉了的唐子傲有種平時沒有的霸道和強硬,他見千嘉不聽話的又亂動,乾脆扯下自己的腰帶,二話不說的將千嘉兩隻手綁在了床頭的木柱上,同時把被子折疊好塞進了千嘉的腰下麵。千嘉何時見過爹爹這般不顧自己的意願,又委屈又害怕,他倔強勁上來,扭動的更加厲害,唐子傲一雙眼 睛晶亮發光,直直盯視著千嘉,忽然撲上去,一口咬住一側的乳珠,狠狠的用牙齒咬住往一側牽拉。
  “啊啊……”疼痛伴隨著快感升騰,讓人難受不已,千嘉更是拼了命的扭動躲閃,醉酒的唐子傲不滿的瞇眼,雙手掐住他纖細的腰部,轉頭換了另一側的乳珠,這次沒有用牙齒,而是用舌,用力吮吸,聽著千嘉大聲的呻吟,他也跟著興奮,用舌尖抵住乳頭,用力向下壓,壓下去後再換唇,用力上吸,如此這般反復,兩側來回輪流,唐子傲似乎來了癮,看著那軟軟小小顏色粉嫩的小東西在自己的折騰下慢慢變大變硬,並不斷腫大變紅,他就無法控制的想要更加用力,讓千嘉呻吟的更大聲,叫喊的更嬌媚。
  等到兩顆乳珠已經紅腫不堪,上面像盛開的花一樣時,唐子傲才放了那裡,此時的千嘉早就被一波又一波讓他痛苦又歡愉的快感給折騰的沒了一點力氣,身上被一層薄薄的汗浸透,無力的癱軟著。
  而唐子傲根本算的上是還沒開始,他放開乳頭後便開始了尋找下一個目標,他似乎很享受這種臨近高潮前的感覺,儘管下半身已經青筋遍佈,猙獰的叫囂著想要釋放,可他仍舊耐心的折騰著千嘉,很快,他的舌頭找到了肚臍處,用力向下一探,千嘉已經疲軟不堪的身子也忍不住彈動起來,那個地方,不要說是他這種從小就受過各種訓練的孩子,就是普通人也是敏感異常的,他雙手無力的推拒著唐子傲:“爹爹,不要了,嗚嗚,累了,睡覺了……”
  唐子傲見他又重新有了反應,就開始朝那裡猛烈進攻著,小小的肚臍眼很快紅了起來,麻麻的癢癢的,那裡和小腹緊緊相連著,千嘉嘶啞著喉嚨呻吟,小小一根玉莖劇烈跳動著,急切的需要撫慰,唐子傲總算發現了他的需要,一隻手握上去的同時,舌頭也舔上了頂端,千嘉經受了這一番折騰,早就受不住,這一下唐子傲一碰,他立刻眼前一片迷霧,小腹收縮著,全部噴射了出來。
  在他小巧筆直的小傢夥還在餘韻中不停彈動著時,他渾然不覺自己雙腿已經被架起分開在唐子傲的肩膀上,等到迷糊的感覺到有個灼熱硬挺的巨物抵到他後面時,一切已經晚了,沒有任何準備的,唐子傲一個挺身,刺了進去。
  進去的一瞬間,兩人同時發出聲音,唐子傲是被那種緊緻和柔軟包裹住的銷魂感而禁不住悶哼出聲,而千嘉則是被唐子傲猛然的刺入而驚到,雖然剛才經過了少許擴張,可是這麼不經招呼就進入的刺激感,讓他幾乎受不住,而那隨之而來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的快感也讓他無法控制。
  千嘉伸出雙手想要抱住唐子傲,無奈兩隻手腕還被綁在床頭上,他雙眼含淚的望著,唐子傲扶住他的兩片臀,定定看著他,然後低下頭,輕輕的安撫性的一吻,沒有給他鬆綁接著就直起身子,不再猶豫的開始衝擊起來。
  兩人之間的歡愛,從來沒有一次像這般這麼激烈而狂肆,唐子傲拋卻了理智,全身心的投入到其中,用力的狠狠的深入進去,幾乎將根部都要抵進去,而退出後再狠狠進入,每一下,都彷彿在抵死纏綿一般,狂野的力道讓千嘉整個人漂浮著,不停的跌宕起伏,劇烈顫抖,而明明已經射出過兩次的分身卻再次高高挺立起來,那種劇烈顫抖痙攣不已卻什麼也射不出的感覺太過可怕和磨人,千嘉承受不住的哭泣起來,輕聲抽泣著:“爹爹,不要了,嗚嗚嗚……好累……”
  而深深陷入其中的唐子傲哪裡聽得進去,他身體好且有內力支撐,再加上難得醉酒一次放縱,他還沒有得到滿足豈能停歇。
  外面,漆黑一片,呼呼的風聲不停刮著,而不停傳來的嗚咽之聲也很快被消散在風中,什麼也聽不清,千嘉無力的看著雙眼晶亮如狼的爹爹,在聽到他低吼一聲一股熱浪灑進體內時,自己的小東西抽搐了幾下,卻早就已經什麼也射不出,只是在那裡空空彈動著。
  舒了口氣,暗暗念叨著終於可以睡了的千嘉在剛要閉上眼睛時不敢置信的又瞪大,體內那個軟下去的折磨他這麼久的東西又開始慢慢漲大,千嘉兩腿蹬著床鋪想退出,唐子傲握住他腰部,微微一挺身子,軟軟濕滑的穴道很容易再次接納了他,一舉到底。
  看著千嘉驚訝的臉龐,唐子傲邪邪一笑,說出了一句讓千嘉幾欲暈倒的話:“還早著呢,你這裡也餓著呢,等爹爹好好餵飽他。你放心,不用怕暈過去,爹爹給你輸入內力撐著點。”
  說完這一句,唐子傲就著兩人結合的姿勢把千嘉翻了個身子,從後面一頂,一吻落在了背上:“別怕,爹爹在這裡……”
番外三

  推開房門,將楚熙小心的放倒在床上,琉璃鬆了口氣,這麼冷的天,下人也早就去休息了,琉璃不願打擾到別人,好在旁邊就是一間小廚房,醒酒湯是沒有辦法熬了,他沒有攜帶藥物,只能隨便燒點熱水喝。掀開大鍋,裡面是滿滿的冒著蒸騰熱氣的水。把提來的茶壺灌滿,又用小木桶接了一桶,在呼嘯的風雪中,走回了房間。
  楚熙似乎睡著了,由著琉璃折騰。
  先給他喝了幾口熱茶水,接著用毛巾擦了擦臉,脖子和手,最後就是泡了泡腳,等到一切弄好,他自己粗粗洗了洗,把髒水潑到外面的雪地裡就搓著雙手準備睡覺了。
  “楚熙,楚熙……”琉璃推了推他,推不動,只能輕聲喊著想讓他靠裡面睡,自己在外面守著,半夜想喝水或者是起夜都可以來照顧。
  “酒……”楚熙哼了一聲,然後翻個身抱住了琉璃,嘴唇吧嗒著親在了琉璃的喉結上,一口一口的啜飲著,像喝酒一樣。
  琉璃覺得一陣發癢,忍不住的一邊縮頭輕笑一邊推開了他:“楚熙,去裡面睡。”
  楚熙慢悠悠的睜開眼睛,裡面蒙了一層水霧,看不清晰,以往冷凝沉靜的眸子看上去多了幾分孩子氣,有種委屈和不滿,他想了想,又張口咬住了琉璃的脖子:“酒,酒……”
  “不喝,不喝了……”琉璃讓他咬的又癢又難受,用力的想把他推開,哪知楚熙雖然是人醉了可力氣卻仍舊不小,雙手扒著他就是不放,見他掙紮起來,乾脆更加用力,又舔又咬,還不停吮吸著,沒多久,白皙的頸子上就出現了朵朵紅痕。
  琉璃見他越來越迷糊,根本分辨不清什麼,自己讓他弄的渾身無力,氣的臉上紅紅的,用力在他臉上掐了一把,疼痛刺激下,楚熙嗯了一聲抬起頭看琉璃,像是不明白為何要掐他,他看到琉璃眼睛裡水濛濛的,臉上緋紅透著一片春色,又怒又嗔的模樣,真是,比剛才喝的那些綿厚的酒還讓他醉。
  “琉璃琉璃……”他念叨了兩聲,整個罩到他身上,抓住他不聽話的雙手放到上方,從額頭開始一點點品嚐著,琉璃身上淡淡的冷香和沾染了的那點點酒香讓他的唇舌流連不已,來到脖子下方,他急不可待的皺著眉將上衣撕開,舌頭打著圈往下滑。
  “楚熙,楚熙,別這樣,等回家好不好?”這裡是紅衣的家,本來是來做客的,可是楚熙一點也不顧及這些,就算暴風雪很大別人聽不到可是每次做完他第二天總是渾身懶懶的沒多少力氣,那樣子別人看不出,紅衣豈能看不出?越想越覺得不好意思,琉璃雙手不能動彈,只好無奈的扭動著身子,想讓楚熙放棄。
  琉璃扭來扭去,扭的在他上方原本只是打算品嚐酒香的楚熙火氣慢慢升騰,他的眸子漸漸變暗,撐起身子盯著琉璃赤裸的上身看了好一會,忽然來到腰間,單手把褻褲和外面罩的棉褲一起褪下,露出來的光潔細滑的皮膚在冷空氣中迅速起了一層小疙瘩,寒毛根根立起,身子往裡收縮。
  這幅脆弱又讓人想蹂躪的樣子展現在面前,楚熙哪能不為所動,他忽然伸手從旁邊拿過那壺剛才琉璃倒了熱水的茶壺,裡面的水溫溫的,他對著壺嘴灌了一口後覺得體內的燥熱像是消去一些,一隻手在琉璃的小腹上來回摩挲,看著早已經讓他挑撥的情動的琉璃粉了一張臉,微張著嘴巴呻吟的模樣,他忽然歪倒茶壺,把裡面的茶水 倒了一縷到琉璃的肚臍眼處。
  “啊……”溫熱的水打在那裡,琉璃輕喊一聲,忍不住就想起身。楚熙立刻按下他,伸出舌頭,舔在他肚臍處,一點點把水含進了嘴裡。
  似乎,清香的茶這麼喝到肚子裡,更多了幾分說不出的甜膩味道,楚熙來了勁,按住扭動掙紮的琉璃,茶壺一歪又倒了些到身體上,這次比上次多,從胸口到小腹,肌膚很滑,而且中間並不是凹陷的,很多水順著兩側往下滑,一縷縷的,滴落到被面,打濕了乾爽的床褥,楚熙楞了一下神後,像受到蠱惑一樣低下頭,從兩側將那些欲滴未滴的茶水 捲進口腔裡,然後一路往上舔弄著,含住了那顆櫻果。
  琉璃本就敏感的身子早就在這番動作中失去了抵抗,抖動著身子,往上挺了挺,把胸口更忘前送,讓楚熙品嚐的更加順利,醉人的,香甜的呻吟從口中溢出,在這個暴風雪呼嘯的夜裡,不用怕外面有下人守候也不用怕聲音飄去遠方,可以放肆的,縱容的喊出心裡的沉醉和幸福,他顫抖著腰部,感受著腫脹的乳果被楚熙反復蹂躪的那份酥麻,緩緩的眨著眼睛,他伸出雙手插進楚熙散開的頭髮裡:“另一個……”
  楚熙抬頭笑,琉璃眼前一片朦朧,眸子裡蒸騰著情慾的水霧,那裡看的清剛才還醉醺醺的楚熙這一笑之中,有著說不出的清明和平日裡難以見到的狡黠,他暗啞著嗓子,挺了挺腰,戳到琉璃的大腿中間:“把腿放到腰上,自己夾住。”
  琉璃丟棄了羞怯,顫抖的雙腿立刻分開,緊緊夾住楚熙,臀部也不自覺的往上挺動,無言的邀請著。
  楚熙低頭含住他剛才可以忽略的另一顆櫻果,把上面已經溫涼的茶水 都含進去,又咬又啃,直到小果硬硬的突起後再腫脹變大才鬆開口,琉璃的小東西早就已經忍不住的挺立起來,顫巍巍的抖動著,上面也是委屈的滴出淚滴,伸出的想要撫上去安慰的手也被楚熙握住。
  “我來……”
  楚熙低頭,沿著胸口往下,胸口中間稍低,中間還幾滴茶水,統統舔進嘴裡後,在柔軟又溫暖的小腹上來回啃咬了好一會,聽著快要哭出來的抽泣聲,楚熙才放過他,雙手放到下麵托起琉璃挺翹的小臀部,張口含住了那裡。
  “啊……別……”琉璃忍不住這溺死人的快感,猛的彈跳著,卻都被楚熙壓住。
  楚熙第一次給他做這種服務,經驗全無,可是琉璃的東西很乾淨,筆直一根,並沒有多少濃厚的腥鹹的味道,反而讓茶水浸潤過,有種清淡的香氣,楚熙含進去後便心神領會無師自通的動起來舌頭,舔著上頭的小蘑菇頭,舌尖刺入中間的孔洞,並不停往裡鑽去。
  “恩……啊……”酥麻的刺激一波波侵襲過來,琉璃渾身劇烈抖動著,過度強烈的快感讓他無法自持:“不行……不要了……”
  楚熙哪裡聽他的,感覺到琉璃渾身散發出來的醉人的甜膩,他唇舌更加努力的動著,琉璃沒有堅持多久,臀部猛的一抬,帶著些腥鹹味道的濃稠液體全部射到了楚熙的嘴裡。
  咕嘟一聲,楚熙咽了下去,趴到琉璃身上將他罩住,霸道的吻上他:“嚐嚐你的味道……”
  舌頭翻捲攪動,強迫琉璃跟著一起舞動,有些澀的味道進入嘴裡,琉璃無法接受的直搖頭,楚熙按住他,讓他分毫不得動彈,味道漸漸在嘴裡化開,接著又開始濃稠起來,琉璃覺得嘴巴軟軟的,開始合不上,口水順著縫往外流,那舔在上頜的舌頭惹的他小腹又開始發熱。
  “琉璃,我想要……”楚熙低低的呢喃,抓住他的手往下,直接摸上自己下身。
  “你,你來。”琉璃臉紅紅的,伸出手抱住楚熙的脖子,將頭埋進去,小聲的說。
  “不……”
  琉璃不解,疑惑的問:“怎麼了?”
  楚熙瞇眼:“我要你主動。”
  琉璃臉紅的更厲害,兩人在一起這麼久,都是楚熙主動的。
  咬著唇猶豫了好一會,琉璃終於起身推到楚熙,這麼久,他都是躺著享受,也沒有顧及過楚熙的感受,也許他也想呢。
  拋去那份羞澀,琉璃接過楚熙不知何時從何處拿出來的一盒潤滑藥油,扣挖出來。
  “你閉上眼睛。”琉璃害羞的說,楚熙很聽話的立刻閉眼,琉璃一手扶著楚熙的肩膀,一手往後面探去,輕輕揉動著,一點點進入。
  自己給自己擴張,讓琉璃覺得很羞恥,尤其是自己的手在裡面轉動時竟然帶來了微微的感覺,雖然不如楚熙帶給自己的感覺那麼強烈,可是仍舊讓他覺得萬分不好意思。
  從一根到三根,忙的都出汗了的琉璃抬頭一看,輕叫一聲軟倒在楚熙身上,原來楚熙一直睜著眼睛靜靜的看著他忙活。
  楚熙扶起他翻了個身將他壓在身下,扯過被子蓋在身上,扯過他的腳踝環住腰身:“乖琉璃,真聽話,哥哥獎勵你。”說罷,一個挺身用力刺進去。
  擴張的不如以往充分,稍稍有些緊緻,不過給了楚熙更好的享受,裡面高溫而柔軟,蠕動著包裹住他,還不停的往裡收縮著,想吸入的更深,兩手分開臀瓣,挺起腰部,恨不得將兩個囊帶都進入到裡面。
  “嗯哼……”琉璃揪起床單呻吟,他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睜開,剛才就這麼在楚熙的眼前自己給自己擴張了,真是,太羞恥了。
  楚熙仰頭,深入淺出的抽動,每一下都讓琉璃渾身止不住的抖動,已經洩過一次的小東西也開始又抬起了頭,顫巍巍的滲出一滴水珠。
  夜很長,琉璃甜美婉轉的呻吟聲也一直沒有停止,漸漸的,漸漸的低下去,沙啞起來,直到最後有氣無力的推拒著,那粗粗的喘息聲和肢體接觸時的拍打聲才跟著止住。
  不知射出第幾次,楚熙終於趴到了琉璃身上,滿足的瞇起眼睛,輕舔了下琉璃耳朵:“乖,睡吧。”
  “不,不行,不要了……”琉璃迷迷糊糊的以為還在繼續,雙手無力的搭在肩上反抗著。
  楚熙抬首微笑,帶著溫柔的看著迷糊的琉璃,眼睛分明清亮的很,哪裡有一絲酒醉的痕跡,他低頭在琉璃額上印下一吻:“乖,睡了,不要了,睡覺。”
  摟過他的身子,把被子掖好,聽著外面呼嘯的風聲,楚熙沉沉的睡去。
番外四

  十五的夜晚月圓圓,唐子傲和唐千嘉手牽手走在臨河路上,月光傾瀉,映照在河面上,波光漣漣,偶爾一陣清風吹過,碎成一塊塊的淡銀色,朦朧美好的讓人心醉。
  此刻不論是出攤的還是做工的都已經回家,正在享受著熱乎乎的晚飯,路上人很少,偶爾幾個平民打扮的人路過,大概是去送貨或者辦事,看到夜色中的唐千嘉也不禁楞楞神,然後在唐子傲冷冷的盯視中,急急的跑遠。
  來到前面的碼頭處,幾艘小船栓在江邊,隨著江水輕輕蕩漾,唐千嘉看了一會,拉了拉爹爹的手,抬頭問:“爹爹,就坐這種小船嗎?看起來很小。”
  “從這裡去江對面有大船的,可是一月一次,上一艘剛出去沒多久,嘉嘉願意等嗎?”
  “恩,不想~可是我怕水……”
  唐子傲輕笑,抱住他,攬住他的腰:“不用怕,我問了幾個經常出海的老人,他 們都很有經驗的,說是最近三五天裡天像都很穩定,肯定是晴天。”
  “好,聽爹爹的。”唐千嘉點點頭,抱住唐子傲,側著臉看江面。
  圓圓的月亮分成了好幾段,緩慢柔和的盪著,遠處,還有幾個燈火通明的船飄在江面上,隱約聽到樂聲嬌笑聲,他有些擔憂的心也開始放鬆下來: “爹爹,我們明天就去吧。”
  “好,走,回去休息了,明天要早起,租個船出發。”
  第二日一早,很多船家都在自家的船頭上站著,等待客人的到來。
  唐子傲兩人一過去很多人就盯住了他,他們的穿著打扮一看就不是窮人家,說不定付了船費還能得到幾個打賞,可是唐子傲的氣場太冷太強,好多人就這麼用期盼的眼神望著,眼巴巴的看著他掃視過每艘船,就是不敢上前拉人。
  走過幾個有些破舊又很小的船隻,來到一艘稍微新一些,船隻大一些的船頭前,唐子傲問道:“老人家,去茲水鎮嗎?”
  茲水鎮離這裡較遠,一天都不一定能到,很多人不願去,不過老人家吧嗒了一口嘴裡的煙鬥點點頭:“去,怎麼不去,客官給的銀子夠咱就去,呵呵。”
  唐子傲攬住千嘉的腰身直接跳上船,掏出一錠銀子放在老人家的手裡,老人眼睛一亮,高喊一聲:“起咯……”船槳往河水裡插進一用力,船兒打了個圈,又穩又快的往江中駛去。
  中間的烏蓬裡從裡面掀開,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穿著布衣從裡面走出來,帶著幾分爽朗,她咧著嘴衝著二人笑了笑。
  “丫頭,給兩位官人倒點熱水喝。”
  “知道了,爺爺。”小姑娘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千嘉,低下頭縷了縷自己的兩個小辮子,掀開簾子掛好:“兩位請進。”
  她 一邊給坐好的兩人倒水一邊偷偷瞧著千嘉,直到水漫出來才警覺,臉上一下子紅起來,之-夢-整-理,也不敢繼續在裡面坐,趕緊鑽出去,幫著自家爺爺搖漿。
  唐千嘉一雙眼 睛正忙不迭的盯著外面的景色看,根本沒有註意到其他,唐子傲看著臉色紅紅的小姑娘出去後,輕笑著握住他的手:“先喝口水歇歇,等下我帶你去船尾上看,比在這裡遮擋住看的更清楚。”
  千嘉點頭,咕嘟咕嘟灌了兩小碗茶水,擦擦嘴,眼睛亮亮的望著爹爹。
  唐子傲笑,外面還是小鎮的臨街路,根本不算什麼景色,這個時候出去什麼也看不到。
  “老人家,還要多久才能出鎮子?”唐子傲問。
  “還要半個時辰左右,這才沒多久呢,等會出了鎮子,四周都是青山綠水,那些個鳥兒啊,叫的是真好聽,還有山上跟星子一樣的小花,五顏六色的,很好看,呵呵,神仙都羨慕的好地方啊,等會到了,我提前叫你們出來,現在現在船裡歇會吧。”老人精神氣十足的搖著漿,笑呵呵的回答。
  千嘉撇了撇嘴,很快就想開了,把自家爹爹的大腿拍了拍,然後身子一歪,躺了上去,指著自己的頭說:“給我捏捏,爹爹。”
  撒嬌味十足,又帶著一股子理所當然,唐子傲寵溺的看著他,伸出手,按在了他的太陽穴上,輕輕揉動。
  小姑娘在外面忙活了一會,可能也是憋的慌了,抱著雙膝不住往裡面看著他們二人,她見那個漂亮的人躺在另外一個有些冰冷的人身上,而那個自己看起來冷冰冰的人這會兒竟然表情柔和,動作小心,她歪歪頭,一點點挪過去。
  唐子傲抬頭看了她一眼,也沒說什麼,低下頭繼續給千嘉按摩著,小姑娘也漸漸的不再害怕,終於挪啊挪的,挪到了兩個人不遠處,她托著腮幫,直直的盯著千嘉看。
  單眼皮的眼睛雖然不算大,卻是靈氣十足,有種田野的粗樸氣息,跟那種大家族裡養出來的女兒家完全不同,沒有故作的矜持,好奇了就是好奇了,雖然有著女孩子家天然的靦腆,卻也在得到了唐子傲的默許後,大大方方的坐在那裡看起來。
  她看著看著,小嘴就彎起來,一臉陶醉的樣子,不自覺的笑出聲,千嘉正迷迷糊糊的,享受的差點要睡著之時就聽到了這幾聲,睜開眼睛朝她看過去。
  那女孩見他看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小臉紅了紅,但也沒有逃開,還是看著他,嘴巴動了動,沒敢說什麼,倒是千嘉坐起,把爹爹的胳膊拿過來放在自己腰間,整個依偎進他的懷裡,懶懶的說著:“你叫什麼名字?”
  “二丫。”小姑娘脆生生的回答。
  “二丫,上面是不是有大丫。”千嘉笑著問。
  “是呀,下麵還有三丫,然後是四弟。”小姑娘掰著手指頭數。
  外面的老人家聽到他們的談話,呵呵笑著繼續賣力滑動竹漿。
  兩個人三言兩語就混熟了,小姑娘也拋去了那僅有的一點矜持,歪著腦袋問:“這個是你爹嗎?”
  千嘉笑,卻不回答,眨眨眼說:“你猜… …”
  二丫皺著眉頭想了想:“猜不出。”
  他剛開始看這兩人像是父子,雖然長的不是太相像,不過眉宇間有幾分相似,可是後來這兩人之間的相處,不像父子,反而像夫妻,就跟自己的爹娘一樣,你幫我按按頭,我幫你捏捏腳,二丫想不懂,皺著眉頭苦惱。
  千嘉見小姑娘的樣子,笑的直不起身,唐子傲只能扶住他身子由著他鬧。
  “你過來,我告訴你。”千嘉笑後,擺擺手,拍著自己旁邊的地方讓小姑娘坐過來。
  二丫看了看唐子傲,見他面無表情卻也沒有反對,大起膽子坐了過去。
  “我告訴你後,你也要告訴我一個你的秘密。”千嘉開始打起小算盤。
  二丫想了想,確實應該,於是點頭。
  “過來,我告訴你……”千嘉趴到二丫耳朵邊小聲嘰咕起來,過了一會,隨著二丫的吃驚的瞪大眼睛啊的一聲疑問千嘉重新靠在了唐子傲身側。
  二丫的小眼睛很靈活,咕嚕嚕的,在兩個人之間來回打量,小臉上滿是驚奇和不敢置信,在外撐著竹漿的爺爺笑瞇瞇的看著他們幾人,在二丫身上多打量了幾眼,這孩子從小跟著他出來幹活,很少有人能陪著她玩,每次上岸都是捨不得回來,這次出門剛巧碰到個願意跟她玩的,老爺子也是開心的不得了,力氣愈發的大,小船像離弦的箭一樣穿梭在江面上,破開一道長長的波紋。
  小姑娘臉紅紅的,過了好一會才恢復過來,她沒有那種大家閨秀的故作矜持,不懂就是不懂,他有些害怕的看了看唐子傲,見他根本不望她,這才鼓起勇氣對著千嘉擺擺手示意他過來,趴到他耳朵邊問:“那,你們也做夫妻做的事?”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已經開始略略懂得些男女之事,可是真要她說,她也說不清,只是迷糊的知道個大概。
  千嘉點點頭,眼裡滿是笑意,小姑娘捂著嘴巴大聲吸氣,一雙可愛又靈動的單眼皮眼睛眨啊眨,唐子傲看著船外的景色,眼中也是笑意微閃,小姑娘自以為趴到耳朵邊說其他人就聽不到了,哪知唐子傲是個功力深厚的人,就算她說的再小聲他也是能聽到。
  小姑娘的好奇心被調動起來,她乾脆不擺手了,直接湊過去:“小哥哥,那你,你們誰是妻子呀?是你嗎?”
  千嘉噗嗤一聲笑出來,回頭看看唐子傲,小聲回答:“不是的,我是丈夫,他才是妻子?”剛說完,一直被摟住的腰一緊,被狠狠的掐了一把。
  小姑娘一下跳起來,頭都碰到了船頂,他不敢置信的張大了嘴巴,偷偷的看唐子傲,直到唐子傲冷冷一眼撇過來才趕緊坐下。她一坐下,千嘉就伸出手給她揉起了剛才被撞倒的頭頂,像對待妹妹一樣,小心又溫柔。
  “要不要喝水?渴了嗎?”唐子傲看船一角的爐子上水壺裡的水已經燒開,頂撞著壺蓋,他起身走過去。
  二丫哎呀一聲趕緊要過去:“客官……我,我來。”
  小姑娘有些害怕他,不敢靠的太近,兩手搓著衣服的下擺等著他說話。
  “你回去,我來倒。”唐子傲看了她一眼,提起水壺往茶壺裡倒。
  他說話總是帶著些不自覺的命令口吻,小姑娘也顧不得讓客人倒水不太好,退了兩步又做回去。
  她坐下,千嘉又把她拉到身邊,笑著看她,意思是:你還有什麼不懂的問題統統過來問我吧,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小姑娘的思維被打斷了一下,她歪了歪腦袋,開始消化剛才的東西。
  唐子傲倒好熱水,燜了一小會就給千嘉倒了一杯遞到他面前:“有點熱,等會喝。”
  “謝謝唐唐。”
  船上的茶葉品質不太好,他們兩人一直都有帶從家裡拿來的,可是之前用完了,也只能湊合了,所以唐子傲將茶葉還沒燙開的只染了一點顏色的水提前給他倒出來,自己又再燜了一會,覺得差不多了才倒出一杯進了那個外緣爛了一個豁口的瓷杯。
  兩個孩子又說起來,交頭接耳的,唐子傲坐過去,照舊攬住了千嘉的腰,圈在身側,總是有說不出的溫暖和踏實,他想,這麼一輩子,也就是為了跟這個人相依相偎才出生的,看著他快樂歡笑,比得上黃金萬兩,血緣不血緣的,到了今天,早就不在意了,哪怕真的受了世人唾罵,他也可以帶著千嘉去到一個荒蕪的地帶或者是一個人跡罕至的小島,在那裡渡過一生。輕笑著,老天還是待他不薄,年輕時也曾無數次痛苦和掙紮過,不知為何要經受這許多,看來,這是在考驗他是否夠格做這人的守護者。
  抿了一口都是碎茶渣的茶水 ,唐子傲卻像是喝到了極品的宮廷御用茶,一張臉都散發著淡淡的溫暖,柔和了許多。
  “那,是不是這個客官生孩子啊?”二丫偷偷指著唐子傲問。
  噗……縱使唐子傲定力再大,這句話的震撼性終究還是讓他忍不住嗆了一口,他一眼看過去,千嘉憋笑憋的一張小臉都紅了,而那個小丫頭有些害怕的望著他,咬著自己的嘴唇,怯怯的往回撇了兩眼,看看等下這人來揍她時,能不能快速的跑到爺爺身邊尋求幫助。
番外五

  唐子傲看了看嚇的臉色蒼白的小姑娘,又感受到懷裡的身子因為忍笑忍的渾身發抖,他輕嘆口氣,站起身,在小姑娘忽然做出防備姿勢的時候,轉身走向了船尾,背著手,看著周圍雖然還不算多好,卻早就遠離城鎮的寧靜蒼茫的景色。
  二丫吐口氣,又坐到千嘉身旁,扭捏了幾下,才重新趴到他耳邊繼續嘀咕起來。
  伴隨著千嘉狡黠的眼神,故作正經的口氣,二丫倒抽氣和咿呀的叫聲不時響起,就這樣,四個人在這麼一個小船上,駛向遠方。
  船上有爐子和臘肉蔬菜,二丫年齡小,手藝卻不差,做出來的菜很是香,千嘉比平時吃的還要多,眼看著天色一點點暗下來,船家跟唐子傲打招呼:“客官,今天就到這裡吧,這附近有個小村莊,我們今晚就去那裡歇一夜吧,在船上恐怕會很冷。”
  唐子傲點點頭,彎腰走到船頭看著老人撐船:“還遠嗎?”
  “不遠了,不用半個時辰就能到的。”
  “我來?”
  老人一時沒明白什麼意思,等看到唐子傲伸出的手就要摸上他手中的漿他才恍然明白,急忙搖頭:“不用不用,剛才吃飯就歇了好一會,這會子渾身的力氣正不知往哪裡出呢,不用勞煩客官了。”
  唐子傲也沒跟他客氣,見老人紅光滿面的,點點頭就看向周圍。
  現在出了城鎮很久了,四周的田野和房屋早就換成了連綿的山川和望不到邊際的樹木,而剛才一直嚷嚷著看景的千嘉早就跟二丫聊的起勁,連唐子傲喊了半天都不帶挪動一下小屁股的。
  走了約有一盞茶的功夫,山川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平坦的黃土地。
  “快到了?”
  “恩,快了,再往前走一會就到了。”老人家手下不停的撐著船回答。
  “恩。”唐子傲專注的看著前方,眉頭微微皺起。
  沒多久,他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剛才那若有若無的漂浮著的霧氣慢慢濃起來,一點點,彷彿有生命一樣,將他們圍繞起來,不過才一會功夫,周圍就什麼也看不清了。
  “爺爺,怎麼了?”二丫焦急的走出來。千嘉也緊跟其後,走到唐子傲身邊握住他的手,不過他沒怎麼擔心,滿臉笑意的望著唐子傲。
  “沒事的,這種天氣偶爾是會碰到一次的,別擔心啊,爺爺在這裡呢。”老人拍拍自家孫女的頭,安撫的說著。
  “恩,我不怕。”二丫扯著爺爺的手看著周圍白茫茫一片,還是忍不住抖了抖,把頭埋進爺爺的袖筒裡。
  剛埋進去就聽到嘻嘻的笑聲,她臉一紅,果然看到唐千嘉笑著看她。
  “你不,不怕嗎?”二丫問。
  “不怕啊,沒什麼的啊,就是起霧了而已,又不是刮了大風淹進了水裡,而且,我還有唐唐,你不是也還有爺爺陪著呢嗎?”千嘉低聲說著,在她鼻頭上彈了一下。
  二丫跟他這麼一鬧,也忘記了害怕,兩個人又開始嘀嘀咕咕說起來,只留兩個大人警戒的看著周圍。
  老人很擔心,因為他行船這麼多年,多少大風大浪也都是見過的,可是這麼奇怪的景象卻真是第一次,這些霧氣就像是有生命一樣,準確無誤的包裹住他們,而且他還能感覺的到,平靜的沒有一絲波動的水流竟然緩緩流淌起來,載著他們往某個方向前進著,想到那些奇奇怪怪的傳說,老人臉色非常的難看。
  老人能感覺到的,唐子傲比常人更好的感知力自然也能感覺的到,他甚至能覺得出,下面也許是有什麼東西在托著他們往前進的,而且,隱隱感覺到,沒有什麼殺氣和不好的意圖,溫和的,好奇的,興奮的,載著他們往前走。
  不知過了多久,霧氣開始慢慢消散,隱約透露出點點火光,二丫嚇的躲在爺爺背後,雙手摀住眼睛,露個小小的縫隙往外看,而千嘉明顯是興奮的不得了,瞪大了雙眼,緊握著唐子傲的手,恨不得飛奔過去,早點看清眼前是什麼東西。
  老人也算得上鎮定,畢竟有唐子傲這個主心骨在,他都沒有表現出什麼,老人自然而然的就覺得沒什麼,唐子傲雖然沒什麼架子,可是身上那股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氣勢還是有著讓人不自覺臣服和信任的能力。
  當濃霧終於消散後,眼前的景色讓人驚訝,就連唐子傲都忍不住露出愕然的神情。
  最興奮當屬千嘉,他拉著唐子傲的手指著還有丈餘遠的岸邊喊道:“爹爹,快點,跳到岸上。”
  唐子傲拍拍他的頭:“不急,等下。”
  “恩。”千嘉抬頭,明白爹爹的意思,聽話的點點頭。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這片陌生的陸地上,漫天的火把以及燭火燈籠照亮了整個地面,甚至比白天還要熱鬧許多,而燭火照耀下,這裡的建築物明顯可以看出,跟他們所在的中原之地很是不同,有種粗獷而純樸的質感。
  而最奇特的要屬站在地上的那許多的人,身形強壯的男人們赤裸著上身,隨著火光的跳動和一舉一動,反射出緞子一樣的流線感,而下身只著了一件簡單的束口褲子,方便活動。他們身旁的女人們穿的也很奇特,上身是緊身低領的布衣,很多發育良好的少女的胸部幾乎要把那本來就不多的布給撐爆,而下身也是一個只到膝蓋上方的裙子,大多數少女用的是動物的皮毛或者是光滑細膩的綢緞,當然也有少數用的是透明質地的薄紗,讓一切若隱若現,誘惑至極。
  這般打扮,放在中原之地,根本是絕對不可能的,就算是那些妓院窯子也要有最起碼的矜持,四個人隨著船兒碰撞岸邊的一聲響都回過神來,老爺子和二丫都是張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盯著這裡,很快,一個步履妖嬈的女子走過來,嘴角帶著一抹笑:“四位客人,歡迎到來,今晚是我們的迎月節,跟我們一起來狂歡吧!”
  “迎月節是什麼?”千嘉跳下船,抬起頭問她。
  那女人看著千嘉,笑意更濃,伸出手就要掐上他的臉頰卻被唐子傲抬起的手臂給擋住,她掩嘴笑:“迎月節就是迎月節啊,我們最偉大的月神降臨人間 的日子就在今天。”
  幾人都不明白,不過看其他人臉上的興奮和這麼熱鬧的陣勢,真的是比過年還要熱鬧。
  “來來,老人和孩子去那邊吃東西,很多好吃的哦,有各色點心,新採摘的水果,還有剛獵取的肉食,醉人的美酒。”女子抓過二丫和老人指了指右邊,那裡有很多小孩子和年邁的老人和穿梭放菜的中年人。
  “至於你們兩個客人。”女人打量了一下……叉著腰,笑的燦爛,轉身指著熱鬧的人群,清脆的說道:“來,換上衣服,跟我們一起跳起來吧。”
  說完,抓起兩人的手往裡走。
  唐子傲看興奮的千嘉一張小臉通紅,他只得隨著那個女人的步子往前走。回頭跟老人沉聲說道:“去吧,沒事的,等結束後,我們還在這裡集合,一起再出發。”
  穿過人群,很多人朝他們望過來並自覺讓出一條道路,好奇的打量著他們,幾個身形強壯,皮膚黝黑的男子大著嗓門喊道:“柳,這是今天的客人,這個孩子長的真是好看,比我們這裡最美的姑娘還要漂亮啊,等下把她打扮的好看一點,說不定能爭得今天的女王之位。”
  “是啊,柳!”
  “柳,等下要過來找我,我要跟你跳一曲。”
  “柳,你的小腰扭的真好看啊,看的哥哥我火都起來了。”
  “哈哈哈。”
  一群男人越說越露骨,千嘉看著他們,嘴角微微揚起,這些人說出這種話,一點不讓他覺得討厭,相反,有種特別直接特別真誠的感覺,一點不下流。看著他們,千嘉笑,開口說:“大哥你叫什麼名字啊?”
  “咦?你問我?”其中一個男人指著自己的鼻子驚愕的說道。
  “是啊。”
  “哦,我叫……”
  唐子傲用力拉了一下千嘉,稍微加快步伐,拉著他和那個叫柳的女子一起往更裡面走去。只能聽到後面隱隱約約的起哄聲和放肆又爽朗的大笑聲。
  千嘉抬頭,吐了吐舌頭:“唐唐別生氣。”
  “沒有。”唐子傲低聲說。
  “到了,就是這裡,我帶你們進去換換衣服。”指著前面一動石頭搭建而成的屋子,柳扯了扯唐子傲的衣服。
  三人走進去,裡面很大,有幾個隔開的布簾遮擋著,聽得到裡面的女孩子嘻嘻笑著說話換衣服,拉著他們二人坐到了板凳上,柳先倒了兩杯水遞給他們:“先喝口水潤潤喉嚨吧,走了一路了。”
  唐子傲看了看杯子放到嘴邊抿了一口,接著就對千嘉點點頭並把杯子推到他手邊,示意他能喝了。柳看到這一切也不覺得被冒犯,她一直保持著醉人又甜蜜的笑:“兩位客人真的很不錯。”
  看著抬眼望過來的唐子傲,柳托著腮懶懶的說: “以前啊,邀請過來的客人很多都是嚇的說不出話或者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啊,就會指著我們說什麼野蠻未開化,哼,一群無聊的人。”柳一直溫和的臉露出一絲蔑視的冷笑,唐子傲曲起食指敲了兩下桌面:“能回去嗎?”
  “能的,客人放心,明天就把你們送走。其實啊,我們一直都很歡迎外地的客人,說實在的,你們是第二個來到這裡還這麼鎮定自若的,其他人啊,總是不知好歹,一點也玩不起來。今年邀請到你們,真是,逮到寶貝了。來來來,換好衣服,我們一起去狂歡哦。”
  柳從板凳上跳起來,去一旁找衣服。
  很快,她找出兩套衣服遞過來,千嘉興奮的跳到前面一把抓住,攤開來,傻了眼。看這兩個衣服的款式,再對照剛才看到的那些男女穿的,很明顯,這是一個男裝,一個女裝的呀!
  柳笑瞇瞇的摸著千嘉的頭髮:“這麼漂亮的孩子,穿女裝肯定迷倒一大堆人的,來吧。”
  “我不要。”千嘉不樂意了,撅嘴搖頭。
  “那,你要穿男裝,光著上身,露出整個胸膛?”柳很聰明,這句話,他是對著唐子傲說的。
  果然,唐子傲立刻點頭:“就這身吧。”
番外六

  “來來來,進來隔間裡換。”柳開心的合不攏嘴,指指身後的用布簾遮住的小隔間。
  翻了翻手裡的那點可憐的布頭,唐子傲和唐千嘉抬頭看了看柳。
  柳自然知道他們的意思,連忙擺手:“這可是這裡的規矩哦,既然做了我們的客人,我們肯定是會好好的當成貴賓照顧的,如果實在不願遵守這裡的規則,那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只要能闖的出去才好哦!”
  柳笑瞇瞇的說著,可是口氣中帶出來的些許威脅確實不容置疑。
  唐子傲並非是那種魯莽又熱血的少年心性,他也不是害怕會受到什麼傷害,既然這些人的本意並非是害人,只需要遵循這裡的規則,當成真正的客人融進這裡,想必這些人也是很歡迎外來的他們的。
  這麼想著,他摸摸千嘉的頭問:“想玩嗎?”
  千嘉點點頭,笑著回答:“想,反正有唐唐在,什麼都不怕的,而且,這個姐姐很好。”
  “好,那就好好的玩一次。”
  進去屋裡,脫衣服用了會時間,穿衣服倒是不費時間,唐子傲只用穿上下身那個束口的褲子就可,上身什麼也不用穿的就直接走出來,他一走出來,柳的眼睛就亮起來,一眨不眨的直接而放肆的打量,嘴裡嘖嘖有聲,真不是蓋的,這男人,雖然不是那種特別健壯寬厚的身材,可這倒三角的身形,緊實而不蠻橫的肌肉,還有在燭火下隱隱流動的光芒,真是讓看多了男人的她也忍不住想著多看兩眼。
  唐子傲由著她看,等了一會,見唐千嘉的那個小隔間沒了聲音卻還是不出來,出聲問:“嘉嘉,怎麼了?還不出來?”
  “唐唐……”千嘉有些為難的喊道。
  “怎麼了?”唐子傲擔憂的往前走去。
  “我,你別笑話我。”
  唐子傲楞了一下便明白過來,揚起嘴角說:“不笑話,出來吧。”
  門簾被掀起,千嘉低著頭小步走出來,剛才的那些興奮和歡樂都變成了羞澀,局促的站在那裡。
  門簾垂下來,千嘉就這麼安靜的站在那裡時,兩人都呆了一下,還是柳先反應過來,一把拉過他,狼眼貪婪的上下看著:“真是的,今天你會把人家的風頭都給蓋下去了,恐怕你要成為歷年來第一個外地的女王呢?”
  千嘉回頭看爹爹,只見他眼中沒有不滿,嘲笑和輕視,心中提起的石頭又放下去,甩開柳的手,走到爹爹面前:“唐唐,難看嗎?”
  “好看。”
  上身的布料只夠遮住女人的胸部的,放在千嘉的平坦的胸上,就這麼緊緊的貼著胸口纏繞住,不光不顯得突兀和不協調,反而有種雌雄難辨的中性美,細細的腰肢下是層層輕紗裹住的細長大腿,白嫩的肌膚幾乎恍花他的眼,下麵,修長筆直的小腿跟象牙筷子一樣,直直的,沒有一點瑕疵,穿著這裡特指的草編制的鞋子,上麵點綴了幾朵小小的鮮花,一個個圓潤的腳趾可愛非常。
  “真的?”千嘉雙眼亮起,上前抱住唐子傲的腰。
  “真的。”
  “好了,走了,一起去!!!”柳開心的喊道,推開房門,聽著外面傳出的嬉笑鬧聲,還有那遠遠的鼓聲,兩人也像受到了鼓動一樣,牽著手走了出去。
  柳在前,他們二人在後。
  因為他們是客人,本就受到不少關注,再加上,兩人都是俊美的難得一見的人,不少人的眼睛就緊緊黏住,一時半刻也不想放開了,男人女人皆是如此。
  除了 一些男人死死盯著千嘉的視線之外,還有不少豐乳盛臀的少女盯著唐子傲,狂熱又直接,沒有一點矜持和羞澀,完全的袒露著他們的內心所有渴求。
  柳帶著他們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有著高高架子的地方才停下,那個架子是很粗的木頭搭建而成的,大概有兩層樓高,上面有個涼亭一樣的棚子,用圓圓的木柱子撐著,看來,應該是屬於這裡的中心點。
  兩人正端詳著這個架子,就聽到剛才還若隱若現的鼓聲忽然加大,密集,激烈。
  前面的擁擠的人群自動自覺的分開一條道路,道路分開的時候,那鼓聲更加響亮,像是敲打在心頭,心跳也跟著不停躍動起來,顯然,周圍的人也隨著這鼓聲興奮的激動起來。急切又熱烈,鼓聲漸近,從分開的那條道路上,走來兩隊人,每個人腰間都綁著一個腰鼓,什麼其他的道具也沒有,只是一雙手在鼓面上拍打出最原始的節奏,每個女子在拍打時還輕輕扭動著自己柔軟的腰肢,原地旋轉幾圈,而另外一隊男子,只是邁著沉穩的步子,上下顛簸著,雙臂用力擊打著,這沉悶的激越的鼓聲絕大部分還是出自於這些男人的手。
  一點點走進這個架子,這一隊男子一隊女子的鼓隊開始圍繞著這個架子繞圈旋轉。
  女子在前,男子在後,慢慢的,繞成一個圓形,女子的身形美好健壯,沒有中原女子的柔弱和蒼白,她們豐滿,健康,而且非常自信,胸前包裹住的胸部隨著舞動而上下跳動著,額頭的細汗密佈,一張臉笑的燦爛,沒有所謂的笑不露齒的規矩。他們扭動著腰肢蛇一般,對著周圍投射過來的男人的視線,做出極盡所能的誘惑。
  那些男子的舞步和動作跟他們不同,每一下的跳動都帶出了男人本來的陽剛和強硬,如同蠻荒之地那些最純粹最直接的動物一樣,只是遵照自己的本能而動作。
  這一幕不要說帶給千嘉很大的震驚,就連唐子傲也忍不住感動新奇無比,這跟中原之地那些矜持,禮儀等等一切所謂的為人最基本的恥辱和行為都不同,可是,他一點不反感,甚至覺得這才是真正的,人類應該露出的本姿,看著這豪放的沒有一點虛偽和做作的人群,他也放鬆了剛才一直維持的些許戒備,這些人,根本不屑於做那些小動作。
  等到舞步停止之時,所有人抬頭望向架子的頂端,之間上面那個木亭子裡,轟然一下燃氣一團火,很奇異的,沒有火把,沒有蠟燭,就這麼吊在半空中,熊熊燃起。
  千嘉驚呼一聲,緊握住唐子傲的手,唐子傲回看他,不見那張小臉上有半點驚慌,他微笑,繼續抬頭看。
  火團燃起後,所有人對著頭頂的月亮放聲喊起,沒什麼腔調,只是單純的喜悅的憧憬的喊叫而已,兩三聲後,人們低下頭。
  舞動的隊伍站在架子旁,繼續敲打起鼓點,周圍的那些圍繞著的人開始湧動起來,隨著鼓點有節奏的敲起,很多人三三兩兩的散開,看著原本還在他們身邊的柳已經被擠開,周圍幾個男人隨著鼓點開始在她周圍跳起舞來,這些男人一步一步很是鏗鏘,每個人都不服輸的 排擠著周圍的人,只希望自己能擠到最前面,得到柳的另眼相看,而柳也只是兩腮泛紅的看著這些男人對她表露著愛意,臉上喜滋滋的,沒有多少羞窘,看來,對此很是得意。
  放眼望去,不少人對著身邊的男男女女們開始表露出愛意。
  兩人正手握手笑著望時,忽然幾個男子也擁擠過來,這幾個都是比較年輕的小夥子,肌膚健壯,在燭火下泛著晶亮的光芒,每一步都很熱切,起躍間,眼睛都是直勾勾的看著千嘉,從上到下,最後定格在那張在比日光稍顯昏暗的光線照射出更加吸引人的臉龐上,灼熱 的讓人忍不住想避開,不過千嘉明顯不這麼想,他緊握住唐子傲的手,非常新奇的望著這幾人,滿腔的興奮和好笑,他對著這幾人微微一笑。
  最前面一個男人顯然受到了他這一笑的鼓動,也跟著一笑,俊朗的臉因為這一笑而顯得陽光至極,他更加賣力的舞動起來,完全像是沒看到千嘉身邊還有個唐子傲,也像是完全沒感受到那人恨不得殺人的目光,只管火熱的看著千嘉不停舞動,就像尋覓伴侶的雄性動物,只希望自己的舞姿能吸引到一隻可愛的雌性動物。哪管身邊還有其他雄性動物。
  千嘉樂的不得了,不停咧嘴笑,那些小夥子見狀更加賣力。
  唐子傲緊了一下他的腰,迅速 往後退了幾步,帶離了那幾個人,人很多,他們這一退後再加上唐子傲暗暗用了些力,雖然只隔了不到百米,可他們已經消失在了人群裡,那幾個小夥子四處望瞭望,見找不到他們的蹤影倒也沒有繼續追究,四處張望,繼續尋找其他看的進眼裡的姑娘和小夥。
  千嘉噗嗤一聲笑出來,唐子傲捏了一下他的腰:“很好笑?”
  “唐唐吃醋了?”
  唐子傲難得不吭聲了。
  千嘉搖搖他的胳膊:“唐唐別生氣,我是看著他們好玩啊。”
  “恩……”唐子傲嗯了一聲。
  話音剛落,左側被碰了一下,兩人齊齊看過去,同時楞住,他們忘記了,退後了這百米也是在中央,而且,兩人只顧著千嘉,卻忘記了,正直壯年面容俊朗的唐子傲也是很多女人的目標
  眼前,四五個女子,洶湧的恨不得撐爆布料的胸部上下躍動,纖細的腰肢隨著鼓點扭動,一點點圍繞在兩人周圍,不過那眼睛都是望向唐子傲的,沒有唐千嘉的一點份。
  唐子傲微皺眉,哪知千嘉更加興奮了,兩眼的光堪比燭火,激動的小手都發抖。
  小聲喊著:“爹爹爹爹,快看。”
  原本想立刻跳開此地的唐子傲看著他的樣子忽然就放棄了,哎,隨他吧,這孩子開心就好,自己虧欠他這麼多,這麼點小事哪裡還不能忍耐。
  這幾個女子刻意挺動著自己的胸部,左右搖晃著,往唐子傲身邊蹭過來,她們身上繫著清脆的鈴鐺,隨著舞步而不停響起,如同勾魂的幽魂一樣,將男人的心勾過來。
  旋轉,搖動,五人越走越近,幾乎都能感覺到她們灼熱的呼吸噴過來,唐子傲此刻反而冷靜下來,淡淡的看著她們。
  千嘉也是緊緊盯著她們,眼睛都不捨得眨一下,唯恐錯過一個鏡頭,一點也記不得此刻被人調戲的是自己的親密愛人。
  隨著旁邊響起的大聲歡呼,就見柳被一個健壯而強悍的男人扛到肩膀上邁開大步走出去,而柳的臉上沒有一點恐慌,只有淡淡的羞澀和一眼而明的得意和興奮。
  兩人分神之際,少女們已經擠到兩人中間,其中一個身材略為高大一些的伸出手試探著往唐子傲身上撫去,見唐子傲沒有什麼反抗動作,她臉上閃過驚喜,動作更是大膽,帶著很多挑逗和暗示。
  她一手扶住唐子傲的肩膀,一手放在自己脖頸間,一點點,蛇形往下滑動撫摸,經過胸部時,從一側滑動下去,然後流連過纖細的腰肢,處處皆充滿了性的暗示,恐怕沒幾個男人能忍受的住此種挑逗。
  隨著身邊不時爆發出的歡呼聲和男人扛起女人走向遠處的房屋,剩下的這些人的動作就越發激動。
  此刻,那擠到唐子傲身邊的少女眼中已經完全沒有了唐千嘉,她朝唐子傲擠擠眼,雙手乾脆的握住他的手拉起,聲音軟糯嘶啞,帶著刻意的誘惑:“客人好英俊,客人今晚可否跟小女子一同入夢?”
  唐子傲只是淡淡的笑,沒有一點反應,千嘉終於忍耐不住 ,剛才的好奇,興奮還有看熱鬧,統統都讓他拋開,看著不知道反抗的爹爹,這股怒氣終於攀升到極點,一把打開那女人的手:“唐唐是我的。”
  那女子只是從上到下看了他一遍,什麼也沒說,可那目光卻是在說:“這麼乾癟,哪裡能比得上我的豐潤和柔軟?”
  千嘉氣極,剛才的玩鬧心情早就不知扔哪裡去了,他緊緊攬住唐子傲,狠狠的瞪著那個女子。
  唐子傲終於笑出聲,拉著千嘉的手,往後退了兩步:“姑娘,對不起了。”
  眨眼,消失在人群中。
番外七

  唐子傲帶著唐千嘉跳上不遠處的一個房屋,站在高高的屋頂上往下看,剛才還擁擠非常的地方已經稀疏了不少,很多人都尋找到了合適的伴侶回了房屋,點點燭火熄滅又亮起,充滿了曖昧的提示。
  吹著涼涼的夜風,唐子傲把千嘉裹進自己懷裡,輕聲問:“困了沒?”
  千嘉搖頭,看著下麵的人,聲音裡帶著剛才還沒消去的興奮:“不困,唐唐,你看他們,你說,他們肯定不是我們國的人嗎?”
  唐子傲道:“不是的,從來沒聽過我們國家有這麼一個地方,擁有這種風俗和風氣。”
  唐千嘉抱緊了唐子傲,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完全躲避開夜風:“不過,他們過的很好啊,不受我們那裡的拘束和綁縛,過的很隨心,挺好。 ”
  “嘉嘉喜歡這裡?”
  “恩,覺得很好,不過,我們還是不適合這裡的,唐唐不用擔心,我沒有想要留在這裡的意思,我們四海雲遊,豈不是能見識到更多這種類型的地方,說不定還有很多新奇特別的風俗,比這裡更誇張更好玩的,要是看到一處就留了下來,那多虧啊!?”
  看著千嘉撇著嘴的樣子,唐子傲微笑,一把攬緊他,低頭在他耳畔說道:“既然我們來了這裡,也該入鄉隨俗了,走吧,別浪費了這大好的時光。”
  千嘉驚呼一聲,還不及反應,已經被唐子傲抱起,跳躍在屋頂之上,只得緊緊摟住他的腰,閉上眼睛。
  那個帶領他們過來的柳早就不見了蹤影,唐子傲看著周圍,終於停在了一處很大的院落裡,這裡前面幾進院子是亮著燭火的,而且有人影穿梭,後面那些院子和房屋就沉寂在了夜色裡。
  唐子傲一直往後面行進著,來到了稍微靠後的一個院落才停下。
  推開一間房屋的門,裡面傳來一陣淡淡的熏香味,看來並不是荒廢已久,在這個夜晚,也不怕有多少人前來打攪,唐子傲直接到桌邊燃起燭火關上了門。
  千嘉正站在一旁,看著那盆清水出神。
  “渴了?”
  “有點。我們這樣,會不會被人發覺啊?”
  “不會的,附近沒有人,而且就算有人,他 們也不會出來打攪的。”唐子傲笑著說道,接著立刻打橫抱起千嘉往床邊走。
  “爹爹,等等,我,我還沒……”
  唐子傲一下堵住了他的嘴,讓他發不出聲音來。
  他就就憋不住了,剛才那種情形下,他想,只要是個男人就不會不為所動的,更何況,他身邊還有一個疼愛已久的人。他知道,千嘉是想說他還沒清洗,可是他不管,他等不及了,而且,他不需要他清洗,他就要他帶著自己身上的味道。
  一吻結束,千嘉氣喘著看唐子傲,剛才那些話早就被拋棄到腦後,兩隻眼睛亮亮的,蒙了一層薄薄的水霧一樣,含著情,帶著意,用癡癡的眷戀纏繞著唐子傲,讓他挪不開視線,再看那被他蹂躪的泛起紅的唇瓣,唐子傲覺得渾身都燥熱起來。
  “嘉嘉,嘉嘉……”他喊,吻細細密密的落在他臉上,急切又帶著克制的溫柔。
  春風細雨一般的吻讓飽嚐情慾的千嘉也開始微微動情,他難耐的扭動了幾下,伸出雙臂攬住唐子傲,低聲呢喃呼喊:“爹爹,爹爹……”
  唐子傲聽聞他呼喊,剛才的那點理智彷彿都一下子不見了,原本顫抖的解著釦子的雙手一下收回,直接探到下面衣擺處,唰唰就要撕開,千嘉迷濛中總算記起這裡的情況,要是衣服給撕毀了,這明天該怎麼走啊,這裡又不是家裡,隨時能拿得出幾套衣服換洗,他抓住唐子傲的手,臉色紅紅的說:“爹爹,我脫,不要撕。”
  唐子傲大概也是及時收回一點理智,直接把手探進了他褻衣裡面,蹂躪起那小小的突起,並咬在了千嘉的脖子上:“快點。”
  可憐千嘉被唐子傲半壓著,又在這挑逗中迷濛徘徊,一雙手也是沒有了平時的二份氣力,磨蹭了好久,才勉強解開了一半的釦子,唐子傲在他脖子上流連許久,正要繼續下行,忽然發現上面的釦子還扣的好好的,他抬頭,撐起雙手罩著千嘉:“還不解開?”
  千嘉可憐兮兮的望著他:“爹爹,你欺負人。”
  唐子傲帶著些邪氣笑,他也知道千嘉剛才渾身都抖的不成樣子,讓他解開釦子實在是難上加難,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想看到他被自己欺負的可憐的樣子:“不解開就撕開,明天我抱著你離開。”
  “不行,不行。”千嘉喊,可不能這麼丟臉。
  他已經把下面的五顆盤扣解開了,大概到了肚臍上方一些的地方,現在只要唐子傲肯幫忙,這幾顆釦子還不是很快,他看著唐子傲,拉住他的手放上去:“爹爹幫我。”
  “不幫。”唐子傲收手,扯開千嘉的手,直接把鬆鬆垮垮的衣服往上推去,整件上衣就這麼被推倒了腋下,露出整個胸口。
  “唔……”唐子傲含住他一側乳粒細細繞圈,讓千嘉立刻軟成一團,嘴裡只能發出細細軟軟的呻吟。
  抬身,唐子傲迅速脫掉自己的衣服,身下的千嘉兩腮泛紅,上衣被推倒鎖骨處,整個上身卻是光裸的,有種比什麼都不穿的時候還要誘人的感覺,尤其是那兩粒被自己弄的硬硬挺起的小豆,上面還帶著自己的口水,泛出點點晶亮的光,吸引著自己又忍不住含住,啃噬,舔弄。
  手指向下,握住千嘉那依舊粉嫩小巧的一根,早就已經硬起來的地方經過了幾下搓弄之後,前端已經開始流淌出水珠,唐子傲在這時緩緩的深入一根手指到了後方,一點點的擴張著。手掌也不停歇的技巧的揉搓,安撫。
  當感覺到千嘉渾身繃的死緊,脖子猛然後仰之時,唐子傲忽然堵住了前端的那個小孔,低頭在千嘉耳邊說:“嘉嘉自己坐上來。”
  “不不,爹爹放手,想出來。”千嘉從來不曾遭到唐子傲如此對待,兩眼迷亂,雙手不停揮動著,急切的要釋放出來。
  “聽話,乖孩子,自己坐上來動,爹爹就放開。”
  千嘉見唐子傲真的不放,只得含著淚點點頭。
番外八

  千嘉眼淚汪汪,帶著滿腹委屈和控訴,可憐巴巴的看著唐子傲。
  可唐子傲此刻性格裡那僅有的一點點邪惡就剛好發揮了出來,看著千嘉,不光不心疼的要幫忙,反而眼角帶著笑,一動不動的看著他,直欲把他看得更害羞一些。
  千嘉磨蹭了好一會,見爹爹真的是不打算幫忙了,而自己又真的憋的不得了,只能扶著他的肩膀,撐起自己的身子,慢慢騰起來,雙膝跪在床上,腰肢騰空在唐子傲上方。
  閉上眼睛,不看唐子傲的神情,千嘉臉龐幾乎要燒起來一般的火熱,他一手撐著力量,另外一隻手往下放,在扶住唐子傲那粗粗一根時,忍不住手一抖,慌忙抽開,不過很快想到了現狀,扁著嘴,又扶住,腰肢下壓,對準自己後面的穴口,一點一點的要吞下去。
  可是,他自己這麼主動的往下吞,跟唐子傲在上往裡主動進入是不一樣的,明顯這樣的難度要更大一些,再加上,他自己拿著勁又有點緊張,所以試了幾次,始終都是卡在前頭,不能繼續往下了。
  千嘉急的眼淚不停打轉,可是他又不敢閉上眼用力往下這麼一坐,到最後,他扶著唐子傲,抬起朦朧的眼,軟聲道:“爹爹,我不行了,幫幫我……”
  “自己來,再擴一下。”唐子傲依舊好整以暇的躺著,看模樣,似乎很是悠閒,等著人伺候。
  情急之下的千嘉自然沒看到爹爹額角的青筋若隱若現,也沒留意爹爹的手放在了被褥下,捏成了拳,所以,他不知道,這個時候,他什麼也不用做,只要放軟了身子,趴到爹爹身上,就這麼抬起腿,在他身上蹭這麼幾下,爹爹早就已經受不住的身子就會把他掀翻在床上,一舉進入。
  就因為他不注意不知道,所以,他只能含著眼淚,再度可憐的伸出手,往自己後面深入。
  額上滲出細細的汗珠,千嘉兩條腿輕輕抖著,三根手指後,他實在是沒有辦法繼續了,於是扶住爹爹似乎比剛才還要粗一些的巨物要納入。
  忙了好一會,勉強進入了個前頭,千嘉卻是死活不肯繼續了,雙腿因為力竭像擺子一樣動個不停,眼睛裡的淚水也終於忍不住了,滴滴往下落。
  他微低著頭,不停默默掉淚,心下委屈的不得了,也不肯大聲哭出來。
  看他掉淚,唐子傲嘆口氣,一把攬過他,嘴裡喃喃低語著:“都是爹爹不好,別哭了。”
  千嘉聽他話,乾脆哭出聲來,雙手揪著他衣襟,哭的委屈至極,像是忽然找到了親人可以訴說的孩子一樣。
  唐子傲翻身壓住他,罩在他上方,輕柔的吻著他:“想欺負一下嘉嘉,結果難受的反而是我……”
  似嘆息似無奈的低語完,他強勢的分開千嘉的雙腿,緊握住他的腰,固定住他的身子,往前一個挺身,直接刺到最深處。
  “爹爹……啊……”11dream
  千嘉正抽噎著,一口氣忽然被生生憋住,揚起脖子,無助的叫了一聲,緊接著被唐子傲抓住他胳膊放到身上:“抱住我。”
  千嘉順從的抱著他,緊緊摟住他的臂膀。
  見他準備好,唐子傲額上墜下一滴汗,同時狠狠向前一撞,直到最深處,讓千嘉整個背部都忍不住弓起來,發出小獸一般的嗚咽。輕輕往回抽出,還不待千嘉緩回,唐子傲又是一個用力,再次大力刺入。
  淺淺抽出,狠狠插入……反反復複,一下都不停歇,連喘氣的功夫似乎都沒有了,千嘉完全跟不上唐子傲的速度,無助的隨著他跌宕起舞,後面經過如此強勁而迅速的摩擦,火一般灼熱起來。
  “啊……嗯嗯……”
  千嘉無處著力,只有更緊的抱著在自己身上肆虐的人,張開的嘴,一句求饒的話也說不出,只能不停呻吟,喘息。
  太瘋狂了。
  千嘉覺得爹爹似乎受到了這裡的影響,竟然跟那次喝醉了酒一般強硬,兇猛。讓自己一點沒有招架之力。
  抽送了百十下後,唐子傲忽然停止,千嘉被撞擊的快散了的身子正在這靜止中慢慢恢復並以為要結束時,身下被塞入了那一團錦被,腰肢被高高墊起來,唐子傲跪起身子,分開他大腿,再次大抽大送起來。
  這一次,也許是姿勢更隨意更舒服,力量竟然比剛才更加狂猛,千嘉還來不及尖叫,眼前的景色已經從有形化為無形,只有一片片暈成黃色的條狀物在眼前晃來晃去,其他的,什麼也看不清。這力量,幾乎是恐怖的,千嘉快要被撞擊的喘不過氣,眼淚也根本不受自己控制的洶湧下落,後面那一處也像是要壞掉一樣,灼熱 ,火辣。
  “爹……爹……慢……啊……”一句話,怎麼也說不成個,千嘉的大眼睛滾落著淚珠的同時看著上方的男人。
  “什……什麼。”唐子傲斷斷續續的問。
  “慢……”千嘉艱難的吐出。
  低下身子,唐子傲在他耳邊說:“快一點?好,爹爹再努力一下。”
  說罷,不等驚愕的千嘉有任何反應,狂風急雨一般的抽送又開始,如同一個發狂了的雄獸,一點溫柔都沒有,千嘉隨著劇烈的晃動搖擺,拼命搖著頭,落著淚。
  爹爹,好惡劣。
  以後,絕對不再說他是天下最溫柔最好的爹爹了,要說他是最壞,最惡劣,最會欺負人的爹爹。
  雖然千嘉脆弱的小身板幾乎要承受不住這麼猛烈的情事,可是久經爹爹碰觸的身子早就敏感的不得了,前面那處還是在這不停的摩擦中膨脹起來,在唐子傲幾個用力抽動中,不用任何碰觸的,就這麼噴發了出來。
  感受著那一刻滅頂一般的快感以及因為這快感而不停收縮蠕動的後面而帶起爹爹更加強勢的侵犯,千嘉覺得自己快要死去。
  可唐子傲不給他死去的機會,架起他的兩條腿到肩膀上,從上向下。
  “唔……”唐子傲喉間發出一聲低低的悶哼,跳動的慾望也在甬道的最深處噴灑出熱液,燙的千嘉微微抖動著,手指都幾乎抬不起來。
  “爹……”
  “恩,爹爹在這裡……”唐子傲趴在這汗濕的身子上,平復著自己的呼吸,不捨的在那還有著薄汗的肌膚上不停落下印記。
  “爹爹……”千嘉喘息著,硬是抬起疲累的手臂抱住了唐子傲,哪怕他此刻累的都已經迷糊了,幾乎是半昏半睡的狀態,他也是情不自禁的在情事之後抱住爹爹,這個時刻,他喜歡抱著爹爹,顯得尤其親密,親近,肌膚相觸的感覺,總是讓他有著安全感和濃濃的歸屬感。
  “嘉嘉。”唐子傲抬頭,吻了上去,渾身的水份都已經通過毛孔排出來,體內灼熱乾燥,就連口腔裡也沒有多少水分,舌頭糾纏在一起,幾乎要分不開,沾到一起,打成結,解不開。
  “哈……”鬆開後,千嘉急急呼出一口氣。
  靜靜的相擁著躺了一會,唐子傲抬手把千嘉臉龐的碎發和濕髮拂開:“渴沒?”
  千嘉委屈的點頭:“剛才就渴了,爹爹這麼急,不讓人先喝水。”
  唐子傲笑,啄了一下他的嘴:“都怪嘉嘉太誘人了,兩樣事情需要解決,我也只能先挑比較緊急的不能等的解決了。”
  千嘉臉紅了紅,含著水霧的眼睛撇了唐子傲一眼:“爹爹油嘴滑舌。”
  “以後別這麼愛哭,把眼睛都哭腫了。”摸了摸千嘉哭的有些紅腫的眼皮。
  “都是爹爹欺負人。”千嘉見他有些賊喊捉賊的意思,氣的捶了他一下。
  “不鬧了,我給嘉嘉倒水去喝。”唐子傲起身披了一件外衫走出房間。
  這裡是他們偷偷潛進來的,自然不會有人備下熱水,來到廚房,唐子傲自給自足的點燃了大鍋,又去院子裡絞了一桶井水上來。
  燒開後,留了一些作為喝的,剩下的用盆端進去,唐子傲給千嘉用屋裡的巾帕擦了擦身子,讓他乾淨清爽的喝了熱水後,舒舒服服的進了被窩,這才給自己隨意的清洗了下,喝了些水 。
  掀開被子,攬了千嘉到自己懷裡。
  “睡吧。”
  “恩。”反手抱住他,千嘉渾身又酸又疼又疲憊,早就眼睛沉的抬不起來了,這會子,身邊那個熟悉又溫暖的懷抱回來後,一下子就陷入了夢鄉裡,剛才的埋怨,委屈,早就拋去了天邊,哪裡還記得一點。
  抱著他,唐子傲也跟著睡去。
  這種激烈又純粹的野獸一般的性愛,千嘉這麼瘦弱的身子時時刻刻來,那是不行的,不過,偶爾一次放縱一下也不錯。
番外九

  外面傳來啾啾的鳥叫聲時,唐子傲先從睡夢中醒來,他在睜開眼睛之前首先緊了下手臂,感覺到懷中的身子猶在時,才慢慢睜開眼睛,適應了一下透過窗戶射進來的光線。
  天已經大亮,估計早飯時間過去很久了,不過他們這裡周圍都沒有什麼人,所以到了現在還什麼動靜,只能聽到鳥兒的叫聲。
  唐子傲看了看旁邊還在睡的千嘉,小心的抽出自己的手臂,起身穿好衣服,打開房門走去廚房。
  這裡沒有其他人伺候著,他必須自己動手,將昨夜剩餘的井水又燒熱後,自己先洗漱好,又端好一盆水進了房屋,千嘉大概是身邊少了人,也已經醒來,半瞇著眼睛,懶洋洋的穿著衣服,聽到動靜後,對著唐子傲笑了笑,伸開雙手,撒著嬌:“爹爹給我穿。”
  說完,也就乾脆的閉上眼睛靠到床頭,一動也不動了。
  唐子傲放下水盆坐到床邊,把他鬆鬆垮垮披上身的衣服緊了下扣起盤扣,千嘉理所當然的享受著爹爹的服侍,舒服的像小豬一樣哼哼了幾聲,穿好衣服,唐子傲蹲下,把他的鞋子給套上,徹底收拾好,拉起還半閉著眼睛的他:“來,洗洗臉。”
  洗完臉,用清水漱了幾遍口,千嘉拍著臉,有些不舒服的說:“爹爹,臉好乾。”
  唐子傲進屋找了找,沒有找到類似擦臉的那些油脂膏,可是看著千嘉明顯不舒服的樣子,他拉過他的手往外走:“去外面看看,找別人要。”
  “恩。”
  兩人正要往外走,外面忽然傳來一陣笑鬧聲,聽起來還不算近,不過這些人走的很快,像是目標就是他們這裡一樣,直直朝這裡前進著。
  沒一會,小院的門被推開,幾個女孩子看到站在面前的他們楞了楞,隨即笑著開口:“兩位客人怎麼起來了,我們還說昨夜操勞到這麼晚,肯定今天會睡很久呢!”
  唐子傲倒是沒怎麼,不過千嘉一想到昨夜的瘋狂,臉上也是不禁紅了起來,稍稍低下頭,往唐子傲身後躲了躲。
  其中一個女孩子哈哈笑著走進他們,往他們身邊一舉手中捧著的東西:“客人,原以為你們還會繼續睡呢,可是你們起來這麼早,怪我們招待不周,但這些東西應該還用的到吧?”
  唐子傲沒有接過東西,問道:“怎麼知道我們住在這裡?”
  女孩子抬頭看他,笑著說:“客人別見怪,我們沒有監視,昨夜是柳大人接待的你們,可是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們要居住的地方,她就被人帶走了。後來想到要提醒我們時,天色已經快要大亮,我們只得四處尋找,後來是這裡的主人通知了柳,這個院子住進了陌生人。”小姑娘笑看著有些局促的千嘉繼續說著:“我們這裡的有些東西跟你們那裡不太一樣,這裡每間房屋地底下都放有一個可以接觸感受的東西,只要有人踩踏進這裡,負責看守的那人就會知道這裡有人進入的。來,這些給你們。”
  小姑娘解釋完,把那些東西往千嘉手裡一放。
  “客人,去前面吃些東西吧。”
  千嘉看著手裡的東西,拿起其中一個圓盒子遞給唐子傲:“幫我擦。”
  唐子傲點點頭,擰開蓋,挖了一點,慢慢塗勻在千嘉臉上,這個油膏並不厚重,薄薄一層,很快吸收了,千嘉覺得臉上也不緊繃繃的了,也沒有以往塗上之後的油膩感,新奇的看著,奪到手裡,挖了一塊給唐子傲也塗上,塗好之後,翹起腳尖,左右兩下親了上去。
  “恩,真香。”
  唐子傲捏了一下他的鼻子:“走吧。”
  來到前廳,坐了不少人,包括昨天接待他們的柳還有船家老爺子和二丫,二丫看到他們,興奮的跑過來,抓住唐千嘉的胳膊問:“小哥哥,昨天都不見你們,擔心的不得了。”
  “二丫昨天玩的開心嗎?”
  “恩,開心,好多好吃的,還有很多好玩的,以前都沒見過的。”
  兩人說了一會,飯菜已經端上來,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的千嘉也顧不得說話,和唐子傲坐到一起,專心吃起飯來。
  柳上完飯菜後也坐到了他們一旁,笑瞇瞇的吃了點東西,轉而問千嘉:“昨晚玩的開心嗎?”
  別人問這麼一句千嘉或許不會多想,可是柳兩隻眼睛飽含著曖昧和暗示,再連想到昨夜她第一個被人帶走,千嘉就覺得她是故意在問那件事,嘴裡的那口飯一下子被噎住,嗆了幾口後,趕緊接住爹爹遞過來的茶水 送了送,給了柳一個大大的白眼。
  “吃完我們就走。”唐子傲對柳說。
  柳點點頭:“恩,好的,吃完飯我就帶你們去船邊。”
  四個人吃飽喝足後,在柳的帶領下來到了河邊,這裡很是奇特,四周總是圍繞著淡淡的霧氣,無法看清楚遠處的景色和水路,老爺子有些擔心的看著,眉頭微皺。
  “上去吧,送你們離開。”柳招手,後面來了幾個身體強健的男人圍在後面,在四人都踏上船之時,雙手放在嘴邊,吹了個呼哨,長長的尖利的聲響像是能穿透這層層霧氣一樣,擴散許久。
  柳忽然抬手揮了揮:“客人慢走,一定不要忘記我們,包裹裡是給你們的禮物,要好好帶著啊,千萬不要扔掉,都是好東西哦。”
  她 的話音剛落,水面幾團黑影浮過來,船身微微晃動之後,緩緩調了個頭,開始移動。
  千嘉抓住唐子傲的衣服,轉身望著柳他們,用力揮手,二丫見他揮手也跟著跳起來興奮的揮手。
  “柳姐姐,再見。”之夢製作
  “再見。”
  跟來時一樣,下面不知道是什麼生物的在船底飛速遊動著,托著他們向外面駛去,很快,岸邊的人消失不見,船的速度越來 越快,到最後,幾人只得坐到船裡面閉上眼睛,才能躲開那強勁的風,大概一盞茶的功夫,速度慢下來,船身晃動幾下,下麵的小東西給他們打了個招呼,然後拿幾團黑影慢慢消失不見,船就這麼停了下來。
  老爺子走出船身,四處看了看,霧氣一點點散開,周圍的山川再度出現,他拿起漿撐起來,破開水面,往前方走去。
  “這下好了,我認得這裡,往前面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了。”
  老爺子總算放下心來。
  二丫和千嘉蹲下來,翻開那個包裹。
  裡面有四個黑色的圓球,像是黑珍珠,發出溫潤淡雅的光澤,並不強烈,有種低調華貴的感覺,中間被穿了個小洞,一條紅色的繩子穿了過去。
  四個,看來是一人一個。兩人翻來覆去,也看不出什麼名堂,唐子傲放在手裡看了一會,說了句:“帶上吧,系在脖子裡。”
  看那繩子,剛好夠系在脖子裡的長度,除了 這四個東西外,剩下就是些吃食和水,剛才柳強調了幾次的禮物,也應該就是這個東西了。
  小船慢慢行走在寂靜的河道裡,只能聽到兩個孩子偶爾幾聲嬉笑玩鬧,二丫和千嘉對於昨天那場奇遇沒有一點恐慌和後怕,現在除了興奮就是開心,唐子傲也無所謂,只是站在船尾看著景色,算起來,四人中,唯一受到驚嚇的反而是行船多年的老爺子了,多少年,從來不曾遇到過這種情況,現在想想,都覺得有些後怕,幸好有唐子傲這個遇事鎮靜見多識廣的客人,不然,只有他和二丫的話,說不定嚇的都會癱在那裡,完全被人遺忘,老死在那個陌生的島上,也幸好,昨夜闖進的只是這麼一個雖然奇特可是風俗還不至於過分嚇人的小島,老爺子走南闖北的,一直都是相信著那些傳說和一些不為人知的奇特之處的,像是食人島,女兒國等等這些地方,大概,都是存在的吧,只是,這一輩子,親眼見到,還真的是第一次。
  這麼想著,他手下的漿不禁快了幾分,希望能早點靠岸,看到人,他 的心裡才能踏實下來。
  過了約有半個時辰左右,四周的山川漸漸低矮下來,替代成平原和田地,等到看到推著牛車在地裡耕種的農民時,老爺子長長的吐了口氣,輕鬆之下,剛才積攢了好久的勁也一下子撒了,手下的漿怎麼也劃不動了。
  唐子傲接過他手中的漿動起來,雖然不好意思,可是實在是動不了的老爺子只得坐回船艙裡休息喝茶。
  坐到唐子傲旁邊,千嘉雙腿搭在船幫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跟他說著話。
  “爹爹,你看那裡。”
  “你不是說這裡很暖和的嗎?怎麼還是覺得涼絲絲的啊?”
  “對了,我想這次玩夠之後,我們回家一趟吧,我都有點想千翔了。”
  唐千嘉也不等他回答,只是只顧自的說完,然後轉頭瞪著他:“怎麼不說話?”
  唐子傲搖著漿,眼中露出些微笑意:“好,等過幾天,你覺得玩夠了,我們就回家。這裡估計是剛下了場雨,氣候有些潮濕,等天晴了,大概就暖和一些了。”
  兩人說著笑著,就到了碼頭不遠處,老爺子走出來,伸伸手腳,重新拿回漿,慢慢的靠了岸。
  分別時,二丫那小姑娘哭的不成樣子,淚水一顆顆的往下掉,拉著千嘉的袖筒不肯鬆手,後來總算在千嘉承諾等回家後一定去找她,這才抽抽搭搭的放開了手。
  兩人先找了個客棧住下,休息了幾個時辰後,千嘉就興沖衝的拉著唐子傲跑了出去。
  這個小鎮不太大,不過是個南來北往的交通要道,人來人往的,倒也不算是太偏僻之地,原本這裡一年四季都很暖和,可這幾天大概是下了幾場雨的原因,空氣中飄著絲絲涼意,吸進肺裡都帶了些清新的涼氣,千嘉看著許多不曾見過的道路兩旁和房屋裡探出頭的樹木花草,覺得處處都很新奇。

 番外十

  “這裡,這裡……”千嘉指著那一片嫩綠色的草地驚喜的大叫。
  鬆開唐子傲的手,撲到草地前,千嘉卻忽然止了腳步。
  “怎麼了?”
  “好乾淨,不捨得踩了。”千嘉踮起腳尖,摩挲著草兒,帶起輕微的沙沙聲。
  唐子傲輕笑,邁開步子,用力拉了千嘉一下,他也跟著踩了進去,剛下過雨的地面,有些鬆軟,卻並不泥濘,一步下去後,有種反彈的力道。
  千嘉踩了上去也沒了忌諱,抬眼瞪了唐子傲一眼,又撒開手衝出去,蹦蹦跳跳尖叫起來。
  “小心!”
  “過來這裡啊!”
  些微的霧氣中,千嘉轉身招手,笑顏如新開的一朵輕靈又清新的花,不似芙蓉的嬌豔,不似牡丹的華貴,恰似一朵生長於山間,吸取天地靈氣長大的脆生生的白花,不嬌柔,不脆弱,有著屬於自己的活氣,靈動,生氣,一舉一動間皆是自然。
  唐子傲上前,看著他恣意縱容的展露出本性,那偶爾耍出來的小性子,都讓他覺得開心,這孩子,早就將多年前的遭遇揮到腦後。
  “慢點,過來這裡!”
  “慢點,過來這裡!”
  兩個聲音一同響起,唐子傲沒有吃驚,他早就聽到樹叢後傳來的隱隱說話聲。
  撥開樹木,一個虎頭虎腦的孩子撒開小腿橫衝直撞,近在他身邊的千嘉沒能逃開魔腿,被他一下子撞到,兩人一起摔到草地上。
  一點也不疼,只有濕漉漉的露珠灑到身上臉上。
  小孩子一點不認生,用力抓住千嘉的衣襟,把臉埋進去。
  後面追來的男子略帶焦急,看著那小孩,對著千嘉歉意的一笑,然後厲聲喝道:“過來,回家。”
  那孩子不吭聲,埋在千嘉懷裡一動不動,兩條腿盤起來,緊緊夾住他。
  看來是跟自家爹爹鬧彆扭了,千嘉明瞭後,笑瞇瞇的反手抱住孩子,抬起步子往唐子傲走去。
  “這位……”那人出聲喊。
  千嘉回頭問:“有事?”
  那人撓撓頭,不好意思的說:“這是小兒,跟我鬧彆扭呢,請這位小公子放了他。”
  那小孩拱了拱身子,呼哧呼哧的急喘起來,看來是氣到了,千嘉見狀雙手托到他腋下,用力一抱,挑眉道:“這位認錯人了吧?這明明是我家小兒,怎麼成了你家的?”
  這話一出口,不禁那人楞了,就連懷裡的那個小娃兒都忍不住抬起頭,傻乎乎的看著他,千嘉低頭對他一笑,按住他小腦袋:“別動,爹爹在這裡呢,放心,不讓人欺負了你去。”
  那人急的臉通紅,上前就要搶,這時唐子傲才動起來,只是輕輕一推,那人就連連後退,半點不得近身。
  “你,你,這是我家娃兒,叫小虎,今年四歲半,街坊鄰居都知道的,你別想賴。”那人指著千嘉開始講理。
  “哦?你才是不講理,這明明是我家娃兒,小名叫小虎,今年四歲半,我和我妻子還有父母都知道的,你也別想偷走。”千嘉一臉正氣淩然,咄咄逼人。
  那人指著千嘉,嘴唇哆嗦著,你……你了半天後,又開始不吸取教訓的往前衝。
  這次那小孩子總算記得身後是自己的父親,有些擔心的往後看,唯恐再次被推倒,一雙大眼睛,看了看千嘉又看了看唐子傲,想說些什麼卻沒說出口。
  千嘉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把他放下來推了推:“去吧,以後跟爹爹鬧矛盾了,記得要好好溝通,千萬不要不說話就跑了,萬一讓壞人抓住把你賣了可如何是好?”
  “恩,謝謝小叔叔。”那孩子點點頭,終於還是朝自家爹爹跑過去,那人急忙上前一把抱起他就跑。
  千嘉笑著看他們走遠,回頭,見唐子傲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上前牽住他的手:“爹爹怎麼了?”
  “嘉嘉,喜歡小孩子?”唐子傲問。之夢整理
  千嘉點頭,笑的眉眼彎彎:“喜歡。”
  千嘉已經二十歲了,不算小了,尋常人家的男子在這個年齡段早就娶妻生子了,可千嘉站在眼前,還是一副單純的孩子樣,纖細,清秀,完全沒有一個作為一家之主的男子氣概,可是儘管如此,他大概還是希望有自己的孩子的,唐子傲想了想:“千嘉想要個自己的孩子嗎?”
  千嘉頓住步子,驚愕抬頭,看著爹爹繃著的臉,他忽然大聲笑起來:“爹爹,你在想什麼啊?”
  “希望有自己的孩子嗎?爹爹可以給你找個女子的。”唐子傲淡淡說著。
  千嘉搖頭,踮起腳尖,溫軟的指尖觸上他的眉頭,把那不知不覺間皺起的眉頭一點點撫平,伸手攔住唐子傲的腰,把臉埋進去:“不要的,爹爹,我喜歡小孩子,可是僅僅限於偶爾的接觸,要是真的讓我跟別人一樣親自生養,我恐怕是不行的,我這個性子,爹爹又不是不知道,我哪裡可以啊,真是的。”千嘉埋怨的輕捶了一下他的背。
  “我是怕……”
  “爹爹,有個小孩的話,我們怎麼辦啊?我還有好多地方沒去過呢,總不能帶著個奶娃娃四處奔波吧。”
  “……”
  “那好吧,既然爹爹想要孩子,也不是不能生。”千嘉托著下巴,若有所思。
  唐子傲抱著他的手一僵,就聽到千嘉繼續說著:“那,爹爹,今晚。”千嘉勾住唐子傲的脖子拉下他,在他耳邊壓低聲音呢喃:“今晚爹爹要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讓我懷上孩子吧。”
  唐子傲呆住,彎著腰忘記了直起身子。
  千嘉退後兩步,摸著自己的肚子,撅起嘴巴,故帶愁意的說:“可是,這樣要是生了孩子,那輩分該怎麼算呢?我是你兒子,那麼我生的孩子就是你的孫子,可是這又是我跟你的孩子,算是你的兒子,那我兒子,同時又是我的弟弟,那怎麼稱呼呢?啊……哈哈哈……”
  千嘉說著說著,那轉動的眼睛裡的狡黠和戲謔一眼既明,再加上他這幾句話,唐子傲立刻明白,他在逗自己玩,當下也不客氣,直接掐住他的腰抱起來,像是扔孩子一樣,用力往上一拋。
  “啊……爹爹……哈哈……放我下來……”千嘉在空中一上一下,揮舞著雙手,帶著笑大聲叫喊。
  落下時,抱個滿懷,唐子傲狠狠的用力攬進懷中:“臭小子,敢戲耍你爹爹。”
  千嘉笑的臉紅紅的,閉上眼睛,懶懶的靠著唐子傲:“都怪爹爹唄!”
  “怪我什麼?”
  “叫我要個孩子,我只能自己生了。”
  “算了,想要孩子的話,領養一個,不是血親也沒關係。”唐子傲這會總算恢復了自己骨子裡的霸道和強勢。
  千嘉聽著,心裡頭比剛才還甜,這才對嘛,這才是自己驕傲又強勢的爹爹。
  天色一點點暗下來,兩人回了客棧,叫小二送了些飯菜進房間。
  一邊吃著跟家鄉不同口味的飯菜,一邊聊著在那個奇特小島上的見聞。
  飽餐一頓後,總是想睡覺,千嘉歪著頭托著腮,等小二把浴桶和熱水送來,洗洗澡快點睡覺。
  “對了,爹爹,你說,給我們的那個黑色的珠子是什麼啊?”
  “我也不清楚,看起來只是個奇特一些的珍珠或者是其他寶物,看不出特別之處。”
  指揮著小二把熱水倒進桶裡,試了試溫度後,唐子傲走到窗邊,把窗戶關上,然後拉起千嘉開始給他解開衣服。
  抱著脫光光的千嘉放進了桶裡,唐子傲拿起毛巾放進裡面:“自己洗?”
  “一起洗。”千嘉堅定的說。
  唐子傲看了看不算大的桶,又看了看一臉期待的千嘉,摸著自己的盤扣開始解起來。
  這個桶本來就是單人的,雖然千嘉比較瘦小,可是兩人在裡面還是略顯擁擠,不可避免的碰來碰去。
  抓住千嘉的胳膊,唐子傲說:“嘉嘉,別亂動,老實洗澡,等會再說。”
  千嘉又往前蹭了蹭自己的大腿,無辜的問:“等會再說什麼啊? ”
  唐子傲一陣沉默,忽然伸手,托起千嘉的腰,利索的抓住他一條腿盤到自己腰間,直接把已經被千嘉可以蹭來蹭去撩起來的粗大往前一挺,摩擦在千嘉兩股之間,狠狠的撞擊了幾下。
  水本來就因為唐子傲進去浴桶而滿滿的升到桶麵,這下子隨著他的動作而不停溢出,嘩啦啦的流淌到外面。而千嘉也被他突如其來的撞擊弄的暈暈的,過了一會,緩回來後,看著自家爹爹,嘿嘿笑。
  “爹爹,你真是的,那麼大的人了,一點自製力也沒有。”
  唐子傲懶懶看他幾眼,不給他計較,拿起毛巾,把他轉了個身,給他擦起背來。
  剛才讓爹爹小懲了一下,千嘉也老實起來,乖乖的讓爹爹擦背,也非常體貼的給唐子傲擦了擦身子,洗好之後兩人相擁著睡了。
  小鎮上沒什麼特別的景緻,只是氣候稍微暖一些,各種北方沒有的花草樹木也多些,這些天,一直沉浸在綿綿的細雨中,雖然不能大玩大鬧,可是這種天氣之下,也有種別樣的寧靜,除了幾次去到郊區踏青之外,剩餘的時間,就這麼坐在沿街的客棧房間的窗邊,也可以一坐一整天,沒有一點厭倦和煩躁,只覺得,在這種溫度氣候中,在最親愛的人的陪伴中,就這麼坐一輩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客棧沿街,而且他們要的是高層的房間,這麼望出去,大片的房屋街道都能看的清楚,清晨那早起賣餐點的,出去趕工的,還有白天出門玩耍的孩子,上街擺攤的商販,這些,哪裡都看得到,可是在這種略帶灰色煙雨濛蒙的天氣中,這麼看出去,竟也有種奇特的感覺,像是攤開了一副氤氳水氣的山水畫,濃墨淡墨,點點滴滴,都有種纏綿哀怨和絲絲縷縷的哀愁,坐在窗邊,千嘉頭枕著唐子傲的肩膀,心裡又覺得難受,又慶幸著有人可以陪伴。
  “走吧,我們回家吧。”唐子傲大概也是受了天氣的影響,抱著千嘉坐到他大腿上,把下巴搭在他肩窩裡出聲問。
  “爹爹,你怎麼啦?”
  “沒事,在這裡也待夠了,而且天氣短時間內大概也不會好起來,還是走吧。”
  “好。”
  “對了,爹爹,你說……”千嘉轉頭,看著窗外,戴著草帽遮擋細雨的行人匆匆而過:“你說,要是有了來生,你會不會還是我爹爹啊?”
  “不會。”
  “為什麼啊?”千嘉不樂意了,老爹答的這麼快。
  “我年輕時太沒能力,沒有好好保護你,讓你受了這麼久的苦,來世,希望你能生在一個有能力保護你的家庭,讓你好好生活。”
  千嘉扭頭,哼了一聲。
  唐子傲笑,繼續說:“等你長大了,我就去接你,那不是更好?”
  千嘉眼睛一亮,接著轉動幾下:“那,爹爹,你要是成了個女人怎麼辦啊?”
  “……”
  “說啊!”
  唐子傲想著自己小女兒姿態,搖曳生姿的樣子,打了個哆嗦,推開千嘉,躺到床上。
  “噗哈哈哈哈……”千嘉笑的捂著肚子蹲到地上,一點點挪到床前,推著唐子傲的胳膊,連推了幾下,見他始終不理自己,乾脆一翻身,用力的砸上去。
  “唔……”唐子傲讓他砸的午飯差點都擠出來,睜開眼睛,發現千嘉雙眼亮亮的,臉頰還帶著剛才大笑過後的淡淡紅暈,心下一軟,責備的話也忘記了說。
  “爹爹,你要是女人也沒關係,那就換我照顧你就好了。”千嘉趴在唐子傲胸口,輕聲說。
  低下頭,含著了唐子傲的唇。
番外十一(完)

  兩人收拾了東西之後就踏上了回家的旅途,來時因為沒趕上大船而坐的小船,這次二丫和老爺子已經走了多時,兩人也趕上了回程的大船。
  大船很快,大概用不到二十個時辰就可以到,站到船邊上,吹著風,看著四周緩緩移動的山川,兩人也不覺得累。睡了一覺之後,就到了。
  下了船,呼吸著略顯乾燥的空氣,有種熟悉的味道,招了一輛馬車,跟趕車人商量好了車錢,兩人就坐了上去。
  這裡離唐府還很遠,隔著幾個城鎮,出來時,遊山玩水,也不急著趕路,現在要回去,自然是想著盡快趕回,一路不歇息的往回趕,大概需要半個多月。
  坐上車廂,讓趕車人白天趕路晚上休息就行了。
  前面幾日走的很順暢,可是到了第五日,出了第一個城鎮,來到了兩鎮中間的三不管地帶之時,就出現了幾次不大不小的事情。有山賊打劫,連著兩天,都讓唐子傲給趕走,千嘉興奮的從車子裡跳出來,看著爹爹三下兩下,都不用出手,幾個碎石子扔過去就把那些人給趕走,他恨不得也衝上前跟著一起去打一番。可是再有把握的事,唐子傲也不允許他靠過來。
  經過幾次的打劫後,由剛開始的驚恐萬分到了後來的習以為常,趕車人也沒有了一開始的拘謹,對這兩個客人也多了幾分隨意。
  這一日,從臨時居住的客棧起身時,要了一些清水和乾糧,三人繼續往北走。
  這次又要經過第二個城鎮,這一次倒是挺安靜,據趕車人說,這裡的治安比較好,少有賊人打劫,連著兩天睡在馬車之上,第三日,千嘉渾身都覺得不舒坦,窩憋的很,跟唐子傲抗議許久才讓趕車人停下馬車,讓他下去慢慢走一會。
  走在官道上,唐子傲守在他身後,走了半個時辰左右,千嘉看著頭頂升起來的太陽慢慢毒辣起來,抬起手遮擋住:“我們上馬車吧,爹爹,你先去,我去旁邊小解。一會就回來。”
  “好,你去,我在這裡等著你。”唐子傲站在那裡。
  千嘉往旁邊的樹林中走了幾步,反正周圍也沒人,他 也不用跑的太遠,走了十幾步,他就站定。
  小解完,提著褲子剛束好,一陣風從後面卷過來,千嘉畢竟不是見識淺薄的小孩子,他下意識的彎腰,然後往前猛的一撲,往旁邊一個翻滾,前面站著一個身穿黑衣的男人正蒙著面意欲再次撲過來,這時,唐子傲已經趕過來,跟那人打起來。
  幸好千嘉反應及時,給唐子傲爭了這一彈指的時間,不然他被箝制住,唐子傲還真的是不好辦。
  千嘉往後退了幾步,站在那裡看,他倒是不太擔心,對於唐子傲的功夫他很是有信心,回頭看了幾眼,那個趕車人還不知怎麼回事,站在馬車旁往這個方向望著。
  黑衣人剛開始還能跟唐子傲打個對手,到了後來就明顯不支,最後被唐子傲一掌打過去,嘴角滲出幾滴血摔倒在地上。
  唐子傲正欲上前再補一掌解決了他,千嘉就及時出聲阻止,畢竟這個人沒有真正傷害到他,他出聲的同時,從旁邊也傳來一聲急切的呼喊:“手下留人!!”
  唐子傲皺眉,迅速 退到千嘉身旁,眼見前方跑來一人,穿著淡色的長衫,頭髮有些淩亂,臉上大概也是因為焦急和奔跑而滲出些微汗珠,他慌張的跑來,蹲下身子,看到黑衣人雖然躺倒在地,可神色還算清醒,摸了摸他的脈,只是有些內傷,他扶著那人站起靠到樹旁,然後對著唐子傲深深鞠了一躬:“多謝這位大俠手下留情。”
  唐子傲看了他幾眼,什麼也沒說,大概看出這人也是真心誠意,他不欲多糾纏,拉著千嘉的手就往馬車旁走去。
  那名男子伸手輕喊:“這位大俠!”
  唐子傲頓住步子,冷冷說:“什麼事?”
  “在下……在下有一事相求?望俠士能聽一聽。”那人跟背對著他的唐子傲再次彎腰鞠躬,言辭懇切。
  “哦,有事相求?發現功力不及了,才有事相求?如果剛才抓到了人,是不是就有事命令了?”唐子傲轉身,帶著幾分冷厲詢問。
  那人不曾想唐子傲如此不給情面,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嘴唇張了幾次卻說不出什麼。身後的黑衣人這時出聲道:“對不起,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張,如果這位俠士能聽一言,我願意用性命來讓償還剛才給這位小公子造成的驚慌。”
  那人右手成爪正要往自己胸口抓去,被千嘉一聲驚呼後,唐子傲打過來的一枚石子給阻攔住。
  “唐唐,聽聽他們說什麼吧?我看他們不是壞人。”千嘉抬頭說。
  唐子傲沒有回答,但是千嘉知道他答應了,隨即笑著對那個穿淺色衣服的男子說道:“什麼事?”
  那男子猶豫了好一會,在看到唐子傲又開始皺起眉頭後,終於開口說:“能不能請兩位去我們主子的府上走一趟,在這裡,我也不好說,請相信,我們絕對沒有任何惡意,同時,那件相求的事,兩位無論答應不答應我們都不會強留。”
  唐子傲冷哼一聲,明顯對他這個提議沒什麼興趣,千嘉抓著爹爹的手,看著那男子神色中充滿了懇切和哀求,搖了搖爹爹的手,小聲說:“要不,去看看?”
  那男子也聽到了,緊跟著一下跪在地上:“請兩位一定原諒剛才的冒犯,我們主子一直不欲強求,可是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我們作為下人的也是想為主子做點事,這才沒有經過主子的允許就跑出來冒犯了二位,請一定原諒,事後,要殺要剮,隨兩位的意思。”
  “帶路。”
  “啊?”男子愕然。
  “帶路。”唐子傲重複一句,轉身往道路旁馬車的方向走去,沒有見到身後二人瞬間亮起來的驚喜眼神。
  他們所說的府邸不算近,因為要遷就他們二人乘坐的馬車,只得緩慢前行,到了傍晚才到達。看著眼前不算華麗卻清幽雅緻的地方,唐子傲對這趟以外的行程也少了幾分不滿。
  今晚,應該能讓千嘉睡個好覺了。
  剛進了府,那兩人交待了幾句後,並沒有急切的帶著他們去客廳,反而是把他們帶到了浴室旁,並準備了兩套上好料子的衣服:“兩位請先洗個澡解一下乏,這兩件衣衫都是新的沒有人穿過,不過,因為事先沒有準備,不一定合身,請兩位見諒。”
  說罷就退了出去,偌大的浴室裡只有他們兩人。
  千嘉已經在路上待了兩天,吃在馬車裡,睡在馬車裡,沒有洗過澡,就連早晨洗臉也是用水囊裡的水沾濕後擦幾下而已,看到這冒著熱氣的大池子,早就興奮的不得了,兩三下迫不及待的脫光光,撲通一聲跳到裡面。
  “啊……”剛跳進去,千嘉就大叫一聲,雙手撐在池子沿往上爬。
  唐子傲拉住他揪出來,眼睛裡滿滿的笑意,明知故問:“怎麼了?”
  “好熱,燙到了。”千嘉氣惱的坐在池子邊,兩隻腳丫搭在池子裡。
  看著他的樣子,唐子傲忍不住笑出聲。
  渾身紅彤彤的,跟煮了的蝦子一樣,軟趴趴的感覺,攬著唐子傲的腰,千嘉抬眼,狠狠瞪了一眼幸災樂禍的爹爹。
  兩人泡了好久,將一身疲乏和倦怠都泡走,在唐千嘉雙眼沉的快要抬不起,眼看就要睡在池子裡時,唐子傲把他抱起帶出去。
  出了池子,還冒著熱氣的飯菜擺在桌上,唐子傲餵千嘉吃了幾口,眼見著他終於睡著,自己也隨意吃了些,就去了內間休息。
  一夜酣眠,第二天大亮時,兩人剛坐起,一直守候在外面的下人敲敲門,端著溫水走進來。
  沒有多餘的話,把昨夜的飯菜撤下,洗臉漱口的水放好,躬躬身子輕聲開口:“兩位元爺需要伺候更衣嗎?”
  看著唐子傲擺擺手,聽話的點點頭:“兩位爺更衣後請去前廳,早點已經做好,我們少爺也在那裡等候。”
  千嘉掩飾不住的興奮在臉上表露無疑,晶晶亮的眸子不肯在同一個地方多停留一會,在到達前廳時,腳下的步子都不自覺的加快了些,扯著唐子傲的手小跑進去。
  屋裡並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面容非常非常相像,可是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一個柔和淡雅,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另外一個臉色漠然,幾分倨傲和冷漠,卻在望向身旁的人時,只剩溫柔。
  看到他們進來,兩人同時起身,深深鞠躬。
  “有件不情之請,請兩位能給予方便,當然,兩位也可以提出要求,我會盡力達成,我是李程前,這位是胞弟李程後。”那個冷漠的男子開口,再次對唐子傲躬下身子一拜。
  唐子傲點頭,由著千嘉牽著他的手坐到了桌上,他對著兩人甜甜一笑:“兩位哥哥,我餓了,能先吃點東西嗎?”
  李程後微笑,打開中間的瓷盆蓋,舀了一晚粥先端給他:“熱,慢點,先吃這個包子吧。”
  四人動起碗筷,在千嘉帶著稚氣的話語和動作間,那沉悶尷尬的氣氛淡了不少。
  “什麼事?”唐子傲問。
  兩人對望了一眼,李程後臉色微紅,低下頭,由李程前開口。
  “希望兩位能把從島上得到的珠子送給我們,什麼條件由你們來提。”
  千嘉嚥下嘴裡的包子,一側身,背對著唐子傲:“給我解下來。”
  接過從自己脖子上解下來的珠子,千嘉站起身,單手遞過去,看著錯愕的兩人,歪歪頭:“不要?”
  李程前接過來,疑惑的皺起眉頭,死死盯著那個泛著熒光的黑色珠子看,看了好一會,再次抬頭,望著父子二人。
  唐子傲擦擦千嘉的嘴,開口:“不是假的!”
  “不是,不是懷疑二位,而是……”
  “無妨,對我們來說無用,既然需要拿去便是。”
  “那,兩位元需要什麼……”
  “不必,等下將馬餵飽,準備些路上要用的幹糧就可。”看到千嘉拍拍肚皮吃個差不多了,他才開始自己吃起來。
  千嘉眨眼,看著兩人還是猶在夢中一樣的望著那顆黑色珠子,不禁好奇的問:“這個珠子有什麼用啊?”
  “很多作用,可以解毒,可以起死回生,還可以讓不孕的人懷孕。”
  千嘉撇撇嘴,哦了一聲,沒什麼興趣。
  “可以讓所有不能懷孕的人懷上,包括男人……”李程前加了一句。
  這下連唐子傲也楞了,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夾了菜繼續吃。
  可千嘉卻像得到了玩具的小孩子一樣,一下子蹦起來,雙眼亮晶晶的看著兩人,激動的問:“真的?真的嗎?”
  李程後微笑著回答:“是的。 ”
  千嘉站在那裡,咧開嘴傻乎乎的笑起來,笑的兩人也莫名其妙,直到唐子傲一把拉過他給他擦了擦快要留下來的口水才反應過來,他抓住唐子傲的胳膊,興奮的大喊:“爹爹,你聽到了嗎?聽到了嗎?”
  “聽到了。”唐子傲拍拍他的頭,讓他坐下。
  李氏兄弟在聽到千嘉的那一聲爹爹之後雙眼同時閃過一抹驚愕,然後面對面的看了一眼,了然的一笑。
  “爹爹,真好,真好呢!哈哈!真好……”
  千嘉拉扯著唐子傲的袖筒,語無倫次。
  告別了李氏兄弟,再次踏上了旅途。
  夜晚的天空中點綴著幾顆星星,馬車行走在道上,靜悄悄的,掀開車簾,微風輕輕拂過,千嘉靠在唐子傲身上,十指交握,笑瞇瞇的聊著。
  分開雙腿跨坐在唐子傲大腿上,千嘉摟住他,閉上眼睛呢喃:“爹爹……”
  “怎麼了?”
  “爹爹,那個黑色的珠子,你那顆呢?”
  過了一會,唐子傲才答:“放到行李裡面了。”
  “爹爹。”
  嘆了口氣,唐子傲捏住他下巴,親了一下他的鼻頭問:“想說什麼就說。”
  被拆穿了意圖,千嘉難得的害羞了,扭捏了幾下後,忽然抬頭挺胸:“我也想給爹爹生個小娃娃呀!”
  十多天后,終於到達了唐家,付給了車夫足夠的銀兩之後,兩人來到了唐府大門口。
  只不過,一個前一個後,且前面那個怒氣沖衝。
  後面的男子無奈的上前一把抱住前面那個,足下一點,直接跨過了大門。
  “好,好,都聽你的,只不過,從今天開始,要好好做準備,把身子養的好好的才可以。”
  “真的?”
  “恩。”
  “太好了,爹爹是全天下最好的爹爹!!”
  至於什麼時候養好身子,什麼樣的身子是好的標準,那自然是由那個大的說了算。
  也許三個月,也許三年,也許直到老去的那天,那身子依舊還差那麼一點點。
  畢竟,薑還是老的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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