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烈如風
受:烈玉兒


案文:

爹悠閒的躺在床上,修長的雙腿交疊翹起,一隻手臂橫枕於腦後,一手扇著扇子。“好熱!難道你們這裡沒有冰麼?"英俊的眉毛微蹙。
正在抱怨的人是我爹爹。我在疊翠倌當了好幾年的小倌,終於混成紅牌,昨夜經歷了最驚心動魄的一晚,先是黑衣刺客進入了我的房間,接著有人闖入倌裡搜查,脅迫之下我只得幫助刺客演了半場床戲,騙過侍衛,結果包紮傷口時竟解開身世之謎──刺客是我爹爹!小倌01

  焚香撫琴,月色搖晃,陪酒調笑,恩客終於滿意而歸。

  我對鏤空雕花銅鏡洗了把臉,臉色的濃妝漸漸淡去,疊翠倌依舊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但是這不妨礙休息,從小就生活在此處的我對這個環境已經習以為常。

  鋪了鋪薄被,脫了外衣,身上只剩下單薄又華麗的裡衣,纏著細細的腰線,嬤嬤說這樣的衣服很容易挑起男人的欲望。

  剛剛吹滅燭火,就聽到外邊傳來一陣喧鬧聲。

  “讓開,讓開——有沒有一個黑衣刺客進來!”兇神惡煞的聲音,夾雜著冰冷的刀劍撞擊聲。

  恐怕是什麼犯了案的江湖人吧……

  “哎喲,各位爺,到底出了什麼事?再這樣下去,我的客人們都要走光了!”老鴇半是著急半是擔憂。想必她現在一定拿起滿是香氣的金絲手帕,擦擦厚厚胭脂的眼角,一副害怕的可憐模樣吧。

  “哼!走光!要是黑衣人還在,你這不僅是走光,恐怕是要死光了!”領頭人依舊惡狠狠的口氣。“給我一間一間的搜!”

  “是!”回復響亮而整齊。

  “開門——開門!”敲門聲緊迫粗魯。

  “嗯——嗯——”我小聲呻吟著。

  “砰——”來者毫不客氣,雕花桃木門被一腳踹開。

  我的門!我暗惱,心疼不已,不知道老鴇回過頭來又要扣我多少銀子。

  “寶貝,又分神了。”低沉磁性的嗓音在我耳邊低低響起,像房裡隱隱嫋嫋的麝香,一絲一絲彌漫整個房間。骨節分明的修長雙手沒有閒適,沿著我胸前的粉紅慢慢劃過,帶著灼熱的感覺。

  多年來的調教已經讓我渾身敏感,“啊——不要——啊——”我禁不住低呼了起來,頭一低,便墜入如星辰般深邃的眸子,像漆黑夜幕中的漫天繁星,黑得沉淪,亮得璀璨。

  身體一翻,背靠在他的懷中,我白皙細嫩的胳膊和他強而有力的古銅色肌理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的手握著我的分身,上下擼動,微挑的眉峰像海鳥一樣肆意瀟灑,曖昧的氣息在我頸間流淌,“怎麼樣,舒服嗎?”

  厚實的手掌大而粗狂,極富技巧,我的身體躁動不止,暈紅一片,止不住彎曲腳趾,脖子後仰。

  門口的侍衛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小倌他們恐怕見得不少,但是這樣活色生香的情色怕是第一次見著吧!他們一個個目瞪口呆,既不進房,也不出去,通通呆若木雞卡在門口。

  他的動作越來越快,全身的血液仿佛全部湧向腦海,我顫抖著,一陣白光閃過,射在了他手上。

  我渾身無力,重重的靠在了他身上,“唔”眼角撇去,兩個侍衛竟因剛才的畫面流出了鼻血。

  “討厭拉,”我柔弱的說道,一記粉拳捶在了他的胸口,“人家會不好意思的!”臉則害羞得藏在了他的懷中。

  “不知各位壯士有何貴幹?”他露出精壯的身子,仿佛不甚打擾的向門口侍衛望去。

  “呃,呃,我們只是查看有沒有刺客?”侍衛咽了咽口水,回答。

  “這個,想必即使有刺客,似乎各位也錯過了最佳的逮捕時機吧。”他一陣輕笑,渾身撒發出一股強勢的氣息。

  這個人,似乎從來都習慣高高在上的位置。我放軟身體靠在他胸膛暗自猜想,強壯有力的心臟一下一下的跳動,令人無比心安。應該不會有事了!

  我垂下眼簾,恰巧撇見他棕褐色的乳頭。

  我壞笑。好呀,剛才你讓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那等難堪之事,現在正是“好好回報”的時刻了。

  我伸出嫩紅小舌,含住他的乳頭,細細的舔吸,輕輕的撕咬,沿著他的突起一圈一圈的描繪。

  他低喘一聲,低頭看了我一眼。堅毅的俊臉,矯健的身軀,猶如一隻蓄勢待發的豹。

  “我們去別間搜。”侍衛們再一次臉紅心跳,急急退出房間。

  “你這個小妖精。”他伸出手,扣住我的下巴,將我的臉轉向他,細長的銀絲從我嘴角滑落。他的乳頭已經變成硬挺,連同他的那裡。

  “你的血,止住了嗎?”我緩緩開口。



小倌02

  薄被是華麗而庸俗的大紅色,精細的繡著鴛鴦交頸的圖案,我的白皙,他的古銅,還有那一片白濁映襯在上面情色萬種,除去他腹部一個偌大的傷口。

  這也是為什麼他故意向侍衛展現他完好的身體,借此打消他們的疑慮,卻一直將我環繞在前、緊貼於他的緣故。

  我輕巧的跳下床,在櫃子裡找出一個木盒。

  “別想玩什麼花樣。”他冷冷警告。

  我暗自白了他一眼。好不容易早早睡去,偏偏又是黑衣人,又是搜查,還讓我在眾人面前春光大露,甚至射了,就算我不是絕頂頭牌,也至少是個紅牌,結果不僅沒賺一兩銀子,反而明天還要賠老鴇修門的錢。真是人財兩失!

  我露出無比哀怨的神情,幽幽的望著他,“這位爺,奴家只是一個手無搏雞之力的小倌而已,家中還有娘親重病在床,妹妹待養,只求爺大發慈悲,饒小人一命。”

  我一邊說,一邊緩緩打開木盒,裡面備有一些常用藥物。

  “春藥?”他拿起一個白玉小瓶,挑眉。

  “客人喜歡。”我臉色尷尬一片。

  他打開另一個圓形瓷盒,嗅了嗅,“玫瑰油?”再次挑眉。

  “咳,那個,是潤滑之用。”我臉色通紅。

  “龍陽十八式?”他再次翻出一本舊舊的書,裡面豔情圖畫一片。

  天呀!我真是恨死我那個小廝了,他平時是怎麼收拾東西的!

  我心一橫,管他得不得罪,親自動手找起金創藥來,再這麼下去,就算不被他誤以為我居心叵測,我也會被他弄得羞愧而亡!

  “這是金創藥!爺請用。”我輕輕的將一個大瓶遞過去。

  他斜看了我一眼,逕自掀開薄被,褻褲右上方有個傷口,還好血已經止住。

  我隨即明白過來,爬上床跪在他的身邊,打開瓶塞,微微不定的瞟了瞟他,還是開口:“可能會有些疼,請爺忍耐一下。”

  “沒事!”他毫不在意的開口,仿佛這傷不在他身上一樣。

  我輕輕的將白色藥粉灑在傷口處,白色粉末一遇到紅色的血水便迅速融化,怕傷口沒有全部塗上,我又細細的撒了一遍才撕了裡衣的襯擺,繞過他的腰身小心翼翼的包起傷口。

  強勢的氣息一下逼近,為了包紮傷口而環繞他腰身的姿勢卻陷入更加曖昧的氣氛,極有魅力的體魄離我如此之近,想起剛剛還在他手上射過,臉就不由的一紅,身體也跟著熱了起來……

  “怎麼會備有金創藥?”他一邊把玩我的長髮,一邊問道。

  我遲疑了下,垂下眼臉,“平時有些爺會有一些奇怪的偏好,有時伺候得不好惹嬤嬤生氣了,所以……”

  他默默的注視了我半天,沒有說話。

  突然,他的眼光閃過一道極快的光,手伸到我的脖子——

  不會是要殺我滅口吧!我睜大眼睛。

  “這塊玉是哪裡來的?”他舉起我頸間的玉,眼中露出難以言喻的光芒。

  “啊?”我順眼望去,原來是我常掛的一塊玉。我曾經問過老鴇,似乎不是什麼上好極品,值不了很多錢,但是因為撿到我時身上只有這玉,於是便每天帶著。“嬤嬤撿到我時就已經有了,如果爺喜歡,儘管拿去!”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第一眼見到,心裡就斷定他不會傷我性命,甚至還幫他掩護搜查,包紮傷口,但是現在看他凝視這塊玉的神情,我倒開始捉摸不定了:莫非他真是打算殺人滅口?我心裡一陣後怕。

  他神色複雜的盯著我,雙手還懸在我的脖子上。

  我咽了咽喉嚨,做出楚楚可憐的樣子回望著他。

  “你似乎,”他眯起狹長的眼眸,薄唇緩緩吐出幾個字,“是我兒子。”

  我手腳一抖,直直的倒在他強壯的胸膛,嘴巴還碰到他性感的乳頭。

  他低低一喘。

  “對不起,”我急忙挺直身體,但是棉被一絆,這次竟將他壓倒在床,貼得緊密無息。我上他下。

  “對不起,對不起”我慌慌張張的爬開,躲在床腳,離他遠遠的,細細的嗚咽著。

  天啦!我腦海一片混亂。這個什麼情況?黑衣人?父親?玉?傷口?乳頭?射了?我低著頭,手指絞著棉被,努力想把問題理清楚。嗯,在理清楚之前,還是先裝哭吧!

  “別哭,別哭!”這回倒是他手足無措起來,他一下一下拍著我的背,赤裸的背本是冰涼一片,觸碰到他火熱的手心,竟是說不出的舒服,我繃起背,舒服得像隻貓咪。

  “咦!”他的聲音滿是詫異,修長的劍眉再次挑了起來。

  我低頭一看,我的小弟弟竟然立了起來,“哇——”我羞愧得哭得更大聲了。

  “啊!別哭,別哭,都是爹不好,爹不好!”他更是萬分著急,拍得更溫柔。

  “嗚嗚,你,嗚嗚,你別碰我的背,很敏感啦,嗚嗚嗚……”我哭泣著說。

  終於在一片混亂中,我將小弟弟安撫下去。

  我們各自穿好衣服,規規矩矩的坐在桃木茶几旁。茶几上燭火冉冉。

  我抬起頭,正準備偷偷瞥他一眼,結果兩人的視線同時在空中相遇。

  我迅速低下頭。

  隔了一會。

  “那個……”我倆同時開口。

  “你先說!”又是異口同聲。

  “還是你先說吧!”再次聽見同樣的話,我倆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微妙的氣氛緩解。

  “為什麼這塊玉就證明我是你兒子呢?”我疑惑。

  “嗯,”他的俊臉一片尷尬,“這是我給你娘的信物,似乎,你娘當時已經懷了身孕。”

  少年風流!原來如此。

  “你說過你娘重病在床,妹妹待養?”他詢問。

  “嗯,”我思索著用詞,“我,我編的。”

  “啊?”他驚訝。

  我扁著嘴,哀怨的看著他,“我好怕你當時會殺我。”

  “那你娘呢?”

  “我是嬤嬤撿到的……我不知道……”

  我望著桌上的紅燭,暈黃的燈火猶如顫抖的眼淚,沒有任何保護,孤苦伶仃的撐著,風一吹,淚水止不住就流了出來。

  他走上前,緊緊的抱住我,“別怕!以後爹會保護你!爹會保護你!”他懷抱很溫暖,猶如堅厚的牆壁,密不透風,他的雙臂很有力,猶如有力的承諾。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懷抱可以這麼溫暖,這麼有力。

  桌上的紅燭綻放著溫暖的花朵。



小倌03

  爹悠閒的躺在床上,修長的雙腿交疊翹起,一隻手臂橫枕於腦後,一手扇著扇手。“好熱!難道你們這裡沒有冰麼?”英俊的眉毛微蹙。

  正在抱怨的人是我爹爹。我在疊翠倌當了好幾年的小倌,終於混成紅牌,昨夜經歷了最驚心動魄的一晚,先是黑衣刺客進入了我的房間,接著有人闖入倌裡搜查,脅迫之下我只得幫助刺客演了半場床戲,騙過侍衛,結果包紮傷口時竟解開身世之謎——刺客是我爹爹!

  我斜坐在床邊,挽起紗袖,仔細的剝好一顆葡萄,陽光下葡萄完好無缺,晶瑩剔透,“來,張嘴。”

  爹爹舌頭一挑,葡萄順勢滑落唇中,眉宇之間滿是頑皮之色,“玉兒的手指真漂亮,仿佛精雕玉琢一般。”他技巧一拽,我就被拉到了他的懷中。他一根一根的玩著我的手指,從指甲摸到骨節,又印著手掌的紋路比劃著手掌的大小,“玉兒的手好小,只有我的一半,哈哈,不過好白,咦,這裡怎麼會有傷痕?這裡還有繭?”

  “以前是倌裡的小廝,當然免不了做一些劈柴挑水之類的粗活啦,”我輕輕抽出手,“有次不小心得罪了最紅的頭牌,他就把開水倒在了我手上,”我輕描淡寫的說道,笑眯眯的伸出雙手,“不過藥很效哦,爹爹看,不仔細看得話是看不出燙傷的吧!”

  “笨蛋!”爹爹罵道,“這有什麼好炫耀的!回去我讓第一神醫跟你看看,一定要去掉燙傷的痕跡!”

  “啊!第一神醫?”我迷惑。

  “哈哈!”爹爹爽朗的笑著,“第一神醫可是只幫我們火神教的人看病哦!爹爹一句話,他不把你治好試試!”

  “火神教?”我詫異,“那個,不是魔教麼?”我額頭冒出冷汗。雖然在疊翠倌不沾江湖事,但是平時客人們也會跟我們聊些江湖趣事,常常提起的就有火神教——江湖第一大邪教。天呀!我遇上了一個什麼樣的爹爹!頭疼。

  “啊?難道我沒跟玉兒說過嗎?”爹爹迷人的眼睛望著我,一片得意之色,“我可是大名鼎鼎玉樹臨風火神教副教主——烈如風!”

  “呵呵,爹爹真厲害!”我扯出一抹笑容,“可是,為什麼,我所知道的火神教副教主是大名鼎鼎的花花公子呢?”

  “誰說的?”爹爹玉扇瀟灑一揮,“人不風流枉少年嘛!”

  “呵呵,是呀,”我給了他一記白眼,“難道我不就是最好的證明?”

  “玉兒,玉兒!”他一滯,然後環住我,低低的叫著我的名字,“爹爹對不起你。”

  接連五六天,我都稱病無法接客。到了第七日,老鴇親自找上門來。

  “哎呀!你這個死小子!”嬤嬤金絲繡花手絹一揮,一片濃郁的香氣襲來,食指重重的點在我的額頭上,“給了你三分顏色,你就開起染行來!居然跟我裝病,白白耽誤我賺大把大把的銀子!”

  “嬤嬤,我拿敢呀!”我畢恭畢敬的陪著笑,“上次不是剛剛接待過王大人,傷還沒好麼?”

  嬤嬤臉色猶豫了幾分,似乎在掂量我話裡的真實性。

  王大人是最難伺候的客人,府裡弄死幾個男寵之後,就經常跑到倌裡來玩,小倌們最怕接他的客,每次性事完全是場酷刑,要花好幾天才能復原。

  “那也沒辦法!”嬤嬤細細的嗓音幾分尖銳,厚厚的粉底之下眼神冷酷,“今晚他來了,點名要你!”

  我全身一寒,扯著嬤嬤的衣袖,都快哭出來了,“嬤嬤,求你幫我推了吧!求你了!”王大人手法之殘酷,我是再也不想嘗試。

  “你還討價還價!越活越轉去,規矩都不懂了麼?”嬤嬤用力一推,金燦燦的頭飾泛出冰冷的光芒,一個巴掌就要下來。

  “啪!”的一聲重響。

  咦?我偷偷睜開眼,不疼,再定睛一看,不由得張大嘴——爹爹狠狠的甩了嬤嬤一耳光!

  “你!你是什麼人!”嬤嬤惱怒成羞,氣得跳腳,肥胖的身體跟著一抖一抖。

  爹爹一襲紅衣,衣訣飄飄,英俊高大,玉樹臨風。他噙著笑,海鳥般的眉線高高翹起,桀驁不遜,瀟灑不羈,銀白的夜色氤氳在他周身,猶如黑夜中最耀眼的星辰,那麼明亮,那麼耀眼,他朝著我一步一步走來,每走一步,我的心就跟著劇烈的跳動一下。

  “爹說過,爹爹會保護你的!”低沉迷人的嗓音仿佛在夜色裡迴響,空氣中泛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過來,玉兒!”爹爹伸出手,手掌大而有力。

  我緩緩的將手放進爹爹的手心,溫暖而厚實。我的心咚咚跳個不停。我緊緊的靠著爹爹的身後,高大的身軀仿佛是這世上最堅不可摧的事物,可以遮擋任何風雨。

  “怎麼,一家小小的疊翠樓也想跟火神教為敵麼?”爹爹挑眉。氣勢強悍,聲音冰冷。

  我忍不住打了個顫。爹爹仿佛感受到了,用力握緊我的手,源源不斷的熱流傳入我的體內。

  “你,你是誰?”嬤嬤懼怕的開口。

  “烈如風!”

  這三個字猶如一場巨大的龍捲風,只是一會功夫,十幾年的疊翠倌變成了一片廢墟,客人們四處逃竄,嬤嬤哭喪著老臉賴在地上呼天搶地。

  “發什麼呆?”爹爹回過頭來,笑著問我,狂肆的笑容如火光一般燦爛。

  “想起那時追捕你的人說過的一句話,”我呆呆的回答。“‘要是黑衣人還在,你這不僅是走光,恐怕是要死光了!’現在不是死光,不過基本上是全部毀光了吧?”

  我直視著他深邃的眼睛,滿臉興奮的跳入他的懷中,“爹爹好帥哦!”

  滿目瘡痍,踏著碎瓦殘磚,我拉著爹爹的手來到後院的老槐樹下。

  “噓!”我做出噤聲的手勢,四周謹慎的打量了一番後,遞給爹爹一個小鏟子,“快挖!”

  “嗯?”爹爹疑惑的看著我。

  我一邊迅速的挖土,一邊解釋,“爹爹的傷還沒痊癒吧?似乎身上也沒多少銀兩?”在爹爹來的第二天,我就偷偷的搜了搜爹爹的衣服,除了幾兩碎銀外,一錠金子也沒發現。“現在疊翠倌沒了,以後吃喝住行當然要花銀子了,這裡面就埋了我的百寶箱!”

  爹爹一面挖,一面繼續問,“百寶箱?你怎麼會有那種東西?”

  “不是真正的百寶箱啦?只是當初聽了杜十娘的故事,也就自己偷偷攢了些金銀珠寶,很早就想離開疊翠倌了,不,是根本就不想進來過,”我頓了頓,笑盈盈的望著爹爹,輕輕的說“幸好是爹爹……”

  “笨蛋!”爹爹敲了一下我的腦袋。

  “啊?”我詫異的望著爹爹。

  “笨蛋,哪裡有爹爹讓兒子操心的!玉兒只要依靠我就好了!我可是火神教副教主了!”爹爹丟下鏟子,扶起我,拍拍我衣服上的灰塵,“說起來,似乎也到了回教的時候!這次是我最高興的一次——居然撿了一個這麼棒的兒子回來!”爹爹高興的摸摸我的頭,邪邪一笑。

  夜風輕輕揚起,樹叢中飛起大片大片的螢火蟲,微微的光芒,如夢如幻。



小倌04

  晴空萬里。

  兩匹健壯的馬兒在清爽的風中肆意奔騰,清脆的馬蹄聲傾瀉在綠樹碧野之中。漆黑如墨的長髮伴隨紅色披風在風中灑脫飛揚,陽光的照射下一抹矯捷狂放的剪影。

  不愧是火神教副教主烈如風!我心底驚歎,如此俐落,充滿魄力,這麼厲害的人居然是我爹爹。

  “下馬休息一會吧!”爹爹回過頭,瀟灑一笑,性感至極。

  “啊!”我眼前一晃,居然從馬上滑落下來,眼見滿地的碎石。

  “玉兒——”爹爹驚呼,語至人到,一眨眼,我就落在一個強壯有力的懷抱中。

  我張開眼,爹爹俊美的臉滿是擔心。

  “笨蛋!”爹爹捏捏我的鼻子,“讓我擔心死了。”

  我吐了舌頭,“對不起啦!”從爹爹的掙扎著懷抱下來,腳剛著地,腿就一軟。爹爹眼疾手快,一把將我抓住,著急的問,“怎麼呢?”

  我虛弱一笑,“好像,腿傷到了。”

  還好附近有城鎮,爹爹一路抱著我來到客棧。

  一顆金豆扔了過去。店小二抹布往肩上一甩,一臉讒笑得跑了過來,“客官幾位?吃飯還是打尖?”

  “二間,不,一間好了!”爹爹補充道,“最好的房間,順便把馬餵好。”

  店小二眼光往我和爹爹身上一轉,立刻明白什麼似的,曖昧一笑,“好,好,客官這邊請!”

  “爹爹怎麼有這麼多錢?”我小聲的在爹爹耳邊問,以防店小二聽到。

  爹爹眉宇一挑,滿臉自豪,“火神教的分部遍地都是。”

  看那自豪的樣子!我沖著爹爹做了個鬼臉。

  房間還算寬敞,面陽朝南,有著簡單的傢俱。

  爹爹溫柔的將我放在床上。

  “只有一張床。”我不好意思的盯著衣角。

  “怎麼了?”爹爹不以為然,“在疊翠倌裡我們也是睡一張床啊,來,先擦臉!”爹爹在銅盆裡濕了濕毛巾,輕輕擦著我的臉。“我的玉兒長得真漂亮!秀氣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皮膚白白的,嘴唇……”爹爹直勾勾的看著我的嘴唇,越靠越近,“嘴唇挺紅的。”爹爹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

  爹爹的大手在我臉上滑動,我翻翻白眼,“爹爹的嘴唇也挺紅啊!”我的氣息噴在爹爹的手背上。

  爹爹手一僵,快速的轉身,毛巾往銅盆一扔,“玉兒先好好休息,爹下樓點些菜!”

  輕輕退下褻褲,“嘶——”我要緊牙關。果然,大腿根已經磨掉一層皮,紅腫不堪。這兩天天天騎馬,可能爹爹已經習以為常,可是一向待在疊翠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我卻是苦不堪言。

  我顫顫微微的向銅盆走去,“真是,把毛巾留給我就好了,幹嘛丟那麼遠呀?”我不由得抱怨道。

  “玉兒——”爹爹“砰”的一聲推開門。

  我倆目瞪口呆。

  “啊!”我尖叫一身,捂住光溜溜的下半身。

  “怎麼呢?客官?”爹身後的店小二奇怪道,鑽出頭想看個究竟。

  不能讓店小二也看到!我心一急,走得一快,結果摩擦到傷口,疼得腳一軟,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看什麼看!”爹爹迅速用身體擋住門縫,轉過頭怒氣衝衝,“還不跟我滾下去!”

  “是,是!”店小二唯唯諾諾,“可是這飯?”

  “放在門口!”爹爹怒火雷霆,惱那店小二不識趣。

  “是!是!”店小二一溜煙的跑下樓。

  “沒事吧!玉兒!”爹爹利索關上門,一個箭步沖到我面前。

  我疼得齜牙咧嘴,怎麼爬都爬不起來,一想到自己現在丟臉的模樣,眼睛就不由的一酸,眼淚只在眼眶裡打轉轉。

  “不哭不哭哦!”爹爹著急的檢查著我的四肢,“是不是哪裡摔疼了?爹看看,天啊!”爹爹倒抽一口氣,“這裡怎麼成這樣呢?”爹爹動作輕緩的將我抱回床上,目不轉睛的盯著我的大腿根。

  我那裡一會疼得發燙,一會挨著地上涼颼颼的,再一會被爹爹的目光凝視著,一團灼熱。

  “是騎馬弄的嗎?”爹爹一邊問,一邊小心翼翼的翻出隨身帶的簡單藥草,輕輕的抹在傷口處。

  “嗯。”我點點頭。

  疼!藥草碰到傷口,火辣辣的一片,我渾身一抖,草藥就滑了下來。

  爹爹皺起了眉。

  “對不起,對不起!”我急了,爹爹肯定覺得我太嬌弱太麻煩了!我急急忙忙的抓著草藥就往傷口按。

  “啊——好疼!”我努力想要緊牙關,卻還是忍不住叫出聲來。

  “小心點,小心點,”爹爹面露急迫,卻也毫無辦法,只能往我那裡吹氣,“吹吹就好了,吹吹就好了!”

  一陣陣氣流吹了過來,腿上的灼熱感真的減退不少。

  “笨蛋!怎麼這麼粗魯的就往腿上上藥?你跟我包紮傷口的時候不是那麼輕柔嗎?我還怕是我動作粗魯呢?結果你比我更粗魯!”爹爹一面不停的吹氣,一面埋怨道。

  啊!原來他是為這件事皺眉頭。

  我不由得轉悲為喜,輕輕笑出聲來。

  “笨蛋!”爹爹看怪物般的看了我一眼,“疼成這樣還在笑!”

  我吐吐舌頭。

  爹爹半跪在我雙腿之間,不停的吹著氣,柔柔的氣流到腿上酥酥麻麻的,這種感覺,我禁不住弓起腳背,天呀,不要在爹爹面前啊!

  我努力克制自己敏感的身體。

  “玉兒?”爹爹停止了吹氣,嗓音沙啞,抬起頭看向我。

  我低下頭不敢望向爹爹的眼睛,兩腿之間原本乖乖趴著的小鳥現在不爭氣站立起來,真丟人!“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因為調教了五六年,所以,身體非常的敏感……”我結結巴巴的解釋道,感覺全身的血液一個勁的往臉上湧,臉上火熱一片,心中卻越來越涼。

  是呀!爹爹是火神教的副教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我則是千人睡萬人騎的小倌,這個敏感的身體永遠提醒著我的身份!這樣的我怎麼能夠成為爹爹的兒子呢?

  我咬住嘴唇,心中一片悲涼。

  “乖,”爹爹一隻手一下一下撫摸著我的頭,一隻手來到我的嘴唇旁,“別咬,爹會心疼的!”

  “我,我……”我噙著淚望著爹爹,腦海一陣翻滾,卻說不出一句話。

  爹爹坐上床,修長有力的大腿環繞著我,輕輕的把我的身體帶向他的懷中,“玉兒,閉上眼睛……”他的手劃過我的臉頰,我的鼻樑,我的嘴唇……最後來到那裡,厚實的大手一把握住,火熱無比,爹爹輕輕的刮著,手指尖按壓揉擦著分身上最敏感的部分,背後就是爹爹結實的胸膛,四周全部是爹爹濃厚的男性氣息,我將全部交付給爹爹掌握,爹爹的手常年握劍,帶著粗粗的繭,摩擦在我粉紅的分身上卻有種無法言喻的強烈快感,我嬌喘不止,低低呻吟,異常敏感,“啊……”我重重的倒在爹爹懷裡,“……謝謝,爹爹。”我喘著氣,悶悶開口。

  爹爹神色複雜的看了我一眼,幫我蓋好被子,“好好休息,我下樓點菜!”

  我還沒來得急叫住爹爹,爹爹就走出了房間。

  剛才,爹爹已經點過菜了……

  被討厭了嗎?

  我將頭埋在枕頭裡。

  也難怪,那種事……



小倌05

  再次醒來時,夜涼如水。

  “玉兒,吃飯!”爹爹小心翼翼的將我抱到椅子上去。

  飯桌上的四菜一湯,用上等的荷花紋口青瓷盤碟盛著,精緻無比。

  “真好看!”我淺淺一笑,“而且還都是熱的!”

  “我每隔半個時辰就讓他們熱過一次。”爹爹笑著看了我一眼。

  “爹爹!”我有點感動。

  “什麼?”

  “沒什麼,”我努力的扒著飯,“有爹爹真好!”

  “什麼,我沒聽清?”

  “沒什麼啦!”我壞笑著,“沒聽清活該!”

  吃完飯,爹爹走開窗前,打開鏤花紙窗,拿出一根青色竹筒,一端有根紅色的引線。

  “爹爹要放煙花?”我好奇問道。

  “煙花?哈哈——”爹爹刮刮我的鼻子,“我的玉兒真可愛!要是天下人知道火神教的緊急信號彈被形容成煙花,不知會怎麼想?”

  “什麼嘛!”我嘟起嘴,“爹爹不告訴我,我怎麼知道!爹爹大壞蛋!”我哼了一聲,作勢要往裡屋走。

  “別走別走,”爹爹一把抓住我的手,“是爹爹不對,是爹爹沒先告訴你!想不想放信號彈?”

  “想!”我眼睛閃亮閃亮,一下摟住爹爹的脖子,“爹爹最好了!”

  拉掉紅色的引線,桔紅的信號彈迅速沖上天際,在漆黑天幕上劃出一道華麗的弧線,“砰——”的一聲,桔紅色的弧線顏色一閃,碎碎撒開,一下變成偌大的幾個字,火——神——教。

  “哇,好美喔!”我靠著爹爹懷裡驚歎。

  “很美麼?下次我讓他們多做幾個給你當煙花放!”爹爹豪爽一笑,神采飛揚,夜風習習中甚是耀眼。

  我似乎明白為什麼江湖人稱火神教副教主是大名鼎鼎的花花公子呢?的確有花花公子的本錢!

  “唰唰”幾道黑影閃過。

  “是風麼——”話音未落,一道銀光閃過,一絲冰冷襲向我的頸間,剛一眨眼,一道白光更快靠近,“叮——”劍聲迴響,爹爹兩指夾住襲來的長劍,稍微用力,劍應聲而斷,飛入牆壁。

  一絲血跡自我頸間緩緩流下。

  背後一片冷汗,我驚魂未定的倒在爹爹懷裡,摸了摸脖子,剛才,剛才,我差點沒命了麼?我恐懼的望向爹爹。

  “別怕別怕,”爹爹拍著我的背,柔聲安撫著我,“爹爹在這,爹爹在這,”爹爹迅速拿出白色絲綢手絹捂住我脖子上劍氣所劃的傷口。

  “啪!”窗櫺被爹爹捏得粉碎,“你們沒看到他在我懷裡嗎?居然傷他!”陰沉的語氣蘊含著極度的怒火。

  就剛才一會,屋裡已經多了八個黑衣人,他們齊齊跪地,猶如鬼魅。

  “屬下該死!屬下看副教主點燃信號彈,以為周圍潛在危險!請副教主責罰!”為首者簡單解釋,大方磊落。

  “哼,”爹爹不怒反笑,“竟然連分辨敵情的本事都沒!虧你還是“暗焰”的首領,每個人——”

  我急急捂住爹爹的嘴,在耳邊輕輕說道,“好了好了,爹爹別氣,反正我們只是想看煙花而已,他們也不知道情況呀!”

  我好心好意的為他們求著情,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他們八個人的額頭上似乎有青筋在跳。

  “切!”爹爹冷哼了一聲,“哪有那麼簡單,叫他們過來是讓他們明天幫你抬轎子的,不然我放那麼無聊的信號彈幹嘛!”爹爹鄙視的看著他們,又一幅恩賜的神情,“玉兒不用顧忌他們的面子,有什麼直接說,反正憑他們的功力,他們也聽得清你說的話!”

  呃!是這樣嗎?我偷偷看了一眼爹爹,要是天下人知道火神教的緊急信號彈被用來召喚轎夫的,不知會怎麼想?我對上暗焰首領的眼睛,不好意思的朝他笑笑。

  以前王府也曾叫我去彈彈琴跳跳舞什麼的,不過那都是四人抬轎,現在第一次坐上八人大轎感覺好奇妙。我身著柔軟的絲織衣裳,頸間寄著一條同系白色手絹保護傷口,坐在軟軟的白色獸毛鋪好的轎子中,轎子十分寬敞,四周以金絲編制,紅綢鑲黃綾嵌流雲圖案為屏,置有小巧茶几,上面擺滿新鮮水嫩的水果瓜皮,還有書冊棋盤供以解悶。

  我掀起細小珍珠編織的轎連,外面景色如飛,飛快的向後退去,但是轎子卻是四平八穩,感覺不到絲毫振動。我不得不佩服八人的身手——只可惜,被爹爹逼著成了轎夫。

  “噠噠”馬蹄聲由遠及近,“給你!”一束鮮麗芬芳的白色小花出現在轎簾前,爹爹眉梢飛揚,陽光下白衣飄飄猶如天神一樣俊美。

  “哇,好漂亮!”我捧起花朵,上面還有清晨的露水,“謝謝爹爹!”我朝爹爹微微一笑。

  “笨蛋!這有什麼好謝的!”爹爹挑眉,似乎不屑的樣子,卻讓馬匹跟轎子保持同速。

  “很熱吧?”我將頭探出簾外,拿出白色手絹,輕輕的替爹爹擦著汗。

  爹爹將頭側過來,享受著我的服伺,“還好拉,早晨出一下汗,挺舒服的!”

  那自豪得意的神情真像個大男孩!我不由得掩嘴一笑,“爹爹真可愛!”

  “啊?什麼,可愛?”爹爹嚷嚷道,“你這個壞小子,居然這樣形容你爹,看我怎麼教訓你!”

  我手一縮,快速的撤回轎中,“來呀來呀,看你怎麼教訓我?”我呵呵直笑,調皮的做著鬼臉。



小倌06

  “火神教到了!”爹爹高聲宣佈,聲音滿含歸來的喜悅。“玉兒,來”爹爹掀起轎門,張開雙臂。

  我伸出手環繞著爹爹古銅色的脖子,依偎在爹爹懷中,濃郁的男性氣息一下包圍過來,我的心噗噗直跳。

  爹爹一隻手摟住我的腰,一隻手繞過我的雙腿,“這麼細的腰,只怕掐一下就斷了!”爹爹邪肆一笑,壞心的調侃著我。

  “才沒有!”我輕捶一下,右手拿過爹爹早上給我摘的花。

  “還留著呀!”爹爹似乎對花毫不在意,“喜歡的話,爹爹以後再摘給你!”

  我甜甜的笑著,“只要是爹爹摘的我都喜歡!不過在這之前,爹爹要先幫我準備一個漂亮的花瓶。”

  “沒問題,包在爹爹身上!”爹爹挺起胸脯。

  我側躺在爹爹懷裡,後面跟著八名黑衣侍衛,爹爹走在前面,身姿峻拔瀟灑。

  “哇!好壯觀!”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面是一座巍峨的宮殿,高大的大理石柱赫然矗立,上面懸掛著鑲金石匾,龍飛鳳舞的書寫著“火神教”三個大字,氣勢磅礴猶如萬馬奔騰,層層臺階前是兩隻威武肅穆的石獅,個個栩栩如生,映襯著火燒一般的晚霞,詭譎張揚的氣氛讓人印象深刻,驚歎萬分——不愧是江湖第一大邪教,火神教!臺階兩旁站立著英氣逼人的侍衛們,看見我們,“唰——”的一片,齊齊下跪,大聲喊道,“歡迎副教主歸教!”聲音洪亮無比。

  第一次見到這麼大場合的我驚訝得合不攏嘴。

  “呵呵,阿風回來了。”清澈如流水般的聲音響起。

  我手不由得一松,花,掉在了地上。

  震撼!這是我的心中浮現的全部感覺!

  如果剛才宮殿給我的印象是萬分驚歎,那麼現在此人給我的感覺則是無比震撼!君子如玉恐怕就是為此人而做出的闡釋吧!同樣的白衣,在爹爹身上是瀟灑如風,在他身上卻是聖潔如仙,溫文儒雅的氣質,溫潤如玉的眼眸,淺淺淡笑噙在嘴角,一揮手一投足都如仙子一般優雅空靈。

  “大哥!”爹爹激動的喊道,猛得往前跨了兩步,覺察到懷中還有我,放棄了相擁的舉動。

  來人淡淡一笑,一刹那瑰紅的天際都為之失色,“終於想到回教呢?我還以為你還想在外多玩一段時日呢?”微笑的眼眸滿是寵溺,“這位姑娘是?”

  “哈哈,沒想到大哥也有看走眼的時候?”爹爹大笑,“終於看到大哥出錯了一回了!”

  “玉兒,這個是爹的好兄弟,也是火神教的教主——君如玉,”爹爹笑著向我介紹,接著轉頭看了看君如玉,“怎麼樣,很漂亮吧!他是我兒子,烈玉兒!”

  “你呀,就想看大哥出糗。”君如玉淺淺一笑,無可奈何的說。

  我偷偷掐了爹爹一下,小聲嚷嚷:“哪有說自己兒子漂亮的!爹爹真笨!”

  “玉兒生氣啦,不氣不氣,爹爹再給你掐掐!”爹爹連忙安慰我。

  見爹爹那麼大張旗鼓的說出我暗地的小動作,我臉都羞紅了。

  “小君右,才幾個月沒見,又長高了,”爹爹望著君如玉後面一身黑色緊身長衫的男孩,一臉打趣,“不過,老是板著張臉,一點都不可愛哦!”

  “烈叔叔!”男孩修長眉宇一皺,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喊著爹爹。

  “玉兒,這個是君右,君如玉的兒子,十六歲,比你大上兩歲。”爹爹轉過頭補充道。

  “君叔叔好,君哥哥好。”我趕緊有禮貌的打了個招呼。

  “玉兒嗎?”君如玉笑著看了我一眼,眼睛裡有種說不出的光芒,“好名字。”

  “嬌氣!”君右冷哼一聲,吐出兩個字。

  嗯,我尷尬極了。

  “切,你這呆板小子,連我玉兒的一根手指都及不上!”爹爹為我打抱不平。

  “好了好了,”君如玉優雅淺笑,“你們兩個,總是一見面就抬杠,接風的宴席都準備好了,再不進去,飯菜都要涼了。”

  “玉兒餓了嗎?這就可以吃飯了。”爹爹走了幾步,又朝暗焰的首領望去,“焰,把花撿起來,買個最好看的花瓶插上。”

  君如玉笑笑,“教中牡丹杜鵑多得是,何必在意這些野花?”

  “玉兒喜歡!”爹爹回答。

  君如玉打量了我一眼。

  “幼稚。”君右出聲。

  “你小子,”爹爹做出惡狠狠的樣子,“再欺負玉兒,小心我把你十歲還尿床的事情宣揚出去。”

  君右臉色鐵青。

  繡球乾貝,炒珍珠雞,奶汁魚片,八寶野鴨,佛手金卷,炒墨魚絲……琳琅滿目的菜色看得我食指大動,就算上次陪最紅的頭牌進慶王府陪酒也沒見過這般菜式,端菜僕人的手式極其講究,左邊倒酒,右邊上菜,動作極輕極快,訓練有素。

  “玉兒多吃點,”爹爹俊朗一笑,“那麼細得腰,盈盈一握,真是要多吃點補補!”一邊說一邊往我碗裡夾菜。

  “才沒有。”我不好意思的掃了君如玉和君右一眼,生怕他們取笑,還好君如玉依舊優雅的喝著湯,神色未變,君右照舊冷著一張酷臉。

  “對了,姚子溪那小子在嗎?”爹爹開口。

  “怎麼?”君如玉清俊的臉色一抹擔憂之色,立馬審視起爹爹的身體,“傷到哪裡了嗎?”

  “沒啦沒拉,”爹爹擺擺手,“玉兒的手上有些傷痕,我想叫姚子溪跟玉兒看看。”

  “原來如此,”君如玉舒了一口氣,重新拿起湯勺,“待會我讓姚子溪去你那。”

  君右也飛快得掃了一眼我拿筷子的手,冷聲道:“嬌氣。”

  話音剛落,爹爹就用筷子“砰”得敲了下君右的頭。

  “阿風,”君如玉喚著爹爹的名字,似乎不甚贊同,“你是長輩,怎麼跟小佑計較起來?”

  “他呀,我現在不動手,怕日後欺負玉兒個沒完!”爹爹露出“還算便宜這小子”的眼神。

  君如玉一副“拿你沒辦法”的神情,“玉兒住哪呢?流雲閣嗎?”

  “流雲閣?”爹爹拒絕道,“不好吧,那裡是姬妾們住的地方?怎麼能讓玉兒住那裡!”

  流雲閣,美女如流雲嗎?我暗歎,果然是爹爹的風格。

  “那我讓人在小佑那邊另外整理一間上房出來。”君如玉體貼的建議。

  “這個,”爹爹皺皺眉頭,“要是他趁機欺負玉兒怎麼辦?玉兒身上還有傷!還是先跟我一塊住吧!待會叫子溪早點過來!”

  君右氣得紅了脖子,“我才不會欺負他!整個嬌氣包,像個小姑娘似的!”

  君如玉倒是沒說話,垂下的眼眸讓人看出任何情緒,半晌,他淺笑著抬頭,“就這樣吧!我讓下人們先去把日常用品都備好,吃完飯,就讓子溪過去,省得你擔心!”

  “還是大哥考慮得周細!”爹爹感激說道。



小倌07

  寬敞的房間,一外一內,中間用八屏嵌玉刻畫木紋屏風隔開,低櫃,書桌,衣櫥,圓桌,同色系木紋刨花傢俱,樣式簡單卻不失大方,牆壁上掛著幾分畫,看得出作畫之人手法細緻,想必其人也是情調高雅,內室幾案上放著雙龍擺尾伺台,上面架著一把寒光寶劍,淡紫色的清秀劍鞘,深紫色的劍柄,大片梅花的紋案輕盈的覆蓋著整個劍身,零星之處又鑲嵌著金黃色的碎鑽,偶爾流光閃爍,星光點點,充滿著莫名的神秘與美感。

  “好漂亮的劍!”我目不轉睛的盯著這把劍,見爹爹沒有阻攔,便拿起劍比劃比劃,竟然是異常輕巧。

  爹爹道,“這是大哥親自為我尋得的寶劍——驚鴻劍!”

  我想起平日練得劍舞,真想揮起此劍翩然而舞,可惜腿上有傷只得做罷,“等傷好了後,我跳劍舞給爹爹看!”我反手一旋,劍便穩穩當當的佩掛在我的腰際,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和身上飄逸的白色長衫遙相輝映。

  爹爹眼睛微微眯起,刀雕一般得輪廓深刻迷人,“這把驚鴻劍就送給玉兒吧!的確跟玉兒很配!”

  “真的嗎?”我喜滋滋的摸摸腰上的寶劍,愛不釋手,又有些猶豫,“可是,這是君叔叔送給爹爹的,會不會……?”

  “大哥不是這麼小氣的人!”爹爹不甚在意,“再說,他已經把這把劍送給了我,我給我兒子難道不可以嗎?”

  “謝謝爹爹!”我開心的摟住爹爹的腰。

  “咳咳,”門外傳來一陣清咳聲。

  我急忙放手,推開爹爹,往外一看,好一個翩翩美少年,眉飛入鬢,唇紅齒白,墨青色的紗綢緞子更顯身姿高挑纖長,他滿臉戲虐,“唉呀呀,莫非我又打攪到烈哥哥跟美女親熱了麼?小弟真是萬分愧疚呀!”

  “你這死小子,”爹爹走上前,大大擁抱了他一下,又補了兩拳,“一回來就沒好話,快過來看看我的兒子!玉兒,這就是姚子溪,江湖人稱‘第一神醫’,還什麼高深莫測呢,其實就一混小子!”爹爹大大咧咧的揉了揉姚子溪的頭髮。

  “哎喲哎喲,別弄壞我的髮型,晚上我還要去醉花樓了,”姚子溪一邊讓我伸出手,一邊望向爹爹,“碧瑤一直在等你了!”

  “醉花樓,”我輕輕的念著這三個字,面帶微笑的看著爹爹,“似乎是不錯的名字呢?”

  “咳,咳,”爹爹躲過我的目光,又拍了下姚子溪的頭,“趕快抓緊時間看病,東扯西拉個什麼,真是!”

  姚子溪滿臉委屈,“哪有!這不是我們例行的接風儀式嗎?”

  “去,去,去!”爹爹捶了姚子溪一拳,“趕緊跟我看病!玉兒的手怎麼樣?傷疤除不除得掉?”

  “咦,奇怪?”姚子溪又示意我伸出手腕,診了診脈,皺皺眉頭,“玉兒以前可服用過逍遙散?”

  我心一驚,點了點頭。

  “怎麼呢?”爹爹擔心的問,“難道玉兒中了什麼毒?”

  “這個,”姚子溪微微遲疑,“毒倒是沒有,手上的傷疤也好除,只是……我剛剛看了看玉兒的面色,又把了把脈,氣息有些混亂,脈絡不通,而且玉兒毛髮稀鬆,怕是鬍鬚都比較少吧,這些症狀跟長期服用逍遙散的後果相似,只是逍遙散是小倌們用的,長期服用以保持少年之姿,久了便在身體積累成毒,一是再難恢復成男子正常體魄,二來則是不育……只是玉兒怎麼會服用此藥?”

  我緊張得看看爹爹,手指緊緊拽住爹爹的衣袖,爹爹臉色有些凝重,恐怕他也沒想好要不要告訴姚子溪真相——我是小倌館裡出來的吧!

  “那,”爹爹半晌出聲,“有沒有辦法醫治?”

  “你服用逍遙散幾年呢?”姚子溪目光在我和爹爹身上轉了轉,也沒多問。

  “兩,兩年,”我答道,聲音有些哽澀。

  姚子溪狐疑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爹爹,探究的眼神從我臉上劃過,“時間有些長,這樣吧,我先開些方子讓你慢慢調養,雖然不一定會全部除去逍遙散的藥效,不過應該會有所減輕……這瓶藥則是去你手上傷疤的……”

  “謝謝姚叔叔。”我低頭謝過。

  “呵呵,不客氣不客氣!”姚子溪一把勾住爹爹的肩,“手也看完了,病也看完了,走吧走吧,我們去醉花樓囉!”

  “爹爹……”我輕呼了一聲。

  爹爹回過頭,目光和我相視,我慢慢垂下目光,雖是極為不舍,也只能緩緩鬆開抓住爹爹衣角的手指,心裡百般滋味。

  空氣一下寂靜而沉悶。

  我甚至聽得見我的心跳聲,咚,咚,驚恐而又不安。

  爹爹看看我,遲疑了一會,終是轉過身。

  我近乎絕望。

  “子溪,”爹爹輕輕開口,“你一個人去吧!玉兒第一天到火神教,我怕他還不習慣。”

  姚子溪一下愣住了。

  爹爹的語氣很輕,跟以前都不一樣,聲音不大,一點也不像以往那般火似的張揚,可是偏偏這不大不張揚的聲音卻讓人有種無法拒絕的力量。

  “好,好。”姚子溪呆呆應道,甚至離開房時臉上還掛著一抹迷茫和奇異的神色。

  “怎麼呢?”爹爹的臉一下出現在我面前,“這麼什麼表情?真醜!”說罷,扯扯我的臉蛋,語氣又是一貫的調笑。

  “好疼,”我捂著臉。

  “夜深了,早點休息吧!”爹爹笑道。

  “嗯。”我甜甜回應。

  我和爹爹並肩睡在床上,床很大很軟,無論是以前我住的地方還是客棧的床都不能與之相比,但是我卻翻來覆去,無法安心入睡。

  “怎麼呢?不習慣嗎?”月光傾瀉下來,爹爹的聲音仿佛也沉浸著月光般溫柔。

  我細細的看著面前的這個人,一瞬間覺得那麼不真切,一個月前我還在小倌館裡過著迎來送往的日子,不僅要承受王大人那般的施虐者,還要處處留心,成天違心的說著笑著,服著這樣那樣亂七八糟的藥物好將身段維持成客人最喜歡的階段,突然,一個火一般瀟灑不羈的人出現了,說我是他兒子,還將禁錮的我疊翠樓毀得面目全非,摘好看的花給我,找神醫替我消除以前的傷疤,天天寵著我,保護著我……

  “怎麼哭呢?”爹爹大驚失色,“是不是哪裡疼?”

  我含著眼淚,大力的搖搖頭,哽咽道,“我……我可以牽著你的手睡嗎?”

  爹爹靜靜的看著我,沒有說話,只是慢慢握緊我的手。



小倌08

  夏日微風熏熏,池塘裡荷花朵朵,翠綠粉紅,蓮心黃蕊,煞是可愛。

  推開窗戶,木紅書桌正對著滿池荷花,風光旖旎,景色怡人,開打宣紙,鋪上鎮紙,爹爹大筆一揮,做起畫來,微風吹起,飄逸的衣衫緊緊勾勒出爹爹俊拔的英姿,風流倜儻。

  我在一旁靜靜的磨著墨,偶爾忍不住偷看一下,“嗯,石頭,不錯不錯,烏鴉,很像很像……”我暗自讚歎,爹爹真是厲害!不僅人長得帥,武功又好,連畫技都是一流!

  “怎麼樣,玉兒?”爹爹自豪的豎起畫紙,吹了吹餘墨,“我這幅《彩蝶戲蓮圖》不錯吧?”

  “呃?”我手一僵,墨汁“啪”的一下濺出硯外,“《彩蝶戲蓮圖》?”

  “難道不像麼?”爹爹直直的瞅著我,炯炯有神的眼睛滿是期待,仿佛如果我說“不像”就是天大的罪過。我心裡那個糾結呀,雖然違心之論說得不少,不過要當面把烏鴉說成彩蝶,石頭說得蓮蓬,這樣的事情還真是沒做過……

  “咳,那個”我後退著,一邊衡量著怎麼開口,一邊尋思著如何落跑。

  爹爹的臉迅速靠攏,濃密的眉毛飛揚,兩隻眼睛閃亮亮的。

  “我,我也想跟爹爹一起畫這幅畫!”我閉上眼用力開口。

  “呃?”爹爹詫異,摸住下巴後退一步。

  我身體前傾,直直的瞅著爹爹,“不可以麼?”

  “可以,當然可以!”爹爹馬上答應,立即讓出位置,“我來為玉兒磨墨!”

  我左手提起右腕寬鬆的衣袖,右手拿起毛筆,在硯盤裡順了順筆鋒,沾了抹乳黃……

  “呼,好了!”我用衣袖擦了擦額頭,放下筆墨,朝爹爹甜甜的笑著。

  “《蓮塘乳鴨圖》?”爹爹出聲。

  只見畫面湖青色的底色上,一隻微黑的鴨子露出嫩黃的鴨嘴,神態憨厚,極其可愛,旁邊深淺濃淡的大片大片蓮池,或半開荷花,或含苞欲放,或蓮子垂垂,水乳交融,意境混成。

  “這就是我剛才的那幅《彩蝶戲蓮圖》?”爹爹喃喃開口,忽而直勾勾的盯著我,眼睛微微眯起。

  我手一抖,難道爹爹不喜歡?早知道這樣,我當時就應該說他那幅畫畫得清雅絕倫,無人能及。我後悔萬分。

  “玉兒實在太厲害了!哈哈!”爹爹爽聲大笑,“不愧是我烈如風的兒子!你那君叔叔還一天到晚說我朽木不可雕也!哈哈,沒想到我畫的畫也有今天吧!”爹爹一邊大笑,一邊裱著畫,“嘿嘿,我就這把大哥的畫都取下來,玉兒,你多畫幾幅,我通通掛上去,那些,也都算是我們合力而作的吧?”

  “算,算!”看著興奮得快手舞足蹈的爹爹,我連忙點頭,心裡卻撇了把冷汗,真是……還鼎鼎大名的火神教副教主了!

  “咚咚”有人敲門。

  “請進。”爹爹一邊磨著墨,一邊應答。我則心無旁騖的畫著畫。

  “這是?”如春風般的溫柔聲音響起。

  我扭過頭,“君叔叔!”

  地上隨意放著原先牆壁上的幾幅畫,零零落落,而空出的地方整整齊齊的懸掛著新完工的《蓮塘乳鴨圖》、《山茶蛺蝶圖》,其餘的地方大片留白。

  “哈哈”爹爹大笑道,“玉兒畫的畫不錯吧?咳,這是我和玉兒一起作得畫喔?怎麼樣?沒想到我也能畫這麼棒的話吧?我準備把玉兒畫的畫都掛上去了。”

  “笨蛋爹爹!”我心裡暗急。

  君如玉淡定一笑,依舊一副從容悠然的優雅模樣,只是這次卻不作聲響。

  “大哥?”爹爹發現君如玉半天沒有接話,遲疑的喚了一聲。

  “玉兒的畫哪能跟君叔叔比!”我插嘴,“玉兒只是略懂皮毛,如果真要跟君叔叔比,豈不真是班門弄斧——自不量力?我和爹爹只是想把君叔叔的畫收好,以後找機會以此為藍本,多多臨摹,好早些提高!”

  君如玉聞言,笑著看了我一眼,“玉兒還真是聰明伶俐,乖巧可人,有這般七竅心思。”

  爹爹摟住我的肩,“那是自然!我的玉兒什麼都好!”

  君如玉衣角一擺,倚窗而坐,捧起青瓷茶杯,左手端起杯底,右手拿起杯蓋,勻了勻茶水,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舉止無不優雅大方,那握住茶杯的手指修長,青蔥般的指色,極白,極其優美,卻是一根一根蘊藏著力量。君如玉緩緩開口,“不過玉兒也有十四歲了吧?平時裡多做些什麼呢?以後有什麼打算,是考取功名,還是步入江湖?有什麼想法只管跟君叔叔說,君叔叔一定幫你。”

  “嗯,這個……”我的視線搖擺不定,平時裡做些什麼?接客陪酒算不算?以後的打算,一直陪著爹爹行不行?功名,江湖?對我來說都是好遙遠的事哦……我的視線突然就落到那幅《蓮塘乳鴨圖》,只覺得君叔叔是高貴聖潔的白蓮,爹爹是肆意怒放的紅蓮,君右是收斂低調的碧蓮,而自己呢,則是那只石頭化成的鴨子,無論怎麼看,都是格格不入,“我,我也不知道做什麼好……”

  “這樣啊……”君如玉頓了頓,沉思了一會,“不如你先跟著小佑一塊習習武,念念書,看看自己對哪些方面比較感興趣?”

  “這是個好主意!”爹爹開頭,高興的望著君如玉,“還是大哥想的周到!玉兒還這麼小,是應該多些一點技能!想當初,我和大哥剛遇見的那會,大哥能文能武,清俊儒雅,我可是暗地裡羡慕了好一陣子,那時還想,要是以後取媳婦,就要找跟大哥一樣溫柔體貼的……”

  君如玉手一顫,茶水濺到了手上。君如玉含著淺笑,不動聲色的悄悄抹去。

  我細細看在眼裡,默不做聲。



小倌09

  夫子左手卷握著一本書,青灰色的書面,書脊用白線密密的紮捆著,想必是經常閱讀的關係,已經微微泛黃,右手背在身後,每讀一段章文,便感慨似的,拂拂鬍子點點頭,刻板的臉上滿是一絲不苟。

  我端端正正的坐著,背挺得筆直,在思考問題的時候我喜歡微蹙眉毛,嬤嬤以前說我這樣秀眉微蹙的神情有種不可褻玩的美感,所以我在走神的時候,也喜歡做出這般認真思索的神情,以掩飾內心百無聊賴。唉,真的好無聊……

  偷瞄著周圍的學子,有的偷偷看著窗外,一片嚮往之色,有的把頭埋在桌下看著別的書籍,捂著嘴悶悶直笑,還有的乾脆把頭枕在桌上,書把臉一蒙呼呼的睡覺……到底都是火神幫的弟子,夫子視而不見,不怎麼管。

  想起以前在疊翠倌,嬤嬤重金請人教我們琴棋書畫,每個人學的時候都拼著命似的,壓抑惶恐的氣氛現在還心有餘悸。只要露出稍微鬆懈的樣子,馬上就是一頓鞭打,嬤嬤不會讓護院打臉,怕打壞了賣不出好價錢,於是朝著能夠掩飾的打,比如腳底板,攤在長木凳上,脫了鞋襪,用著細細的柳條鞭子狠狠的抽,那柳條用的是新枝,韌性十足,揮在空中繃得呼呼作響,抽在腳底板上疼入骨髓似的,那疼痛感一直從腳底板沿著小腿往上爬,爬到心頭,感覺心被人用力揪著擰著,生生的疼,卻怎麼也碰不到,疼得只掉眼淚,第二天腳底板又紅又腫,一沾地便是一片火辣辣的灼燒感,有的抽破皮肉的,地上一踩一個血印,鮮紅得像朵花。那種滋味我嘗過幾次……

  睡覺之人的輪廓越看越熟悉。君右?學堂呼呼大睡的君右!第一天見面時還老闆著臉裝酷的君右也有這種時候啊!

  書“啪”得一下從君右臉上掉下來,露出漆黑的眸瞳,像飛刀一般冷冷的掃了過來。我趕緊移開視線,乖巧的舉手道:“夫子,有個問題想請教您……”

  夫子對我這種好學的態度大大讚賞了一番,搖頭晃腦的講解起來。

  那一股飛刀般的目光在我身上久久停頓之後才慢慢消去。

  終於下了學堂,我走到夫子面前,微微鞠了個躬,說道:“謝謝夫子的講解!今天又學到了不少東西了!”

  我知道我剛來,很多人暗地裡觀察著我這個大名鼎鼎的火神教副教主之子,一舉一動更是代表爹爹的形象。

  “虛偽。”背後有人冷冷哼了一聲。

  我無可奈何的笑著,不用看我都知道是誰。

  上午念書,下午習武。從學堂經過習武場的時候會穿過一大片桃花林。大片大片的老桃樹樹條縱橫交錯,糾結盤旋,風一吹,朵朵桃色花瓣紛紛揚揚的散落下來,地上,身上,點點粉紅,有時候我會一片片撚起來收進手中,一會就是滿滿一捧,風再次吹起的時候,展開手中的花瓣,一場更加絢爛的桃花雨……

  我不太喜歡習武。有次偷偷翹了去找爹爹,問了七八個下人之後才找到騎馬場。碧草藍天,豔陽高照,兩抹俊拔的身姿肆情縱馳,爹爹一襲耀眼的紅衣騎著烈火朗聲長笑,君如玉白衣飄飄駕馭著踏雲淡淡淺笑,一紅一白,烈焰似火,潔白如玉,兩人並肩而行,默契渾然……賓士累了之後,爹爹肆意的躺在草地上,眉宇之間海鳥一般飛揚,君如玉側坐身旁噙著淺淺笑意,拿出手帕細細幫爹爹擦著汗,爹爹故意頭一偏,壞笑得撓著君如玉的腰,君如玉躲閃著,爹爹一咕嚕爬起來,兩人在碧綠的草原上你追我趕,笑聲四溢。

  我站在烈日下,偷偷看了他們整個下午。那個時候我才明白,爹爹原來不只是我一個人的爹爹。

  “怎麼又坐在樹下發呆!”君右不屑的聲音把我從回想中拉了出來。

  我翻過身,不理他。

  “喂,我在跟你說話。”君右不滿意的扯著我的頭髮。

  痛!我手一揮,拍掉他的手,“別碰我!”

  “你!”君右的聲音有些惱怒,獨自一個人忿忿走開。

  我慢悠悠的來到習武場。習武場上火神幫的弟子都躍躍欲試,個個赤膊露胸,流淌著閃亮的汗水。又是這樣!我皺皺眉,我最討厭了。

  “玉少爺,你今天還是先蹲馬步吧!”說話的是暗焰的首領——焰。

  我點點頭,找了個陰涼的地方,靜靜的蹲起馬步。說是習武,不過對我來說就是蹲馬步,我已經連續蹲了半個多月的馬步了,如果這個人不是焰的話,我幾乎都要懷疑這是不是在整我,因為除了蹲馬步,別的什麼都沒教。

  “焰,今天我來教烈玉。”君右冷聲說道,不容反駁的口吻。

  焰看了看我倆,衡量一番,默許了君右的舉動。

  “手臂抬高點!”君右拿起一根樹枝,點點我的胳膊。

  我依話照做。

  樹枝“啪”的一下揮到我的大腿上,“下盤不穩!”

  我沉下丹田,重新紮步。

  “腳步懸浮,你這是在蹲馬步嗎?還選在這麼陰涼的地方,你就這麼嬌弱嗎?”君右陰陰開口。

  小腿被樹枝用力一抽,仿佛又回到疊翠倌挨打的時候。

  焰忍不住在一旁開口道,“佑少爺,口頭指點就可以了吧?”

  君右冷笑一聲,“你在指責我嗎?在場的哪一個弟子不比他強,虧他還是烈叔叔的兒子呢,真不知道烈叔叔怎麼會有這樣的兒子,什麼事情都不會做,一點到晚只會像個娘們一樣裝柔弱!我都替烈叔叔感到羞愧!”

  焰沒有反駁。大概我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就是如比吧!

  “看什麼看?”君右轉過頭直視著我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有什麼不滿嗎?”

  我收起馬步,擺擺手臂,活動活動筋骨,沖他淡淡一笑,“不滿多著了!”

  我朝君右撲過去,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別打了!”焰拉扯著我們,拼命勸阻。



小倌10

  打架的方式有很多種。

  以前跟疊翠倌的小倌們打架時,我習慣先掐人脖子,因為脖子比較脆弱。但是考慮到君右力氣比我大得多,所以放棄了先前的做法,直接撲咬了上去。咬的話力量就不會這麼懸殊了,我是這般想的。君右本是習武之人,武功在同齡孩子裡已經是出類拔萃的了,章法招式也是有板有眼,只是沒料到我突然就撲上來咬脖子,所以一瞬間各種拳法腳法通通沒用上,只是憑著本能和我一樣用最原始的方法在地方扭打著。

  我感到臉上被揍了幾拳,肚子也被狠狠的踹了幾腳,衣服破破爛爛,不過君右也沒占多少便宜,臉上都是抓痕,一絲一絲沁著血,脖子上偌大一個紅腫的牙印,衣衫也被扯的不成樣子,沾滿了泥土。但是有一點他比我強,就是我越打越沒力,而他越打力氣越大,最後招式也運用出來,將我的手一扳,右手折成了一個畸形的角度,當即痛得我慘叫,我兩腿拼命踢打著,他更加惱怒,手上勁一使,乾脆將整個身體重重的壓在我背上,“哢嚓”我聽見脆脆一響。君右一愣,鬆開了手,可我此時已經注意不到那些,一個勁的在地上翻滾著,天翻地覆,但是嘴上沒有哼聲,雖然嘴唇已經痛得發白,直打哆嗦。我以前挨打也是這習慣,若是小傷小痛,說不定還會呼叫哀嚎一番,若是極致的痛楚,只想一個人默默的承受著,最好誰也別來管我,那種脆弱的狼狽我不想被人看到。

  我掙扎了半天,努力想把手臂擺回正常的姿勢,可始終也沒成功。焰也發現了情況不對勁,一面急忙派人找姚子溪過來,一面輕輕按著我的右臂,判斷著傷勢。

  “應該是骨頭斷了。”焰沉著說道,立即幫我做著最簡單有效的定位處理。

  手臂生生被人扭斷,我痛得額頭直冒冷汗,靠在焰的懷裡,一句話也不想說。

  君右站一旁發呆式的站著,末了,低低的說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恍惚間,我感到被人小心翼翼的抱上了床,床板很舒服,一下卸走了身體絕大部分的重量,有人拿了濕涼的毛巾放著我的額頭上,整個人輕鬆了許多。

  “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房門突然被大力推開,爹爹和君如玉快步走到床邊,焦急問道。

  焰沒有做聲,姚子溪幫我確診。

  君右一下跪在地上,緩緩開口道,“烈叔叔,都是我的錯!你罰我吧!”

  “你——”爹爹怒斥一聲,卻無下文,轉過來問姚子溪,“玉兒傷勢如何?”

  “還好,並無大礙,只是右臂骨折,身上有些淤青,調養三個月左右就沒事了,”姚子溪說道,“我們這種江湖中人哪次跟別人比武決鬥沒個大傷小傷的……”

  君如玉雙眼微眯,溫和的口吻卻說著嚴厲的話語:“居然恃強淩弱,去罰堂領五十棍,跪罰三天,好好反省!”

  姚子溪和爹爹大驚:“大哥,這懲罰也太重了!”

  君右應道:“是!”簡潔有力,說著就要往外走。

  我掙扎著做起來,“君叔叔,你誤會了,佑哥哥沒有欺負我——”

  聞言,君如玉,姚子溪,爹爹詫異的望著我,“那你的傷?”

  我虛弱一笑,“是我找佑哥哥幫忙指點武功,後來我們玩心大起,就在草坪上滾了滾,結果不小心壓斷了手臂,都是我以前體質太弱了,沒有好好鍛煉,不關佑哥哥的事。”

  君右神色複雜的望著我。

  “是這樣嗎?”君如玉淡定的問著焰。

  “佑少爺是有指導玉少爺武功……”焰猶豫著。

  “爹爹”我叫了一聲。

  爹爹來到我跟前,拂了拂我臉上的頭髮,柔聲問道:“是不是痛了,還有哪裡不舒服?”

  我將臉靠在爹爹的頸窩間,輕聲說,“不關佑哥哥的事,我們不要怪他好不好?”

  “這個——”爹爹遲疑著,想必既不想罰得那麼重,又不願就此了結此事。

  “孩子們玩耍間的意外而已,”姚子溪也在一旁幫著勸道,“其實也沒那麼嚴重。”

  “好吧,”君如玉慢慢開口,“既然叔叔們都為你求情,棍懲就不必了,但是跪在罰堂裡好好想想,這麼大的人呢,也不知道個輕重!”

  姚子溪留了藥。我的右臂被上了夾板牢牢固定住。

  我左手緩緩的套著衣服,心裡想著以前怎麼不覺得穿衣服是件這麼麻煩的事情?無論是裡衣還是外衫都需要一層一層的抬起手,就算有下人的幫忙,可一碰就疼,穿到外衫還穿不進去,果然加了夾板的手臂就是粗了不少,最後只得披著,可是裡衣還是要穿的,要不然袒胸露乳像什麼話。



小倌11

  君如玉對我滿是愧疚,飲食用膳尤為注意。小火燒爛的豬骨頭,加鹽薑調之;豬脊骨一具,配上紅棗,蓮子,降香,生甘草;鮮湖蟹,待粳米粥熟時,取了蟹肉加以適量生薑……處處可見心意。只是我斷的是右臂,連帶右手也無法自由收放,只好左手持筷,偏偏那些骨頭又重又滑,不易食用。跟他們在一起,我偌大的一個人卻叫下人餵著吃飯,自覺尷尬不已。

  爹爹納悶,“怎麼吃得這麼少?”

  我諾諾答道,“我本來胃口就小。”

  回了房,我對爹爹說道,“爹,以後你跟君叔叔他們一塊用膳就行,我右手不便,還是在房裡吃吧!”

  爹爹一拍額頭,恍然大悟,“我怎麼這麼笨!以後玉兒就跟我一起在這吃!”

  我忙說,“不用,不用,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爹爹道,“胡鬧!你骨折了,難道我這個當爹爹的照顧都照顧不得?”

  我只好默許。

  說道用膳,我想起另一個人。

  我提著膳盒來到罰堂。

  守衛一攔,“教主吩咐過,不允許任何人給佑少主送飯。”

  果然如此!

  我柔柔勸道,“佑哥哥要在裡面跪上三天三夜,天天都不吃飯身體怎麼受得了?”

  “這……”守衛歎道,“可惜我們也無能無力。”

  我繼續道,“更何況,他傷的是我的手臂,我都不計較了,爹爹也讓我親自來看他!”

  守衛神情猶豫。

  我眨眼一笑,“你們不說,我不說,誰知道這件事?就算知道了,這送飯之事,也是你們副教主同意過的!”說罷,不等他們反駁,我就徑直走進了罰堂。

  罰堂裡面一片森冷,不見陽光,中堂裡面擺著一座高大的神像,兇神惡煞,怒眉斥目,左手緊握成拳,右手高舉大刀,威武森嚴,栩栩如生。懲堂兩邊掛滿了罰具,戒尺,夾棍,鋼煉,剔骨刀……

  我看著這些罰具不寒而慄,暗道,可別有一天用在了我身上。

  君右跪在神像下方,周周正正的腰板,一動不動。

  “喂,吃飯了!”我走上前去,只覺得這人真笨,周圍又沒有人,幹嘛還傻跪著?要是我肯定偷懶坐著,等到有人來了再跪。

  君右依舊兩眼直視前方,看都不看我一眼。

  這人!我“哎喲”一叫,“手臂好痛!”

  君右一個箭步跨過來,著急問道,“怎麼呢?”

  我把膳盒往前一舉,君右習慣性的接過。我“嘻嘻”笑道,“沒事,就是剛才手臂有點痛。”

  君右雙手捧著膳盒,忽而又皺皺眉,“你又騙人!你明明傷的是右臂,左手提的膳盒,怎麼突然會痛?”

  我委屈著一張臉,可憐兮兮的看著他道,“本來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可是自從手臂被某人扭斷之後,時而不時的就會痛了……”

  君右神情彆扭,半晌,道:“對不起。”

  我仰著頭,故意不看他,“也沒什麼好對不起的拉!這是我幫你帶的飯菜,快吃吧!”

  君右堅定的搖搖頭,“我不能吃。”

  我不可思議的打量著他。在小倌館裡,我們總想著怎麼樣懲罰會少點,怎麼樣懲罰會輕點,怎麼樣可以逃避懲罰,總想著要把這條命好好護著,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可這君右,居然絲毫不領情。

  我臉一板,“怪我,明明手臂被人扭斷了,還傻乎乎的跑過來給你拒絕!算我斷著一隻手臂白忙乎了半天!”說罷,作勢就要走。

  君右一拉我的衣角,脫口而出,“別走!”過了半天才期期艾艾的說,“我吃還不成嗎?”

  我回頭一笑,“真乖!”

  君右哭笑不得。

  我們一起背靠著神像台底,蜷著腿坐著。

  到底是餓了!君右匆匆的趴著飯,滾動的喉結帶動頸間的肌肉,上面一個大紅牙印也跟著在我眼前擺擺晃晃,晃得有點刺眼。

  我假咳一聲,“那個,你脖子還疼嗎?”眼睛卻瞟向牆角。

  “還好,不怎麼疼了。”君右遲疑一下,補充說:“不過,你還真會咬人的!剛咬的時候還真痛!”

  廢話!我那時可是卯足了勁。

  我撇撇嘴,挑起眉,“怎麼著?你還想我再咬你呀!我才咬你一口,你就斷我一隻手臂!”

  君右沉默,半晌,道:“對不起!”

  想到自己也有點咄咄逼人,我於是故作大方的說,“沒什麼啦!又不全是你的錯,我也有責任啊!”

  君右看了看我,仔仔細細道:“其實,我挺佩服你的。”

  “佩服?”我詫異,左手摸摸君右的額頭,“沒發燒呀?”

  君右臉一紅,“我是說真的!以前總覺得你太柔弱,看不慣!可是,你居然敢找我打架,從我十歲起,火神教就沒有一個弟子敢找我挑戰了!”君右停頓了一下,自嘲到:“誰叫我是火神教教主的兒子呢?”他轉過頭看著我,“而你,一點武功都不會,連馬步都蹲不好!卻敢跟我打架!”

  怎麼聽得這麼不是滋味!他到底是在誇我,還是在貶我?

  我開口,“別這麼想啦!你武功那麼厲害,我想他們肯定是知道自己贏不了你,所以才不找你打架囉!”

  君右愣了一會,直直的盯著我看,看得我毛骨悚然,我暗道,沒說錯什麼話吧!

  過了一會,君右才說,“那個,你為什麼騙我爹爹和烈叔叔,說我們只是玩耍引起的意外?”

  我翻了個白眼。那個時候我倆衣服破破爛爛,他又滿臉抓痕,誰會真相信我倆只是玩玩?只是爹爹,君如玉都需要一個臺階,於是我就做著順水人情。沒想到,這小子還真相信了!我暗自搖搖頭,亂扯道:“大概是你比較可愛吧!”

  君右臉一紅,低低道,“真的嗎?”

  “咳!”我無力的咳著。



小倌12

  我哼著小調愉悅的提著膳盒回到房間,竟看見爹爹坐在飯桌前無聊的拿著筷子敲著碗,桌上滿滿一堆菜,全部都是我愛吃,卻一盤也沒動過。

  爹爹看見我手中之物,微微一愣,繼而溫柔一笑,接過膳盒,道“飯菜已經做好了,吃吧!”

  我惴惴的坐到桌前。

  爹爹夾了一塊排骨,細細剔了骨頭,留下完好的瘦肉送到我面前,“來,張嘴——”

  爹爹一勺一勺餵著我。

  我實在忍不住,開口道:“其實,我剛剛已經和佑哥哥吃過了……”

  爹爹動作一僵,伸出的筷子終是收了回來,慢慢說道:“那也好!這些菜也有點涼了!”

  爹爹獨自一個人靜靜的吃著飯。

  外面夜色已黑,桌上燃著的紅燭燒了大半,燭火閃爍,爹爹英俊的臉龐也跟著微微抖動。

  我心裡一陣動容,肆意如火的爹爹,瀟灑不羈的爹爹,毀掉疊翠倌氣勢淩人的爹爹,草原上馳騁奔騰的爹爹,一直耐著性子等著我歸來,連菜都不吃一口的爹爹……感動、愧疚、歉意一起湧上我的心頭,我輕輕的走到爹爹身後,左手環上爹爹的腰,將臉頰貼到爹爹背上,“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爹爹的背寬厚結實,有著無限的包容力,溫和的聲音漸漸傳來,“沒什麼,你是我的兒子呀!”

  我依舊將臉埋在爹爹的背後,喃喃說道,“可是,我不想當你兒子……”

  我再也沒跟君右一起吃過飯,兩天後君右出了罰場,我乾脆待在家裡,整天套著一件外衫,裡衣也不穿,大門也不出,偶爾聽到下人們說君右依舊每天照常讀書習武,武功仍然是火神教後輩中最厲害的,心裡跟著踏實了。

  倒是爹爹,每天忙得不可開交,除去火神教日常事務不說,一會去姚子溪那裡替我“交流交流”病情,一會去廚房看看我的膳食是否新鮮合理,一會又怕我無聊陪我我下棋解悶,比我這個病人還關心病情,照顧得無比細心。

  “啊!”爹爹驚醒,急急忙忙的把我搖醒,“玉兒,你覺得胳膊怎麼樣呢?是不是很疼?”

  我迷迷糊糊的用左手揉了揉眼,“還是那樣呀!”

  爹爹搖搖頭,“不對,不對,我剛才夢見——你疼得發抖,抱著身子顫抖得厲害!”

  我哭笑不得,“爹爹也說了,那個是夢呀!放心拉,放心拉,爹爹不必緊張!”我食指點點爹爹額頭,“以前,有個小倌也跟我打過架,那次我從二樓掉了下去,大腿都斷了,整整三個多月都不能站立行走,可還得每天出場彈琴,結果還不是沒事,何況爹爹現在每天都把我照顧得好好的!一定不會有問題啦!”

  “腿斷了?”爹爹又馬上掀開我的外衫檢查起我的大腿。

  濃濃的夜色下,我的腿仿佛一抹暗白,像幽幽的蘭花緩緩綻放在夜間。

  爹爹慢慢撫摸著我的腿,一點一點緩慢移動,我心跳加速。

  “其實,這件事算起來也不能怪他……”我開口道,“小倌館裡面免不了有些客人流動,有個客人以前很喜歡他,可是後來找了我,他很傾心于那位客人,所以才……”

  爹爹緊緊的摟住我,撫摸著我的頭,“對不起,玉兒!我真的不知道你待在那裡……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過去不在你身邊,現在跟著我,你也一直都在受傷……爹爹真的很愧疚……”

  大名鼎鼎的花花公子——堂堂火神教副教主對著曾是卑賤小倌的我,如此懺悔,我應該很感動,可是,為什麼我的心還是隱隱作痛,像是有人拿著微小的針一下一下的刺著,鈍痛不已……我知道我的心已經慢慢在改變,當我看到爹爹和君如玉在草原上騎馬馳騁追逐嬉笑時,我就已經隱隱有了這種感覺。如今,爹爹又如此精心的照顧著我,從我出生一來,沒有一個人像爹爹這般對我好,我想獨佔這份好,這個人!我突然明白當時推我下樓的那個小倌的心情,那時他的眼裡滿是對另外一個人的獨佔欲,另一個人不完全屬於他的悲傷,絕望,憤怒,以及乞求……當時的我不明白一個人眼裡怎麼會有這麼多種複雜的情感,現在我懂了,可是卻更加悲哀,如果爹爹只是一個普通的客人,我可以使出渾身解數,可以誘惑,可以糾纏,可是那個人是爹爹呀……

  我靜靜的看著爹爹,月光靜謐,爹爹狂肆的黑髮隨意散落,明亮銳利的眼眸,海鳥般張揚的眉宇,刀刻般的五官,雕塑般的臉型,棱角分明的下巴,渾身上下散發著如漆黑夜晚般極度迷魅的氣息,讓人不由得沉溺其中。

  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我還是希望這樣的爹爹只屬於我一個人,爹爹的好也只給我一個人,只是給玉兒,全部的,所有的,溫情,親情,以及……



小倌13

  我翻來覆去。隱隱約約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卻又有點畏懼面對。像以前在珍品齋裡面看見一件很稀有很漂亮的樹冠狀紅珊瑚,彤紅凝豔,璀璨奪目,我緊緊的盯著它看了好幾個時辰,心裡喜歡得不得了。然而價錢要花掉我所有的積蓄。積蓄對我意味著是自由,只要攢夠了錢,我就可以將自己從小倌館裡贖出來,找個偏僻安穩的鄉村平淡的過完我的餘生。現在,爹爹比那件紅珊瑚還要耀眼,還要吸引人,需要付出代價也更加昂貴——所有的倫理,以及我的心。

  我靜靜的坐了起來,弓著雙膝,左手抱著被子。放棄,我又不甘心,放手一搏,又畏懼。這種畏懼感就像是單腳著地,搖搖欲墜,也許下一刻就會掉進深淵,萬劫不復……

  “唉……”我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爹爹也跟著坐起來,拍拍我的頭:“怎麼,睡不著嗎?”

  我幽幽的看了爹爹一會,隔著被子伸手要抱爹爹的腰。爹爹遲疑了一會,也許是床很小的緣故,也許是考慮到我現在只能使用左手,爹爹沒有退縮,也沒有阻止,只是任由我單臂摟著。我將頭埋進爹爹的胸膛裡,夜晚靜謐的氣息和爹爹心臟強有力的跳動聲交織在一起,像春雨一般細細的侵入我的皮膚。

  “爹爹。”我輕輕喚了一聲。

  爹爹一隻手環住我,一隻手溫柔的拍著我的背,像哄嬰兒般一下一下的拍著。

  “好奇怪!”我依舊將頭貼緊爹爹的胸口,有力的心跳聲像湖中的漣漪一圈一圈擴散到我的耳中,“為什麼?為什麼爹爹的胸口總是這麼結實?好像只要靠近就會無比的安全?為什麼爹爹的手臂總是這麼強健?好像只要被它摟住就會無比的溫暖?”

  夜風無息。

  “也許……是因為玉兒的緣故吧!”爹爹的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

  高高的木盆,裡面是滿滿的清水,飄著幾片花瓣和藥草,上空氤氳著水汽。

  爹爹小心翼翼的幫我卸下固定右臂的甲板和紗帶,我脫掉外衫,露出光溜溜的身子,飛快的踏進木盆。

  “啊——”我怪叫一聲,急急慢慢縮回踏入水中的一隻腳:“燙死我了,燙死我了!”

  爹爹一邊大笑的看著我齜牙咧嘴的表情:“哈哈,誰讓你試都不試一下水溫!”,一邊提起旁邊的木桶緩緩往浴盆中加入冷水。

  爹爹伸出手攪拌了一下,試試水溫:“現在應該差不多了。”

  我慢慢抬起腿,這次乖乖的先用腳趾頭碰碰,確定溫度適合,才跳入水裡。

  我興高采烈的玩起水中的藥草,有的是曬乾的小圓木頭,有的是紅紅的葉子……都是一大堆我叫不出名字的。爹爹在身後氣急敗壞的說:“別動別動,我都不好幫你洗了!”

  “嘻嘻”我回過頭,左手“啪”的擊打在水面上,濺起陣陣水花,把爹爹的衣服淋濕了一大片。

  “呀,爹爹的衣服也濕了,要不要一起進來洗?”我賊賊的笑。

  爹爹看著濕漉漉的衣服,無可奈何的搖著頭,“我去叫僕人過來幫你洗。”

  “我不我不”我一下一下誇張的搖著頭,“我不要他們,我就要爹爹!要是爹爹出去,我就不洗澡了!”

  “你呀!”爹爹又好氣又好笑,一幅“真拿你沒辦法”的模樣。

  爹爹一件一件脫起了衣服。在小倌館時,有時為了誘惑客人,我們也會把那本來就是薄薄的衣衫故意脫得極慢極其煽情,緩緩露出自己纖細白皙的身體,每一個動作都是精心設計的魅惑,一寸一寸挑撥客人的情慾和感官。爹爹脫衣服的速度很快,很隨意,三下兩下就露出高大俊朗、肌理分明的體魄,每一處都充滿了野性張揚的美感。爹爹跨入木盆,古銅色的長腿結實有力,雙腿之間是一片碩大的陰影。

  我臉一紅,急急忙忙背過身。

  爹爹灼熱的氣息撲打在我的耳垂後:“這個浴盆有點小。”

  “是嗎?”我不敢正眼看爹爹,只覺得身後的溫度自爹爹進來後提高不少,連水都好像滲入爹爹狂野的氣流,像海潮一般一浪一浪的拍打在肌膚上。

  “怎麼樣?”爹爹在身後拿著毛巾替我搓著背。

  很舒服的力道。舒服到……我渾身上下都快化了。

  我緩緩閉上眼。

  滾燙的氣息環繞在這小小的浴盆。

  再睜開眼,爹爹的俊臉一下放大在我眼前。不是何時,我已經癱倒在他懷中。水中,潔白光滑的毛巾順著我的胸口慢慢撫下……

  皮膚下埋藏的躁動蓄勢待發,火熱的情愫岌岌可危。

  “嗯——”我忍不住呻吟起來,胸前的粉紅嬌嫩嫩的突了起來。

  爹爹古銅色的肌膚在我眼前明晃晃的耀眼,我柔軟的長髮和爹爹狂肆的黑髮在清澈的水中糾纏不清,難以壓抑的騷動和酥麻不斷心底升起,扭曲,翻滾,我緊咬著貝齒,好想……被愛撫……

  “唔,想要……”我微眯著眼呻吟。

  這句話像火山爆發似的,震撼得驚天動地。爹爹的手如同一陣肆虐的颶風,在我胸前劇烈遊走,刺激著我的突起。我體內火燎一般,愈燒愈烈,我禁不住用腿摩擦起爹爹精壯結實的長腿。

  “你!”爹爹粗粗的喘氣聲在耳旁響起。

  下一刻,我的腳踝就被爹爹拉開,露出兩腿之間顫巍巍直立的玉莖。

  “不要。”我顫抖著扭動,忙用左手護住。

  “好可愛。”爹爹聲音低低的說道,一邊伸出手把玩起來。



小倌14

  分身被爹爹炙熱的手從底部到頂端極富技巧的愛撫著,除了喘氣之外我什麼了做不了,全部的感官就只剩下被爹爹強烈撫摩的分身了,一陣白濁噴出,我癱軟在爹爹懷中,沉浸在那種激烈釋放後的慵懶快感裡。

  爹爹在耳旁輕輕的笑著:“真是可愛的小東西。”

  接著身體一輕,毛巾擦乾後,人就被爹爹抱上了床:“十五歲,有定期釋放的必要哦,現在玉兒能夠安心睡覺了吧!”

  我微微一愣。

  明明剛才很爽很熱切的感覺現在只覺得冰涼一片。

  就像小倌館裡歡愛過後,客官一邊笑著說:“真是淫蕩的身體呀”,一邊輕蔑拋過來冰冷銀子一樣的感覺。

  明明是懷中愛慕的心情讓爹爹做這種事情,可是為什麼爹爹卻認為這只是我右臂骨折的緣故,從而順便幫我“解決”的男人之間“問題”。

  我心裡一酸。

  回過頭卻是一張笑臉。就像明燦燦笑著謝過恩客們所謂的稱讚,就像明燦燦笑著接過他們拋過來的銀子。

  爹爹擦乾身體,隨意的套了件外衫,斜靠在床上。

  我柔柔的靠過去,“爹爹也有兩個多月沒有解決了吧”,我一邊說,左手一邊探索著爹爹的下身。

  “啊?”爹爹詫異道,而後尷尬的抓住我的手,“不用了,玉兒,不用了,玉兒!”

  左手被爹爹擋了回來。我靜靜的看著爹爹。

  “我明白了。”我說,然後移向床中央。

  “唔!“爹爹吸了一口氣,修長的大手穿過我的頭髮,準備拉開我的腦袋,“不要這樣!”

  我不吭聲,只是固執的順著爹爹大腿內側不斷的吻下去,越吻越後,越吻越重,伴隨著不斷的吮吸和挑逗,漸漸的,嘴唇已經移到了雙腿之間。我看了看爹爹的叢林之中的陰影,紫紅色的碩大已經微微聳立起來,像爹爹一樣狂肆不羈。

  爹爹直起上身,聲音嘶啞,“玉兒,不要這樣!”

  我抬起頭,著迷的望著爹爹,微微一笑,身體往前一傾,想吻爹爹性感的嘴唇。

  爹爹頭一偏,躲了過去。

  我鍥而不捨。

  再次落空。

  爹爹撇過臉,不看我。

  我癡癡笑了一會,低下頭,猛的含住爹爹的碩大,霎時,滿滿都是爹爹濃濃的男性氣味和草藥的芬芳。我使出渾身解數,煽情的舔著爹爹的堅挺,靈活的舌尖遊動著,嘴唇和內腔技巧的吮吸和收縮著。

  “呃!”爹爹的手捧在我的腦後,重重的往裡按著,順著節奏一次又一次的抽動著。

  突然爹爹滿足的一喘,一陣顫抖,有什麼東西傾瀉出來,爹爹急忙將我的頭往外拉。

  滾燙的白濁噴射在我的嘴裡還有臉上。我淺淺一笑,咽了下去。

  “玉兒!”爹爹喚著我的名,拿起外衫輕輕擦拭著我臉上的汙跡。

  我淡淡的笑著,左手環住爹爹腰,依舊追逐著爹爹的唇。

  爹爹手一僵,抵住我的手臂,拉開一段距離,眼神複雜的看了看我,半晌,說:“玉兒好好休息吧!爹今晚睡書房!”

  背影迅速消失。

  我維持著剛才的姿勢,靜靜的坐著。被單上面還有白濁的痕跡,屋裡也有釋放後的情慾味道。可是,整間屋子空蕩蕩的只有我一個人,我撫住被爹爹剛才弄痛的手臂,那是骨折的右臂。然後淺淺的笑,爹爹的夢真准。很疼,的確很疼。



小倌15

  “叩叩叩”一陣敲門聲響起。

  我心裡一喜,放下書就要開門,接著一黯,不對,若是爹爹的話,他會直接進來而不是敲門。雖然告訴自己不必在意,可是開門的時候還是抱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希望和期望。

  “呵,是你呀,佑哥哥!”開門的那一刹那,我微微愣了一愣,然後朝門外的人翩然一笑。

  君右一襲青衫,束著方巾,俊眉大眼,身姿修長,比以前更加成熟、更加穩重。

  我引他入了內室,倒了杯茶遞了過去,茶色杏綠清淺,芽尖直挺豎立,如雀舌含珠,暗香撲鼻。

  兩人竟一時默默無語。

  “你的傷好些麼?”半晌,君右開口道。

  我“撲哧”一笑,“你想了半天,就是要說這句客氣話麼?”

  君右一張英俊的臉夾雜著幾分羞赧。

  我不再逗他,笑著道:“今天去姚叔叔那拆甲板。”

  君右輕輕說:“我陪你去吧!”

  看慣了君右一幅酷酷的神態,突然被他漆黑的眼眸這般凝視,竟覺得有幾分不自在。

  一路上,拱廊曲折,牡丹生香。

  君右小心翼翼的攙扶著我,一雙劍眉緊張微蹙。

  我哭笑不得:“我的手臂已經好了,沒這麼嬌貴啦!”

  君右低著頭悶聲道:“對不起,我不像君叔叔那般會照顧人。”

  我微笑:“佑哥哥也有佑哥哥的獨特之處呀!比如,佑哥哥很直率,心裡怎麼想就會怎麼說;自己所做的事情也會勇於承擔,很有責任感。我很喜歡佑哥哥這點!”

  君右臉一紅:“其實,我也很喜歡你!雖然你很嬌弱,沒什麼男子氣概,武功也不好,唇紅齒白,長得跟小姑娘似的……”

  我的笑容逐漸變得僵硬,這人,是在誇我嗎?

  “……可是,玉兒卻很溫柔,相處起來似乎什麼都不用顧忌,很自由的感覺……”君右接著說。

  “是嗎?你爹爹,那才是真正溫柔的人呀!”我有些自卑。

  溫柔這個詞一下讓我想到君如玉,玉樹臨風,那才是真正的溫潤如玉。

  “怎麼說呢?也許爹爹像一塊千年難得的名玉,可是正由於太難得了,所以會有無法彌補的距離感,但是玉兒就不同,就好像那些送給自己心愛之人的玉佩,雖然不一定是最難得的,但卻是自己最喜歡的,不用思考這塊玉有什麼深刻的含義,有什麼典故來源,只是單純的,看著就喜歡的心情……”君右抓住我的手,深深凝視,眼眸如熠熠星辰。

  “呵!佑哥哥口才真好!”我乾笑著,指指了前方,“姚叔叔的宅子到了!”

  矮矮的木頭柵欄,竹屋前面是一塊小小的田圃,種著些不知名的花草,開得姹紫嫣紅,生機盎然之中又透著些詭異色彩。

  君右牽著我的手,細心囑咐:“千萬要避開那些漂亮的花!姚叔叔很變態的,專門種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越是漂亮就越是有毒!”

  我謹慎的點點頭,我可不比爹爹他們那些厲害的大人物,還是小心護住這條小命為妙。

  敲敲竹門,一陣藥香撲鼻。

  “是小佑和玉兒呀!”姚叔叔噙著一抹邪笑,搖著玉扇,慢悠悠的打開門,領著我們進去。

  君右一臉慎重,目不轉睛的盯著姚子溪的一舉一動,一邊小聲的在我耳邊說:“姚叔叔這個人真的很變態,除了我爹和烈叔叔,幾乎每個火神教的弟子到他這來都被虐待過!”

  虐待!我不由得一寒,腦海裡第一浮現的就是皮鞭和蠟燭。

  我心疼的望著君右:“莫非,佑哥哥也有這樣的經歷?”

  君右一臉慘痛的看著我。

  我憐憫的撫上他的手:“不怕不怕,乖,都過去了。”

  姚子溪玉扇揮灑,敲了下君右的頭:“嘀嘀咕咕,又在講我的壞話吧!真小氣,不就是上次你中箭,沒給你上麻藥直接拔的箭洗的傷口嗎?姚叔叔也是為你好,鍛煉你的忍耐力呢!”

  直接拔箭洗傷口?我聽得一陣顫抖,想想都疼。

  “是嗎?那還真是感謝姚叔叔呢!”君右咬牙切齒的說道。

  姚子溪動作瀟灑的搖開扇子:“好說好說,誰叫本人正是如雷貫耳的第一邪醫呢!”

  我疑惑,悄悄的問君右:“不是第一神醫麼?”

  不料卻被姚子溪聽到,他一臉挫敗的說:“是邪醫,邪醫!都怪你爹,好好的邪醫稱號不讓我用,非要讓那幫什麼火神教的人叫我神醫!真是喪失我多少樂趣呀!”

  “嘿嘿!沒想到他今日不在,卻讓他兒子落入我手中!”姚子溪邪魅一笑,玉扇一揮,指向我,“脫衣服!”

  “幹什麼?”君右英氣十足,挺身向前,把我護在身後。

  姚子溪翻了個白眼:“你這呆瓜,不脫衣服怎麼卸甲板!”

  “嘻嘻”我輕笑出聲,“你倆真可愛!”

  我輕輕褪了外衫,脫了裡衣。

  房間頓時一陣吸氣聲。

  姚子溪壞笑著捏了我一把:“沒想到男人的身段也有這麼誘人的!還真是只誘惑人的小公狐狸呢!”

  “疼!”我微微一顫,輕咬唇間。

  君右紅著臉,轉身急急忙忙往外走:“我,我先在外面等你!”

  “嘿嘿,小佑害羞了!”姚子溪在一旁調笑道。

  “姚叔叔,你就別拿我尋開心了。”我臉上發燙,左手抱住衣服,想儘量的遮住身體。

  “你倒跟你爹不同,”姚子溪一邊幫我卸下甲板,一邊塗著藥粉,“長得這般惹人憐愛,真想……讓人狠狠的欺負一番了!”

  我淡淡一笑:“不用客氣,很多人都這麼說過。”

  姚子溪指間一個用力,笑道:“這麼說,你知道你爹這些日子和誰在一起囉?”

  我右臂生疼,臉上卻依舊帶著笑,慢慢開口:“不管他和誰在一起,喜歡的人又是誰,有一點是抹殺不掉的——我和他的關係才是最為親密。”心裡一陣苦澀,所以這樣的關係才最為悲哀。

  我鎮定的穿上衣服,推開門:“佑哥哥,我好了!我們走吧!”

  走了兩步,我回過頭沖著姚子溪一笑:“謝謝姚叔叔!跟你聊天——很愉快!”

  君右好奇的問:“你們剛才聊了些什麼?”

  “我爹”我淡淡笑道,“關於他這段時間和誰在一起。”

  “烈叔叔?”君右詫異道,“他不是天天跟碧瑤在一起麼?還把那女的從醉花樓接到了流雲閣!”

  我手一抖,勉強露出一抹笑容:“醉花樓的碧瑤?”



小倌16

  “碧瑤一直在等你”“碧瑤一直在等你”剛到火神教的第一天傍晚,姚子溪就對爹爹說過這句話,當時聽得漫不經心,可這幾天卻一直在耳旁迴響,一聲比一聲綿長,一聲比一聲清晰,閉上眼就是一個癡情女子幽幽怨怨的神情。

  我心神不寧,碎步來到挽香亭。

  金頂朱柱,琉璃晶亮,亭角尖尖,旁邊梨花朵朵,如玉似雪,暗香縈繞,還沒走進就聽聞一陣歡聲笑語。

  白玉大理石砌成的石凳上,爹爹斜靠亭柱,一腳支地,衣擺輕掀,一腿閑踏石凳,左手揚起酒罈,大口大口暢飲,一襲紅色耀眼似火,肆意瀟灑。身旁之人青衫玉帶,猶如一方溫玉,渾身上下透著儒雅之氣,君如玉言笑晏晏,細細的削著雪白嫩梨,那淺黃晶瑩的薄皮一圈一圈絲毫不斷,執梨之手更是根根修長,指尖點點若蔥,溫潤澤光,精緻無暇。香風陣陣,絲弦聲聲,銀鈴般的笑聲隨風而起,只見一波碧綠翩翩起舞,金絲銀繡的大朵芙蓉徐徐擺動,分外嬌豔,那女子盈盈一笑,朱唇點點,嬌媚動人。美人豔舞,醇酒在懷,如玉君子親自餵梨。

  良辰美景,怕也不過如此!我心裡一陣悲愴,心痛如絞,轉身便要離去。

  “玉兒!”背後有人喊了一聲。

  爹爹?我驚喜回頭,竟是君如玉揮了揮手,淡淡淺笑:“玉兒過來呀!”

  我扯出一抹笑容,定定盯著爹爹。

  爹爹的視線卻凝視在酒罈之上,並不看我,似乎來者是誰都無關緊要。

  碧瑤歇了舞蹈,小鳥依人般側坐爹爹身旁,撚起絲織手絹,擦擦爹爹頸間的酒水,眼角眉梢之間嬌豔無比。

  我一步一步走近那如畫景致,每走一步,心就痛得厲害。

  “玉兒吃梨。”君如玉翩然一笑,遞過半只雪梨。

  我恍然接過,只覺得這身這手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倒像是提線木偶,一舉一動都是別人拉扯,僵硬無比。

  “爹爹”我小聲的喚著。

  爹爹轉過頭來,掃了我一眼,只掃了一眼,便對著君如玉爽聲大笑:“梨是不能分的,大哥竟忘了麼?”

  我心一顫,手中的梨就滑落下來,在地上滾了兩圈,沾滿灰塵。

  “對不起,對不起!”我彎腰下身,伸手就要撿。

  “不必不必”軟軟綿綿的聲音在我耳旁響起,吳儂軟語就是這個意思吧。碧瑤嬌笑道:“已經髒了,再削一個就是!這位小公子真是可愛!”

  我感激的朝她笑笑,仔仔細細打量了她一番,眉如遠山,眸若秋水,色似春花,當真是絕色美人一個!況且能歌善舞,連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好!跟爹爹……倒也無比相配。

  “他是我的兒子——烈玉!”爹爹說道。

  我心裡一寒,只覺得爹爹聲音中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碧瑤詫異,終是嫣然笑道:“唇薄齒白,風華絕代,不愧是你的兒子!”

  “咦?”君如玉問道,“玉兒的手好了麼?好像已經拆了夾板?”

  爹爹這才正眼看我:“什麼時候拆的?”

  “前幾天。”我凝視著爹爹。

  爹爹眼睛一瞥,望向別處,“哦!”

  我頓時心痛無比。

  “我,我先走了!”

  我逃跑似的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的跑了,一路上踉踉蹌蹌,四肢無力,好像全身的力量都被抽幹一樣,只有心痛得無比附加,一抽一抽得疼著,我捂住嘴巴,用力的奔跑,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衣衫髒了大半,手也破了皮,我毫無痛覺,只是爬起來用盡所有力氣接著跑,終是跑回了房間,緊緊關上門,沿著門緩緩滑坐在冰冷的地上,頓時臉上灼熱一片,我慌亂的伸手去接,一滴一滴滾燙無比,直至心底。

  我不想哭,只是眼淚怎麼也止不住,呼吸也是灼熱紊亂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哽在胸口,隱隱作痛。我緊緊的抱住自己,將頭埋在膝蓋之間。

  腦海暈眩,過往的回憶一幕一幕爭先恐後的跳了出來。



小倌17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呼吸漸漸平靜下來,用手一抹脖子,濕汗一片,髮絲一縷一縷的粘在頸間,眼睛又酸又疼,我點燃蠟燭,燭光如豆,照在這間屋裡添了幾分暖意。

  我看著那燭光,心裡也不由得鎮定許多,長長舒了口氣,還是去找爹爹談談吧!這樣見了面也不聞不問,憋得我難受。

  我洗了把臉,對著銅鏡照照,眼睛還當真腫得跟桃子一般,我自嘲的笑笑,鏡子裡露出一張慘兮兮的臉。我又用熱水冷水交替洗了幾把,將毛巾覆蓋在眼睛上敷了好一會才取下,雖沒完全消腫,不過比剛才要好不少。

  外面月色正好,偶爾有涼風吹過,頸間的汗水一吹,一陣顫慄。我理了理衣服,向著流雲閣慢慢走去,雖然打定注意要和爹爹好好談談,可是心裡一點底氣也沒有,應該怎麼開口,又怎麼解釋那天的事情?還是忽略不說?只道自己拿他當爹爹一般對待,從無也絕對不會有其他半點心思,讓他好生安心?這種說法必定最好……只是,我不願。

  心裡一陣苦澀。

  拱廊曲折,水榭樓臺,白天一片明亮喧鬧,晚上卻是另一幅光景,陰影沉沉,空空蕩蕩。

  有聲音。我順著聲音尋去。

  呻吟中帶著歡愉,還有從小就非常熟悉情慾氣息。

  “啊——阿風——”拔高的女聲帶著情事獨有的慵懶和愉悅一聲一聲劃破夜色,如海潮襲來一浪一浪撲打岩石,“……還想要嗎?呵呵……”低沉的男音溫柔的泛起,帶著幾分不羈帶著幾分調笑,像海潮拍擊岩石過後的水汽和泡沫,煙霧嫋繞,遲遲不散。

  我忍不住咬住唇,心裡明明不想過去,只是腳像不是我自己的一般,竟越走越快,甚至到了淩亂的地步。

  “開門!”我用力拍打著厚厚的木門,重重的迴響在夜晚分外清晰,“開門開門——”我一遍一遍的喊著,整個手掌拍到發麻。為什麼還不出來?為什麼還不出來?我發瘋似的對著門拳打腳踢,“開門呀開門呀”一聲一聲的嘶叫著。

  “啪”門突然開了。

  我力氣沒有收回來,一個重心不穩跌到了地上。

  碧瑤坐在床上裹著被單驚魂不定的看著我,爹爹赤裸著上身居高臨下,背著燭光,臉上一團重重的陰影,周身彌漫著濃郁的情慾氣味。

  “你過來幹什麼?快回去!”爹爹冷冷命令道。

  我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恨恨的盯著爹爹和碧瑤,心頭無數種情緒洶湧,咬著牙到了嘴邊卻只有四個字:“我討厭你!”

  我扭頭就跑,淚如雨下,風呼呼的從耳邊刮過,紊亂的氣息堵塞在胸口。怎麼變成這樣,什麼時候變成這樣。我哭著,喊著。不要對別人這麼好,好不好。不要不看我也不理我,好不好。不要這樣冰冷冷的對待我,好不好。我什麼都沒有,只有爹爹你了。如果你都不理我不要我……

  垂柳絲絲,潭潭碧水,有什麼可以澆熄我心頭的灼熱?

  “不好!有人落人了!有人落人了!”似乎有人在岸上喊叫。

  冰涼。

  如果心裡的火焰也能隨著冰涼的湖水一同熄滅就好。

  跳動的人影,喧囂的吵鬧。我昏昏沉沉,只覺得自己陷入沙流一般,滾滾流沙拖著自己沉重的身軀,只往下陷,忽而又覺得身體輕飄飄得像根羽毛,找不著落點,突然一隻健壯的手臂拖住了腰,拖拽著我,熱度順著緊貼的皮膚透過衣衫漸漸傳來,好溫暖,我想看看是誰,卻虛弱得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玉兒,醒醒,玉兒,醒醒……”耳旁的人急切的呼喚著,手不停的拍打著我的臉。

  我腦袋嗡嗡作響,像快燒開的開水沸騰滾動,許多疼痛的回憶也被攪得紛亂不堪。

  “咳——”一個用力擊中我的腹部,我咳出一大口水來。

  爹爹滿臉焦急,一雙眼睛緊張的看著我,輕輕搖著我的肩,聲音沙啞之中帶著慌亂:“玉兒,玉兒——”

  “別搖,頭好暈……”嗓子像被碾過一過,猶如枯葉摩擦地面。

  “好,好,不搖,不搖!”爹爹急切的點著頭,緊緊抓住我的胳膊。

  “寒氣入侵,今晚可能會發熱,熬過了就好。”有人在一旁診斷著。

  我只覺得頭痛欲裂,恍恍惚惚之中好像又回到小倌館的日子,嬤嬤陰冷一笑,揮著皮鞭狠狠抽來,“叫你癡心妄想,叫你癡心妄想,不過是個下賤胚子……”“你憑什麼打他!”一個英俊高大的人挺身而出,一手扯過皮鞭將我護在身後,一瞬間,整個小倌館崩塌了,光束照了過來,飛揚銳利的眉宇,剛健俊朗的臉龐,我笑著奔了過來“爹爹!”爹爹一邊裱畫一邊稱讚:“玉兒畫的這只乳鴨真是可愛,我好喜歡!”下一秒,卻被人一推,一看眼前是半個滾髒了的雪梨,“梨不是不能分開吃的。”那人噙著一抹淺笑,如沐春風,和我簡直是雲泥之別,一陣風刮過,碧草藍天,紅衫白衣鮮衣怒馬,肆意馳騁在碧綠草原,兩人默契十足,高聲談笑,背影越來越淺,我一人在後面追著喊著,“爹爹別丟下我,爹爹別丟下我——”,場景渾然一轉,夜風冰涼,一個絕色美女嬌笑著看著我,“他不是你的哦!我一直在等他!”“他不是你的哦!我一直在等他!”頓時四周空蕩蕩的,漆黑一片,只剩下這句話一陣一陣如洶湧潮水鋪天蓋地,她伸出食指朝我額頭一點,我竟不得動彈,身體僵硬,直直落入寒冷的湖水之中,“啊!爹爹——爹爹——”我掙扎著,大聲哭喊。

  “不怕,不怕,爹爹在這,爹爹在這!”手被用力的握住。

  我順著手望去。

  那手修長有力,內側生著許多繭,被握住的時候,好像整個人都可以無比安心。我將慢慢將這手拉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那手顫了顫,幾乎就要抽回去,我不做強求,只是冷冷的看著那手一驚,迅速退出大半手掌,忽而又漸漸慢了下來,仿佛猶豫似的,一點一點的移著,慢慢滑過指尖,眼見就要分開,我沒了力氣,眼看手就要落回床上,那只大手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十指緩緩與我交合相握,爹爹一臉憔悴,原本白潔的下巴上泛起了青色的胡渣,他側坐在床邊,身體前傾,雙手握住我的手,不斷用下巴摩擦著,喃喃道:“玉兒,玉兒……我該拿你怎麼辦?我該拿你怎麼辦?……”

  我的眼角滑落一滴淚。



小倌18

  自從掉到湖中以後,爹爹每日都來看我,只是我對他的態度不比以前,兩個人待在房裡,大多時候一句話也沒有,爹爹時常歎著氣離開。

  過了幾日,君如玉把暗焰叫到我房中問話,因為暗焰負責火神教的護衛防範。

  “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好好的一個人就突然落水呢?”君如玉淡淡的問道,聲音平緩溫和,白皙的手指一下一下有節奏的敲著圓木桌子,非常緩慢的敲擊聲,偏偏聽得人心裡發慌。

  我用手撐著床,直起身子,由於身體偶爾發寒的關係,腰下還半搭著薄薄的被單。

  房間裡的氣氛有些詭譎。雖然只有我,君如玉和暗焰三個人。

  我看了君如玉一眼,他垂著眼瞼,嘴角勾起一道弧線,叫人摸不清想法。

  暗焰跪在地上,高大魁梧的身軀卻是相當的恭敬,甚至有種惟命是從的感覺。

  “回教主,屬下當時只看見玉少爺哭著從流雲閣跑了出來,然而就跳進了湖中。”

  “是自己跳的?有沒有人推的或者其他原因造成?”

  “沒有,的確是玉少爺自己跳的。”暗焰回答簡練,鏗鏘有力。

  君如玉回過頭溫和的看著我,連眼角都是彎彎的,卻偏偏有種說不出來的光芒,“那麼,玉兒為什麼要跳湖呢?難道火神教有人對你不好?”

  我微微一愣,立馬笑著回答:“君叔叔多慮了,火神教上上下下都對玉兒很好。玉兒也很喜歡他們!”

  “那麼,是你爹爹對你不好?”君如玉繼續問道。

  “當然沒有,呵呵,怎麼可能不好。”我乾笑著。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跳湖呢?”君如玉忽然語氣一轉,話鋒淩厲,“還是說,你想引起什麼人的注意?”

  我低著頭,半晌,我捂住嘴輕輕笑了起來。

  如果剛才我還有些擔心和疑慮,不知怎麼辦才好,現在心頭已是一片通明,就算君如玉一再暗示,我的一舉一動都有人在監控,盡在他的掌握之中,那又怎麼樣呢?剛才那句話已經將他的弱點盡顯出來——他在害怕!

  我朝著他淺淺的笑著,只是眼神中多了抹了然的神采。我柔柔的回答:“沒有,只是不小心跌下去而已。”

  君如玉眉頭一皺,眼睛微眯,盯著我看了半天,接著慢悠悠的說道:“那可真要注意——說不定,下次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

  我嫣然一笑:“謝謝君叔叔關心!”

  君如玉擺擺衣袖出了房門,暗焰緊跟在後。

  我緩緩的回到被子裡。被子軟綿綿的,又光滑又舒服。

  就算,我用的是苦肉計,那又怎麼樣呢?



小倌19

  君右也經常過來看望我,偶爾跟我說些練武場發生的笑料,比如,誰誰的褲子在比武中被扒了下來,露出大半個白屁股,江湖中又是什麼動態,火神幫的分部已經遍佈全國,無人抗衡,只有雲龍幫不服氣,偶爾挑釁鬧事,諸如此類。

  我覺得新奇,有時聽得過癮,舍不放他走。

  “我要吃梨!”這些日子,我總是甩著威風,指揮君右為我做這做那。

  “你自己削吧!”君右被我奴役久了,想翻身做主。

  “嗚嗚嗚,我是病人,你虐待病人!”我嘴一癟,可憐兮兮的望著他。

  君右投降,一臉“拿我沒辦法”的神情:“好好,我去削,我去削!”

  “我要吃雪梨!”我趁機抬高條件。

  君右剛要開口,我馬上做出一副“我是病人,不許欺負我!”的樣子。

  君右無奈道:“好好,我去拿,我去拿!”

  我喜笑顏開:“去吧去吧,我乖乖的在這等你哦!”

  門被推開。

  我揚著笑臉:“你動作還真快——我的梨我的——”

  我笑容一僵,“呵呵,是爹爹呀!”

  爹爹一臉納悶,“你以為是誰?”

  “好些了沒?”爹爹走到床前,抬起手就要拂上我的額頭。

  我頭一歪,手偏了位置。

  爹爹眼神閃爍,手尷尬的停在空中。

  “呵呵,”我乾笑了兩聲,“我沒發燒。”

  這句話說完,兩人都沉默著,連空氣都是沉悶的。

  爹爹正襟危坐,偶爾看看我,嘴唇蠕動,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吞了回去。

  我半躺著,靠著床欄,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被單,仿佛潛心鑽研著上面的花是怎麼繡的,任由爹爹的視線一陣一陣的掃過,裝做什麼都不知道。

  “玉兒,你的梨!”還沒進門,君右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少年的聲音滿是活力。

  君右眉宇飛揚,提著整整一籃子雪梨,看著爹爹一怔,然後搔搔腦袋,“烈叔叔好!”

  我看著籃子裡的梨,心裡有些好笑:“你這個呆子,幹嘛拿這麼多梨?我們又吃不完!”

  君右靦腆的一笑:“沒關係,我慢慢幫你削。”

  爹爹看了看君右,又看了看我,站起身,跺了兩步,又轉了回來,坐在我旁邊。

  君右在一旁認真的削著梨子,平時舞刀弄槍的手,此刻卻顯得幾分笨拙,偌大的一雙手緊張兮兮握著一隻小巧的雪梨,整隻梨被削得坑坑窪窪,看得讓人直搖頭。

  “真難看!”爹爹翹著腿開口嘲笑。

  君右臉一紅,手指更加僵硬,拿著梨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我朝著君右淡淡淺笑:“佑哥哥,我來吧!你平時都在努力練功,自然對這種小事不熟。”

  我接過雪梨和小刀,不小心碰到君右的手。君右手一松,梨眼看就要掉了下來,我和君右趕緊伸手去接,慌忙之中君右握住我的手。

  爹爹死死的盯著我們相握的手。

  “對不起對不起。”君右臉色緋紅。

  “沒事!”我笑笑,左手拿著梨,右手握刀輕旋。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曾經有人將我削梨的模樣和李師師比擬一番,雖然綺麗甚否不得而知,但是有一點怕是李師師無法做到的。

  潔白的小刀在我手上靈巧的飛舞,挽出一朵晶瑩的梨花,我滿意的點頭,將梨子遞給君右:“好了!嘗嘗看!”

  “好漂亮!”君右驚訝道。

  瑩瑩似雪的梨花,坑坑窪窪之處已經毫無痕跡可尋,全部都被巧妙的掩飾,君右捧著雪梨,愛不釋手。

  我點點他的額頭:“別看了,快吃吧!”

  君右滿臉捨不得,挑了一片花瓣咬了下去。

  “好吃嗎?”我笑著問。

  “嗯!”君右用力的點點頭,“好吃!”

  “嘻嘻”我張開嘴。

  君右自然而然的將梨送到我的嘴邊,我就著君右的手,小小的咬了一口。

  爹爹沖了過來,雙手支開我們,惱怒道:“你們在幹什麼!”

  “沒幹什麼呀!”君右一臉莫名其妙。

  我撇撇嘴,“我們又沒做什麼!君叔叔不也這樣餵爹爹吃梨的嗎?”

  “那,那不一樣!”爹爹一跺腳,複雜的看了我一眼,轉身離開房間。

  “怎麼呢?”君右看著爹爹背影,不知所以。

  我聳聳肩,“我也不清楚。”

  什麼原因?我大概知道,只是,不清楚。



小倌20

  身體初愈,君如玉辦了場宴席,說是替我慶祝,爹爹,佑哥哥,姚子溪,碧瑤也一併到場。

  爹爹坐在我的左邊,殷勤的為我夾著菜:“玉兒,多吃點!現在越來越瘦了。”

  碗裡逐漸堆成了一座小山。

  君如玉淺淺笑著:“沒想到,阿風做起爹爹來也有模有樣的!”

  爹爹的手微微一顫,伸在半空中的筷子依舊遞到我跟前,仔細的將一塊糖醋裡脊放入我的碗中,“玉兒是我的兒子嘛!自然要對他好!”

  右手旁的君右皺了皺眉頭,欲言又止,終究開了口:“烈叔叔,玉兒不喜歡吃這些食物的。”

  “小佑——”君如玉拖長了聲音,滿含告誡。

  君右沒理會君如玉,看看爹爹,又看看我:“玉兒只吃流食的,不信,烈叔叔可以問問玉兒!而且,玉兒也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

  小倌館裡對小倌們自是有一番規定,只許吃流食便是其中之一,想必也是怕床第之間汙了身子,惹得恩客們不快。剛開始的時候,每個人都吃不飽,常常一天要吃好幾頓,有些忍不住的,偷了乾糧來吃,一旦發現就是一頓鞭打,還要剝光了衣服,吊在院裡吊上三日。

  在罰堂的時候,我就跟君右一起吃過飯,這些日子飲食起居也是君右一直在照顧。我們兩人之間年紀相當,沒有什麼顧忌,所以君右對我的喜好瞭解得一清二楚。

  爹爹詫異:“怎麼會?以前玉兒都吃呀!”

  我輕輕的說:“佑哥哥說得沒錯。”

  爹爹“啪”的一聲放下筷子:“那你怎麼不告訴我?我一個當爹的連自己兒子喜歡吃什麼都還不如一個外人清楚!”

  我垂下眼瞼。

  以前我什麼都吃,那是因為——都是爹爹你親手夾給我的呀。

  “好了好了”碧瑤柔柔的嗓音緩解著僵硬的氣氛,端了一盅湯給我:“玉兒,嘗嘗看,這是新鮮的魚湯!男人嘛,天性粗心,自是不如我們女人心細!”

  “哈哈,是呀是呀!”姚子溪也打著圓場,“還是你們女人比較注意這些!”

  姚子溪望著爹爹,笑嘻嘻的說:“烈哥,你看人家碧瑤這麼善解人意,對你也是癡心一片,什麼時候把人家娶過來呀!我們也好多個嫂子!”

  君如玉跟著點點頭,贊成道:“是呀,阿風,玉兒都這麼大了,你也是到了該成家立室的時候。”

  碧瑤在一旁羞紅了臉,偷偷瞄了瞄爹爹,說:“你們就不要折煞奴家了!奴家自知配不上阿風,只要能夠待在阿風身邊,永遠伺候阿風就行……”

  一番話講得眾人動容。

  還真是癡情女子的一片心意呀!再加上君如玉和姚子溪的撮合,想拒絕都不好開口了。

  我心裡冷笑一聲,原來是場鴻門宴!

  “玉兒,你怎麼呢?怎麼哭呢?”君右突然緊張的嚷道,急急忙忙遞過手巾。

  爹爹一把將君右的手揮開,一邊扶住我的肩,一邊用袖子擦著我的眼淚。

  我左手捂住嘴,用力的吸吸鼻子,努力的想遮掩住哭泣聲:“對不起,對不起,我也不想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一下想起娘親,她那麼艱難的才生下我,可是,可是到現在都不能和爹爹團聚……”

  碧瑤臉色一片蒼白。姚子溪也尷尬不已。

  我掙脫開爹爹的手,站了起來,對大家道著歉:“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害大家失去了興致!恕玉兒先行告退,你們請慢用!”

  “玉兒,玉兒!”爹爹從後面追了過來。

  我不理,繼續飛快的往前走著。

  “玉兒!”爹爹的聲音多了幾分哀求,一隻手搭在我的肩上。

  我將他的手一甩,“別碰我,你不是管我了嗎!你不是連門都不願意開嗎!你不是嫌我是多餘的嗎!你不是要去娶那個什麼碧瑤嗎!”連日來的怒火現在通通發洩了出來。

  身體一震,一雙有力的手臂摟住我的腰身。我止住腳步,爹爹收攏手臂將我緊緊環繞其中,下巴重重抵在我的肩膀上。我支撐著爹爹身體大部分的重量,有些沉,卻覺得踏實,甚至,有種可以跟他一起分擔所有命運的感覺。

  “你到底,要我怎麼辦才好!”低低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是爹爹第二次問我。

  我心裡一酸,強忍住淚,叉開話題:“爹爹找過那個女人嗎?”

  “你娘?”爹爹遲疑著:“其實,從我們離開小倌館後,我就拿著那塊玉,動用火神教的勢力找過你娘,她承認你是她的兒子,她沒有辦法才將你丟下的,只是,她現在已經另嫁他人了……”

  爹爹緊緊的貼著我背,似乎想借此將力量傳遞給我,讓我不要太傷心。

  難怪!

  難怪剛開宴席上,碧瑤和姚子溪聽到我提起那個女人後臉色一變,只有君如玉面不改色,怕是他早就知道這個消息了吧!

  “你哭了嗎?玉兒?”爹爹碰觸到我臉上的淚,連忙將我扯過身正面對著他。

  皎潔的月光下,爹爹英俊的臉龐一臉擔憂。

  這樣的神情是否只有我一個人可以獨享呢?

  我露出慘澹的笑容,努力噙住眼淚:“怎辦呢?爹爹,我只有,只有你一個人了……”

  爹爹一怔,沉默不語。

  我知道他明白我話中的含義。

  多年來情場遊刃有餘大名鼎鼎的花花公子,怎麼可能不明白我的心意呢?

  只是他不想承認,或許,也不敢承認。

  對不起了,爹爹。

  也許先前的我還將你視為爹爹,那麼從現在開始,你所見到的,則是一個為了得到你的愛的人,就算不擇手段。

  我淒慘一笑,繼續說:“爹爹,跟你在一起的這段日子,真的,真的非常開心!就算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了,我也會永遠記得這段日子的……”

  爹爹有些詫異,又有些迷惑不解:“玉兒,你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我抹抹眼淚,搖著頭微笑道:“沒什麼,只是一時間有感而發罷了。”



小倌21

  夜深人靜,白天火神教熱熱鬧鬧的情景全無,只剩下陰森矗立的台閣樓亭,靜寂得聽不到一絲聲響,樹影斑駁,青石板路面在不懷好意的月光下泛出幽深詭秘的光。

  我緊了緊肩上的包裹,衣服,銀兩,應該沒有什麼落下了。也曾想帶走爹爹給的驚鴻劍,但最終還是留下了,只將一封信壓在鎮台下。

  “我們能成功嗎?”我有些擔心。

  “放心,有我。”君右和我一樣,也是一身黑衣,暗夜之下像隻不動聲響的蝙蝠。

  君右帶著我躡手躡腳的穿過假山,前面一片細竹林。

  “這裡陣布有陣法,玉兒你記好口訣!”君右提醒著。

  我緊張的點點頭,看著君右雙腳交替變換,自己也小心的邁著步子,左三右二進五退一,竹林向後退去,眼前霍然一片開朗。

  “翻過前面的院牆就可以了!”君右道。

  我點點頭,跟著他小跑過去。

  “誰在那?”忽然,有人厲聲喊道,一道淩厲的劍氣襲來。

  不好!被發現了!

  君右拉著我就跑,我的心砰砰作響,手心一片潮濕,衣角飛快的撲打著我的雙腿,只覺得腳下生風。

  身後追趕的人越來越多,簌簌幾條黑影一下出現在眼前。

  “是佑少爺和玉少爺!”黑影一陣錯愕。

  君右雙眼一眯,手中長鞭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甩向黑影,只見那黑色的鞭子仿若蛇信,一轉一纏,立刻繞上了黑影的腳,幾聲悶響,黑影全部摔倒在地。

  “走!”君右抓住我的手腕,再也不顧忌身份曝光的危險,足尖一噔,借力使力,就要翻過院牆。

  幾道銀光一閃,君右本能的雙手一揮,呼出陣陣掌風抵禦。

  “啊——”我一點準備也沒有,被君右突然鬆開了手,身子直挺挺從半空中跌到地上。

  “玉兒!”君右焦急的叫道,一個分神露出空門,被銀光射中,身形不穩也摔倒在地。

  “你沒事吧!”君右爬起來,連忙查探我的情況。

  從高高的院牆上掉了下來,我耳中只聽見“啪”的一響,背重重的砸到地面上,竟然不知摔到了哪裡,等反應過來後,熱辣的痛才“嗖”的一下從整片背部蔓延開來,我倒吸一口氣,忍住痛的動了動嘴角:“沒,沒事!”

  君右緊緊握住我的手,剛要張口說些什麼,幾把寒光閃閃的長厲劍就架在了我倆的脖子上:“得罪了!佑少爺,玉少爺!”

  第二次進了罰堂,裡面依舊一片森冷,高大的神像兇神惡煞,兩邊掛滿了各種各樣的罰具,觸目驚心。

  我和君右老老實實跪在地上,冰冷的氣息從膝蓋一絲一絲的往上竄。我的背還是隱隱作痛,君右的嘴角掛著一抹血跡。

  “你沒事吧?”我擔憂的看著君右。

  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響起,君如玉,爹爹,姚子溪滿臉怒氣的走了進來。

  君如玉坐在了大廳裡的主椅上,爹爹和姚子溪分坐兩旁。燭火燃然,三個人巨大的背影映在牆壁上,顯得幾分猙獰。

  我偷偷用眼角瞄了瞄爹爹,卻不小心對上了爹爹直射過來的視線,那裡面充滿了憤怒和氣惱。

  “你們居然私奔!”

  “你們居然離家出走!”

  爹爹和姚子溪異口同聲。

  兩人同時愣了一愣,姚子溪疑惑的看了看爹爹,假咳一聲,“說,為什麼離家出走!”



小倌22

  姚子溪一邊質問,一邊向我們打著眼色。

  “不關佑哥哥的事,都是我的主意!”我急忙開口。

  “你的主意?你的主意!”爹爹霎時大怒,手上的茶杯“啪”的一下摔得粉碎。

  爹爹站起來,走到我身邊,背著手,滿臉怒容,憤憤的跺著步,“我對你不好嗎?居然要離開!居然要離開!”

  爹爹忿忿的盯著我。

  我垂下眼簾,只覺得背部似乎被爹爹灼穿一個洞,一下一下的抽著痛。

  “不管玉兒的事!是我,是我不想再呆在火神教了!"君右忿然出聲,“爹,你從來都沒關心過我!你從來都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麼!在火神教,人人都不敢親近我,只道我是少主,對我畢恭畢敬,可這全都是因為你的關係!如果沒有你,我什麼都不是!我不想再在你的陰影下活下去了……”君右神色淒涼,悲傷的看著君如玉。

  一聲比一聲悲憤的控訴在空蕩蕩的罰堂裡迴響。

  君如玉平靜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裂痕,“好,好!真不愧是我君如玉養的好兒子!既然你不想當火神教的少主,那麼就按照幫規處置!來人,跟我大打300大棍,狠狠的打!”

  “大哥!”爹爹和姚子溪大驚失色,齊齊出聲。

  300大棍,這樣的重罰簡直可以把人活活打死!

  “不許替他求情,這樣的兒子不要也罷!”君如玉的聲音陰冷一片,一如這森冷的罰堂。

  幾個火神教的人架過一條長凳,將君右的手擰到頭頂,架了上去,又厚又粗的棒子重重一落。

  悶悶一響。

  君右脖子一緊,卻沒有吭聲。

  爹爹和姚子溪看得不忍,紛紛別過了臉。

  第二杖、第三杖跟著落了下來。

  君右穿的是一套黑衣,可此時竟然看得出血跡,連夾棍上也沾滿了斑斑血點,衣下的傷痕可想而知。

  我看得一陣揪心,異常愧疚。

  對不起,對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遭這個罪……

  “別打了,別打了!”我大聲的哭了出來,生平第一次這麼恨著自己。

  “打,跟我狠狠的打!”君如玉冷聲道,眼睛不看君右,也不看我,淡漠的眼神卻讓人心驚不已。

  夾棍又一次高高揮起。

  我一咬牙,飛身撲了上去。

  “啊——”我痛呼,只覺得耳朵嗡嗡直響,喉嚨一甜。

  “玉兒!”爹爹急忙奔了過來。

  “玉兒玉兒!”君右掙扎著要起來。

  “你們再打他,我就去死!”我強忍著巨痛,直視著爹爹的眼睛大聲說道。

  “你在說什麼鬼話!”爹爹緊張的搖著我的肩訓斥道。

  “我沒有,我說的是真的,如果再罰佑哥哥,我現在就去死!”我用著平穩的語調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字字清晰。

  君如玉不怒反笑,眼神一寒:“你在威脅我?你敢威脅我?你以為我不敢連你一起懲罰?幫有幫規,來人呀,把烈玉一同架上!”

  爹爹連忙護過我,堅毅的對上君如玉的視線,淩厲的反駁道:“我不許!”

  “別,別打玉兒,他背後有傷!”君右在一旁虛弱的開口。

  “你受傷了!”爹爹語氣焦急,“子溪子溪,快過來!快過來!”

  “不要再打佑哥哥了。”我本想大聲求情,可是這次聲音居然小的只可耳聞,胸口一悶,剛剛挨棍時壓下的一口血終是忍不住噴了出來。

  朦朧中,我看見爹爹滿臉悲愴的跪了下來:“大哥,就算我求了,不要再打小佑了,你就他這一個兒子呀!嫂子臨終前是怎麼託付你……”



小倌23

  悠悠的醒來,頭上是鵝黃的頂帳,細細密密,外沿滾著精緻的流蘇,一根根搭垂了下來,白色的被單很清爽很舒服,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一時間有幾分迷糊,想了想才明白為什麼覺得怪異——這不是小倌館裡面的床,沒有豔俗的大紅,也沒有房間裡常年催情用的香味。

  但是,還是幾分陌生,就像自己,總有種格格不入的沮喪感。

  手被人緊緊的握著。

  是爹爹。

  上半身前傾,趴在床上,頭枕著空出來的被單,神色疲倦,好看的眉宇微微皺著,濃濃的黑眼圈。

  不再是平日裡的那份張揚不羈,幾縷髮絲搭在疲憊的臉龐上,竟有些寥落的感覺。

  我忍不住歎息,輕輕抽出手,不由自主的撫上爹爹的眉宇,手順著額頭的平紋緩緩滑開。

  不似我的稀疏柔軟,爹爹眉毛濃厚略微硬朗。

  爹爹低吟了一聲,眼皮顫了顫,漸漸睜開了眼,看著我一愣,逐漸清醒過來,一臉憂心的問:“怎麼樣?好些了麼?從那麼高的院牆上摔了下來,真是……”

  那般溫柔的聲音,那般柔情的目光。

  我吸吸鼻子,感覺眼中一股水汽:“爹爹——”

  出走、被捉、挨打仿佛還在眼前。

  “唉,傻孩子!”爹爹歎了口氣,輕輕摟住我。

  爹爹的聲音還是那麼低沉富有磁性,就像毀掉小倌館那晚如夜色一般讓人覺得心安。

  我眼睛一眨,一滴淚水就落了下來。

  千般思緒一股腦的撲了過來,紛紛擾擾,不知如何是好。

  “佑哥哥怎麼樣呢?”我詢問著。

  對於君右,我始終有種難以言喻的愧疚感。

  那個總是酷著一張臉不愛說話的男孩,被我誇了會害羞的臉紅,被我吆喝來吆喝去,滿臉彆扭卻認為我是病人不會違背的男孩……

  如果不是我的鼓動,他也不會有離家出走的決定。

  一想到這,我就萬分內疚。

  我好自私,明明早已知道自己的行動被暗焰監視著,明明早已知道這次的行動絕對會失敗,明明早已知道就算事蹟敗露,爹爹也狠不下心來懲罰我,所以毫不顧忌的拖著君右下水,演了這場戲。

  單純的君右什麼都不知道,明明被我利用著,在最後關頭還想放手一搏帶我出走,就連挨打了也沒怨我半句……

  對不起,對不起,君右,我欠你太多。

  “他傷到骨頭了,子溪還在為他治療,你和他之間……”爹爹道,頓了頓,“唉,其實,你不需要這樣試探我……”

  我一驚。

  心裡如炸雷一般。

  他知道。爹爹居然知道!

  萬種情緒在我胸口發滾,此起彼伏。

  他知道我在利用君右?他知道我不如表面上那麼乖巧?他知道我一直都是裝著樣子利用著君右?

  這樣的我,有著這樣面目的我,爹爹會怎麼看我!

  我渾身一寒,感覺掉入冰窖一般。

  這個世界上,我最最不願意的事情就是爹爹不堪的看著我。

  我狼狽的將臉側往裡,茫然不知所措。

  再以何種面目面對爹爹?



小倌24

  我緊緊的抓著被單,手指都用力得發白,“你,你知道了……”

  “那一晚,陡然得知你們要離開火神教時,來不及想太多,這段時間反復一思量,就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我察覺他拖了鞋上了床,輕輕的靠在我的身後,接著從後面伸手一抄,摟住了我。

  我的背一僵,即使在他懷中。

  好像一隻手捉住了心臟,連呼吸都是極其低微的。

  爹爹會怎麼想?爹爹在想什麼?

  背開始痛,應該裹著紗布,一圈一圈的繞在胸口上,如同一隻白色醜陋的繭。

  作繭自縛,就像我的感情。

  “很奇怪,不知道為什麼你會有這種奇怪的感情?”

  “不知道為什麼你會對我這麼執著?”

  我屏著氣,封閉的床帷,連呼吸都好像是靜止的。

  只有爹爹的話語緩緩傳來,一個字一個字碩大的刻在我的心頭。

  環住我腰的手緊了一緊。

  “以前有過那麼多紅顏知己。”

  “現在也有碧瑤那般的癡情女子,嫵媚嬌柔,善解人意。”

  “跟男子不同,軟軟的,完全是另一番風情。”

  我聽的艱難。近乎哽咽。

  心裡的難受翻江倒海。

  “明明告訴自己,我是你爹爹。”

  “明明告訴自己,這樣是不對的。”

  “明明知道小佑那孩子出走有你的原因。”

  爹爹的語氣幾分懊惱,幾分迷茫。

  “可是,為什麼還是狠不下心?”

  爹爹將頭埋在我的頸間。

  烏黑的長髮與我的頭髮相互糾結。

  “你是個壞小孩。”

  爹爹低低的說。

  我的手一抖,一顆心七上八下。

  我急急扭過頭,和爹爹面對面,卻不小心扯痛了背。

  我抽痛的吸了口氣。

  爹爹英俊的臉龐面露擔心:“碰到傷處呢?”

  “別管那!”我心一橫,揪住爹爹的衣領。

  “為什麼說我是壞孩子!”我撅著嘴。

  “因為我討厭你。”爹爹眉一挑。

  “壞蛋!”我賭氣。

  “你才是!”爹爹駁回。

  “你不理我。又不回應我。我憋的難受,你還是不理我!”我捶著爹爹的胸膛。

  爹爹繼續反駁:

  “你才是個壞小孩。”

  “即使跟碧瑤在一起,也成天想著你。”

  “即使知道你也有錯,卻狠不小心怪你。”

  “即使不見你,也成天跑到我夢裡轉悠,一雙眼睛還可憐兮兮的看著我,真是個壞小孩!”

  我樂了,一顆心簡直要飛起來了,連背都覺得痛得那麼愉快。

  我捧著臉,傻傻的笑著。

  爹爹揚著眉宇,刮著我的鼻子,壞壞一笑:“笑得真醜。”

  “真的嗎?是真的嗎!”

  明明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卻還是不敢相信。

  我真的可以得到爹爹嗎?我真的可以得到幸福嗎?

  十幾年來的小倌生活讓我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一般。

  又驚又喜,明明心裡高興得像隻奔跑的兔子,卻害怕只是突如其來的黃粱一夢。

  我的心砰砰亂跳,手激動的不知放在哪裡好。

  爹爹握住我的手,十指相交,放在他的胸口上,帥氣的劍眉筆直。

  “我不想得罪大哥,只要他不傷害玉兒。”

  “我不想插手大哥的家務事,可是我不更想讓玉兒自責。”

  我回想起爹爹在罰堂向君如玉下跪求情的那一幕,心中一動,這個男人,眼前的這個男人,讓我覺得安心無比,溫暖無比的男人……

  就算只是同情我,就是只是憐憫。

  我都一輩子不會放手。



小倌25

  君右背朝天趴在床上,沒穿裡衣,薄薄的被單遮著大半個身子,露出些許蜜色的皮膚。

  “佑哥哥,我來看你了。”

  我打了聲招呼,反身合上門,門“吱呀”一響。

  君右轉過頭,小心翼翼的移動著身體。

  我趕緊走到床邊,連忙扶起他的胳膊,扯過兩個枕頭墊在他身下,好讓他不那麼費力。

  君右的眉毛還是皺了皺,臉上露出痛苦之色。

  沒想到這麼輕微的動作都會扯到傷處!

  我心裡不忍,看著都覺得疼。

  “我沒事!”君右開口道,朝我笑笑。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笑容有多麼勉強。

  這麼勉強,卻還是笑給我看,想必是怕我自責。

  我愈發不好想,愧疚的情緒堵在胸口,酸澀難當,又怕君右看出,連忙將手中的籃子提到跟前做著掩飾:“你看,我帶什麼過來呢?”

  “雪梨!”君右眼睛閃過一抹驚喜,俊秀的臉上流露出真正開心的笑容。

  我將竹籃放在了一旁,裡面的雪梨都是我親自挑了又挑的,各個潔白似雪,皮薄多汁。

  我拿出一個最大的,右手執著刀,一圈一圈的削著皮:“還記得那朵梨花嗎?我今天多削幾個給你,這叫做‘千樹萬樹梨花開’——我的絕技也。”

  君右乖乖的趴在枕頭上,一雙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我,嘴角有些傻傻的笑容。

  我執著刀,刀尖在細嫩的雪梨上游走,仔仔細細的刻著每朵梨花,綻放的,半開的,花骨朵的,含苞欲放的……各個晶瑩如玉,小巧可愛。

  這是個細緻活,但我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

  “好了!”我沖著君右一笑,“怎麼樣?大飽眼福吧?”

  我挑出一片柔嫩的花瓣,遞到君右嘴邊。

  君右咬了一口,像是稀世珍寶似的,細細的咀嚼著,末了,揚起臉說:“玉兒人真好!”

  “我喜歡玉兒!”君右飛快說完,迅速將臉轉到了一邊,只看得到微微泛紅的耳朵。

  我一怔,接著道:“呵呵,是嗎?我也喜歡佑哥哥,像親哥哥一樣喜歡!”

  君右的肩膀顫抖了一下,終是沒有做聲。

  這不是高明的拒絕詞。

  我歎息。

  聽到的人必然是會受傷的。

  可是我卻無法安慰。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在小倌館裡,甜言蜜語說得最多。遇上糾纏不休的,有了依靠後,恩斷義絕,翻臉無情的事更多。

  可是對於君右,我不想拿小倌的那一套來哄著他,不愛他卻不放手,還若有若無的曖昧,為自己留著後路。

  自從被爹爹帶出來後,我是真心的想跟過去的生活徹底斬斷。

  像君右這麼單純的少年,我不想耽誤他,更不想讓他誤入歧途。



小倌26

  “小佑,我們進來了!”爹爹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過來。

  “玉兒!”爹爹看見我有些意外,看到我手中的梨花花瓣之後,臉上的神色變了變,眼光在我和側過身的君右之間打量了一番之後,沒再做聲。

  爹爹身後的君如玉還是一襲月白色長衫,發現我在房裡,嘴角就勾起一抹弧度,可是跟以往不同,總覺得……多了股冰冷的感覺。

  房間裡的氣氛一滯。

  “哈哈,”爹爹乾笑著:“小佑,你爹爹來看你了,他自責了好幾天!你看,你爹爹也不是不心疼你,只是當時在氣頭上……”

  床上的身影未變。

  君如玉的臉上也看不出什麼其他的表情。

  “玉兒,你不是要和我一起上街買東西麼?”爹爹轉向我。

  我瞅了瞅爹爹,瞅了瞅君如玉:“哦,哦,是呀,我差點都忘了,那君右——我們先走了!”

  “嗯。”君右回了一聲,只是臉依舊向內。

  爹爹拉過我的手出了房間。

  我習慣性的將門帶上,門縫裡,君如玉撫上了君右的頭髮,溫柔的問道:“還痛嗎……”

  看來,他也不是不疼君右。

  我輕輕搖著頭。

  低頭瞄了瞄爹爹握住我的手。

  厚實的手掌有些老繭,常年握劍的緣故,但是很舒服,是爹爹握住的呢。

  我心裡甜甜的,不由自主的微笑。

  “怎麼呢?”爹爹問道。

  “沒什麼,”我開心的回答,“只是覺得,君叔叔其實也挺關心君右的。”

  “我也很關心你呀!”爹爹急匆匆的爭辯道,臉上有種迫切想得到贊同的神色。

  以往俊朗成熟的面容此刻卻像……情竇初開的少年?

  “哦。”我呆呆的應了一聲。

  我這話沒什麼其他意思呀。

  爹爹緊緊的握著我的手,低低道:“可是,你都不關心我。”

  “啊?沒有啊!”我詫異。

  “哼!就有!”爹爹眉宇一挑,做出不在乎的樣子,只是嘴角有些下垂。

  “哦。”我有點迷惑,不知道他說的是哪件事,只好呆板的應著。

  “真是!只有一個——‘哦’字!”

  爹爹不開心,身形突然一轉,把我逼到牆角,雙臂支在牆上,和牆壁形成一個圈,將我緊緊的圍在裡面。

  爹爹英俊的臉漸漸逼近,漆黑漆黑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我,似乎可以讓人溺死其中。

  我的心越跳越響。

  這樣的爹爹……好帥。

  我覺得自己的臉漸漸發燙,一定快要紅透了。

  爹爹真是的,幹嘛突然做出這種舉動。

  爹爹的鼻尖和我輕輕相碰,臉上可以感受到爹爹呼出的熱氣。

  暖暖的,癢癢的,侵入我的肌膚,沿著我的血管,流向全身,一陣一陣酥麻麻的感覺。

  “玉兒最壞了,對別人那麼好,還替別人削那麼漂亮的梨花。”

  “從來都沒給我削過……”

  “啊?”我瞪大眼睛。

  “哎呀,痛!”我捂住鼻子。

  還沒反應過來,鼻子就被爹爹咬了一口。

  “哼,我生氣了!”爹爹雙手一撤,轉過身,大步大步的走開,留下一個帥氣的背影。

  只是,有點點賭氣的感覺。

  這個人?

  我摸摸被咬痛的鼻子。

  是在吃醋嗎?



小倌27

  “玉兒我們一起上街吧!”

  爹爹一身紅綢閃鍛長袍,袖口和領口之處皆繡了繁複的花紋,狂肆的黑髮卻僅用一根細細的同色皮帶隨意綁起,幾縷髮絲落在額頭上,性感的嘴角微微上揚,渾身上下都散發出如跳動火焰般的耀眼光芒。

  “真的嗎?”我驚喜的看著爹爹,心中跳躍不已。

  自從進了火神教,幾個月以來不是斷胳膊,就是落水,不是從院牆上摔下來,就是挨大棍。當小倌時,聽得最多的莫過於情路艱苦,如今這“艱苦”二字我是確確實實的感受到了。

  不過,能夠等到爹爹深情的眼神,我甘之如怡。

  “阿風,玉兒,你們要出去嗎?”細柔的聲音傳來。

  這個聲音是——,我回頭,果然是碧瑤!

  “奴家也正好想去買點胭脂……”碧瑤婀娜娉婷的走了過來,翻動的淺紅色紗裙像一朵朵綻開的水花,她一臉期待的看著爹爹,秋潭般的眼眸瑩瑩閃動,雖然沒說下文,但分明是想跟我們一起。

  “這個……”爹爹猶豫道。

  我垂下眼簾,臉上不動聲色。雖然連耳朵都感覺到爹爹在偷偷瞅著我的神色。

  “那,不如我們一同去吧?”爹爹頓了頓,邀請道。

  “好的!”碧瑤甜甜的回應,柔美的臉上嬌羞似花。

  雖然我也不會當面拒絕碧瑤,可是邀請的話由爹爹說出來,心裡就是不舒服。

  趁著碧瑤轉身,我一記眼刀殺了過去。

  爹爹的脖子似乎顫抖了一下。

  哼!

  街上人流湧動,熱鬧喧嘩,兩旁是一排一排大大小小的店鋪,各間都掛著特色招牌,有的是紅邊黃底旗幟,上面繡著個醒目的“酒”字,底樓一扇一扇的木板挪到了一邊,露出前堂,裡面三三兩兩的彪猛大汗抱著酒罈痛快的暢飲;有的是木質鑲金邊牌匾,高高的懸掛在店門上方,端端正正的幾個大字“弄玉齋”,門面半掩裡面一片幽深,隱隱可以聞到上好檀香的味道,不知道裡面有怎樣昂貴的玉器寶物,讓人浮想聯翩;還有的門面大敞,木架上擺滿了一匹匹精麗花美的綾羅綢緞,在雪亮的陽光下繡織的妝金線妝銀線亮汪汪的一片,閃閃奪目……

  我們一行三人,爹爹在中間,我和碧瑤一左一右。

  碧瑤嬌柔可人,一襲淺紅紗裙,爹爹瀟灑俊朗,一身紅色長袍。

  怎麼看都覺得是一對璧人!

  我撇了撇嘴,手指偷偷扯了扯爹爹的袖子,試探的碰著爹爹的手。

  牽呀……牽呀……

  “怎麼呢?”爹爹扭過頭問道。

  碧瑤也隨之望了過來,表情疑惑。

  “呵呵,沒什麼。”我乾笑著。

  心裡卻道:笨!連這個小暗示都不明白。還是鼎鼎大名的花花公子呢!

  “啊!我知道了!”爹爹突然拍了下額頭,恍然大悟道:“我知道是怎麼回事呢?”

  “咦?阿風知道什麼?”碧瑤依舊一臉納悶。

  我驚異不已的看著爹爹,眼睛都快掉出來了。

  是真的知道麼?

  真的知道會這麼大聲說出來?

  “前面的小哥——”爹爹朝著不遠處的小販喊道。

  不會吧!我心裡一陣不好的預感。

  “哎!來了!”那位小販笑眯眯的,扛著一根長竹杠,朝上的那頭用著麻布包著,裡面看得清是密密麻麻的稻草,麻布上面紮著一串串的冰糖葫蘆,小小的,紅紅的,裹著晶瑩剔透的蜜:“這位爺,要不要來幾串冰糖葫蘆,不是我吹,我做的冰糖葫蘆味道可是一等一的好,方圓幾裡——”

  “行了行了!”爹爹打斷他的話,“給我拿幾串!”

  爹爹扔給他一錠銀子。

  那小販一看,高興得嘴巴都快合不攏,恨不得都快把整根竹杠遞到爹爹手中。

  千萬不要啊!我一股惡寒。

  “夠了夠了,就這幾串吧!”爹爹隨手拿了五串,把剩餘的還了回去。

  爹爹分了兩串給碧瑤。

  碧瑤噙著笑意接過,掏出絲織手繡,遮著嘴,小口小口的吃著,只不過還是沒遮住,半張臉凸凸的,顯出葫蘆的形狀。佳人的形象全毀了!

  我忍不住搖了搖頭。

  “玉兒嘗嘗看!”

  一串冰糖葫蘆遞到了我嘴邊,爹爹笑眯眯的看著我。

  我暗暗皺了皺眉,隨便咬了一個下來,又甜又酸。果然還是不喜歡,我偷偷扭過頭吐了出來。

  再回頭,一張悲涼欲泣的大臉突然出現在眼前。

  “幹……幹嘛?”我受驚的拍拍胸口。

  爹爹眼神淒厲的指向我的“罪證”,滿臉的傷心欲絕。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急忙揮著手,“我一向不愛吃甜的,這個佑哥哥也知道的!”

  這話一說,爹爹的神色更加淒涼。

  “騙人……小孩子都應該喜歡吃這樣的!以前大哥就經常買給小佑吃,小佑不知道吃得多開心!”

  爹爹的眼神委屈得像被人拋棄的大型忠犬。

  “咳……這個”我被爹爹看得只流冷汗,“小佑當時幾歲?”

  “五歲。”爹爹馬上回答。

  我一愣。

  “五歲——”我伸出五根手指在爹爹眼前晃著,“我現在是十五歲也!哪有十五歲的人還喜歡吃冰糖葫蘆的!”

  爹爹似乎了然的點了點頭,低低喃道:“看來,正常的父子之間相處的方法是不行的。”



小倌28

  爹爹接著正色問了起來:“玉兒對兵器感興趣麼?”

  “沒興趣。”我搖頭。

  “對書磨紙硯呢?”

  “一般般。”我答道。

  爹爹微微眯了眯眼睛,“我知道了!”爹爹轉過頭問:“碧瑤,哪裡的胭脂水粉最好!”

  “粉妝樓,”碧瑤柔情切切的看著爹爹,忽而低頭靦腆一笑:“其實,只要是阿風買的就夠了,並不一定要是最好的……”

  “好!我們就去粉妝樓!”爹爹沒等她說完,拉著我的走就朝粉妝樓走去。

  不愧是粉妝樓!

  整潔寬敞,四周擺著高大的木櫃,分成許多細細的小格,裡面各種各樣的瓶瓶罐罐琳琅滿目,香氣一片。

  “把最好的拿過來!”爹爹說。

  “好的!”一個清秀的女子應道,取了一個長形托碟,放著幾個形狀各異的小盒子。

  那女子衣裳普通,倒是一雙手纖細白皙柔軟細膩,雖然女子手形秀美不少,但是她的手卻分外不一樣,有種說不清的感覺,尤其是執起盒子時,手勢極其優雅,指尖輕輕一旋,那些小盒子就被擰開,簡直和那女子有種異常的默契。

  她將盒子一一開打,粉粉紅紅的一片:“這些是店裡賣得最好的胭脂,各位可以試試。”

  碧瑤拿過一盒端到鼻下聞了一聞,然後用指腹沾了些粉,那女子機靈的舉起銅鏡,碧瑤對著鏡子在腮邊輕輕的搽了搽,那張臉立刻變得豔若桃李。

  碧瑤回眸一笑:“阿風,你覺得如何?”

  “國色天香也不過如此!”爹爹流暢的說道。只是眼睛卻沒看向碧瑤,語氣幾分敷衍,當然了,即使是敷衍,甜言蜜語的本質也是未改。

  爹爹也學著碧瑤的動作,用指腹沾了些水粉,朝我臉上抹了過去。

  我瞪大眼睛,呆呆的望著爹爹。

  不會吧……

  爹爹在我臉上慢慢塗抹著:“奇怪,怎麼沒有碧瑤塗得好看……這邊好像顏色重了一些……碧瑤,碧——”

  爹爹扭頭一看。

  只見碧瑤和那女子一臉吃驚的看著我和爹爹。

  似乎無法接受舉動詭異的爹爹和一臉胭脂的我。

  爹爹乾笑著:“呵呵,我,我只是覺得這胭脂不錯,所以也想給玉兒試試看……哈哈,哈哈!”

  “阿風,你,你……”碧瑤依舊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我自顧自的將鏡子從那女子手中抽出,一手執鏡一手對著銅鏡將臉上的胭脂抹勻,手法嫺熟,然後朝著她們一笑:“爹爹沒告訴你們嗎?我小時候一直當女孩子在養,其實我也很喜歡胭脂。”

  在小倌館裡,我天天濃妝豔抹,哪種胭脂水粉香料春藥沒見過,這些東西恐怕不比碧瑤用得少。

  “哈哈,是啊是啊,難道你們不覺得玉兒塗了胭脂之後很漂亮麼?”爹爹依舊目不轉睛的看著我,裡面有著驚豔。

  “碧瑤,你也在這裡呀!”隨著嬌滴滴的聲音,一個豔麗的女子走了過來,滿身濃郁的香味。那女子雖是跟碧瑤打著招呼,眼睛卻時而不時的朝著爹爹瞟著。

  真的是很老套的把戲。借著打招呼,擺姿弄首,爭奪客人,這種戲碼在小倌館裡面簡直快濫得不要了。

  碧瑤卻如臨大敵,身子緊緊的挨向爹爹,捂著嘴嬌笑道:“其實我都說不用了,但是阿風一定要帶我到這家來買胭脂。”

  爹爹勾嘴一笑,眉宇飛揚,沒說是,也沒說不是,英俊瀟灑往那一站,無形之中就有一股風流的氣質。



小倌29

  那豔麗女子見風轉舵,立即笑著說:“我就說嘛!妹妹好福氣,一定會有個好歸宿的!這麼俊俏的公子,我看著都快眼紅死了!呵呵!”

  碧瑤含情脈脈看著爹爹,一副郎有意妾有情非君不嫁的樣子。

  爹爹還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

  我心裡不快,趁她們不注意,忿忿的踩了爹爹一腳。

  爹爹眉突然一皺,苦著臉,硬是沒叫出來。

  “怎麼呢,阿風?”碧瑤看到爹爹神情有異,連忙擔心的問道。

  “呵呵,沒什麼!”爹爹乾笑著,安慰的拍拍碧瑤的手背。

  古銅色充滿男子氣概的大手覆蓋在柔弱女子白皙的纖纖玉手上,碧瑤一臉幸福得不勝嬌羞的樣子。

  “可是,爹爹說,你只是他的紅顏知已而已,並沒有娶你意思呀!”我涼涼的說。開了口之後,我才發現語氣裡夾著多麼濃厚的嫉妒。

  豔麗女子神色又是一變,連眼神都亮了起來,但是只笑不語,這明顯含著辛諷的笑容卻更加刺眼。

  碧瑤垂著眼瞼,欲泣無聲。

  “玉兒——”爹爹不甚贊同的看了我一眼,然後溫柔的安撫著碧瑤:“玉兒小孩子心性,你別跟他一般計較!”

  “哼!”我腳一跺,扭頭跑了出去。

  壞蛋壞蛋壞蛋!幹嘛對誰都一臉風流的笑著!

  天氣漸漸陰沉了下來,來時還熱熱鬧鬧的街道現在籠罩在大片大片陰影之中,街道上人潮不息,店鋪依舊喧鬧,只是擦身而過的一張張臉龐上神情冷漠,店裡的喧嘩中仿如隔世,一幅幅陌生陰鬱的景色,像是一層濛濛的灰灑了下來。

  空中烏雲暗湧,壓得我都快喘不過氣來。

  明明街上的人那麼多,可我卻一個人都不認識,明明街上的鋪子那麼多,可我卻一家都沒正正規規的進去過。我突然覺得幾分淒涼。我這樣的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武功不會體質薄弱,甚至還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有著清清白白的身體,君右說火神教的人都是看著他爹的面子上才對他畢恭畢敬,可他忘了,他還有不凡的武藝,就是哪天想自己出去闖出一片天地,都是有這個可能的。

  而我呢,火神教上上下下的人對我好,又有哪個不是看在爹爹的面子上?我是懂點詩詞,模樣過得去,可小倌館裡像我這樣的男孩子不知有多少,如果離開了爹爹,我還能做什麼呢?可是爹爹離開我,他還有他威名遠播的火神教,還有溫潤如玉的大哥,還有一群傾心許久的美貌女子。

  爹爹說我對誰都溫柔。那是因為我只有溫柔這點能讓人接受,能討人喜歡。

  可爹爹呢,蓋世武功,英俊容貌,不凡氣度,不用刻意就能吸引大把女孩子芳心暗許,可他還偏偏對誰都是一種曖昧不清的態度。

  他歷經情場多載,我一點點的小心思他都看得無比透徹。那君如玉的呢?他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他就沒有一點點懷疑麼?對了,他還說過,他曾暗地裡羡慕他大哥好一陣子,甚至想過以後取媳婦都要找跟大哥一樣溫柔體貼的……

  那我呢,我沒有一點比得上君如玉,像我的男孩子小倌館裡一大堆,我又是哪一點吸引爹爹了呢?



小倌30

  雨開始下了起來,淅淅瀝瀝,一聲一聲夾雜著焦躁和不安,街上的人影逐漸稀少,偌大擁擠的街道頃刻之間變得稀疏清冷,一如變化莫測的人生。

  “玉兒——”溫暖的聲音劃破灰濛濛的雨簾。

  我心裡一動,回頭望去。

  奪目的紅袍在雨中跳躍著。永遠都是那麼耀眼。

  雨絲的冰涼因為爹爹的靠近而變得溫暖。“笨!淋雨了吧!”爹爹溫柔的笑道,用袖子拭去我臉上的雨水:“我們先找個地方避雨!抓緊我!”

  我緊緊的圈住爹爹的脖子,爹爹右手夾住我的腰身,足尖輕點,唰唰唰,迅速從屋頂上空掠過,腳底的房屋和樹木飛快向後退去,爹爹寬大的袖袍在空中飛舞,偶爾拂過我的臉頰,有點濕,有點軟,爹爹嘴角噙著一抹笑意,眉角依舊像不羈的海鳥。

  “怎麼呢?”爹爹低頭望著我。

  “沒什麼。”我還是生著悶氣。

  “就這裡吧!等雨小了再走。”景色一晃,爹爹停住身形,小心的將我放下來,身上的衣服已經淋濕了大半。腳剛觸碰到地,我一時間還不大適應,差點摔倒,爹爹悶笑了一聲,挽住我的胳膊往裡走。

  這是間廢氣的破廟,殘垣斷壁,雜草叢生,朱柱紅漆斑駁,中間供奉的神像毀了一半看不出全貌。爹爹拾起樹枝打掃出一個乾淨的角落,我也在一旁幫忙收拾。

  爹爹生起一堆火,我眼角瞄了瞄爹爹,猶豫了一會,還是脫下外衣,擱在火旁烤著,裡面僅剩半乾的裡衣,我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

  一件還帶著溫度的紅色長袍披到了我肩上,“去把裡面的衣褲換下來,小心著涼了!”

  咦?爹爹的衣服怎麼一會兒就乾了?我詫異的看了看只穿著件白色裡衣一臉悠閒的擺弄著火堆爹爹。

  算了,不管他了!

  我背過身脫下衣褲,穿上爹爹的衣服,爹爹的紅袍很大,袖子長了很多,下擺都到了我的膝蓋處,有些厚重,但是這種厚重讓人有種被爹爹濃郁的男性氣息包圍的感覺。

  “換,換好了。”我低著頭,隔著火堆環臂抱著雙膝坐下。

  乾草劈裡啪啦的燃燒著,紅色的火光印上爹爹面孔,照得爹爹的眼睛亮晶晶,連笑容都是閃亮閃亮的。

  “玉兒想不想知道,為什麼我的衣服會幹乾那麼快?”爹爹笑著問道。

  我眼睛轉了轉。應該是內功吧。以前就聽說內功很厲害的,能將杯子變成粉末,樹葉變成暗器,衣服也能……烘乾。但我沒答話,逕自玩著一根乾草。

  身邊的氣流一動,爹爹挨著我坐了過來,用手指挑起我的下巴:“怎麼變得這麼安靜?”

  又是這樣!討厭的風流舉動。

  我微咬下唇,垂下眼簾。

  爹爹撲哧一笑,拉過我的手臂,體貼的幫我挽起袖子,“怎麼都不說話?還在生爹爹的氣嗎?”

  我瞪了他一眼。還笑!

  爹爹的手在我臉上輕輕撫摸著,嘴角有絲克制不住的顫動,終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玉兒,你,你臉上的胭脂全糊了……哈哈!”爹爹抱著肚子在那笑。



小倌31

  我又氣又惱,趕緊轉過身擦著臉,居然發生這種糗事!

  大概是在小倌館裡養成的習慣,我一向注重自己的容貌和體態,吃東西只吃流食,鬍子是絕對不允許的,就連那個地方也必須刮得白白淨淨……早上還覺得碧瑤凸著半個臉吃冰糖葫蘆沒形象,現在自己的形象不知道毀了多少,一想到這,我就忿忿的擦得更用力。

  “好了好了!別那麼用力,”爹爹一把抓住我的手,將我扯到他的臂中:“我來幫你擦。”爹爹溫柔的擦著我臉上糊成一團的胭脂。我幾乎是半躺在爹爹懷裡,腦袋枕在爹爹的臂間,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爹爹英俊的臉和專注的眼神,那眼神讓我臉上莫名的發燙。我乾脆閉上眼,這一來,身體其他部位的感覺就強烈了起來——小腿冷颼颼的,腳趾冷得只好蜷縮起來,一張臉依舊不敢移動半分。

  “脖子怎麼繃得這麼緊,放鬆點放鬆點!”

  我睜開眼,哆嗦說道:“……我冷”

  “啊!”

  爹爹緊貼著我,熱度不斷傳來,上半身是越來越熱了,可這樣一來,下半身就愈發的冷,我忍不住弓起身子想將腿也縮到爹爹懷裡,爹爹微微一愣,手撫到我的小腿上,又摸了摸我的腳趾:“怎麼這麼冰?”爹爹蹙起眉,一股熱力緩緩流入到我的小腿,像溫泉一樣在體內徐徐流淌融化著冰冷。

  爹爹溫柔的看著我:“好些了麼?”

  這種溺死人的溫柔,讓我忍不住屏住呼吸。

  多麼俊秀的眉角,多麼迷人的唇線,真想……親親。

  “你在幹嘛?”爹爹的聲音有些低沉。

  我一愣,才發現我的手已經伸到爹爹的嘴唇上,來回的撫摸著。

  我連忙一收,卻被爹爹抓住手腕。

  “怎麼不繼續呢?”爹爹壞笑著。

  這個人!

  我對上爹爹的眼睛,裡面的光芒讓人沉淪,吸人心魄,我想親親爹爹,親親他的額頭,他的眉宇,他的嘴角……可是,我不敢,我已經被拒絕過三回了,可是,他又是那麼的迷人,一記眼神一個壞笑,都能讓我心動不已……

  爹爹牽引著我的手再次撫摸上他的唇。

  這個意思是?

  是允許的意思吧!我激動極了。一點一點的靠近,手心緊張得全是汗,心跳得連自己都聽得到……我顫抖的觸碰著,沿著爹爹的唇形勾勒著,神袛似的膜拜親吻……終於,終於親到了……越是在煙花之地待久的人,越是明白接吻的含義。下半身是性,嘴唇是感情。

  不接吻還好,一接吻,我覺得魂魄都去得差不多了,心裡更是樂得像朵花似的。

  “這個就是玉兒的接吻?”爹爹突然悶笑起來。

  呃?我動作一滯。轉眼就被爹爹換了個姿勢,原來半躺在他臂間,現在雙腿分開跨過他的腰間坐在爹爹腿上,非常……讓人臉紅的姿勢。

  爹爹勾人我的下巴:“我來,教你……”

  爹爹暖熱的舌頭在嘴裡翻攪舔舐,這種高超的快感極強的深喉吻法,讓我腦子裡瞬間就一片空白。

  太……太厲害了……

  我臉紅心跳的喘著氣。不知道什麼時候,爹爹已經褪下了我的衣服。



小倌32

  是……是要做的嗎?

  光是想到這點,我下半身就敏感到自己都覺得輕微脹痛的地步。

  “你這裡,都變了……”爹爹玩弄著我胸前的粉紅,又揉又捏,一下吮吸著,一下輕咬著,我一邊夾緊雙腿,極力遮掩著腿間的狀況,一邊又忍不住攀住爹爹脖子,希望得到他更多的愛撫,體內的火苗一簇一簇的。

  “啊,還有這裡,真可愛!”爹爹目光在我身上巡視著,突然抓住我腿間已經高高翹起的小鳥:“真是敏感的身體,還沒摸兩下,就已經興奮到這種地步……”

  爹爹俯下身,在那裡親了兩下:“真的很可愛,玉兒哪裡都好可愛!”

  爹爹的手在我全身遊走著,挑逗著,弄得我體內空虛一片火燒一樣,可他卻遲遲不到那裡。

  “爹爹——”我再也忍受不住,主動把唇湊在爹爹脖子上,先是吹了一口熱氣,然後往下親吻,解去他的裡衣,精壯的古銅色胸膛讓我臉色發燙,如果,如果是被這樣的爹爹壓在身下……我偷偷瞥了一眼爹爹那裡,已經翹了起來……

  “我,我不知道——怎麼做。”爹爹在我耳邊說。

  我愣住了。

  抬頭看看爹爹——臉紅?

  我忽然間生出種初夜的感覺,心底泛著一股甜蜜。我濕潤著爹爹的手指:“我來,教你。”

  皎潔的月光灑進了進來,爹爹俊朗的臉龐像是鍍了一層銀色越發迷人。

  我心跳加快,不知不覺的湊了過去,四唇相接,一個纏綿的細吻變成了火辣辣的熱吻,我雙腿環上爹爹結實的腰,將後穴迎了過去,引導著爹爹的手慢慢按壓柔軟著:“試著伸進去,三根指頭就差不多了……”

  爹爹一手愛撫著我的背部,一手沿著我的臀縫潛入,摸到後穴的入口,伸進一根手指,爹爹的手法開始還很青澀,後來簡直是無師自通似的,伸進兩根手指之後,竟技巧的抽弄攪動起來,敏感的內壁被微微粗糙的手指來回摩擦著,指腹的繭弄得我有些疼,但這些許的疼痛又觸發了體內另一重的快感,後面已經濕了一片,前面也滴下了透明的液體。

  “天……”我難耐的扭動著身子,緊緊攀著爹爹的肩膀,牙齒輕咬著他的耳垂,不由自主的發出細碎的呻吟:“我受不了了,進來,快進來……!”

  爹爹手上的動作更加賣力,嘴巴也不閑著,在我頸窩耳後親個不停。

  我身體火熱一片,一陣一陣酥麻的感覺:“爹爹,我要,我要你進來!”

  爹爹抱住我的腰身,一個挺進,悶哼了一聲:“……好熱……好緊……”

  我聽得面紅耳赤,身體卻又不由自主的調節著,尋找著兩人都愉悅的摩擦點。這個舉動讓爹爹更加情動,一出一進狂野無比,我幾乎快招架不住,癱成一團軟泥,爹爹英俊堅毅的臉龐就在眼前,近的睫毛都看的一清二楚,我嘟起嘴,爹爹俯下身一陣激情的的深吻,我的呻吟聲,爹爹略微粗重的鼻息聲,還有歡愛的抽弄聲火熱的交織在一起,織成一張撩人的網將我和爹爹纏繞其中。

  
  【小倌Ⅰ完結】




小倌Ⅱ 



小倌33

  整晚被狠狠疼愛著。

  身子在爹爹的碰觸下軟得像一灘春水,爹爹像怎麼也要不夠似的,將我翻來覆去,變換著令人臉紅心跳的各種姿勢。

  滾燙的汗水順著爹爹輪廓分明的臉頰滴下,黑如點漆的俊眸一直深深凝視著我。

  灼熱的目光讓人害羞得渾身發燙。

  “好棒……好緊……”爹爹邊猛野地攻城掠地,邊濃烈地親吻著我,“玉兒,我的小玉兒……你真是個壞孩子……”

  猶如靈蛇的舌尖鑽進我的唇裡,盡情地挑逗著,霸道地吸取著我嘴裡的津液。

  唇齒纏繞,意亂情迷。

  後穴被狂肆地插弄,胸前粉嫩的紅點也被親昵地玩弄揉捏,變得極其敏感。

  我小臉緋紅,不斷地呻吟著,喘息著,快被他吻得不能呼吸,腦中歡愉得只剩下一片片的白光。

  胸口的地方狂亂地跳動。

  被一種叫做幸福的感覺充斥,滿滿的,像蜜橘一樣甘甜。

  想要的東西終於得到,一瞬間我想落淚。

  小倌館裡的日子實在太長。

  漫長得令人絕望,幾乎不曾認為還能過上正常人的日子……

  世間冷暖,虛情假意,情深情滅,已看得太多。

  又在不知不覺中變成跟旁人一樣空虛冷漠的小倌,每天說著言不由衷的麻木情話。

  連我自己都知道自己是個虛偽且自私的人。

  現在幸福降臨而至,為何還有種如履薄冰的錯覺?

  這樣的幸福真的是屬於我的嗎……

  這樣的我真的能放心大膽地去愛一個人嗎……

  惴惴不安。

  我勾緊爹爹結實有力的頸脖,白皙的雙腿纏在他緊繃強健的腰杆。像要將身子揉進他體內,與他合二為一那般用力。

  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有身體做著最誠實的反應。

  不停的叫喚著,爹爹,爹爹,怎麼都像叫不夠似的。

  要是叫一萬遍便能把這個名字刻入心扉,我願意,叫到天荒地老。

  以前的日子就像不可寬恕的噩夢,閉上眼就會閃現,即使到現在也總是會在半夜裡驚醒,滿身冷汗淋淋。

  我害怕,不安。

  可是,因為是你,因為是你,爹爹。

  我把我的身子打開,我把我的心打開。

  我想讓你進入,想讓你進入……我的心……

  “用力……再用力一點……”

  我環緊他的腰身,手指在他肌理分明的後背劃下一道道抓痕,強烈的陽剛氣息和曖昧的情慾麝香將我和爹爹圍繞其中。

  似乎整個天地間只有我跟爹爹兩個人。

  恨不得一眼萬年。

  就此,與世隔絕,攜手白老……

  星稀月朗。

  如水的月光從屋頂的洞口流瀉,流螢飛舞,仿佛漂亮的銀魚在水裡游動。

  夜風清涼,不知是哪裡的花香被徐徐清風帶來,淡淡馨芳。

  我悠悠轉醒,緩緩睜開眼,對上爹爹邪氣迷人的笑容。

  他似乎已經盯著我看了許久。

  我這才想起,最後一次才做到一半,我就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先前只是聽說了爹爹在江湖上的鼎鼎大名。

  如今倒是親身體會了他那千軍萬馬、勢不可當的魄力,真是在床榻之間也是勇猛無比、英勇善戰。

  爹爹精壯健美的偉岸身軀就在眼前,胸膛肌肉糾結,隨著呼吸一起一伏,有種說不出來的迷人魄力。

  爹爹深褐色的兩點暴露在空氣中,跟我的粉嫩突起截然不同,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爹爹那裡特別誘人,好想咬一咬。

  我臉紅紅的,伸出舌頭,情不自禁地地舔了舔唇瓣。

  “醒來了,嗯?”爹爹低啞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一手圈著我的腰身,一手把玩著我散落在胸前的一溜青絲。

  黑髮纏繞在他修長有力的手指上,繞起,鬆開,繞起,再鬆開……

  好像我盤腿纏在爹爹腰間也是這樣……

  非常……淫靡的感覺……

  “在想什麼呢?一臉小色貓的樣子?”爹爹溫熱的大掌在我背後撫摸著,若有若無地在我敏感的地方撥弄。

  我吃吃地笑,身子輕輕一動,明顯的感動體內的異物正在發生著某種變化。

  我睜大眼睛,不敢置信望著爹爹。

  那個東西根本、根本就沒有從我體內出去過吧!

  現在、現在竟然又給我勃起了,碩大火熱,並且還有越來越硬挺的趨勢!

  爹爹、爹爹你也太彪悍了吧!

  爹爹壞笑著揚起眉,飛眉入鬢,俊美無儔。

  他緩緩挑起我的髮絲,像對待易碎的琉璃似的,溫柔地輕輕掬起,黑髮如緞般乖巧的躺在他修長的手指上。

  夜色朦朧,爹爹光裸的身軀像撒著一層月光,一舉一動之間無不透出迷人的氣息。

  他抿唇一笑,漾起慵懶而邪侫的笑容,將那一綹青絲遞到性感的唇邊,迷人的唇線一張一合,親吻著我的髮,深邃的俊眸之中盡是款款深情。

  我不由得臉紅心跳,耳朵發燙。

  無論是誰恐怕都無法抵擋爹爹現在這樣既風流又含情脈脈的舉動。

  “既然,小玉兒醒來了,那我們戰火重燃吧!”低沉醇厚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極其撩人,仿若勾引。

  我仰著小臉,依舊沉浸在剛才的美好中,著迷地看著爹爹棱角分明的側臉,直到體內的碩大又噴張了數尺,我才驚察後果。

  天……不要啊……我已經沒體力了……

  我慌張掉頭,撅起小屁屁,手腳並用掙扎著想爬開,卻被爹爹健壯的手臂一把從腰間勾起,順手一帶就帶進他寬厚結實的懷裡。

  低喘不穩的氣息從耳後傳來,吹得我耳朵癢癢的,一直癢到腳尖,“難道你不知道,這樣的姿勢只會讓我更加欲火焚身,食指大動嗎?”

  嗚嗚嗚,我究竟惹了怎樣的一頭激情四射、生機勃勃的野獸啊!

  我內心大喊著,欲哭無淚……



小倌34

  黎明破曉,溫柔的晨曦從天邊像一幅優美的畫卷緩緩展開,綻放著柔和的金色光芒。

  花蕊吐露,幾聲清立的雞鳴。

  不停變化的風景從眼角快速掠過,低頭是青瓦矮房。

  爹爹在屋頂上淩空跳躍,施展著輕功。

  我趴在爹爹寬大厚實的後背上,身上還套著爹爹過大的飄逸紅袍,袖子又被爹爹細心地卷過,卷到我手臂適合的長度。

  微風迎面,紅袍似火,衣角飄飄。

  原本穿在爹爹身上應是烈火如歌,可惜現在套在我身上,只像是亂穿新郎官衣裳的小童子。

  我吸了吸小鼻子,頭暈暈的,悶悶的,脹得難受。

  什麼也想不了,只是摟著爹爹的脖子,乖乖地趴在他身上。

  “再堅持一會,馬上就到了!”風中傳來爹爹緊張憐惜的聲音。

  “都是爹爹不好……早知道……爹爹就應該克制住自己……”

  “可是,一碰到玉兒你的身子,我、我就……怎麼也忍不住……”

  爹爹不停的自責,只是越到尾音,醇厚好聽的聲音就變得越來越低,似乎……帶著幾分羞赧?

  “沒關係的……”我勾著嘴角,想要爹爹不要擔心,嗓音卻弱得像隻小貓在低嗚。

  因為是你,我才喜歡……

  因為是你,所以我喜歡你對我做這樣的事……

  心裡的話還沒說完,只覺得天旋地轉。

  眼前一黑。

  微風徐徐,屋子裡開了一扇紙窗。

  碎金似的陽光從鏤花木窗裡灑了進來,流光點點。

  荷塘裡曬了一日的荷花,娉婷嫋嫋,淡淡清香,隨風潛入。

  一室荷香,滿屋芳華。

  我眨了眨睫毛,眼睛睜不大來開。

  之前覺得頭暈腦漲,現在身上的熱度消散,舒服多了。

  我試著動了動手指,但使不出什麼力氣,身體像被泄了閘,力量都流失了,渾身乏力。

  不過身上的裡衣倒是乾淨的,被褥也曬過,還帶著好聞的陽光的餘香。

  肯定是爹爹吩咐下人換的。

  想起之前爹爹的著急和羞赧,心裡溢得滿滿的。

  我小臉蹭著被子,偷偷地笑。

  但是爹爹人呢?我有些疑惑的張望。

  黃昏的光線變得很快,只不過一會兒的功夫,璀璨的金黃色就變成金紅,亮得有些刺眼。

  地面上的陽光就跟浸了血一樣,大片大片壯麗的紅燒雲席捲天空,燒得半天紅透,所有的雲朵被染紅,帶著血腥似的壓抑。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拖出一道長長的斜影。

  有人端著個白玉碗進來了,裡面深深淺淺的褐色藥湯,一股苦苦的難聞的氣味,瞬間沖散了原有的淡淡馨香。

  “姚叔叔?”我半起身,啞著嗓子,試探地喊著,不知道多久沒有喝過水,嗓子澀的厲害,連發聲都萬分艱難。

  姚子溪不發一言,逕自走了過來。

  我的心跳了一下。

  手有些抖,不由得抓緊被褥。

  他踱著步子,慢慢走到我榻前,然後,停住了腳步,長身玉立。

  逆光的位置只覺得他全身陰影森然,完全看不清臉上的表情,熟悉的感覺蕩然無存。

  不再像以前那樣,雖然毒舌,但是親切。

  他複雜的目光在我身上審視著。

  從臉到裸露在被子外的肩頭,像黏螞蟻一般,一寸一寸,極為緩慢地移動著。

  漂亮的清眸帶著不解,厭惡,甚至……還有一絲不屑。

  日暮西沉,殘陽似血。

  暗紅色的光影浸透了他俊美的面龐,隱隱透著一分詭譎,以往熟悉的五官變得如此陌生,仿佛根本就不曾認識過。

  “你倒真是個禍水!”姚子溪冷哼一聲,居高臨下,眼裡滿是鄙視,“還是說,小倌館裡出來的,就只會淫亂的勾人?”

  我愣住了。

  他以前雖然刀子嘴,但是心地總是好的,從來沒有聽到這般刻薄到惡毒的話。

  這些日子的好,這些日子的相處,為何只是一夜之間,就通通變了個味?

  雖然我很多心思都放在爹爹身上,可是對於離開小倌館之後,所接觸到的全新的生活,全新的人,我是有投入感情的。

  我真的想跟他們好。

  難道那些日子,那些時光,都是假的嗎?

  這樣的話語,我聽了心裡會難受……

  我垂下眼簾。

  像是寒風過境,才明白鏡花水月不過一場雲煙。

  心裡不知為何漸漸涼了起來。

  也罷,就當作是小倌館裡那些逢場作戲的恩客。

  好的時候把你當心頭寶一樣的捧著追著,翻臉無情自然也就棄之偌履。

  原本就不是同命的人。

  高高在上的舒雲怎會明白低到骨子裡的塵埃。

  多說無益。

  我終是抬起眼皮,迎上他鄙夷的目光。只是不知為何眼眶有些發酸。

  一陣風吹了進來。

  紙窗沙沙作響。

  雪白薄紗床幔輕輕動了動,屋外細竹林在地面上斑駁的影子變成了淺淺淡影。

  太陽沉了下去,該是掌燈時分。

  但我和姚子溪只是靜靜的,一坐一站,像兩座尖銳又沉寂的石像對峙。

  室內幽暗一片。

  “你把這藥喝了。”姚子溪的聲音冷且冰,突兀的在這屋子裡響起。

  熬好的藥湯已經涼了,不見上面嫋嫋繞繞的水汽。

  我猶豫了半晌。

  想起以前和君右在他的藥房裡玩鬧,打翻他不少靈丹妙藥,氣得他七竅生煙卻不曾責罰我們的場景……

  想起離家出走,結果摔傷,他既為我們求情,又細心照看我們,每服藥還是他親自煎熬……

  終是接過他遞來的白玉碗,一飲而盡。

  涼涼的藥汁,又苦又澀,像誤吞了黃連,一直苦上心頭。

  窗外的荷塘裡,碧水淋漓,反射進來大片大片寒銀色的水波,波光瀲灩。

  照得他眸中波動不已。



小倌35

  “玉兒你好了!”爹爹驚喜的語氣打破了室內的沉悶。

  爹爹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連忙坐到我榻前,緊張地探了探我的額前,大掌帶著常年習武的厚繭,在我皮膚上滑動,有一種溫暖、安全的感覺。

  同樣身處在幽暗的屋子裡,姚子溪帶來的是種陌生而冷漠的緊繃感,而爹爹,就像是當空烈日,從一進門開始,周身就仿佛散發著耀眼的光芒,整個屋子的氣息都因爹爹變得微熱而明朗。

  也許……就是因為爹爹這種天生的氣勢和魅力,才會有這麼人想靠攏他,觸碰他。

  即便是飛蛾撲火的下場。

  “好多了!”我對著爹爹柔柔笑道。

  爹爹眼睛一亮,整個人的表情連同微繃的肩膀都一同放輕鬆了,他勾唇一笑,簡直旭日一般的神采。

  仿若一股融融的暖流淌入我的心田,沖走先前的寒冷。

  只要爹爹他一人還關心著我,這就足夠了。

  爹爹微微粗糙的大掌握住我的手,我小小的手完全被包裹住,掌心傳來令人心安的溫熱。

  “當時看你都暈倒了,真是擔心死我了!”

  爹爹在我耳邊說道,低沉溫柔的嗓音如流水的月光一般深情。

  話音剛落,姚子溪像聽見什麼吃驚的事情,猛的一怔,身形不穩地往後大退一步,撞上身後紅木桌。

  桌上的白瓷茶具“哐當”一響,在靜謐的夜晚裡,透著幾分隱隱的猙獰。

  姚子溪難以置信地望著爹爹,眼神驚訝。

  爹爹停頓了一會,眼底閃過一抹深沉之色,然後緩緩轉過身,面向姚子溪。

  他背對著我,寬實的後背如山般沉穩。

  “沒事吧?”爹爹問著姚子溪。

  我看不到爹爹的表情,只覺得他語氣沉穩有力,含著一種深思熟慮後的堅持,又有一種不變應萬變的篤定。

  爹爹不慌不忙地點燃紅燭,微弱的燭光閃了閃。

  不安的燭火竄動著,照在姚子溪的臉上,影影綽綽。

  那是一張俊美的,慌亂的臉。

  “大哥,你們,你,你們真的……”姚子溪漂亮的嘴唇哆嗦著,撐住桌子的手指緊緊併攏,泛著白。

  屋子裡靜可聞針,燭芯倏地一聲爆裂,發出“劈啪”的輕響。

  爹爹挑了挑燈芯,罩上大紅色的紗質燈罩,燭光這才明亮了些。

  “我們很好。”

  燭火瑩瑩,屋裡的桌椅仿若蒙了層淡淡的橘黃色的輕紗。

  “時候也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爹爹似乎不甚在意的說道。

  姚子溪不發一言,像丟了魂似的,渾渾噩噩地走了出去,連藥碗都忘了帶走。

  只不過須臾,我卻一直屏氣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仿佛懸了塊大石頭,不知什麼時候會砸得人粉身碎骨。

  覺得時光這樣長,這樣沉。

  我不由自主地往爹爹身上靠了靠,雙手纏上他矯健的腰杆,把頭半埋進爹爹懷裡。

  “怎麼呢?”爹爹溫柔地撥弄著我的頭髮。

  “姚叔叔……知道了?”

  亂倫。

  “……嗯,他替你上的藥。”

  那晚做得那麼狂亂,又吹了一晚的夜風,還沒到早上就渾身發燙,甚至後面也來不及清理……

  原來,他真的知道了,難怪……

  “……對不起,弄痛你了……”爹爹親吻著我的小腦袋。

  “不要緊……我喜歡你這樣對我。”我小小聲說。

  爹爹笑出聲,更加用力的摟緊我,又在我的小鼻子上親了親。

  我靜靜地靠在爹爹懷中,享受中這溫暖而寧靜的氣氛。

  風輕輕吹過,燭火搖曳。

  窗外的細竹沙沙地低響,像情人溫柔的呢喃。

  “我有些怕。”我的聲音隔著衣衫透出,悶悶的。

  爹爹沒有說話,只是寬厚的大掌捧起我小小的臉蛋,修長的手指微微在我臉上摩擦著,很是親昵的動作。

  我仰著頭,對上爹爹深邃黑亮的眼眸。

  橘黃的燭光下,更是襯得爹爹的瞳仁如墨玉般晶瑩,裡面溺滿了濃濃深情。

  “既然我已經做了決定,就不會改變。”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

  “你是我最喜歡的孩子,也是我最愛,最愛的人……”

  霎那間,我面紅耳赤,心跳如雷,爹爹,爹爹真的對我……

  全身的血液都歡樂的流淌著,奔騰著……

  我聽過無數情話,或甜蜜,或深情,或瘋狂,但是沒有哪一句能夠比得上爹爹說的,只要是爹爹說的,無論哪一句,都能讓我心跳加速,不能自已。

  我閉上眼,顫巍巍地撅起自己的紅唇,朝爹爹湊了過去。

  甚至能感覺得到自己的睫毛都在既幸福又緊張的抖動……

  咦,為什麼還沒有動靜?

  我納悶。

  眼皮偷偷睜開一條小小的縫,想悄悄打量,卻正撞進爹爹戲謔的俊眸。

  可惡又性感的嘴角微揚,帶著一抹壞壞的促狹。

  我錯愕,微微張開嘴。

  “哈哈哈,玉兒,你真是太可愛了!”爹爹大笑著,似乎很是享受我的表情。

  我捂著臉,弓起身子,鑽進軟軟的被褥。

  “爹爹大壞蛋!太壞了!再也不理爹爹了!”我將頭埋進被子裡,嘟嚷著。

  真是丟死人了!哼哼哼!

  “別氣嘛!是我的玉兒太美了,我一時看著迷了!”爹爹壞笑著,一同鑽了進來,搶著我的被子。

  我皺著鼻子,小小的手抓緊被子,不給,就是不給,明明就是故意的,什麼著迷不著迷。

  就是想看我出醜!壞爹爹!壞爹爹!

  “哎呀!玉兒力氣好大!爹爹都沒被子了!晚上怎麼睡啊?”爹爹裝作一副哀怨的口吻。

  “睡……什麼睡!回你自己房間去睡!”我嘴上倔強著,心裡卻有些泛甜,又有些害羞。

  睡?難道睡在我房裡,跟我一起睡?

  回到火神教之後,爹爹從沒跟我睡過一張床……

  昨晚發生了那樣的事,今天又一起睡,我的小臉悄悄發燙。

  “沒有被子,爹爹會著涼的喲,到時候就要靠玉兒來照顧爹爹了……”爹爹故意在我耳邊說道,溫熱的鼻息噴到我耳後的敏感處,壞壞的引誘。

  亂講!這麼健壯,把我都做發燒了,自己還精力十足的,哪裡有著涼的可能!

  “好啦,好啦,被子分給你一點就是啦!”我紅著臉,糯糯地說道。

  “真是我的好玉兒!”爹爹在我耳後親了一記,霸氣的舌尖還狡猾地舔了舔我的耳垂。

  一個用力,被褥,甚至連同我,都被拉入他火熱的懷裡。

  這是怎麼回事?我不解地眨眨眼睛。

  爹爹勾起一抹邪邪的笑容,強健的手臂環住我的細腰,強勁健美的胸膛曖昧地緊貼著我光滑的後背,“就是要抱著玉兒一起睡,才不會著涼嘛!”

  哪裡來的這些鬼招數!真是風流風流風流!果然是個風流爹爹!

  哼!還露出那麼耀眼性感的笑容!不知道對多少姑娘笑過!

  我心裡鄙視著,又好不甘心的,覺得異常的,甜蜜。



小倌36

  敞開心扉之後,日子過得分外甜蜜。

  每晚爹爹都會到我房裡就寢,親密地摟著我入睡,早上醒來之後第一眼便能看到爹爹那張俊顏,淡金色的陽光輕柔地灑在爹爹臉上,淩厲飛揚的劍眉,薄而性感的嘴角,僅僅只是淺淺的看上一眼,心裡就覺得幸福無比。

  唯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爹爹太過於精力旺盛,常常翻雲覆雨就是一整晚。

  累得我腰酸腿軟,他還意猶未盡,簡直,簡直讓人恨得牙癢癢的。

  “你這個迷人的小傢伙……”爹爹喘著氣,感歎著,熾鐵一樣滾燙的眼神膠著在我身上,把我的兩隻小腿架在他結實的寬肩上,孟浪地抽插中,一進一出之間發出淫靡的聲音,身下已經濕了一片。

  芙蓉帳暖。

  我雙眼朦朧,細細的呻吟著,直覺得那灼而硬的東西不斷地撞在體內的某個點上,像是被托在某個高高的浪尖,一波一波激情的海浪不停的沖刷著,激起一串一串歡愉的漣漪,酥酥麻麻地從那裡蔓延到全身,連腳趾頭都舒服得彎了起來。

  舒服是舒服,可是……

  窗外天剛剛亮,還泛著淡青色的魚肚白,小鳥啁啾。

  從漫漫長夜一直做到現在,前天做,昨天做,今天……還沒做完……

  淚,他哪裡來的這麼多存貨……

  “玉兒,你好棒……你哪裡又緊又熱……夾得我好爽……”爹爹又換了個姿勢,把我翻了個面,再次狂野炙烈地進攻著,這種姿勢進入得更深,爹爹那裡更加精神抖擻,勢如破竹。

  他兇猛地抽動,力氣大得連床都搖搖欲墜,熱熱的氣息噴在我的耳垂處,燒得我整張臉都是燙燙的。

  “不行了……腰,腰快斷了……”我舉白旗,丟盔棄甲,一邊面紅耳赤地呻吟,一邊小小聲地抱怨著。

  爹爹充耳不聞,逕自親吻著我的脊樑,密密的碎吻落在我光裸的背上,炙熱的汗水偶爾滴了下來,細微的觸感卻引發我體內一陣一陣的騷動。

  “沒事,我們再來一次……”低沉如玉石一般的嗓音緩緩響起,夾雜著濃郁的情慾氣息。

  什麼!還要再來一次!

  今晚已經滾來滾去,地上,桌子上,椅子上,床上……什麼龍陽十八式,什麼斷袖三十六式,通通做了個遍,他、他、他竟然還嫌不夠,還要再來一次!

  完全是吃完滿漢全席,還食不知饜嘛。

  我想哭,皺起小鼻子,決定全力反抗。

  不然這樣夜夜春宵,沒把他榨得一滴不剩,倒是先把我的腰給做斷了。

  我要讓他知道,我也不是好欺負的軟柿子,更不是好吃,就能天天吃的柿子!

  帳內依舊彌漫著一片曖昧淫靡的情色氣氛。

  我開口:“再……再做……我就……我就切掉你的小弟弟……”

  我態度很堅定,可是,可是……那麼態度堅定的話語,在爹爹的抽插下變得斷斷續續,軟軟綿綿的,連尾音都發著顫,完全不像威脅,倒像是,倒像是……還沒滿足的口吻。

  “呵呵,你真是個可愛的小東西……我會讓你更滿足的……”

  爹爹聽完,低低地笑著,聲音好聽得不得了,接著用力一頂,火熱吻上來,靈巧有力的舌頭卷起我的小舌,極富技巧的吮吸。

  我、我、我不是沒滿足……我是太滿足了……我想大哭……

  “啊……嗯……嗯……”但是原來還想抵抗我,在爹爹激狂的進入中一下便腰肢癱軟,渾身發熱,無力地躺在光滑的絲織被單上,任由他擺佈,鼻子裡只會“嗯嗯”地小喘著。

  更可悲的是,心裡明白不能輸給爹爹這種“不人道”的行為,可是身體卻無法違抗這種禁忌又狂猛的誘惑……

  天,更亮了。



小倌37

  夏日陽光融融,午後熏風吹得人渾身懶洋洋的。

  我找了個藉口,偷偷溜到操練場旁的樹林裡,找了一顆大樹,靠著粗粗的涼涼的樹幹,躲在樹蔭下趁機眯一下。

  本來我的武功已經小有進步,粗淺的基本功已經練過一遍,但是自從爹爹睡在我房裡之後,我每天都困得死去活來,腰酸腿軟。

  別說是繼續練功了,就連蹲馬步都直不起腰來,有時候走個路都還要扶著腰,走兩步停三步,還走得斜斜歪歪。看得教導我的師傅,暗夜首領,焰連連搖頭。

  也幸好,他對男男之間的床事一竅不通,所以儘管覺得異樣,卻始終摸不著頭腦。

  我挽起袖子,摸了摸手臂,上面覆成一層柔軟光滑的皮膚,剛練得稍微緊繃一點點,又鬆弛下去了。如果是在小倌館,自然一切都是以柔韌為好,越柔越媚,越楚楚可憐,就越能得到恩客的寵愛。

  但現在,我已不在是小倌了,而是爹爹兒子,火神教副教主的兒子。我也想像爹爹一樣,能有朝一日,玉樹臨風,風姿卓越。

  “不舒服嗎?”一道淺淺的陰影自上而下把我全身罩住,少年身姿挺拔,劍眉飛揚,眉清目朗。

  我抬起頭,就看到君右一臉關切的神情,眉宇之間微微透著擔心。

  只是幾個月的時間,他就長高了好多,臉上的線條變得深刻,蘊藏著少年獨有的棱角和英氣,烏黑如墨的頭髮束成一束,用皮革綁緊,垂在背上,手腕處捆著扎實的手綁,晶瑩的汗水濕透了衣服,黑色的練功服緊貼在身上,勾勒出一副寬肩窄臀,引人遐想的迷人身型,英姿勃發。

  “呃……沒什麼大礙。”我輕輕說道。

  雖然操練場上偶爾也見到,但這段時間我心裡只被爹爹佔據著,滿腦子想得都是爹爹,跟其他人倒真的是漸漸生疏了。如今同君右說話,竟然也有點疏遠的感覺。

  君右學著我的姿勢,在我旁邊坐下來,背靠樹幹,只看得到半張俊俏的側臉,他修長的雙腿微曲,黑色勁褲襯出長腿精瘦俐落的線條。

  “這段時間,你老是一副全身乏力的樣子,路也走不穩,有去讓姚大哥看過麼?”他擔心地地問道,以前清亮拔高的嗓音變得微微沙啞,雖然沒有爹爹的好聽,卻有他自己的特質。讓人聽過一次,便印象深刻。

  我微微錯愕,沒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被他這樣暗暗注視著……

  君右極有天賦,年紀輕輕,便一身極好的身手,連爹爹都稱讚他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君如玉更是重視,跟其他操練場上的火神教弟子不同,君如玉特地請了四個護教長老對他進行極為嚴酷的訓練。

  以前就看到他每天練得筋疲力盡,汗漬津津。

  我倒是真的沒想,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會注意到我的情況。我不由得有些感動。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就是……腰扭到了……”我小小聲,編著爛透了的理由。

  “那我替你推拿!我推拿的功夫很不錯!”

  “啊……”我睜大眼睛望著他。

  推拿啊,那不是要在我的腰上按來摸去嗎?那會不會……太那個什麼呢?

  “其、其實,是我摔到小屁屁了!”我連忙改口。

  “噗~”他大笑出來,“小玉兒,你真可愛!”

  我滿臉黑線,為什麼扭到腰和摔倒小屁屁的區別待遇差這麼多?難道人就沒有摔倒小屁屁的可能嗎……

  我撅起嘴,命令道:“不准笑!”

  “哈哈!”他抱著肚子,笑得更厲害,“走路都會摔倒小屁屁的人沒資格叫別人不要笑吧!”

  我佯裝生氣地捶了他一拳。

  之前疏遠感被他的笑聲沖走,好像又恢復到以前的時候,他還是那個倔強又獨立,唯獨在我面前偶爾會害羞的俊美少年。

  淡淡的花香從參天大樹上緩緩散發出來,漸漸彌漫在整個樹林裡,有白色的細小的花朵輕輕飄落,濺在他的肩膀上。

  我微笑著拂開落在他肩上小小的雪白花瓣。

  他一怔,愣了一下,然後凝視著我,深深的。

  “小玉兒……”他輕輕低喃,握住我的手,微微輕顫,像是捧著一顆舉世無雙的珍珠般小心。

  花的香氣越發濃郁,他漸漸靠近,目光變得灼熱而熱切。

  我暗自心驚,我明白這種目光的含義。

  我想抽離我的手,反而被他握得更緊,我想往後退,卻被他一把按在樹上,後背甚至能感受得到粗糙斑駁的樹皮。

  “我,我……對你……”君右愈靠愈進,就快要碰到我的嘴唇。

  手背上一陣溫熱而濕潤……

  那是……君右的唇……

  在最後一刹那,我別開臉,伸手擋在了我和他之間。

  “玉兒!”一聲高喝。

  我定睛一看,天!是爹爹!他竟然就站在離小樹林不遠的地方,怒氣衝衝。

  我一陣慌亂,連忙推開微微發愣的君右,趕緊站起來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心裡直打鼓,這個角度……這個角度……不知道爹爹剛才看到了什麼情景!

  爹爹大步走了過來,每一步都氣勢洶洶,像是要把地踩塌一樣,渾身上下一股銳不可當的氣魄。

  他一把推開君右,動作卻是粗魯的,有些蠻橫的。

  君右呆住了,傻傻地站在那裡,爹爹狠狠瞪了他一眼。

  “走!”爹爹臉色陰沉,嘴角微抿,有力的大掌緊緊牽住我的小手,簡直像鐵鍊一樣緊。

  我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像小媳婦一般乖乖地跟在他身後。



小倌38

  回到房,爹爹逕自矗立,一張剛俊的臉看不出情緒。

  “坐下!”爹爹命令道,言簡意賅。

  我立刻乖巧地坐到楠木圓凳上,小手規規矩矩地擺在膝蓋前,低垂著小臉,一副乖乖認錯的模樣。

  剛才的事可不能怪我啊!雖然我知道君右對我好,但是我很早以前就已經拒絕過他了。

  我偷偷用眼角瞄了瞄爹爹,只見他一臉鬱色。

  槽糕!該不會爹爹是個大醋罎子!以為君右對我怎麼樣呢?所以準備……懲罰我?我惴惴不安,一顆心像隻小兔子蹦來蹦去。

  “我有叫你坐這裡嗎?”爹爹俊眸微眯,聲音壓低,跟以往的口吻截然不同。

  啊!我一怔。不坐板凳上,那坐哪裡?地上?桌子上?

  ……都不大可能吧。

  雖然錯愕,但我還是聽話地站起來,心裡胡亂揣測,該不會我的廂房有什麼暗門之內的吧。外間是讓人住的,裡面卻是用來做一些非常邪惡的事情,四面鑲有鏡子的牆壁,特製的手鏈腳銬,銅盆火炭,皮鞭,蠟燭,小木馬……

  而爹爹,爹爹讓我坐下,實際上……是坐在那個小木馬上!

  一滴冷汗從我額頭滑過,該不會是爹爹對那些什麼十八式,三十六式煩膩了,決定把我拖進裡面的小暗房,然後借由君右的事情,對我進行深深的體罰?……又一滴冷汗從我背脊劃過。

  “我不是讓你坐下嗎?”爹爹的口氣有些不耐煩。

  完了!看來他真的要對我這樣那樣了!

  我仰起小臉,小小聲說,“我……我,我不要坐小木馬……我腰痛……你用別的懲罰我吧……蠟燭,皮鞭都可以……”

  爹爹皺皺眉頭,黑如點膝的眼眸狐疑地看著我:“什麼木馬,皮鞭,蠟燭的?難道是君右送你的?哼,這個小子,就知道他不安好心!他倒是很會獻殷勤的嘛……”

  啊!此木馬非彼木馬吧。此蠟燭也非彼蠟燭。爹爹、爹爹是不是對木馬和蠟燭的意思理解錯了?

  “把他送的都丟了!以後爹爹送個更大、更好的給你!”爹爹嘴角一掀,不容反駁地說道。

  更大、更好的啊……

  “呃……是,好的……”我為難地點點頭。

  原來爹爹是純潔的,邪惡的是我。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如此邪惡。

  “上床坐好,不,還是躺下來吧!”爹爹接著開口,“衣服……也脫了!”

  啊?上床脫衣服?難道還是是“體罰”,爹爹想以身消去他誤以為君右在我唇上留下的印記?

  我又錯了。原來爹爹還是邪惡的。

  我乖乖脫衣,解開外面白色的袍子,裡面是件貼身的月牙色的絲質裡衣,像柔紗一樣薄,看得清肌膚的顏色,為了方便練武,腰身系得比較緊,這樣一來,樣式倒跟我在小倌館裡的衣裳差不多……

  “夠了!不用脫了!”爹爹的呼吸漸粗,眼眸燃起點點火苗。

  原來他想親自脫……

  我了然地點點頭,明白體罰開始了。我靠近他,柔柔地依偎在他懷裡,細細的手指在他胸前撫摸著,滑動著,誘惑地畫著一個又一個圈。

  “別動!”爹爹的嗓音低沉,像是忍耐著什麼,然後抄起我的膝蓋,一個橫抱將我抱上床,讓我背部朝上。

  我小臉朝下,乖乖地平躺在滑軟的被單上,等待著懲罰,對爹爹來說,做錯事的小孩子就應該好好處置吧。

  一雙有力的大手覆在我的腰上,掌心傳來溫溫的熱度,在腰上的穴位按摩著。

  我腰一軟,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了。

  原來,原來到床上,是按摩呀……

  我是錯了,原來邪惡的還是我。



小倌39

  爹爹的手開始按揉,對準穴位,力道拿捏非常到位,聲音渾厚低醇:“腰很酸,嗯?”

  “嗯。”我鬆懈下來,懶洋洋地趴在床上,用手肘踮起下巴,舒服得直哼哼。

  爹爹換著手勢,慢慢按壓到尾椎,力度適當,手法精准。

  只是,只是……那裡未免太敏感了吧……

  “唔……好舒服……再左邊一點……嗯,就是那裡……再多按一下……”我像隻慵懶的小貓,指揮著這個江湖上聲名遠播的火神教副教主為我按摩。

  嘻嘻,真正的運籌帷幄之中,便是這個意思吧,我得意地偷偷笑。

  “舒服嗎?”爹爹的手沿著尾椎滑下,探入我的裡衣,獨具魅力的低沉嗓音從身後逸出。

  “嗯……好舒服……”我舒服得眼睛都快眯起來了,

  “那還要君右幫你推拿?”猶如靈蛇般的長指滑到我的雙股之間,在我那個可憐的小地方輕輕按壓,還曖昧地畫著圈圈……

  沒事、沒事會這麼銷魂蝕骨的手法幹嘛……

  “唔唔……沒,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低喘著,想要解釋。

  “……啊……”他的手指卻重重插入,我聲線拔高,細細地呻吟出來。

  我渾身微顫,全身酥麻,像被點著了火一樣,自己都感覺得到那個小小的地方正在一收一縮,不滿地渴求著……

  “不要……不要這樣啦……”我紅著小臉,小小聲求饒。

  “可是,我是個好爹爹是吧?要好好照顧到你的身體……總不能讓外人代勞呀!”爹爹低低地笑著,極富磁性的笑聲在空氣中微微顫動,像貓爪一樣勾著我的心。

  “我跟君右真的沒什麼……他以前有說過……但,但我拒絕他了……”我顫抖著解釋,只覺得身體像吊在空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還被人用羽毛壞壞地刷來刷去,逗弄著最敏感的地方。

  我蹭著被單,難耐地扭動著身體,臉紅紅的。

  爹爹手指實在是太厲害了,簡直像有魔力一般,靈巧地騷刮撥弄,還故意按壓內壁,做出抽插的動作,刺激著那個敏感點。

  “我當然知道你跟君右沒什麼?”爹爹在我耳旁說道,熱熱的鼻息噴在我的耳朵上,令人發燙。

  “你每天都被我弄得快下不了床,哪裡還有其他的精力搭理別人?我就知道,一定要狠狠地滿足你,你才會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爹爹低沉磁性的聲音不無得意。

  我哭笑不得,這是什麼歪理?難道這段日子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被他沒日沒夜地做個不停嗎?

  “不,不會的……即使不這樣,我的眼裡,我的心裡,也只有爹爹一個人……”我害羞地表白心跡。

  爹爹一愣,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真、真的嗎?”爹爹的語氣有些激動。

  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雖然以前說過了無數綿綿情話,可是對著爹爹還是忍不住臉紅心跳,從沒如此生澀,從沒如此害羞。

  “玉兒,你,你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可愛……”爹爹的聲音有種壓抑不住的喜悅,接著又有點悶悶地說道,“自從跟你在一起後,我總是擔心自己會不會太老,你會不會被其他的年輕小子勾去!”

  “唉!”爹爹重重歎了口氣,又抓了抓頭髮,整齊梳理好的如墨長髮變得淩亂起來,“我從沒這樣患得患失過!簡直、簡直都有點不像自己了!”

  “噗~”我輕輕一笑。

  原來,原來在我每天心心念念著爹爹時候,爹爹也在想著我,也在為我生著三千煩惱絲。

  “笑什麼笑?”爹爹佯裝生氣,“都怪你!你這個壞孩子!”

  爹爹說著說著,便扒下我的褻褲,作勢要打我的小屁屁,可真正下手的時候,力道又減弱了下來,只是輕輕一拍,像羽毛一樣輕。

  我從床上爬起來,輕柔地環著爹爹健壯的脖子,輕輕地笑著。

  “我只喜歡爹爹。”我親了親他的額頭。

  柔軟的唇吻在爹爹寬闊的額頭上,還能感受得到他臉上的肌肉微微顫動。

  “我的心只有一個……”我拉起爹爹的手,親了親他生著厚繭的手心,他的手掌溫暖而濕熱,強而有力。

  我將爹爹的手放在我的胸口,然後輕輕閉上眼,親了親他性感迷人的嘴唇,“所以,我能喜歡的,也只有爹爹一個人。”

  “玉兒!”爹爹握緊我的手,“我愛的,也永遠只有玉兒一個!”爹爹另一隻大掌扶住我的後腦勺,線條漂亮的唇狠狠壓了上來……

  唇齒交融,極致纏綿。

  窗櫺“啪”得一響,我和爹爹一驚,尋聲望去。

  只見鏤花紅木窗櫺被人從中一折而斷。



小倌40

  那個人到底是誰?姚子溪,或是君右。

  我偷偷觀察著他倆,姚子溪在別人面前依舊搖著扇子,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只是看見我,臉總會在一瞬間就寒了下來,從鼻子裡發生冷哼的聲音,眼底也是又鄙視又複雜的情緒。

  君右則是躲躲閃閃,以前即使我不去找他,他也會來找我,可是現在,偶爾對上我的目光,他的眼神就閃爍不定,然後慌忙走開。

  我抱著膝,尖尖的下巴擱著膝蓋上,歎著氣。

  爹爹在一旁把玩著我的頭髮,笑:“船到橋頭自然直。我都不怕,我的玉兒更不用擔心。”

  我悶悶的說:“可是……我總得不好……火神教的人太多了……萬一,有天紙包不住火……”

  爹爹是開朗而樂觀的,像團烈焰一樣,明亮閃耀,是火神教弟子眼中的驕傲和英雄,每個人看他的眼神都是膜拜的。

  可是我不同,現在的日子越幸福,我就越害怕某天會失去。

  我想把這種日子緊緊地拽在手心。

  “爹爹,”我湊了過去,從背後環住爹爹的腰身,“我們離開這裡吧!找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一棟竹舍,一畝薄田,溪流環繞,然後在種上桃花,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們就去放紙鳶,夏日便去水裡捉魚……”

  我眯起眼睛,陷入自己的幻想之中,淺淺地笑著:“這樣多好呀,只有我們兩個人,也不用擔心被誰知道了我們的關係……”

  爹爹點點我的小鼻子:“你就是喜歡亂想!有我在,誰敢把你怎麼樣?要是我走了,火神教怎麼辦,君大哥怎麼辦?”

  爹爹笑著搖了搖頭:“這樣是不成的!”然後伸手撫上我的頭,摸了摸我的頭髮。像逗小狗一般的安慰著,仿佛我的提議很幼稚。

  我緩緩地低下頭,不再說話。

  “玉兒也不用不開心,過幾天又有一場宴會,到時候武林中人都會來參加。”爹爹半是自豪半是得意地說道。

  “嗯?”我疑惑地抬頭,眨了眨眼。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到時候我就會在宴會上宣佈,你是我的親生兒子!”爹爹朗聲說道,“這樣,誰也不敢欺負你!否則……就是與我火神教為敵!哼!”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爹爹又是一臉桀驁,傲視天下的模樣。

  我被他逗笑,“我都不出門,認識的人也不多,哪裡會和別人結怨!”

  “好吧!好吧!就算不為這,至少我也要在他們面前炫耀一下,嘿嘿,讓他們看看我烈如風的兒子有多麼的漂亮多麼的可愛!不僅人長得美,而且性子也好!”爹爹笑得像隻狡猾的狐狸,“最重要的是——讓我的那些朋友羡慕死!哈哈!”

  爹爹要把我介紹給他的江湖朋友認識?

  我捧著臉吃吃地笑著。有些靦腆,又有些雀躍。像是小媳婦見公婆似的,有種被他們見到,就等於我和爹爹的關係被承認的感覺。

  爹爹的手開始不安分在我腰間滑動,接著咬上我的耳朵,露出一臉淫蕩的笑容:“不過……有一點我是不會對他們說的,玉兒的身子才是最令人銷魂的……”

  “壞蛋!”我羞得滿臉通紅,拍開爹爹的手,掙脫出他的懷抱。

  “哈哈!玉兒不就是喜歡我對你壞壞的嗎!”

  這個風流爹爹,任何時候都不正經!



小倌41

  這幾天明顯地感受得到火神教的氣氛不一樣了。

  下人們都忙得緊張兮兮的,到處都是掛上大紅色的綢緞彩帶,高高懸吊著紅豔豔的大燈籠,宮殿前門的那對石雕獅子襟前也纏上了鮮豔的大紅球,一片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我對著銅鏡挑著衣裳,今晚那些武林豪客還有爹爹的江湖朋友們,全部會到齊

  第一次正式以爹爹的親生兒子出席這種場合,我的手心都在冒汗了。

  衣裳換了一件又一件。紅色的,雖然跟爹爹一貫的張揚很配,但是對我來說,有點太過於豔情,黑色的,我不像君右長得那麼結實挺拔,穿上去顯得瘦瘦小小的,而且還很陰沉……東挑西撿,最後選中一件月牙色的白衫。

  銅鏡裡,一個纖細的少年,眸如秋水,唇紅齒白,脖頸白皙纖長,細腰盈盈一握,淡淡的月光下,照得那張臉如玉般透瑩,身上衣裳柔且軟,像蟬翅一樣薄而輕盈,套在乳白色的內衫外,有種山水煙雲繚繞的氤氳感,微風輕輕吹起的時候,輕逸飄揚,猶如水中漣漪一樣緩緩的散開……

  我吐了吐舌尖,鏡子裡的少年也調皮地吐了吐舌頭,一副柔柔弱弱又帶著些許狡黠的模樣。

  “小少爺,宴會快要開始了,請去前廳!”一名僕人扣了扣門,進來請示。

  “好的,我馬上就去。”我輕輕應道。

  爹爹竟然沒來找我一起去?我心裡有絲奇怪。

  推來木門,月色如霜,外面的空氣有些濕潤,含著隱隱的水汽。

  剛走進曲折的回廊,夜色一下暗了下來,月亮被大片大片的烏雲遮住,黯淡無光,天空開始飄著細細的雨絲,像綿綿的細長的銀針,輕柔得下了起來,不大,但是帶著刺骨的寒意。

  我有點發抖,抱著雙臂,想快步跑到前廳。

  一不小心,踩進了一灘水窪,泥水濺得鞋子和褲子都髒了,留下一團一團難看的污漬。

  我皺了皺眉,心裡直叫不好,但是又來不及再換一套衣服,只好蹲在地上,扁著嘴,掏出手帕擦了擦。

  一片片雪白的細小的花瓣,被風雨吹落,從我的眼前滑過,最後緩緩地跌進泥水裡,漂亮的顏色頃刻變得污濁。

  我微微愣了一下。有什麼東西從我腦袋裡一閃而過。

  我手一松,被染髒的手帕從我手中滑落,靜靜地躺在污濁的泥土上。

  像那些花兒一樣哀傷。

  雨,密密麻麻。

  還沒踏入前廳,震耳欲聾的鑼鼓聲就從裡面傳來,跟外面落寞的夜色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偷偷探頭瞄了瞄。

  碩大的前廳,賓客雲集,形形色色,熱鬧非凡,分坐在兩排,案幾上排滿了佳餚,婢女下人們緊張地添加著酒水,中間的紅毯上,有婀娜的舞女翩翩起舞,歌舞昇平,再往上看,兩層大理石石階之上,爹爹和君如玉並肩齊坐,一個紅衫似火,一個白衣勝雪,兩人默契地說說笑笑,偶爾還指了指下面的舞女,又笑了一陣。

  君如玉不知說了什麼,爹爹只能一臉拿他無奈的表情,仰頭將酒盞裡的酒一飲而盡。

  旁邊伺候的婢女要為爹爹添酒,卻被君如玉輕輕攔了下來,只見君如玉漂亮纖長的手指執起玉壺,親自為爹爹斟滿酒,那雙手極致美麗,十指尖尖,泛著淡淡的緋紅色的光澤,瑩瑩如玉。

  爹爹的目光一霎那柔和起來,流轉在君如玉的指間。君如玉抬起來,回眸淺淺一笑,甚至動人。仿佛有種無法穿透的曖昧的情愫將其他人阻擋在外。

  我怵怵地待在門口,有點手足無措。

  突然,我被身後的人一撞,我踉蹌了兩步。

  回頭,驚見一張熟悉得令我畏懼的臉。



小倌42

  那是一張邪魅的,俊美的臉,眼角眉梢之間都透著隱隱的邪氣。

  這個人無論是容貌,還是武功,甚至是手段都邪得可怕。雖然爹爹偶爾也會邪邪一笑,不過調戲的成分居多,但他不同,他的一舉一動,都帶著邪氣,那種狠毒的邪氣。

  “原來是你啊!”他輕佻地笑了兩聲,抬起我的下巴,墨玉色的眼眸中帶著一些玩世不恭,“怎麽?被人贖出小倌館呢?難怪一直找不著你,原來跑到這裡了!”他的嗓音低沈而滑膩,像是夜風中濃郁的桂花香。

  我僵硬著,全身開始發抖,猶如耗子遇見貓一樣忐忑不安。

  過往的記憶開始復蘇,不寒而慄。

  禦紫風是我接待的第一個客人。

  儘管之前已經被人調教過多次,但是那夜還是慘不忍睹,鮮血淋漓。

  身體被大大地分開,手腕和腳腕被粗繩捆綁著,勒出了血痕,皮鞭在我的身體上抽出一條一條血色的印記,所有的手段他都在我身上使了出來。

  那個時候我很倔。我就是那種性格,如果只是小痛小傷,我會把哭當作一個手段,哭得猶見我憐,但當我明白,那些根本是故意的折磨時,我便開始忍受,默默地忍受。

  渾身冰冷,腳尖繃得緊緊的,細長的針在皮膚上一下一下的戳著,火烤一樣的綿密而刺痛,下唇被我咬得出血,額頭上是密密冷汗。那樣的滋味現在想想都不寒而慄。

  然而他只是帶著玩味般的笑容,輕柔磁性的嗓音邊說著:“好可憐哦!小玉兒瑟瑟發抖的樣子好像隻可愛的小兔子!”邊從盒子裡拿出一串圓滾的珍珠粗魯地塞進我的後庭。

  撕裂的聲音仿佛裂帛一般。

  然後他拔出珍珠,混著血水粗暴地挺了進來……

  可怕的記憶鋪天蓋地地湧來。

  為什麽……這個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

  “雖然我對烈如風的什麽認子宴會不感興趣,但我對你倒是很感性趣……呵呵!”禦紫風細長的桃花眼危險地眯起,“看來偶爾接接君如玉的請帖也不錯!”

  他將我抵到拐角,身體巨大的陰影將我籠罩著。

  我本能地顫抖著,縮成身子。

  “不管你是誰的,今晚我一定要把你帶走!你可是我最心愛的寵物,我的小兔子!”他邪邪地笑著,狹長的眸中華光流轉。

  他的頭重重壓了下來,我用力推他,但是他堅如磐石,絲毫不起作用。

  禦紫風加大手勁,我的下巴被他狠狠地擒著,像快要裂開一樣,他好不憐惜地咬了上來。直到又鹹又腥的氣味充斥在我的嘴裡。

  “放開他!”一道疾勁的掌風劃了過來。

  禦紫風身形一轉,瀟灑避開。他露出邪肆的笑容,優雅的舉起修長的手指擦了擦唇瓣,這才滿意說道:“怎麽?你收了他?隨便你開個價,把他讓給我!”

  爹爹滿臉怒氣,咬著牙:“他是我的兒子!”

  一抹詫異從禦紫風眼眸中一閃,接著“哧”的一笑:“你沒開玩笑吧?他不過是個小倌罷了!”



小倌43

  “收回你的話!”爹爹臉色鐵青,怒視著禦紫風。

  “呵呵,”禦紫風像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薄薄的唇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低柔的嗓音猶如吐著信緩緩滑動著的蛇:“該不會烈大教主的兒子就是……這個千人騎萬人壓的小倌?”

  像突然被人從頭上扣了一盆髒水,我的臉火辣辣地灼燒著,羞辱的,悔恨的,自卑的……種種情緒一瞬間在我心底撲湧跌宕,仿佛巨浪拍擊碎石。

  還來不急看清爹爹的表情,爹爹一個拳頭便朝著禦紫風揍了過去,禦紫風一閃,夾著重重力道的拳頭落在朱柱上,深深的一個坑,甚至聽得見木頭“刺啦”爆裂的響聲。

  巨大的動靜引起了前廳賓客們的注意,大家紛紛往這邊看來。

  “你真的確定這個水性楊花的小倌,就是你的兒子?哈哈哈,烈大教主?”禦紫風眯著細細的桃花眼,惡意地嘲諷著。

  “什麽!烈教主的兒子是小倌?”

  爹爹、禦紫風和我已被那些江湖中人圍在其中。

  “不可能吧!他這樣有頭有臉,怎麽可能認個小倌做兒子?”

  眾人疑惑的目光齊齊向我掃來。

  我垂著頭,驚恐不安。

  處處都是陌生的臉龐,處處都是陌生的眼神,無處藏身。

  只能在他們層層眼皮底下被審視、打量著。品頭論足,體無完膚。

  “不過,好像倒真的越看越眼熟……啊!我記起來了!那個小倌館的玉兒!”突然有人驚叫一聲,“雖然看上去比以前清麗了很多,但的確是他!”

  人群中一片譁然,接著又陸續有聲音跟著起哄。

  “原來是他啊!”

  “就是他,還是小倌館的紅牌了!當時很紅的!”

  “真噁心,身為男人,還被其他男人上!真是不要臉!”

  “那些小倌,就是喜歡被人壓,被人上,你越猛,他就叫得越厲害!滋味比女人還好了!嘿嘿!”

  “嘖嘖,烈教主的兒子竟然真的是個小倌……這真是……”

  那些眼神頃刻之間變得複雜起來,夾雜著鄙視,淫蕩,不懷好意,一寸一寸,仿佛要把我的衣服全部扒光,在我身上找到“小倌”那兩個字的刻印,才能滿足他們。

  我腦海裡一片混亂。

  無數的嘈雜的聲音在耳旁轟鳴,仿若巨雷般落在耳邊。

  為什麽……為什麽那些最令我恥辱的,羞愧的事情,要這樣一件一件被人拿出來,暴曬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

  為什麽……為什麽禦紫風要出現這裡……

  為什麽……為什麽都用這樣輕蔑的眼神看著我……

  為什麽……為什麽都用這樣低賤的話語攻擊我……

  我低垂著頭,手緊緊地抓著衣角,恨不得把自己藏在角落裡。

  眼眶濕了又濕,酸了又酸。

  我拼命告訴自己,一定要忍住,忍住……

  那些不是我的錯,那麽不是我願意的,我沒有他們說的那麽不堪……

  可是,我知道,那些真的都是事實,抹也抹不掉的過去。

  第一次不想就這麽流淚,然而眼淚還是紛湧地,簌簌地、瘋狂地滴落。

  原來之前的一切不過是我的黃粱一夢,掩耳盜鈴……

  只要在小倌館裡待過,就註定永遠無法擺脫這種噩夢,得不到幸福。

  我在垂手可及的幸福面前,一腳踏空。

  禦紫風還嫌不夠,薄薄的嘴唇微勾,繼續火上澆油:“看來烈大教主的兒子也是非同一般,小小年紀就閱人無數啊!哈哈哈!”

  爹爹紅著眼,額頭冒著青筋,轉身朝賓客大吼:“閉嘴!統統給我閉嘴!”

  我從沒看見爹爹那樣憤怒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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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有很多人影在我面前晃動著,影影綽綽,看不真切,可一個個都流露著鄙夷的眼神和不屑的神情……

  我慌忙地在人堆裡尋找,尋找著熟悉的人,熟悉的面孔。

  我想得到一點安慰,我想聽他們對我說,他們不會介意我的過去,他們不會看不起我。

  那柄扇子吸引了我的注意。

  它的主人經常自作風流地搖著那把摺扇,然後戲弄著我和君右。

  我像是溺水的人迫切地想抱住最後一根稻草,懇求地急切地看著他!

  扇子的主人漸漸笑了,漾出一抹迷人的,冰冷的笑容。

  那是一種我自作自受、罪有應得的笑容。

  然後,他轉過頭,對著火神教的弟子說:“他來之前就有服用過逍遙散。只有小倌才會長期服用這種藥物。”

  姚子溪的聲音不急不緩,只是擲地有聲,才短短的一句話,便激起了千層浪。

  此話一出,連火神教的弟子們都義憤填膺,唾駡著,仇恨的目光恨不得在我身上燒出一個個窟窿,好像都是因為我,才玷污了爹爹的名譽,才褻瀆了他們崇拜的副教主。

  我在他們眼中,一下從副教主的小少爺變回低賤的小倌,根本就是個羞恥的存在。

  我顫抖著,像是被啐過毒的匕首在心口劃了一道刀子。

  我搖著頭,不敢相信地望著姚子溪,不敢相信他這樣落進下石。

  有人悄悄地撇過臉。

  我有些恍惚。

  那張側臉那麽俊美,跟我並肩靠在樹幹時,偶爾還有白色的細小的花瓣飄在他的肩上,他曾跟我說喜歡我。

  但是現在,只是側過臉,目光游離閃躲。

  江湖中人的奚落聲,火神教弟子的謾駡聲,姚子溪冰冷的笑容,君右撇清關係的神態……漸漸交織成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朝我重重地壓過來,束縛得我無法呼吸……

  心像被鈍鈍的刀子,一刀一刀,戳著肉,淩遲著。痛楚萬端。

  爹爹矗立在我前方,跟禦紫風對峙著。

  我看不到爹爹的表情,只能感受得到他高大的身軀憤懣而緊繃。

  他現在是什麽樣的表情呢?他心中又是怎麽想的呢?

  最初是那麽憤怒,但是這種憤怒到底是因為禦紫風這樣的誣衊?

  還是爹爹作為火神教副教主面子上過不去?就像所有火神教弟子都替爹爹感到不值一樣……

  所有的人都與我劃清界線。

  完全是被孤立,被鄙屑的狀態。

  最後一個,我能依靠的,只剩下爹爹了……

  我,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

  爹爹沒有回頭。

  然後。

  用力地抽開了那片衣袖。

  “嘩”得一下,甚至看不清到底是什麽樣的動的,只感覺到紅袍滑軟而沁涼的布料從我臉上掠過,在我臉頰上劃開一道淺淺的紅痕。

  那麽猛烈而迅速的動作。甚至有種決絕的意味。

  “大家都是遠道而來,大廳裡的菜肴都等到快涼了,這裡可沒什麽賞心悅目的舞蹈呀!”一道清澈如玉石叩鳴的溫潤嗓音從身後傳來。

  人群自發地恭敬地從中散來,留出一道一人寬的空隙。

  君如玉優雅走近,清俊儒雅,漆黑眼眸,噙著淺淺的笑意,一襲白衣飄飄,身姿無限美好。



小倌45

  君如玉走到爹爹身旁,兩人並肩而立,紅袍白衫,身姿挺拔。

  仿佛只要兩人站在一起,任何事都無法阻擋他們,這樣的默契和氣勢獨一無二,天下無雙。

  他輕輕握住爹爹的手,白皙漂亮的手像朵幽幽的蘭花附在爹爹古銅色的手腕上。

  那麼的優雅,那麼的般配。

  “我們回去。”君如玉在爹爹耳旁低語。

  爹爹僵硬了一會,終究,緊繃地身體漸漸緩和下來,環繞在周身的戾氣慢慢消散……

  我身體一顫。

  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小步。

  突然明白,這個世上,也許,只有君如玉才能制得了爹爹。

  不然為什麼振臂一揮便眾所雲集的爹爹肯長年屈居於君如玉手下?

  我想拉住爹爹的袖子卻被他甩開。

  而君如玉輕輕一握,就能讓極端憤怒中的爹爹漸漸平息下來……

  腦海裡一片混亂。

  像有大錘子一下一下猛烈地砸著,思緒紛紛擾擾地狂亂掉落。

  但是身子怎麼也動不了。

  只能呆呆地望著他們,看著他們如此親昵,看著君如玉不著痕跡地安慰著爹爹。

  心好痛,痛得無法呼吸。

  不要,不要跟他站在一起……

  求求你,求求你,爹爹,求你我看我一眼……

  為什麼?為什麼不看我呢?

  “紫風!來者是客,我們敬你是客,但是客人也要有客人的樣子!”

  君如玉再次開口,嗓音清亮,恩威並濟,風度翩翩。

  禦紫風雙手環抱,眯了眯眼,懶洋洋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君如玉一眼,偶後勾起嘴角輕笑。

  “既然是君大教主說的,那我也不能不從了!”

  他長腿一邁,率先從這場混亂之中,揚長而去,回到了前廳的賓客席。

  君如玉噙著淺淡的笑容,環顧四周。

  “那麼,還請各位繼續回位賞舞。”溫柔淡定的聲音卻含著不容反駁的意味。

  “呵呵,是啊是啊,剛才那舞跳得真是不錯!”

  “君教主安排的宴會哪裡會不好看!”

  “就是,就是,我對後面的更是期待了!回席吧!”

  ……

  眾人如洪水退散。

  剛剛的疾風駭浪一下恢復成風和日麗,無波無瀾。仿佛什麼也沒發生。君如玉漂亮地壓下這場混亂,無懈可擊。

  只有我一個人,在這場仿若虛幻的紊亂裡,潰不成軍。

  君如玉執起爹爹的手,優雅地,緩緩地,從我面前經過。

  “爹爹……”

  我嘴唇哆嗦著,目光緊緊地膠著在爹爹身上,聲音像在沙子裡揉過,沙啞得不成樣子。

  他身體一怔,懸在空中的腳步一滯,最終,臉側向另一方,快步走開。

  仿佛嚴冬的寒風呼嘯而過,我的心一片冰涼。

  輕軟的雪白的衣袂流水般劃過我的臉,我抬起頭。

  是君如玉。

  我仰視著他。

  君如玉衣袂飄飄,白衣勝雪。

  漂亮的眸子居高臨下地地掃了我一眼,然後,輕輕地,朝我揚起一抹笑容。

  高貴的,意味深長的,勝利的。

  我呆呆地望著他,腦海一片空白。

  後面不知有誰在推攘著,我被撞了一下又一下,絆了一腳又一腳。

  我爬起來,被推倒,再爬起來,再被推倒。

  我瞥見自己的衣衫,同樣是雪白的。

  但君如玉俊逸高貴如嫡仙,而我,衣角鞋襪沾滿了擦也擦不掉的泥汙。

  也許,挑到這件衣服就是個錯誤,來到火神教也是個錯誤。

  而從一開始遇見爹爹,就是個最大的錯誤和笑話。

  我想起,那些凋零在泥水中的白色小花。



小倌46

  三年後,逍遙格。

  “玉公子,新來的公子受傷了,請你過去看看。”穿著紫衣的小童低著頭,輕言細語,露出半截白皙美好的脖子。

  “我就過去。”我放下手中的書卷,抬手揉揉眼,取出診箱,跟在他身後。

  已是深夜,夜色正濃,只留一線月光。

  小童走在前面,腳步輕巧,提著一盞紙燈籠,燈光微弱,影影幢幢。

  夜風輕輕吹過,花木沙沙作響。

  我拍了拍臉,保持清醒。

  三年前,我也穿著這套紫衣,從最低的小童做起。

  樓閣重重。

  珠簾在風中輕輕擺動,偶然碰撞發出“嘩”的輕響。

  漢白玉砌成的屋宅,亮著一盞琉璃角燈,紫金爐裡青煙嫋嫋,彌漫著甜膩的香氣。

  這抹藥餌叫情絲,催情用的,藥效很不錯,綿綿如絲,是我兩年前配成的。

  “閣主,玉公子到了!”紫衣小童跪在地上,恭敬地稟報,鼻息多少染了點藥香,臉有點微微泛紅。

  “讓他進來。”懶洋洋的,邪魅的嗓音漫不經心地從帳內傳來。

  我聽從前往,這樣的夜,這樣的事,已經做過很多次了。

  禦紫風喜歡折騰自己看上的人,等折騰完了順從了,便棄之偌履。

  愈往前,愈聞得到那濃濃的,雲雨之後的氣味。

  情絲的香氣,交歡的味道……還有血的腥氣。

  這人的性子想必烈極,都用上了情絲,還能折騰成這般。

  一隻大掌撥開帷帳,赤裸精壯的身軀隨即顯現,赤腳踩在泛著點點金光的大理石上,渾身散發著濃郁的麝香,伺候在一旁的青衫小僕連忙細心地為他著衣。

  “他就交給你了。”禦紫風懶懶的說,打了個哈欠,滿不在乎的離開。

  我點點頭,手撩起一角月白色紗帳,捲入掛鉤裡。

  帳內的血氣更加鮮明,一具精光漂亮的身子被折騰得慘不忍睹,濁夜混著血水粘滑在股間和大腿內側,胸前是被噬咬蹂躪過的痕跡,絲絲縷縷的黑髮淩亂地撒在背上,臉色蒼白如紙。

  怵目驚心。

  我眼前一惚。

  紛紛雜雜的影子在雨中獰笑著。

  豆大的、冰涼的雨珠一粒一粒地砸在臉上,身上,鋪天蓋地。

  衣服毫不留情地撕碎,寒氣嗖嗖撲了過來,呼嘯的冷風灌進身體。

  不斷有人影晃動,不斷在體內進出。

  掙扎著,叫喊著……

  卻被大雨一次又一次的湮滅,被人一次又一次的捂住。

  下巴也被卸下來了。

  像被摁在砧板上,被人刮鱗的魚,一刀一刀地淩遲,卻發不出一絲聲響。

  不斷的有血水流出,被冰冷的磅礴大雨急速沖走,不知道到底流了多少血。

  臉在粗糙的地上磨著,泥水混雜著細碎的尖銳的石子,血肉模糊。

  到最後連身體不在是自己的了。

  所有的痛感都消失。

  耳中唯一聽得分明的,是不遠處前廳傳來的悅耳絲竹聲。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

  騙子。



小倌47

  禦紫風就是這樣的邪侫,從我見到他的第一天,直到現在。

  儘管,他在我最落魄的時候,救了我。

  明明知道這些是我最想逃避的事情,卻總是時而不時地在傷口上灑一把鹽,看著我痛著,忍著,煎熬著。

  不斷地利用這種方式,提醒我,那些不堪的噩夢。

  那些,令人傷心到絕望的噩夢。

  我扣上香爐蓋,滅掉情絲,燃了兩根蠟燭,屋裡頓時明亮許多。

  床榻上的人動了動,難受地呻吟了一聲,發現屋裡還有人之後,便將尾音吞了下去。一點都不肯讓人知道他軟弱的一面。

  我在心底歎了口氣,這人還真是倔。

  銅盆裡還有熱水,是先前的青衫小僕放在這裡的,我伸出手探了探,水溫剛剛好,將毛巾放在溫水裡滾了一道,擰緊。

  我半坐在榻前,輕輕拂開他臉上被冷汗黏住的髮絲。

  指尖感觸得到他身子一瞬間繃緊,他墨黑色的瞳仁防備地望著我,滿是憤怒,但全身無力,動不了我一根手指。

  這也是情絲的效果之一。

  “我只是逍遙閣的一名大夫。”我淡淡地說道。

  他狐疑地打量了我一番,而後不屑地哼了一聲,臉側到一邊。恐怕在他眼前,只要是逍遙閣裡的人,都跟那個強暴他的男人有干係。

  “你受傷了,如果不處理,吃虧的還是你自己。”我冷淡道,邊說邊用毛巾擦了擦他的臉。

  溫熱的毛巾在這種時候最為舒適,他緊繃的肌肉明顯紓解了一些,但依然不發一言。

  “你那裡傷得很重,不將那東西弄出來,你會感染發熱,後果更糟,到時候恐怕連報仇的機會都沒有。”我平淡地闡述著。

  他是自尊心極高的人。

  冒然上藥只會引來他的反抗,與其這樣,不然直接點名利害關係,我不相信他不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

  甚少在當年,就是這個原因,才讓我堅持下來的。

  儘管連個幫我上藥的人都沒有。

  禦紫風那時說,如果你死了,我就直接將你扔了。

  屋裡靜默了一會。

  最終,他忍辱負重地點點頭。

  我將他翻了個身,簡單地清理了一下,將那些駭人的污漬擦掉,我的手指輕輕探入他的穴口。

  他的身體一顫。

  那裡又紅又腫,傷痕累累,避開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長痛不如短痛,我俐落熟練地按壓著,讓那些東西流出。

  他隱忍地低喘著,精悍的肌肉布上細密的汗水。

  我一臉淡漠,這種事情做多了,已經快到麻木的程度。

  禦紫風性子偏頗,看上的就一定要弄到手,被他蹂躪過的小倌、戲子、平民少年,甚至是世家公子,翩翩少俠都有。

  幸而,逍遙閣是武林上最為神秘的一閣,行事神秘,位置神秘,加上禦紫風本身的功夫,被折辱過的人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報仇成功的。

  只是不知,眼前這個人屬於其中哪裡一類。

  差不多時,我換了條毛巾,用熱氣敷了敷,隱隱察覺得到那裡的顫抖。

  他扭過頭,耳朵和脖子紅了一片,大概是覺得羞恥。

  “這裡的人,都是這樣過來的。”我淡然地說。

  他愣了一下,回頭看了我一眼,眼裡閃過一抹不確定的光。

  這不是安慰,而是事實。

  禦紫風養的孌童無數,無論是我,還是教我醫術的師傅,都是這樣過來的。

  我挑起一抹藥膏,瑩瑩的碧綠色藥膏散發出淡淡的香氣。

  我輕輕地塗抹著他的後穴,這藥見效極快,涼涼的藥膏被剛剛的熱氣一蒸,不過多時,便被吸收了。

  他不再冒冷汗,身體緩緩放鬆下來。

  我收起診箱,將白底藍紋的圓肚小瓷瓶放在他枕頭邊,“待會有兩個小童會過來清理,如果需要,可以再塗一次。”

  他沒作聲,側面看過去,只有睫毛動了動。

  回到房裡,小松就蹦蹦跳跳地過來,大大的眼睛襯在一張圓臉上,年紀小小的,甚是可愛。

  一年前,他哥哥紅綾出任務,把他拜託給我。

  那個時候,我已是逍遙閣的大夫,只有放在我這裡,才可能不被禦紫風寵倖。

  他接過我的診箱,將我的外袍掛了起來,圓圓的臉蛋湊了過來,靈動的眼睛忽閃忽閃,壓低了聲音:“公子,你知道今天待在曉月樓的是誰麼?”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小松悻悻地揉了揉鼻子,依舊不改八卦的本性:“我也是聽別人說的,那個人好像是武林盟主的侄子也!怎麼樣?長的帥不帥?”眼眸分分明明地寫著好奇兩個字。

  武林盟主的侄子?

  禦紫風倒真是越來越肆無忌憚了。

  我回想起那個人的容貌,的確是個俊秀的美少年,身體修長勻稱,靈動矯捷。

  禦紫風不喜歡這樣的身段。

  但,那少年的眉眼卻俊秀清朗,美的驚人。

  跟那個人的格外相像。



小倌48

  昨晚弄得很晚,但今天還是一大早就醒了。

  這幾年從來沒有熟睡過,淺眠,哪怕只是輕微的聲響都會驚醒。

  剛被禦紫風撿回來的時候,這種症狀更是明顯,吃了多少安神的藥都不見起色。

  還有那時而不時,任何事物都能誘發的,抽筋噬骨般的痛。

  整個人消瘦得極快,形同枯槁。

  輕得好像一抹遊魂,僅懸著一絲氣。

  對著鏡子的時候連自己都會懷疑,裡面的到底是人是鬼。

  師傅說,這是心病,無藥可救。如果你覺得苦,不如現在就抹了脖子。

  苦?

  不,我不覺得苦。

  那時都沒死掉,還有什麼不能忍過去?

  我只是覺得難受。

  只是,難受而已。

  小松還在一旁的側榻上好夢正酣,孩子氣的睡姿,小臉紅撲撲的,氣息勻穩。

  我把他踢開的錦被蓋好,又掖了掖他脖子邊的被角。

  能那樣熟睡,真是一件好事。

  輕輕推開紙窗,空氣從縫隙裡倏地掃了進來。

  外面凝著一層薄薄的霜,氣溫驟降,寒意突然灌進胸口,像刀尖子刮著。

  我急忙捂住嘴,卻還是忍不住低咳了幾聲。

  胸口開始隱隱作痛,五臟六腑都被線扯著似的,抽絲般得絞在一起。

  身體的力氣一下子被抽光,只能虛弱地倚著牆滑坐到地。

  地上冰得驚人,但跟胸口撕心裂肺般的巨痛比起來,實在算不了什麼。

  我咬著牙,撥開從不離身的藥瓶,強撐著倒了兩粒藥丸。

  藥丸一溜得滑進肚子,苦苦的藥味泛了滿嘴,雖然已經吃過很多遍,還是受不了這個味。想吐,但強行壓了下去。

  我捋了下髮際,只不過須臾,指尖就抹了片涼涼的虛汗。

  我苦笑著勾了勾嘴角。

  這樣厲害的毒,還能撐到現在,真的很佩服自己。

  身體痛得沒有多餘的力氣換個位置。

  我軟軟地靠著牆,沒有叫小松,反正,已經習慣了。

  只要痛多了,就會習慣。

  等身體差不多恢復了氣力之後,我才起身披了件厚袍,束了發,穿上靴,前往遙樓。

  遙樓,原本不叫遙樓。

  因為它的牌匾上應該有三個字。

  但現在就只殘留著兩個字:遙、樓。

  金匾上的字清俊挺拔,雋秀萬端,看得出題字下筆的時候用情至臻。

  可惜被人劈了一塊,手法極狠,裂痕甚是慘烈,只剩餘下的兩個字。

  殘餘的木匾掛在上方,歷經風雨,遠遠望去,悲淒而又決裂。

  這樣的牌匾卻從沒換過,也沒人敢提。

  人邇心遙。

  滿室的書卷。

  即使主人已經不再看書,每個月送往此地的醫書卻源源不斷。

  是禦紫風派專人尋找的、罕見的古籍藥理、醫書藥材。

  但他自己卻甚少來這,幾乎不來。

  師傅姿勢慵懶地坐在窗旁,秀雅絕塵,冰雪動人,只套了件月牙色單袍,柔軟的袍子拖在地上。

  “你來呢?”他微微側過臉,睫毛纖長,垂肩的青絲像漆了層光,閃閃發亮。

  “別坐窗邊了,冷。”

  我從衣櫃裡翻出一件帶著細細雪狐毛的披肩,繞開圍在他身上,替他系好結帶,

  柔細的茸毛映著他皎如白玉的臉,俊秀之極,美得像個仙人。

  我又搓了搓他的手,果然冰涼。

  “你要好好愛惜自己。不然生病了,還得我這個徒兒來給你這個師傅開藥。”我假裝抱怨。

  他嘴角若有若無地勾起,微微淺笑動人得似乎寒冬也能綻放桃花。

  “不知誰才是身重劇毒的人,今早又泛了。”他閉著眼,睫毛像把漂亮的小扇子。

  “聞著藥味呢?”我撇撇嘴。

  “除了還香,還有情絲,清碧膏。”他輕輕地說,聲音如清泉濺玉。

  厲害!連昨晚用的藥只靠聞就能辨別出來。

  我偷偷瞧了瞧他的臉色。

  後兩種藥……他應該知道發生過什麼……

  師傅依舊眼眸閉合,眉目如畫,臉色如常。

  其實根本不必偷偷的,即使正眼打量都行。

  因為,他根本看不見。



小倌49

  當年穿白袍的只有柳子涵一個。

  第一眼見到的時候,就覺得他像高山頂上那抹薄冰。

  渾身都透著清冷之氣,眉宇間有股冰雪似的淡漠,千山暮雪,強烈得讓人無法靠近。

  那時,我還不是他的徒弟。

  想做他徒弟的人很多。

  整個逍遙閣的人都知道柳子涵風姿卓然,醫術無雙,除了目不能視。

  更重要的是,禦紫風會為他收集天下醫書寶典,待他極好。

  於是,有嫉妒的孌童,以訛傳訛。說,只要成為他的徒弟,才能身著白袍。

  而白袍則代表禦紫風的寵倖程度。

  直到後來,我成為他唯一的徒弟,我才明白這個謠言離譜到什麼程度。

  他闔著眼簾,淡淡地說,“你知道我為什麼選你嗎?”

  “只有我一個人在雪地裡跪了三天三夜,並且熬過去了?”

  對於收徒的事情,柳子涵沒有拒絕,只是說了一句,誰在外面跪上三天三夜,我就收誰為徒。

  那時是我到逍遙閣的第二年,時值寒冬臘月,冰凍三尺。

  一些美少年聽完,就面面相覷地打了退堂鼓。

  我毫不猶豫地跪在他的樓外。

  因為我明白,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跪到第三天,膝蓋已經跟地上的雪凍在一起,人完全失去知覺。

  在那件事情發生之後,身體就已經損傷大半,現在凍上三天三夜,更是千瘡百孔。

  最後還是小松跟他哥哥拿了熱水在膝蓋處滾了一圈,才把我從雪地中扶了回去。

  我熬了過來,雖然如今都還帶著無法消除的後遺症,一到下雪天,腿就痛如蟻噬。

  我不後悔。我知道,他這個理由就是為我準備的。

  從柳子涵第一次為我診脈,問,你怎麼會中這個毒?

  我往香爐裡丟了塊藥餌,泠泠的輕煙從爐子飄出,淡淡的清香散了一室。

  這裡書牘累累,古籍居多,常年點著這種熏香,才能防止蟲蛀。

  現在柳子涵基本上已不再教我什麼,大多都是我到這棟樓裡自己挑些醫書來看,自己配藥自己調適。

  樓後就搭著個練丹坊,之前荒廢許久,積了層厚厚的灰塵和蛛絲。

  我發現後,將它打掃乾淨,重新把藥鼎擦地鋥亮,藥櫃一格一格擺滿各種藥材,用小簽貼上做了標記。

  旁邊的苗圃也順手拔了野草,種了些常見藥草。

  為了防止有其他的孌童闖入亂拿藥物,我也在外面裡面布上了幾層迷藥和毒藥。

  這樣一來,還真的跟記憶中姚子溪的藥圃有些相似。

  姚子溪,我在心底念了念了這個人的名字。

  當初,他甚至比禦紫風先發現我……在大雨中冷冷地看著我……

  我氣若懸絲,連抬起眼皮都極為艱難,大雨砸進我的眼睛裡,酸澀不已。

  已經連哭的氣力都沒有了。

  他冷冷地望著我,冷冷地。

  柳子涵躺在一旁的軟塌上閉目養神,淡金色的陽光微微照在他臉上,柔和了他臉上的線條,柔軟的睫毛微微輕顫,有種初雪消融的美感。

  我望著他有些出神。

  這樣的美人,怎麼會弄到雙目失明的地步?

  小松那時神秘兮兮地覆在我耳邊:“告訴你哦,其實柳公子也是被閣主帶回來的!兩人恩愛非常,誰都知道柳公子深愛閣主,不然也不會背叛師門……”

  小松從小在逍遙閣長大,這些事情比我知道的還多。

  我在心底歎了口氣。

  擺了梯子,爬到早已摸熟的地方。

  撥開青皮的兩卷書,輕輕扣了兩下,彈出一個小暗格。

  軟塌上的人動了動,我心裡一緊,牢牢地盯著他,一動也不敢動。

  幸好,他只是翻了個身。

  我輕輕舒了一口氣,快速將書裡的禁忌藥方記熟,然後將一切恢復原狀。

  柳子涵很早就交待過這本書不許碰。

  那是禁書。

  我敞開窗,讓屋裡的香氣散去一些,然後重新添了一味藥餌進去,將之前的味道蓋住。

  柳子涵的嗅覺實在太靈敏,我沒有辦法。

  只能趁取披肩的時候,在毛領上灑下無色無味的藥粉,又在熏香裡加了些許寧神的藥物。

  窗外天空一片陰霾,烏雲慘澹。

  木格子一塊一塊,投下重重的陰影,像是被禁錮的籠子,畫地為牢。

  也許他已經適應了這種寂寞空虛的生活,將自己的身和心都鎖在這棟樓裡。

  但是我沒有。

  每晚一閉上眼睛,胸口就難受,那裡的痛從來都沒有消停過。



小倌50

  小松吃了一口蜜柑,舒服得眯著眼,“公子,閣主最近好像很寵段公子呢!還賜了他一把劍!武林盟主的侄子就是不一樣!”

  我伏著案,邊抄下藥理,邊漫不經心地問:“又是從哪裡聽來的。”

  “服侍其他公子的小童們都這樣說!”小松可愛的小臉湊到書案前,細細的胳膊支起小巧的下巴:“是不是呀?公子不是常去段以軒住的地方嗎……”他的尾音拖得長長的,帶著撒嬌的味道,眼眸裡清清楚楚地寫著“告訴我嘛!”

  我不由得笑了笑,騰出手摸了摸他的頭,感覺像在摸小狗一樣,細滑柔軟。

  我含著笑,反問道:“我是幹什麽的?”

  “公子是逍遙閣的大夫呀!”小松眼睛眨了眨,不解地望著我。

  “大夫經常去的地方,會好吧?”

  “呃……好像不太好呀……”小松垂下眼簾,頓了頓,倏然醒悟似的,“難道段公子經常受傷?”

  我只是笑,沒有回答。

  段以軒來逍遙閣兩個多月了,還沒放棄反抗,手段一次比一次激烈。

  難帶白道的人都是這麽傲氣?我暗地觀察著這個人。

  而禦紫風更奇怪,不再命人從我這裡拿情絲,甚至還給了他一把劍,倒像是十分享受這種嗜血的刺激。

  不過,這並不表示禦紫風會對他手下留情。

  兩個月來我往段以軒那裡醫治的次數,幾乎是其他孌童一年加起來的總和。

  有一次他的後背和前胸滿是劍傷,傷口極深,甚至有幾處還深可見骨,白骨森森,厚厚的白色紗布一圈一圈地纏繞上去,仍有腥紅不斷地滲了出來,大概有十天半個月連睡覺都會極為痛苦。

  禦紫風給了他劍,同樣的,他也必須接受失敗後劍傷的可能。

  只要他一次沒成功,所要付出的代價就是十倍。

  去遙樓還書給師傅的時候,跟他說起這件事情。

  滿是淡淡的書香和藥香裡,師傅一襲白袍,側臥在玉榻上,瑩瑩如玉的臉上仿佛有著淺淺的光華。

  “你怎麽看?”柳子涵闔著眼瞼,聲音如珠玉四濺。

  “我只是覺得他跟別人不一樣,”我斟酌著用詞,“他一次又一次的反抗,而很多人都已經放棄反抗了……”

  很多人,也包括我。

  以前太倔,禦紫風淩虐的時候,忍著不哭,也不喊痛,到後來我放棄了,他反而不再對我有興趣了。

  師傅輕淺地勾了勾嘴角,起身下榻,潔白的長袍拖了一地,仿若融雪。

  他走到玉案前,瑩玉白皙的手拂了拂那些醫書,他不曾拿起過這些書,卻對他們擺放的位置瞭若指掌。

  “一些人不反抗,或許是絕望放棄了,又或許,是在養精蓄銳,等待最好的時機。”

  他的聲音淡淡的,很輕,眼睛也看不見。

  只是望著我所在的方向。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卻有種,正在被他凝視的感覺。

  即使他只是閉著眼,我還是止不住心驚。

  “眼睛看不到,並不代表,什麽都看不見。”



小倌51

  “玉兒覺得這字如何?”慵懶的聲音含著一些邪魅,禦紫風不曾抬頭,繼續揮灑如流,握筆的姿勢甚是風流肆意。

  我沈寂了片刻,手上磨墨的動作卻未變。

  如今整個逍遙閣都稱我“玉公子”或是“玉大夫”,就連師傅也只是叫我“徒兒”。

  這聲“玉兒”真的讓我一時有幾分恍惚,勾起太多的前塵舊夢。

  不過,時時刻刻在你的傷口上撒鹽,的確是他的作風。

  桌上落著一迭宣紙,上面是禦紫風的字,墨蹟淋漓,力透紙背。

  單薄的紗窗微敞,風吹得紙張嘩嘩輕響。

  那些字跟著嘩啦嘩啦地被翻動著,像疾風勁草,桀驁不馴、肆意妄為得快要跳出紙面似的。

  我輕輕拿起墨玉鎮石,壓住紙邊,“字如其人。”

  淩亂的宣紙一瞬間變得服帖,乖乖得平躺在紅木書桌上。

  禦紫風身形頓了頓,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目光流轉略含深意。

  “你總是不斷地讓我有新的驚奇!”

  我?我不是很明白他的話,微微蹙眉,疑惑地望著禦紫風。

  他薄薄的嘴唇勾起一抹邪邪的笑意,“每次以為你已經放棄了,但過些日子一看,你比以前更沈著,更隱忍,更有攻擊性。”

  我怔了怔,磨墨的手也停了下來。

  禦紫風的目光牢牢鎖定著我,像是盯住青蛙的蛇,有種森冷的玩味。

  我無法移開我的視線,只能選擇與他對視,而後,慢慢露出一個淡淡的、無奈的笑。

  “如果你說的是跟著師傅學醫的事,那只是因為我想找一件事情能讓我有活著的感覺。以前總覺得自己有一副好的容貌,有……他的寵愛,可以幸福地過完下半輩子……”

  “幸福?”禦紫風像聽到什麽好笑的事,嗤笑了一聲。

  我沒理會,逕自往下說。

  “所以我發現我錯了。那種東西,也許有過,但是太千變萬化,誰能保證恒久不變?我不想再想那些事情,只想找一件事,一件我能掌控的事,讓我有繼續活著的感覺……”我淡淡地說道。

  “何況,師傅他,一個人很寂寞……非常的寂寞……”

  禦紫風一霎那眼神動了動,像是一滴水墜入湖心引起的微微漣漪,輕微且短暫。

  快得幾乎讓我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

  但這已經足夠,無論多麽的無懈可擊,只要有一絲破綻就行。

  “哼!”禦紫風從鼻子裡冷冷哼了一聲。

  我低著頭,不再作聲,繼續小心地磨著墨。

  想起以前做小童伺候他的時景。

  那時天微微灰,我收拾著書房,將筆墨紙硯鎮石歸位收好,桌腳團皺的廢紙掃在一起。

  目光略過旁邊大青瓷裡裝的卷軸時,卻不由自主地停頓了一下,心中突然有種奇異的感覺。

  我悄悄地關上門,鬼使神差地解開細繩,打開紙張最為泛黃的那個卷軸。

  灰濛濛的光線透過紙窗映在上面。

  什麽字也沒有。

  只有一雙眼睛,目如秋水,沈靜美好,脈脈含情。

  即使在這種昏暗的光影中,也美得驚人,刹那間就可以奪去你全部的呼吸。

  從沒想過,禦紫風除了那些秋風狂草般的字跡,還會有這樣細膩生動、用情致深的筆觸。

  也許,那時的我,已經窺見了一個秘密。

  雖然不知,何時可以利用。



小倌52

  “下個月是武林大會,你跟我一起去。”

  禦紫風漫不經心地命令道,提筆揮豪,飽蘸濃墨的狼毫在紙上飛舞。

  “武林大會?”我微微詫異,不懂禦紫風會什麽突然向我提起這件事。

  “武林大會,三年一次,江湖上大大小小的幫派都會參加,設有比武擂臺,贏的人可以做武林盟主。”

  “現任的武林盟主也做得夠久了。”禦紫風漫不經心地說,狂草一勾,瀟灑地收手。

  “是,我明白了。”我應道。

  “對了,到時候火神教也回去。”禦紫風將毛筆擱在墨盤上,雙手反剪在背後,佇足而立,審視了一番,而後才滿意地點點頭。

  腦袋“轟”得炸開。

  這句話迸得如此之快,我完全被震得措手不及。

  我一時驚呆了,磨墨的手一個用勁,一滴濃墨“啪”地飛濺到他剛寫完的紙上,柔韌雪白的宣紙瞬間將墨吸收,甚至來不及擦掉。

  “對不起,對不起。”我連連道歉。

  禦紫風也不惱,只是挑了挑眉,細長的眉目襯著墨玉色的瞳仁,閃爍不定。

  “君如玉是一定會到場的,也許你爹也會到場……”

  我不吭聲,只是埋頭擦著紙上的那團墨漬。

  那麽黑,那麽髒。

  在一片細密潔白的紙上格外礙眼。

  禦紫風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探究玩味的目光停留在我臉上。

  “你們父子倆三年都沒見了,真的很讓人好奇,再見面會是什麽樣的一番情景?……哈哈哈!”

  他大笑著揚長而去。

  我依舊低著頭,一個勁地擦著那滴墨漬。

  整張紙都快被我擦破了。

  禦紫風的話,我到現在都還沒完全明白。

  他的意思是,在山上困了三年之後,我終於可以有機會出去了麽?

  還是,我會再見到爹爹?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腦袋嗡嗡一片。

  我曾幻想了無數次,如果能再見到他,會是什麽樣的情緒?

  悲傷,憤怒,仇恨,還是冷漠……

  但當剛才,禦紫風僅僅說出一句“也許你爹也會到場”,僅僅一個“也許”。

  我的腦海就像狂風卷浪,巨浪拍石。

  轟然一聲,全都撞得粉碎,白茫茫地一片。

  整顆心像被抽空一樣。

  一時之間,什麽情緒也沒有。

  我閉上眼,胳膊用力撐著書桌,才沒讓身體軟了下去。

  我不知道,我這是怎麽了。

  像就一直處於黎明前的黑暗,明明看得到希望,卻永遠等不到的絕望。

  而後突然一天,天就那麽亮了。

  不知道是該悲傷那漫長的黑暗,還是悲憤遲來的明亮。

  我闔著眼,指甲用力掐入掌心,深深呼吸了幾下,急促的氣息這才漸漸平穩。

  張開眼,細密雪白的宣紙直映眼簾。

  紙的正中央,一個大大的“侵”字,是禦紫風寫的,鐵豎銀勾,蒼勁狂放!

  這是……

  我盯著這個字看了半天。



小倌53

  我來到段以軒住的地方。

  他一襲輕薄紅衫,在院子裡練著劍,劍勢淩厲,劍法精妙,只是眉頭緊鎖,含著隱隱的怒氣和狂躁。

  一路招式使盡,他用力一劈,寒光一閃,劍氣激蕩秋風迴旋,身旁的幹枝枯葉紛紛凋落,驚得樹幹上棲息的小鳥撲翅離枝。

  劍花一挽,下一刻,閃著銳利光芒的劍尖就抵在了我的脖前。

  他直直盯著我,微微喘息著,一雙眸子又黑又深。

  我和他對視。

  他眉尖一皺,握著劍的手一揮,劍脫手而出,夾雜著淩厲的劍氣朝我逼來!

  我沒有動。

  “嗖──”劍身幾乎是擦著我的臉龐掠過,甚至還能感覺到劍氣的冰冷和寒利。

  幾縷青絲從空中幽幽滑落,那是我的髮。

  “鐺”的一響,劍重重地釘在身後的樹上,入木三分。

  段以軒眯了眯眼,幽黑似深潭的眼眸滿是怒氣。

  他轉身咆哮道,“我不懂!難道你們就這樣一輩子被他控制?當他的走狗嗎!明明知道他做了些什麽事,還為虎作倀!”

  段以軒已經快瀕臨瘋狂了,猶如籠中困獸。

  這也難怪,他被禦紫風虜進來淩虐好幾個月了,打也打不過,逃也逃不走,還被逼著穿上代表男寵的紅紗,甚至被其他的幾個男寵上門挑釁。

  他本來就是自尊心極強的人,被禦紫風欺辱成這樣,滿腔的憤懣無處發洩,臉色越來越駭人。

  對於我,他的態度一直很微妙。

  一方面,他憎恨我,因為我是禦紫風的幫兇之一,另一方面,他對我又跟其他人稍微有些不同,即使是伺候他的小童,他也一直是冷臉相對,弄得那個小童總是兢兢戰戰。

  但我替他療傷時,偶爾還能閒聊幾句,怎麽說,比較真性情的樣子。

  只有實在是被禦紫風折辱狠了,才會像現在這樣,揮劍發洩一通,在我面前爆發出來。

  劍身狠狠地灌進樹幹,我握住劍柄,用盡全力一拔,銳利的劍“嘩”地抽出,後勁太強,我甚至踉蹌了兩步。

  劍提在我手中,搖搖欲墜。

  “你?”段以軒詫異地回頭。

  話音還未落,秋日的陽關便順著劍映照在他臉上,帶著蕭索的肅殺的寒意。

  劍,抵著他的喉嚨。

  我的胳膊有些抖,因為比較吃力。

  但,劍尖卻始終死死地對準段以軒。沒有半點猶豫。

  進逍遙閣的第一年,我一有時間就跟著黃衫的人勤學武藝,即便被他們挖苦嘲諷也無所謂。

  晚上,我經常抱著被踢得淤青的肚子,縮成一團,咬著牙撐過漫漫長夜。

  原本就服用過逍遙散,骨質比常人弱,年齡也過了學武的最佳時期,再加上時而不時的毒發。

  學武完全無望。

  想要報仇,卻發現自己根本無能為力,這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驚訝從段以軒眼眸中一閃而過,但也僅僅只是一下,他馬上就恢復了鎮定。

  因為,他認為我不可能下手傷他。

  “怎麽呢?”段以軒的聲音一如往常。

  我稍一使勁,劍尖刺了下去,鮮血瞬間噴了出來,很是觸目驚心。

  他臉色這才一變,怒氣被震驚取代,一副無法理解我的神情。

  我心底冷笑。

  他為什麽要相信我?他憑什麽認為我不可能下得了手!

  “如果絕望了,想死,一刀下去便是。我相信,你的劍法比我更俐落。”我冷冷地說。

  段以軒整個人都呆住了,愣愣地看著我。

  我扔下劍,走過去按壓住傷口,雖然割破了經脈,但是傷口並不深。

  “如果不能一擊即中,再多的掙扎都是無用的。”我開口道,這是那天柳子涵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其實你已經很幸運,你武功那麽好,有些人想學都學不了,還是武林盟主的侄子。”

  他自嘲地苦笑一下,“那有什麽用,照樣打不過他。”

  “即使你打贏他了,你認為你真的可以逃出去嗎?你要面對的不止是禦紫風一個人,而是整個逍遙閣。”

  他猛地一驚,像是頓悟到什麽似的,目光牢牢地盯著我。

  我包紮好他的傷口,靠近他,“下個月我要去武林大會。”



小倌54

  “今晚就在這休息。”禦紫風不急不慢地說,打了個賞錢給店小二。

  店小二一看是錠金子,眼睛都亮了,連忙抽起毛巾往肩上一打,點頭哈腰,“客倌要幾間?”

  禦紫風墨玉色的瞳仁看了看我,邪邪的,似笑非笑,“一間。”

  店小二眼光在我和他臉上掃了掃,露面曖昧,伸手一送,“嘿嘿,好的好的,客倌裡面請。”

  禦紫風此次出行只帶了我我一個人,一路下來,他時而跟我共住一室,時而分開。一切視他的心情而定。

  我和他共睡一張床。剛開始以為他會要我侍寢,暗暗戒備了一宿,等第二天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他卻好夢正酣。

  跟我分開睡時,他總是清晨才歸,身上沾染著小倌的胭脂氣和帶著春藥的熏香,然後命令我伺候他洗澡。

  他的一舉一動讓人捉摸不透。不過,與我無關。

  已是深秋,一到晚上便寒意四處。

  客店準備了兩床被褥,我和禦紫風一人一床,雖不怎麼新,但也暖和。

  我穿著裡衣,睡在內側,朦朦朧朧之中,好像聽見了幽幽的笛聲,雖然婉轉動聽,但極其擾人清夢。

  我翻來覆去睡不踏實,揉揉眼,清冷的月色透著紙窗映了一室。

  剛開始只覺得暗沉沉的,過了一會,才襯著月光看清些輪廓,陌生的傢俱,陌生的擺設。

  我迷迷糊糊地想了半天,才明白過來,這裡是客棧……

  這幾天旅途勞頓弄得我困極了,我打著呵欠,直到手摸到床邊,這才一個警醒。

  咦?禦紫風人呢?

  床邊空空的,我手一探,沒多少余溫,但也沒完全冰冷。大概已經走了有些時候。

  有武功就是好,來去都沒人知道。

  要是我也有這樣的一身武功就好。就可以保護自己。

  這裡離舉辦武林大會的地方不遠。

  不知道禦紫風是出去找小倌館,還是聯絡暗衛?雖然他表面上只帶了我一個,但是我知道他一定隨時就能調遣到大批逍遙閣的弟子。尤其是在這種他對盟主之位勢在必得的決心下,派去埋藏的臥底更不會少。

  我當初之所以會答應收小松做小童,他哥哥紅綾是暗衛便是考量之一。

  我咬著指尖沉思,好像紅綾那時就是被派到這兒?

  我想到了一些事情,睡意竟漸漸消散。

  躺在床上再難以入眠,我乾脆披了件衣服,推門走出房。

  夜色正濃。

  空氣清冽而又冷涼。

  外面是個小小的院子,四面廂房相圍,露出正正方方的一塊地,花木扶疏,影影綽綽。

  這樣的低溫很容易誘發我體內的毒,但此時我卻覺得分外的動容,好像長久以來,禁錮在身上的枷鎖慢慢變輕一樣。

  逍遙閣位於山頂,地勢陡峭。

  即使花木蔥榮,枝葉繁茂,星空清澈乾淨,但對於我來說,只是一個囚禁的牢籠。

  對於受傷的小動物,也許適合它修養一陣,不過時間長了,就是束縛。

  更何況,這只小動物,並不一定就是柔弱的小兔子。

  月亮高而圓。

  在靜謐的夜空中泛著暈黃的光,照在樹的葉子上,像鋪了一層光滑的流動的柔紗。

  悠遠的笛聲輕盈縹緲,不知道從哪裡被風送來。

  夜風徐徐,衣角被風卷起,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我抱住雙臂,縮了縮脖子,準備回房。

  “滴答!”清脆的一聲,清涼的液滴落在我光裸的脖子上。

  我詫異地抬起頭。

  高高的瓦角泛著皎潔美好的月光,像是鑲了一道銀邊。

  有人斜倚屋脊,腳踏屋簷,一手抱著酒罈,豪邁地喝著酒,一手枕在頭下,頎長健美的雙腿交叉而翹,下擺肆意一撩,半鋪於屋瓦。

  月光映得他的身影風流瀟灑,朝氣飛揚,如夢如幻。

  只銷一眼,就被他全身散發出來的灼熱氣息給吸引!即使沐浴在月光下,也會覺得那人如同一輪烈日,連月亮都無法阻擋他耀眼奪目的光芒。

  我傻兮兮地揚著小臉。

  銀輝似的月光傾瀉在他臉上,仿佛半張俊臉都快消融進美好的月色似的。

  他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翻了個身醉臥於屋頂上,單臂支著腦袋,長髮如瀑低垂滑下,夜色下像是漂亮的錦緞,只有髮梢在微風中輕輕擺動。

  唯一觸目的是,他額前的一綹髮,全部是銀白色的。

  清亮的月色映襯著餘下的黑髮肆意桀驁,只有這綹銀絲閃閃發亮,格格不入。

  他轉過頭,俊眉一挑,黑如點漆的眼眸望著我:“怎麼呢,小兄弟?”



小倌55

  他嘴唇動了動,低沉磁性的嗓音猶如夜色下優美的悠悠簫聲。

  他說,怎麼呢,小兄弟?

  這樣俊逸豪邁,劍眉英目,卓然不凡,卻完全是初次相遇時的神情。

  銀色的月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微微跳動。

  我呆呆地站著,怔怔地望著他。

  我輕輕張開嘴,似乎喊了一聲,可是聲音輕得像根羽毛,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目光流連在他臉龐,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唇……任何細微的一處都不放過。

  我用力地眨著眼睛,不知道是該覺得他俊美如昔,還是痛恨他絲毫沒有變化。

  除了,額前那一片銀絲。

  手垂在身體兩側,微微顫抖著。

  明明是清冽的夜晚,呼吸卻變得越來越急促,越來灼熱。

  好像,有什麼滾燙的液體要從我眼中奪眶而出。

  爹爹……

  淚水滑落的那一瞬間,胸口像炸開似的,白茫茫的一片,劇痛蔓延。

  我想捂住胸口,但是,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滿目瘡痍的痛楚順著筋脈灌進四肢百骸,身體像裂開一樣,痛不欲生。

  我身子一軟,眼看就要跌到地上,黑影一閃,竟落入一個堅實而溫暖的懷抱。

  如同烈日般的,帶著微醺酒氣的味道。

  那些纏綿時刻最喜歡的,最讓我心悸的味道。

  好像這些年來,從來變過……

  他用力地抱著我,一隻胳膊環著我的腰身,半旋了一圈,緩衝了我跌落的力道。

  似火的火袍和我的白衣交纏,在流水般的月光下緩緩綻放出漣漪。

  我半躺在他懷裡,艱難的吸著氣,心臟劇烈的跳動,每一跳一下都像被精緻堅韌的細絲狠狠勒住。像被撈出水瀕臨死亡的魚,怎樣掙扎都是徒勞。

  溫熱的力度貼著皮膚傳到我的後背,暖融融的,我好久沒這樣感受過另外一個人的體溫。

  即使是朦朧昏暗的夜裡,仍然看得見他如黑曜石般的深邃眼眸。

  為什麼……還是這樣安全而又可靠的感覺……

  我的眼淚簌簌地往下掉。

  一滴,一滴順著臉頰,滾到我的脖子上,燙得驚人。

  好奇怪,明明心抽痛地快要死掉了。

  為什麼……

  為什麼還會有這樣的感覺?

  為什麼……

  為什麼只是這樣被他輕輕抱著,我的心就比毒發更痛?

  我明明,是恨著他的。

  恨著他的。

  眼淚依舊不停地落著,濺濕了他的衣襟。

  他著急地問,語氣關切:“怎麼回事?哪裡不舒服?”

  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喘著氣,伸出手,顫抖地指了指腰間掛的小袋子。

  他馬上反應過來,眼疾手快的扯下,拉開細繩,掏出小瓷瓶,餵了顆藥丸到我嘴裡。

  他的手掌還是那麼大,帶著灼人的熱度。

  碰到了我的嘴唇……

  我用力咽了下去,慢慢闔上眼,努力調整呼吸。



小倌56

  烈如風攙扶著我回到廂房。

  月光透過瓊枝灑進室內,碎碎的一地銀色,清冷而淒涼。

  我無力地躺靠在床榻上,呼吸漸漸變得勻長而平穩,只是心依舊跳得厲害。

  有千言萬語,卻紛紛擾擾,雜緒無章。

  我記恨了他這麽多年,這麽多年,可是再次相遇,他卻一點都不記得我……

  禁不起胸悶,我捂著嘴,淺淺咳了兩聲。

  烈如風倒了杯水,遞到我跟前,“你身體不好,怎麽你家人還放心你一個人在外面?!”他皺起眉,斜眉入鬢,眉清目朗。

  他這般的瀟灑肆意,仗義熱心,難怪會有那麽多的江湖朋友。如果我只是一個不曾相識的路人,一定會被他今晚的舉動所感動,願意與之結交。

  可惜,我不是。我只是個在他最需要的時候,被他放棄的人。

  我神色冷漠地接過茶水。

  倏然碰到他的手指,我的手冰且涼,他的修長有力,帶著灼人的溫度,只是須臾,那溫度就沾到我的皮膚,像是水火交融,說不出來的感覺。

  仿佛被針刺中似的,我手一抖,杯子“啪”得跌在地上,變成一堆白瓷粉碎,在寂靜的夜晚格外刺耳。

  “你──”烈如風看看地上的杯子,猛地抬頭直視著我,臉上帶著隱隱的驚訝和怒意

  從沒人敢摔他遞過來的杯子!尤其還是我這個萍水相逢,受他恩惠的人。

  他盯著我,像是突然在我臉上看到什麽似的,奇異的,神情漸漸變了變,微微的怒氣不再,反而黑如點漆的深邃眼眸中多了抹憐惜的柔情。

  烈如風耐住性子,又幫我倒了一杯水。

  我雙手捧著茶杯,小口小口地抿著,僅留著一雙眼睛打量著他。烈如風一向不是什麽體貼的人,就算現在幫我倒茶,茶水也是冰涼的,在蕭瑟的秋季喝得肚子都涼涼的。

  他噗嗤一笑,像在逗弄小貓的神情,“你真有意思!惴惴不安,又渾身是刺的。”

  我默默地盯著杯子看,不說話。

  烈如風湊上前,臉差點貼到我眼前,我嚇得往後一縮,他更樂了,眼角眉梢都透著戲謔,“這麽仔細一看,你長得真不錯,跟我一個好友很像!”

  我瞪著他,手指玩著杯子,仍然不說話。

  “我那個朋友呀,溫潤如玉,絕冠天下,說起來真是妙人一個……”

  杯子剩下的水全潑在了他的紅袍上,晶瑩剔透的水珠在夜色中盈盈閃亮,跳動著滾落到他的衣擺上,順著就被吸了進去,留下深色的點點痕跡。

  烈如風看著我,我也看著我。

  兩雙眼睛在空中相遇,一動不動。

  最終,烈如風先松了口,大大咧咧地說:“你,你還真是……算我倒楣!”他大手一揮,將水抹去,臉上流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

  我扭動了一下身體,還是從懷裡掏出一塊手帕,帶著淡淡的藥草的味道。

  我伸到他面前:“給你。”

  烈如風愣了一下,隨後咧嘴笑道,“哎呀!終於出聲啦!別一臉我虐待你的小可憐模樣!多說說話,你的聲音很好聽嘛!”

  他大掌接過手帕,湊進鼻前,聞了聞,“什麽味道?挺好聞的。”

  “毒藥。”

  烈如風“噗”得笑出聲,“剛還覺得你冷淡了,沒想到這麽幽默。”他大掌隨性地拍了拍我的肩頭。

  我身子一顫,驚訝地望著他。

  “啊!哈哈,習慣了,小公子別在意,別在意!”他抓了抓後腦勺,一副粗線條的模樣,嘿嘿地笑著,濃黑的眉毛下面一雙俊眸微眯,露出白亮的牙,俊朗率性,很是生動的表情。

  這樣的人,真的是在哪裡都耀眼奪目,處處留情卻不自知。



小倌57

  烈如風突然望向門口,我微微一怔,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過了一會,門被拉開,一道修長俊美的人影閃現,禦紫楓推門而入,察覺到屋內多了一個人,銳利的眼神立刻朝這邊掃射過來。

  略含深意的目光在我臉上轉了一圈,打量了下我和烈如風,這才環抱雙臂於胸前,斜斜地倚靠在門扉,長身玉立,邪肆桀驁。

  “不知烈大教主深夜造訪有何貴幹?”禦紫楓挑著狹長的眉,墨玉色的瞳仁閃著捉摸不透的光芒。

  “你是……”烈如風遲疑道,露出思索的神情。

  禦紫楓眼裡閃過一抹詫異,彈了一下衣擺:“逍遙閣閣主禦紫楓。”

  “久仰大名。在下烈如風。”烈如風幹練地回答,雙手抱拳,眉目清朗。

  兩個同樣豐神俊朗的俊美男子各占屋角一方,氣勢相當,不分伯仲,一時之間室內的氣氛竟肅靜了下來。

  寒風從微敞的大門掃了進來,一片涼意,我禁不住輕咳了兩聲,低低地解釋:“我不小心暈倒了,是他把我送回來了。”

  禦紫楓墨玉色的眼珠轉動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線,似笑非笑,“那真是謝謝烈大教主了……”接著,他口氣一轉,“不知烈大教主覺得小玉兒如何?”

  太尷尬了。

  這種問話,好像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

  他明知道烈如風已經不記得我了,我低下頭,手指揪住被單。

  “小公子風華玉骨,纖細柔弱,要好好照顧才是。”烈如風中氣十足的話語裡竟、含有一絲責備?

  “呵呵,是呀,就是這樣才惹人憐惜是不是。”禦紫楓慢慢走了過來,噙著淺淺的笑容,笑意卻未達眼底。

  他走到床邊,彎下腰,倏地吻上我的唇,廝磨著,炫耀似的,不帶感情的。

  我睜大眼睛,全身僵住了,不經意間對上烈如風吃驚的眼神。

  他震驚地看著我,俊美的臉滿是不可置信。

  那眼神像把刀子,立刻就在我心頭劃了一道口子,疼痛不止……

  我闔上眼簾,發洩似的回應著禦紫楓,反正我很早已經就會做這些虛偽的事了。

  一吻下來,我的唇被禦紫楓咬得又腫又燙。禦紫楓彎起狹長的眼眸,親昵地把我按在他懷中,“所以我才帶這個男寵上路。”

  他果然是故意的,我心底苦笑,卻依舊柔柔地趴在懷裡,做出男寵該有的舉動,一點都不想澄清。

  烈如風深深看了我一眼,“告辭。”

  門扉被帶上很久,我還是靠在禦紫楓懷裡,幾乎忘記了移開。

  “怎麽?還對舊情人余情未了?”他在我耳邊曖昧地說道,手鑽進我的內衣裡,揉捏著我的胸部。

  我輕輕嚶嚀了一聲,“餘情未了的那個人……不是我。”

  禦紫楓身上傳來清淡高雅的熏香,這種香氣我只在一個人身上聞到過。

  禦紫楓一怔,神色微變,而後漫不經心地抽回手,像捨棄不聽話的寵物似的,把我丟到一邊,逕自上床。

  “明天就是武林大會了,到時候你就能見到以前的熟人了。”他側過身,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笑。

  月光幽幽,笛聲已經消停。



小倌58

  不愧是武林大會!我有點被這個陣勢嚇到。

  木頭搭建起來的擂臺,大概一人多高,用紅綢彩帶精心裝飾了一翻,熱鬧而大氣。週邊一圈黑壓壓的一片人群,但是雜而不亂。

  仔細看的話,會發現每個幫派有固定的位置,用白色的粉末劃分界線。每門每派都豎起自己高大醒目的旗幟,高舉空中隨風擺動,生怕被人奪了聲勢,名門正派的行頭一般比較統一,峨眉武當最為明顯,一群道士尼姑站在一塊,想不引人矚目都難。

  我看了看禦紫楓,他今天穿了一身淺紫色鑲金絲的閃緞綢袍,華麗高貴,頭上束了一個玉冠,烏黑如絲的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很是玉樹臨風,翩翩貴公子的氣魄。

  “覺得武林大會怎麽樣?”禦紫楓含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像是詢問著我的看法,墨玉色的眼眸卻不動聲色的掃視著四周,像是尋找著什麽人。

  “幫派雲集,氣勢非凡。”我簡單地評語著,心底卻暗自奇怪,別的幫派帶那麽多人參加,而逍遙閣卻只有禦紫楓和我兩個。

  “呵呵,是呀,還有不少參加過三年前火神教那場宴會了。”禦紫楓輕笑一聲。

  我微微一顫,身體不由自主地發抖。

  不要怕,你已經不是過去小倌館的那個玉兒的,你可以保護你自己的。

  我暗暗握緊拳頭,給自己打氣。

  禦紫楓的目光在不遠處的某個地方頓了頓,而後人群爆發出巨大的喧嘩聲,像壺裡的水咕嚕咕嚕沸騰了一般,紛紛向兩旁湧開,讓出一條寬大的通道。

  仿佛一片巨大跳躍的火焰,幾列方陣整齊有序的朝比武擂臺走來,只見一排紅底黃邊旗幟高高飄揚,上面用金絲龍飛鳳舞的繡著“火神教”三個大字,氣勢沖天!

  走在最前面的三個人器宇軒昂。

  左邊是烈如風,陽光下耀陽奪目,明明跟其他人的服飾顏色一樣,但是那些人全部像是佈景似的,只為了襯托他的風華絕代,卓爾不凡。

  右邊是一身黑衣的君右,三年不見,他變得越發沈靜,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猶如深潭碧底。

  正中間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用盡全力地觀察他。

  不知道為什麽,我有一種錯覺,只有直視他,才代表自己已經能夠面對過去的那些事情。

  君如玉淡淡淺笑,眉宇之間散發著淡淡的光華,謙謙如玉,白衣勝雪,身姿美好如昔,他優雅的揮著手,朝周圍觀看的人群含笑點頭,激起人群裡一片片歡騰。

  完全不像是魔教的首領,倒像是王公貴族。

  也許這就是君如玉的厲害所在,無論在哪裡,都高貴如嫡仙。

  三年的時間,讓烈如風面對我而不知,讓君如玉變得肅靜沈默,讓我變得……卻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一點點痕跡。

  一如三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他那般的驚豔和高雅。

  像是有所感應一般,君如玉和烈如風的目光倏然穿透層層人群向我這邊射來。

  然後。

  君如玉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須臾,輕輕點了點頭。

  禦紫楓回了他一抹邪氣的笑容。

  烈如風認出我來,多看了幾眼,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但實在隔得太遠。

  君如玉拉了他的衣袖,烈如風收回目光,轉過頭,兩人親昵耳語起來,有說有笑。

  “怎麽樣?”禦紫楓在我耳邊低笑。

  我說不出話來。

  即使我戴著蒙面斗笠。

  即使我跟君如玉之間隔著一層白紗。

  但剛才君如玉那一瞬間的眼神還是鋒利如刃,驚得我倒退一步,渾身寒意四起。



小倌59

  武林大會比我想像中的激烈很多,每個幫派都派出最有實力的弟子,白道和邪教還是恒古不變的勢不兩立。

  每次稍有名望的少俠一上場,白道的讚歎之聲就不絕於耳,極其所能的鼓吹如何神勇,如何正氣凜然,不過一旦白道的人落敗,邪教就滿喝倒彩,譏笑嘲諷,氣得那些名門正派臉色鐵青。

  禦紫楓好像不是很感興趣,挑了個高地,悠哉遊哉地坐著,懶洋洋地捧著一杯茶,看戲似的瞟著擂臺。

  我靜靜地站在他身後,隔著斗笠的白紗看著那些人比武,我只粗淺的練過些基本功,他們一招一式比劃的時候,我還看得清楚,招式一快,對我來說完全是一片片模糊的人影,時間一長,注意力也就轉移到別的地方了。

  武林盟主很給君如玉面子,招呼他們坐在上座。君如玉偶爾側頭,在烈如風耳邊說著什麽,雖然只是嘴唇淺淺動著,但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他們之間無堅不摧的默契。

  君右站在一旁,一身勁裝,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擂臺,滿臉肅然,似乎也要上場。雖然父子倆在一塊,但不是為何,越看越怪異,君如玉溫文爾雅,君右沈默如金,一個溫潤如玉,一個鋒利似鐵。

  比了大半天,豔陽高照,擂臺周圍很多人已經受不住了,從一開始的鬥志昂揚,變得萎靡起來,一些人將旗幟插在地上,怏怏地依靠著旗杆。

  鑼鼓“咚”的一響,力道之大,讓在場的人都一驚,接著一抹黑色的身影躍入擂臺,穩穩著地,身影俐落瀟灑,人群倏然騷動起來。

  火神教的弟子們歡呼成一片,潮水般的澎湃著,為他們的少主加油助威。

  君右上場!

  “嘿嘿嘿嘿──”一陣難聽刺耳的獰笑著突然灌入雙耳,禦紫楓立刻將我的手一握,一股真氣傳入我的經脈,護住胸口,擋住了那笑聲。

  火神教的聲音立馬熄了下來,我往周圍一看,基本上修為尚淺的人都捂住了耳朵,痛苦地蹲在地上。

  君右對面閃現了一個全身被白色繃帶包裹,只露出一雙眼睛的人,空氣中隱隱散發著血腥似的氣味。

  藥人!這是我的第一反應。

  我記得師傅那本禁書中就記載過這樣的例子,將人當蠱來煉,雖然煉成之後武功可以提升數倍,但整個人連皮都沒有了,慘不忍睹,全是蠱蟲在肉裡四處爬動,渾身會發生著一種腥氣。手段令人髮指,過程極其殘忍。

  “看來君右碰到有趣的對手了。”禦紫楓慵懶邪魅一笑,墨玉色的眼眸閃著看好戲的流光,伸手彈了彈衣角,換個了更加舒服的坐姿,“說起來,這人的師傅還是姚子溪和柳子涵同門師兄了!不過兩年多前被君如玉擊斃,沒想到他徒弟倒是繼承衣缽,看這架勢──嘖嘖,是在算總帳了吧!”

  姚子溪和柳子涵的同門師兄?

  這話什麽意思,難道師傅和姚子溪也是同門?我暗自驚訝。

  血蠱藥人陰蟄地笑著:“魔教的少主呀!嘿嘿嘿,今天就讓我血蠱藥人來會會你!”

  那些蠱蟲像是有感應一般,在繃帶下蠕動著,不斷的起起伏伏,發生一陣一陣的惡臭。

  君右傲然矗立,神情未變,臨危不懼。

  周圍人連忙往後退散,大概都知道血蠱藥人的厲害,生怕誤傷自己。

  君如玉皺起了眉頭,沈默不語。



小倌60

  瞬息之間,兩人已經過了好幾十招,血蠱藥人帶著兇狠的殺氣,用真氣駕馭著白色繃帶,像兇猛的毒蛇吐信,招招狠毒,君右提劍去擋,劍透寒芒,銳光閃耀,夾著淩厲的風聲。

  我只覺得擂臺上人影四閃,目不暇接,處處都是金刃破空的聲音,劍影重重,驚心動魄。

  突然,血蠱藥人向後跌去,似乎被君右擊中!

  火神教的人還來得及歡呼,血蠱藥人奮力爬起來,猛然扯開身上的繃帶。

  一瞬間,滿天蠱蟲飛泄而出,腥紅醜陋的蟲子飛向圍觀的人群,大家措不及防,一片哀鴻遍野。

  擂臺上,一身黑色勁裝的君右和渾身血紅的藥人繼續糾纏打鬥……

  台下的場面一下極度混亂起來,被蠱蟲叮咬到的人立刻倒在地上抽搐痙攣,傷口流著膿血,其他的人群四處逃竄著,推嚷著,像泄閘的洪水四處奔湧翻騰,完全失控!

  強大的力量推擠著我,前後周圍都是人,簡直像被擠扁似的,撞得我頭暈目眩。人群都瘋狂了,聽不進任何話語,各顧各地往外沖,我和禦紫楓迅速被洪洪人流沖散。

  不知過了多久,人流終於慢慢散開,我這才緩了口氣,扶了扶斗笠,衣衫淩亂,手跌破皮了,鞋子也被踩掉了一隻,真是狼狽至極。

  我茫然著打量了下四周,樹木蔥榮,溪水鳴濺,完全陌生的景色,都不知道被人群帶到了哪裡。

  我趴在溪邊透了下手帕,擦了擦跌傷的傷口,裸著一隻腳,一步一步順著澄澈的溪水而上。回到客棧,等禦紫楓是我能想到的最好方案。

  走了沒多久,一抹黑色的人影倏然跌跌撞撞地倒向溪邊,臉上慘白,左手捂著右臂。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君右!

  “你是誰?”君右目光疑慮的盯著我,劍鋒相向,只是額上不斷泌出豆大的冷汗,唇色蒼白,臉上隱隱泛著青。

  他中毒了!

  我心裡湧出不好的感覺,如果是血蠱藥人的毒……

  君右見我沒作聲,眼眸中的疑慮更加深了一層,劍光在劍身上流轉,寒氣逼人。

  大概我戴著斗笠又蒙面很像心懷不軌的樣子。

  我猶豫了半晌,自從我離開火神教的那一天,我就決定把裡面的人全數當作仇人,君右……也不例外。

  劍身陡然晃了晃,君右氣息不穩,身體一斜,劍迅速插入土中,君右借著劍力強撐著,顫顫悠悠的,臉色慘白如紙。

  我轉身欲走,不想再多看一眼。

  周身好像瞬間安靜了一下,只聽得見溪水涓涓的流動,風吹草低。

  身後傳來君右難以壓抑的痛苦呻吟。

  我知道他一直是極其善於忍耐的人,除非是萬不得已。

  當年君右被我利用,和我一起出走,被君如玉發現後足足用棍子打了好幾十下,也是一聲不吭。

  我麻木地邁著自己的雙腿,暗暗告誡自己不要救他,不要救他。

  他也是你的仇人之一,是君如玉的兒子。

  身後一聲沈重的悶響,重物落地的聲音。

  一回頭,君右倒在地上,額上的髮絲已經徹底被冷汗汗濕,緊緊閉著眼,一動不動,像死人一樣,聽不見一點氣息。



小倌61

  我終是不忍,走回他身旁,抬手點中他幾大要穴,拿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割破他的袖子。

  黑色的長袖被我割開長長的一道口,露出他孔武有力的右臂,上臂青紫了一塊,顏色一場詭異,拳頭般大小,而且還有逐漸擴延的趨勢,很明顯是被蠱蟲侵入。

  我把下擺撕成細細的長條,緊緊勒住上下兩端,劃開他的右臂。青紫的部分被割破,但是看不出異狀。我手指更加用力,刀口深可見骨,幾乎血肉分離,這才看到一條大青蟲扭曲蠕動著,我試圖用刀尖挑了挑,醜陋的蠱蟲竟吸附著骨髓不肯脫離。

  君右白著臉,無意識的呻吟了一聲,眉心糾結在一起,很是痛楚的神情。

  我皺皺眉,雖然我下手並不柔和,但也無心折騰病患,想了想,抽出匕首,用乾淨的紗布擦乾淨,在我手腕處一劃。

  鮮血的血液立刻順著手腕一滴一滴地滑了下來,緋紅的血珠落在旁邊碧草上,漸漸匯成一個小血灘,朱紅瑩瑩。

  君右臂裡的那只蠱蟲依舊吸附著骨髓,過不不久才慢慢動了動,最後被血味引誘得不行,才姿勢漸脫,最後薄翅一揮,飛到那灘鮮血中。

  終於將蠱蟲引了出來!

  君右的情況這才漸漸好轉,右臂上的青紫痕跡緩緩褪去,開始流出正常顏色的鮮血,我灑了層藥粉,仔細包紮好。

  “這次就當是還你的,以後各不相干。”我冷冷地對他說,雖然他仍然昏迷不醒。

  風低低地吹著,夾著溪邊沁涼的水汽,和偶爾婉轉的鳥鳴。

  暮色四合,我架著君右,步履蹣跚,很是艱難地往前走著,君右時醒時昏,清醒後很是怪異的打量我,而後感謝我的救命之恩,接著昏迷了過去,然後再清醒再感謝再昏迷……

  如此反反復複,不知道感謝了多少次,算是這樣漫長枯燥的旅途唯一一點樂子,淡金色的夕陽映照在他臉上,算是有了些血色,只是身體開始發燙,應該是體內殘留的餘毒造成的。

  我喘著氣,額上全是汗,君右實在太沈了,耗費了太多體力。之前跌倒的傷口隱隱刺痛,掉了鞋的那只腳估計已經磨破了,白襪污濁不堪。

  實在太累,我小心翼翼地將君右從肩下卸了下來,輕手輕腳安放在一旁的草地上。我捶了捶膝蓋,揉了揉眉,要是日落之前還趕不回去,我跟君右就只能露宿在外。這對沒有武功的我,和已經發燒的他,太危險。

  我透了透手帕搭在他額上,冰涼涼的,君右極不安穩,眉頭緊擰,像是夢魘纏身,胡亂囈語,聽不大清在說什麽。

  手帕漸乾,我取了下來,準備再去溪邊衝衝,在我轉身的那一刻,混亂的囈語突然清晰了一下。

  “玉兒……玉兒……”

  君右閉著眼,緊緊蹙著眉,神情痛苦,猶如離水的魚在掙扎,然後又是低低一長串,像是後悔不已又像是拼命解釋。

  我的心陡然一縮,幾乎快要掉下淚來。

  那些曾經委屈的,背叛的,羞辱的,絕望的心情一瞬間湧上心頭。

  像是記憶打破了一道閘門,被人重新勾起過往那些美好,和那些痛苦。

  君右……

  這些年來,終於聽到的第一聲的道歉。

  這些年來,你記起過我嗎?爹爹有記起過我嗎?記得我的時候,臉上掛的又是什麽樣的表情呢?

  我的手指在君右的眉心撫弄著。像感應了一樣,擰起的眉峰漸漸平緩,君右的臉色變得平和。

  難道覺得這樣,就是被我原諒了嗎?

  我淡淡的悲傷的看著他。

  過去的事,無法釋懷。

  嘗試了很多次,還是做不到原諒你,原諒你們。

  馬蹄聲清越,火光映映。

  “君右──君右──”

  “少主──你在哪裡──”



小倌62

  高大的駿馬嘶鳴,風聲咧咧,蹄聲嗒嗒,塵土飛揚。

  火光忽明忽暗,燃著桐木油味,濃濃的陰影籠罩在火神教弟子的臉上。

  “小佑!”君如玉飛身下馬,一個箭步躍到君右身旁,往日宛如春風的盈盈黑眸憂心忡忡,一張俊美的臉滿是擔心,“小佑小佑,你沒事吧,你別嚇我!”

  “子溪,快過來替小佑看看!”君如玉摟著昏迷不醒的君右,焦急萬分地喊著姚子溪的名字。

  火神教的弟子們迅速下馬,手持火把圍成一圈,夜色深沈,火把的光一跳一跳,明明滅滅,照得樹木勁石森然可怕。

  眨眼間,姚子溪和烈如風已經來到君右身邊,我被擠到一邊,完全沒有我的位置。

  我拖著受傷的腳,準備離開。

  “慢著!”君如玉喝斥一聲,“不准走!”他的語氣森厲,讓人不得不聽命行事的那種。

  我心底冷笑一聲,慢慢轉過頭。

  “我走不走,關你什麽事。”

  剛往前邁了一步,“唰唰”幾把閃著寒光的劍就擱在了我的脖子上,劍氣凜然。

  “小佑沒事之前,誰也不許走。”君如玉下著命令。

  分明就是沖我來的!

  我隔著一層白色面紗,與君如玉對視,茫然夜色中,他渾身上下散發著為親生兒子深深擔憂和憤怒的氣息,與平日裡淡定自若的樣子截然相反,強忍的脆弱和狠厲似乎可以博得任何人的同情。

  烈如風修長有力的大手緊緊搭在他美好纖細的肩上,以示安慰,火光的照耀下,看得我極為刺眼。

  “那最好……早死早投胎。”我冷冷說道。

  脖子上陡然一涼,架在脖子上的劍逼得更緊了!

  烈如風看了我一眼,眼底流露出非常不贊同的神色,頓了頓,低聲對君如玉說道:“他是禦紫楓的人,應該不會對小佑不利。”

  幫我說話?!我微微一怔。

  君如玉擰著眉,並不理會,只是低頭凝視著君右。

  整個過程姚子溪一直都沈默不語,逕自把著君右的脈象,又拆開我包紮好的傷口,察看著傷口,然後鼻尖嗅了嗅,疑惑地挑眉,最後驚訝道:“是天魂香膏!”

  “那是什麽?毒?”君如玉蹙著眉心,疑問道。

  我冷笑了兩聲。

  脖子上隨即細微地一痛,接著一些熱流湧了出來,黏黏稠稠地往下滴淌。被劍鋒割破了。

  “不是,”姚子溪將繃帶包了回去,向君如玉解釋道:“是天底下最好的療傷藥膏,有解百毒,祛火止痛的功效,非常難得提煉,而且這道藥方已經失傳,只有極少的人才知道。”

  姚子溪頓了頓,繼續往下說,“我剛才觀察過傷口,有蠱蟲侵蝕的跡象,看來是這位小公子救了小佑,驅除了蠱蟲,還為小佑解了毒,不然小佑可能、可能支撐不到現在……”

  君如玉愣了一下,神情複雜,一雙如水黑眸微微錯愕,“那小佑沒事?但他為何到現在還沒醒?”

  “沒什麽大礙了,幸虧蠱蟲驅得早,現在只是有些發燒,燒褪了後,便可完全清除餘毒。”

  君如玉眯了眯眼,長而濃密的睫毛在火光中隱隱抖動,而後朝火神教弟子厲聲道,“還不撤劍!對恩人太沒禮貌了!”接著雙手抱拳,勾唇一笑,宛如春風,“多謝小公子出手相救犬子,請問恩人貴姓?”



小倌63

  “不足掛齒,我只不過是狗拿耗子罷了。”我轉身欲走,火神教弟子卻出手攔住去路。

  “怎麽,難道還不能走?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就任憑君右毒發身亡,也免得現在又是被人懷疑,又是被人割脖子的。”

  我微微譏諷,目光在剛才提劍架我脖子的幾個人臉上轉了一圈,他們羞愧地垂下頭去。

  “小公子誤會了!”君如玉神色柔和,嗓音溫和,與剛才下令不許走的語氣有著天壤之別,很會審時度勢。

  “我看小公子行為不便,所以才想送小公子一程,請小公子不要多心。剛才是我太擔心犬子,畢竟就這麽一個兒子,跟門下弟子無關,要怪就怪我吧!我火神教教主君如玉再次正式向小公子你道歉。”

  君如玉說的誠懇萬分,帶著淡淡的感傷的歎息。

  “教主!”融融的火光映在火神教弟子的臉上,目光閃閃,一片感動。

  可惜我不吃他這一套。

  “不用。”我冷冷拒絕。

  “你腿受傷了,還是跟我們一起走吧,現在已到半夜,這裡荒郊野嶺,你一個人會有危險!”

  烈如風一雙俊眸又黑又亮,火光在他黑如點漆的眼眸中微微跳躍,暈黃的光芒映得他渾身上下有種說不出的驚人魅力,像是撒了一層溫柔甜美的網,他看著我,好言好語地相勸,“更何況……你身體也不好,我不放心你。”

  身體不好,不放心我?

  我眨了眨眼。沒想到他還記得那天發生的事。

  他跟君如玉的理由有些不同,君如玉是想還我一個人情,而他,好像是真的擔憂我的身體。

  君如玉清俊的眼眸轉向烈如風,“阿風,你認識他?”

  烈如風看了看我,才點點頭,“認識。”

  那樣就算認識?真不知道烈如風所謂的“認識”,到底什麽標準!我心底小聲反駁。

  “啊,是這樣啊,如果早知道小公子是阿風的朋友,剛才絕對不會如此冒犯。”君如玉淡淡含笑,“阿風說的對,夜裡野外太危險了,你還是跟我們一同上路吧。”

  “不……”

  “你就別逞強了!”烈如風跳上馬,衣袂飄飄,紅袍似火。

  他大手一揮,不知用什麽方法,像有無窮的吸力似的,一眨眼的功夫,我的視野就整整高了一截,火神教的弟子顯得矮矮的,凝神一看,竟然整個人已經被他專橫地帶到馬上!

  我坐在烈如風前面,後背緊緊貼著他寬厚結實的胸膛,溫暖無比,他手握馬韁,有力的胳膊剛好把我環了一圈,好像是我被他摟在懷裡的樣子。

  君如玉也被他的動作弄得一愣,微微一怔。

  “大哥就帶小佑吧,馬匹不夠,只能這樣辦了!”烈如風對著君如玉說,然後轉向其他人,“少主平安無事,可以回去了!”

  君如玉的目光在我的面紗上滑動了一圈,最終眼神閃爍了一下,將君右抱住懷裡,跟著騎上馬。

  深秋夜晚,寒意陣陣,林叢裡霧氣氤氳,濛濛一片。

  開始還聽得到火神教子弟們的說笑聲,時間一長,那聲音越來越遙遠,越來越微弱,等到完全聽不見了,我才發現,周圍一束火把都看不到了。

  “怎麽回事,一個人都看不到了?”我有點害怕地拉了拉烈如風的衣角。

  “咦,你竟然會說話!我還以為你是啞巴了,一路上都一聲不吭的。”烈如風毫不在意,眉目含笑,調笑地說道,他微微俯下身,如墨的長髮輕輕地拂到我的臉上,癢癢的。



小倌64

  月色霜華,夜涼如水。

  朦朧的霧氣繚繞,樹影幢幢,只聽得見馬蹄踏在地上,間或踩斷枯枝爛葉的微微聲響。

  夜愈來愈深,愈發顯得靜謐幽暗。

  風從樹林裡貫穿而過,吹得葉子嘩啦嘩啦的一片。

  我禁不住顫了顫,縮了縮脖子。

  “冷?”烈如風低聲問道,含著絲絲縷縷的關切,溫熱的氣息從耳後撲了過來,噴得耳垂酥酥麻麻的。

  我的臉“噌”得熱了起來,臉頰發燙,幸好有白紗蒙面。

  他單手騰了出來,環住我的腰,往後一扣,我整個身體以非常親密的姿勢,緊緊貼在了他的懷裡,緊密無隙,甚至還能聽到烈如風有力的心跳聲,渾身都被他濃濃的男子氣息所包圍。

  太曖昧了!這個樣子……

  “你……你想幹嗎?!”我紅著臉,扭動掙扎著,“別想對我動手動腳!”

  “哈哈哈!烈如風挑眉笑道,黑黑亮亮的眼眸滿是戲謔,享受似的看著我的一舉一動。

  壞人!

  我低頭就是一口,小小的牙咬在他的手背上。

  “哎喲!你這只小妖精!”完全沒料到我會來這招,烈如風齜牙咧嘴,倒抽一口氣。

  單手的韁繩沒有握緊,高大黝黑的駿馬受不住我倆在馬背上的折騰,劇烈嘶叫了一聲,前蹄高抬,“啪嗒”一聲把我們甩下馬背。

  整個人在空中翻騰了一番,接著落到地上,衝力太大,撞得我眼冒金星,在地上滾了兩圈才停下來。

  我睜眼一看,這才發現自己被烈如風緊緊護在懷裡。

  我沒事,可他的背撞在了一棵大樹上!不知傷得重不重?

  “喂喂,你沒事吧?”他雙目緊閉,看不出傷勢,我緊張地拍了拍他的臉,又連忙掐了掐他的人中。

  該不會傷了背脊!我立馬翻過他的身體,準備檢查他的脊椎。

  “噗!”烈如風突然一聲悶笑,把我往懷裡一帶,順勢翻了個圈,身體重重地壓在我身上。

  “你、你、你……”我氣急敗壞地爬起來,手顫顫地指著他,氣得聲音都在發抖,“你竟然裝!”

  “沒想到你還是挺關心我嘛!我還以為你只會咬我了!”烈如風勾著一抹迷人的笑容,月色下,一雙眼眸像是灑了一層銀輝,波光粼粼。

  “我才不關心你!”我用力反駁。

  我閉了閉眼,凝凝神,努力將氣息平穩下來,“你只可以死在我手上。”

  “我是認真的。”

  “噗!”烈如風抱著肚子笑,“你還是剛才那個樣子比較漂亮!”

  我這才發現用來蒙面的斗笠已經不知去向。

  馬找不回來,我的腳也崴了,烈如風不肯讓我走,堅持要背我。

  “為什麽每次都覺得你渾身是刺似的?”烈如風背著我,一步一步走在漫漫的月色下。

  “要你管。”

  “……”

  “你認識君右?”

  “火神教如雷貫耳。”

  “那你也一定知道我咯!你膽子也真夠大,知道我是誰,還敢這樣跟我說話,不怕我報復你?”

  “怎麽報復?要殺要剮隨便,哼。”

  “嘿嘿,自然是先奸後殺,再奸再殺!”

  我一抖,發不出一絲聲音。

  烈如風沒有察覺,繼續說著。

  “你……你這麽漂亮,醫術又好,不應該當禦紫楓的男……”

  “你管我!”我打斷他的話,從他背後跳了下來,身形不穩,踉蹌了幾步,跌倒在地,腳踝一抽一抽的痛。

  我按壓著腳踝,沖他吼,“我告訴你!我就喜歡當男寵!一輩子都要男寵!”

  烈如風無言地看著我,漆黑深邃的眼眸流露出憐惜不已的神色,良久,他向我伸出手,銀色的月光下動人不已,只是手背上殘留著一口深深的牙印,“回去吧!”

  我拍開他的手。

  我頭也不回,一崴一崴地走著,烈如風一路隨著在後,默默無語。



小倌65

  “你回來了?”禦紫楓慵懶地倚在美人榻上,黑髮如瀑,單薄性感的嘴唇微抿,頭也不抬地說道,修長的手指間執著一顆晶瑩剔透的玉色棋子,前方擺著一盤棋,黑黑白白,局勢未明。

  我崴著腳,渾身狼狽不堪,衣衫淩亂,已經被重重的露氣濕透。

  “去清洗一下,待會要去見一個人。”禦紫楓命令道,對我這樣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是。”我低垂著頭,找店小二要了幾桶水,隔著屏風,快速將自己清理乾淨。

  禦紫楓要去見一個人?我暗自沉思,什麼人見面還要帶上我?

  洗完澡,簡單地在腳踝上纏了幾道繃帶,再出來時禦紫楓已經一幅邪魅俊美的模樣,錦袍玉冠,衣冠楚楚。

  他唇邊勾起一抹笑容,墨玉色的眼眸流溢著閃爍不定的光芒,修長的手指托起了我的下巴,“昨天見到君右呢?”

  我心底一驚,他怎麼會知道。

  禦紫楓抿嘴一笑,神情倨傲地拿過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然後漫不經心丟在一旁,悠哉悠哉地說道:“我知道,即使過了這幾年,你還是一直想報仇……”

  他目光一轉,沖我一笑,墨玉色的眼中流光四溢,捉摸不定,“現在你就有這個機會了。”

  我跟在禦紫楓身後,穿過細長的回廊,隱隱看見一角華麗精緻的飛簷。

  清雅別致的屋內懸掛著淺綠色的細細竹簾,竹片垂著地,風吹過發出沙沙的輕響,右方矮幾的一角擱著紫金香爐,青煙嫋嫋。

  這個味道是……

  我輕輕吸了吸鼻翼,面露詫色望著禦紫楓。

  “禦閣主來了!呵呵,段某有失遠迎!見諒見諒!”竹簾掀起,一個高大挺拔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中氣十足——竟然是武林盟主!

  身後跟著一個我更熟悉的人,被逍遙閣派出去執行任務的紅綾,小松的哥哥。

  “哪裡哪裡!”禦紫楓勾唇邪邪的笑著,慢條斯理地撩起衣擺,同武林盟主一起坐到了上位。

  我和紅綾一樣,畢恭畢敬地站在各家主子身後,只是心裡有些疑惑,禦紫楓此行的目標難道不是盟主之位嗎?

  “血蠱藥人的威力如何?”武林盟主一副熟稔自豪的口吻,捧著一杯香茶,與禦紫楓交談。

  連血蠱藥人也是他們這邊的!

  我驚訝地瞟了一眼禦紫楓,只見他嘴角微微勾著一抹弧度,似笑非笑,懶洋洋地說:“攻擊力還不錯!只是……”

  “只是什麼?”武林盟主擰著濃眉,流露出一絲被人反駁的不悅。

  “單單對付一個少教主還行,但我們要對付的是整個火神教。”禦紫楓勾著唇,優雅地拿著杯蓋拂了拂茶面,淡淡氤氳的水汽從杯中飄出。

  我心如擂鼓,沒想到會被拖進這個秘密中。

  他、他們原來早就暗中聯合,要對付火神教!那麼血蠱藥人和君右的比武也是武林盟主安排的?!

  “依禦閣主高見,該如何是好?”武林盟主點點頭,目光有些凝重,杯蓋輕敲矮幾,微微思索。

  禦紫楓輕笑出聲,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其實,這裡就有更好的人選。”



小倌66

  “唔——唔——”我被人死死地摁在硬邦邦的板凳上,衣衫半褪,露出大半個身子,木棍夾著風聲狠厲地打在我的背後,每次“啪”的一聲下去,後背就燃起辣辣的灼痛,迅速蔓延至全身,連神經都快燒斷了。

  我緊緊咬著唇,痛苦萬分,額上冷汗直冒,像被火烤,但手腳冰涼。

  禦紫楓沉著墨玉色的眼眸,面無表情,整張臉看不出一絲情緒,只是冷冷地站在一旁,雙臂環抱於胸前,居高臨下地旁觀。

  “禦公子!”伴隨著一陣“咚咚”有力的敲門聲,烈如風低沉醇厚的嗓音從門外傳來。

  禦紫楓不應,仿若沒有聽見似的,幽深的眼眸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然後嘴唇輕吐兩個字:“繼續!”

  聽到禦紫楓的命令之後,那兩個人下手更重更狠,木棍擊打在後背上,發出“啪啪”的聲響,清脆而沙啞。

  “啊……”我難以忍耐地慘叫出來,半是壓抑半是呻吟的聲音聽起來萬分淒慘。

  “禦公子!禦公子!”敲門聲愈發急促了起來。

  “給我往死裡打——”禦紫楓神情冷漠地開口,嘴裡蹦出這幾個字,簡短有力。

  “嘭”得一聲,木門被大力撞開,木屑四濺,烈如風火一般地破門而入。

  我喉嚨一熱,終於忍不住,有什麼東西噴湧了出去,鮮紅的血濺在粗糙的青石磚上,像幽幽綻放的紅梅,怵目驚心。

  “你!”烈如風一把推開兩個執刑的人,一個箭步沖到我面前,把我扶了下來,語氣焦急,“怎麼回事?!要不要緊!”

  我腳步浮虛,顫悠悠地靠著他,後背越來越燙,越來越痛,不知是冷汗還是血水,濕濕黏黏的一片。

  “你在幹什麼!怎麼可以這樣對他!”烈如風怒視著禦紫楓,滿腔憤怒,替我不平。

  “我在幹什麼?呵呵,好你個烈大教主!”禦紫楓從鼻子裡冷冷哼了一聲,墨玉色的眼眸半是輕蔑半是鄙夷,直視烈如風,“都這副樣子,還在問我幹什麼!你該問問,你究竟做過什麼!”

  烈如風一怔,迷惑地蹙起眉,一時沒明白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閣主,我、我跟他之前……真的是清白的……”我慘白著臉,眼眶裡含著點點淚水,斷斷續續地說,強忍著背上的傷,想回到禦紫楓身邊。

  “啪”又快又狠的一記耳光。

  我的臉被打得一歪,耳中嗡嗡鳴響,嘴裡泛出鐵銹的腥味,差點摔在地上,千鈞一髮之際,被烈如風接住。

  “你跟他之間是清白的?!”禦紫楓冷笑一聲,“火神教其他人都回了客棧,為什麼只有你和烈大教主兩個人不見蹤影?”

  禦紫楓往前邁了一步,逼近烈如風,目光如刃,冷嘲熱諷,“那天晚上我就該想到,竟然半夜三更趁著我不在的時候過來!還故意找什麼暈倒藉口!”

  “禦紫楓!”烈如風怒火中燒,目光同樣淩厲,聲音又急又氣,“你別胡亂猜測!我跟他之前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禦紫楓墨玉色的眼眸一轉,勾起單薄性感的唇角,輕笑出聲,“你敢說,你對他一點都不心動?一點都沒有非分之想?”

  “我、我……”烈如風被他逼得後退一步,眼神有些狼狽,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閣主,閣主……你不要不要我……”我哭著撲過去抱住禦紫楓。

  “滾開!”禦紫楓皺了皺眉,不屑地說道,提起腳想將我踹開。

  “夠了!”烈如風怒吼一聲,將我往懷裡一帶,躲開那一腳,“就算你不相信他,也沒必要這樣欺負他!”

  “我禦紫楓做事用不著你來教!”禦紫楓邪邪一挑眉,墨玉色的眼眸透著濃濃的譏諷,將衣角一甩,仿佛有種絕裂的氣勢,“既然你烈大教主這麼喜歡他,那我就把他送給你好了!哼!”說完,禦紫楓抬腳出門。

  “不要……”我搖著頭,哭喊著,想去追他,後背卻一陣抽痛,癱倒在烈如風身邊。



小倌67

  “你怎麽那麽傻?”烈如風邊往我的背上灑著藥粉,邊埋怨,微微粗糙的大掌撫過後背,激起我一陣一陣地戰栗。

  我臥趴在床,倒抽著氣,輕輕呻吟著,眼淚無聲無息地往下淌,晶瑩剔透的淚水一滴一滴的濺在枕頭上,“你……不用你管……”

  “是不是很痛?”烈如風小心翼翼,連聲音都跟著輕了起來,低醇的嗓音含著濃濃的關切,“他這樣對你,你怎麽還能忍得下去?”

  我吸了吸鼻子,爬起來,慘兮兮地望著烈如風,“我本來就是男寵,不跟著他,還能去哪裡……”眼淚順著我的臉頰滑落,我秀眉輕蹙,聲音沙啞,楚楚可憐。

  烈如風愣愣地看著我,俊眸之中透著心疼,似乎也在為難。

  我輕輕靠在他懷裡,幽幽地說:“早知道閣主會這樣懲罰我,我寧願當時沒有救君右,沒有遇見你……”

  最後一句話,我說得很是痛楚。像是委屈萬分。

  人說,做戲要九分真一分假。我想烈如風一定聽不出我的虛情假意。

  因為一直以來我都想說這句話。

  我寧願我還在小倌館,也不願曾經待過火神教。

  如果短暫的歡愉背後是深淵一般的黑暗,我情願一直都在黑暗之中。

  沒有光,沒有希望。

  心,也不會痛。

  屋內一片安靜,只聽得見淺淺的呼吸聲。

  外面下起了薄薄的細雨,細雨如絲,淅淅瀝瀝,朦朦朧朧,落在屋頂的瓦片上,像撕開輕紗一般柔軟的聲音。

  我想起以前也曾這樣在雨天纏綿。

  那時,他從背後抱住我,用力的雙臂深情地環著我的腰,下巴擱在我的肩上。

  紙窗被一截木梢支了起來。

  晶瑩的雨滴沿著琉璃簷,像一顆顆小小的玉珠垂落,聲音煞是好聽。

  透過淡青色的雨簾,看得見窗外那一池蓮花,娉娉婷婷,潔而不染,優美地綻放於池中。

  細細的雨絲落在圓碧的荷葉上,凝著小小的水珠,圓潤可愛。

  水天交接處,水霧氤氳,像是寫意潑墨的卷軸。

  那時,雨落聽荷。

  那時,我們相互依偎,情意綿綿。

  那時,那麽美好,一切都還未曾改變。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我仰起下巴,可憐楚楚地望著他,聲音破碎,帶著哽咽。

  “你……”烈如風皺了皺眉,漆黑如墨的眼眸滿是同情,“都是我害得你,我會負責的!相信我!”

  “真、真的嗎?”我哀哀的,柔弱地問道,像是一隻膽顫心驚的小兔子。

  “是真的……”烈如風深深歎了一口氣,“也許你不信,可是、可是我覺得我好像見過你……甚至晚上閉上眼,還會想起你……”

  我目光憂鬱地望著他,纖長白皙的手指點上他的唇,輕輕的,沙啞地說,“你……也想要我嗎?”

  烈如風臉一紅,急忙望向別處,撇清道:“不,不是的,我對男的不感興趣!你別誤會!”

  我心底冷笑。

  臉上淡愁的表情卻不變,“其實,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

  一滴淚滴到他的手背上,烈如風像被燙到一般,回過頭,“不,不是的!哎……我都說不清楚了!”他饒饒頭,大腿一拍,“總之,是我把你害成這樣,我會負責,你以後都由我來照顧!”

  烈如風凝視著我,目光炯炯,俊逸瀟灑。像極了從前對我承諾時的那副表情。

  我一時恍惚。

  秋風帶著沁心的涼意從紙窗吹了進來。

  我輕輕點點頭,仿佛信任般的,靠在他的寬厚的胸膛上。

  長長的睫毛遮住了我的眼眸,裡面一片冷然。

  從前,這種方法我只用在小倌館的客人身上,沒想到如今會用這樣的手腕來對付烈如風。

  而這只是一個開始。

  我們,真的回不去了……

  秋雨綿綿,蕭瑟無情。



小倌68

  “你以後就住在這裡了。”烈如風把我安排到火神教西苑的一間廂房,“要是有什麽需要,就跟下人說,我和大哥他們住在東苑,有空可以來找我們。”

  我環顧四周,玉石屏風,紅木桌椅,紙窗旁立著一個青瓷花瓶,插著一小截糾結盤旋的枝幹,淡淡粉色的花,沁人心脾的香氣四溢。家居擺設雖然稱得上是精美,但並不是上等,跟我當初所住的房間差了一大截。

  “呃,你臉上的白紗不拿下來嗎?”烈如風有些奇怪地看著我。

  我垂下頭,輕輕地說,“我是被人拋棄的男寵……不想被其他人認出來恥笑……”

  “這個,”烈如風也一臉為難的樣子,“這樣的身份的確很不光彩……”

  “哎呀,你別哭,”他手忙腳亂起來,像要擦乾我的淚水,又像是要把淚水接起來,不知如何是好。

  “要是,你的親人也有過這樣的經歷呢?”我突然問出口。

  “不會的!我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烈如風眼眸一定,說得斬釘截鐵,“要是有人敢這樣欺負我的兒子,即便我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把那人趕盡殺絕!”

  我聽得一震。

  隨即發現他話中的可疑,他的兒子不是我嗎?

  可是他連我都認不出來,怎麽還會有個兒子!難道……是其他人生的?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像道驚雷般在我腦海中炸開!

  我連忙追問道:“你的兒子?你有兒子呢?”

  “呵呵,是呀,我有個兒子叫小玉,長得可漂亮了,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烈如風俊眸一柔,剛才殺氣騰騰的神色散去,樂呵呵地說道。

  我的手倏然撐在紅木桌上,驚得不知所以,幾乎都快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

  腦海裡死寂一片。

  他有兒子了……

  烈如風,竟然有兒子了!

  我眨了眨眼,眼前只剩下他一張一合的嘴形。

  那,我算什麽呢?從前的那些算什麽呢……

  胸口悶得難受,即使有過無數的心理準備,還是不敢相信耳中聽到的話語。

  那些柔情蜜意仿佛還停留在記憶深處,拼命想忘掉它們,想將它們鎖進箱子,不再看,不再想,任憑塵埃落上淺淺深深的灰,但夜深人靜的時候還是會掙脫出來,張牙舞爪地在腦海裡迴旋。

  越是萬籟俱靜,越是萬念俱焚,就越是撕心裂肺。

  原來時光荏苒,我會變,他比我變得更快。

  “對了,雖然很唐突,但是這麽久,我好像都沒問過你的名字?”烈如風不怎麽好意思地摸摸頭。

  “小碎,宮傾玉碎的碎。”我淡淡回答他,報出一個假名。

  他的兒子佔用了我的名字,那我就叫小碎吧,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晚些時候再來看你。”烈如風看出我不想多言,告辭道。

  他向門外走去,背影健美頎長。

  我眯了眯眼,跑了過去,烈如風走了兩步,回過頭來,我剛好撞進他的懷裡,揚起的唇擦過他堅毅俊朗的下巴。

  目光在空中交錯,曖昧的、淡淡的情愫。

  “我、那個……”我紅著臉低下頭,揪著衣角,期期艾艾地說,“我比較怕生,以後、以後能不能請你多陪陪我……”

  烈如風微微錯愕,隨即露出一個開朗帥氣的笑容,黑如點漆的眼眸溫柔地看著我,“沒問題!”

  我朝他淺淺一笑。

  回火神教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搞到出他們的防衛圖。

  而烈如風,就是我的突破口。



小倌69

  烈如風帶我逛了火神教整整一圈。

  途中遇見不少火神教的弟子,烈如風簡單介紹了一下,其中有不少知道我救過他們的少主,對我畢恭畢敬。

  我心底冷笑,他們當初翻臉不認人的樣子我也是見到過的。

  “火神教的風情真美。”我站在池塘邊,對著烈如風淡淡地笑著,暗暗記住地形和守衛的情況,“每處每景都恰到好處,各有千秋,美不勝收。”

  臨水照人,波光瀲灩。

  雖然以前也跟烈如風一起賞過景,但那時我滿眼滿心都只有他一個。

  再美好的景色跟他相比也黯然失色。

  能讓我如此神魂顛倒的。

  只有他一個。

  “是啊,大哥為了創立火神教花費了很多心思!”烈如風含笑看著我,黑黑亮亮的眼眸遮不住的自豪,火袍迎風,衣袂飛揚,額前的那束銀白髮絲混在黑髮裡煞是醒目。

  “有件事情,不知應不應該問?”我遲疑著,用著一種小心的,禮貌的口吻問道。

  “什麽事?你問吧。”烈如風詫異地挑起俊眉,神情寬容溫和。

  “那些銀絲,你也知道,我懂得醫術,也許能夠為你做些什麽……”我緩慢地說著,垂著眼瞼,做出一副斟酌著用詞的表情。

  “哦,這個呀!”烈如風輕輕笑了兩聲,伸手撥了撥額前的銀絲,那溜銀絲靜寂地躺在他的指間,“大哥說,我當時被血寧子,也是血蠱藥人的師傅打傷了,中了他的毒,幸好子溪醫術了得,所以才撿回一條命,但是這頭髮已經被毒浸染,只能這樣了。”

  烈如風說得坦坦蕩蕩,一副毫不在乎的口吻。也是,他這種做事不拘小節,隨性所至的人根本不會注意別的。尤其君如玉是他最信任的大哥。

  “不過,有些事情還是忘記了……”烈如風頓了頓,摸了摸腦袋,呵呵笑著,“比如,我的兒子,真沒想到只是睡醒之後,就突然多了那麽大的兒子!”

  我暗自冷冷一笑,就知道失憶是君如玉和姚子溪他們搞得鬼,那個血寧子恐怕也是什麽幌子!

  但那麽大的兒子?這是怎麽一回事?我微微眯了眯眼。

  “烈教主,教主有事找你!”我正準備繼續問下去,突然有火神教的弟子來報。

  烈如風轉過身望著我,“那個……”

  “沒關係,我自己散步好了,你去忙吧!”我故作體貼地說道。

  “我這就過去。”烈如風對著那名弟子點點頭,臨走前不忘提醒我,“有什麽事就叫火神教的弟子。”

  “嗯。”我淺笑著看他走遠。

  水榭歌台,亭臺樓閣,我一一記清方位,暗記於心,但是,好像有什麽不對……

  雖然景也是這個景,不過跟三年前的相比,有些景物的地方似乎變了位置。

  火神教巡邏的護衛又從身邊經過,我看了一眼,不再是之前的那批,莫非是換了人?照這樣算來,每過兩個時辰,守衛就會輪換一次的話,那一天究竟換幾班,火神教又有多少子弟?

  我沿著湖邊小路,不自覺得越走越深。

  冷風吹得湖中一片一片細碎的漣漪,我這才發現已經走到了火神教最週邊。火神教一面靠山,山勢險惡,一面臨湖,被湖水環繞。依山傍水,算是極好的地段了。這方活水在上游,潺潺流動,一直流入荷花池。看來,火神教教中用水都是來自於此。

  “我這麽喜歡你,你為什麽不喜歡我?”樹叢中突然傳來陌生的清清脆脆的聲音,帶著點撒嬌委屈的口吻,不由得讓人聽著心疼,想好好摟在懷裡好好憐惜一番。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另外一個人卻不解風情,冷酷地回答。

  人影晃動,疏疏密密的葉縫中,我依稀看見前者一襲玄黑,後者一身青衫,腳踩白色小靴。



小倌70

  “難道我長的不好看?不能逗你開心?”青衫小美人揚起漂亮的小臉,撅著水色的嘴唇,漂亮的眼眸淚光盈盈,泫然欲泣。

  “不是,”身著玄黑色勁裝的人轉過身,對著可愛的美少年歎了一口氣,“你很可愛,但我喜歡的人不是你。”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君右!

  “既然你都覺得我可愛,為什麽不能喜歡上我?”小美人纖長而濃密的睫毛輕輕眨著,像輕靈的蝶翼,白皙秀氣的小臉楚楚動人,纖細的身材說不出的誘惑,微微敞開的領口露出精緻小巧的鎖骨。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對不起!”低沈冷靜的聲音道著歉。

  君右邁開修長的雙腿準備離開,一抹青色姣好的身影撲了過去,君右不由自主地伸開雙臂抱住,身體被撞退了兩步,靠到背後的一株梧桐樹上。

  落英紛紛,君右詫異地睜大眼睛,卻發不出一絲聲響,因為嘴巴被兩片光滑水潤的唇瓣堵了上去……

  良久,青衫小美人才離開,雪白的臉蛋映著一雙靈動黑亮的清眸,他笑嘻嘻地伸出粉紅可愛的小舌頭舔了舔嘴角,意猶未盡似的,像隻狡黠的小貓咪。

  “不管,反證你被我蓋印章了,以後就是我的人了。”纖細的美少年蠻橫任性地叉著腰,臉紅紅地說道。

  “以後你只能喜歡我一個,想也只能想我一個!”小美人伸出青蔥白玉般的纖長手指點了點君右的額頭,有點撒嬌又有點蠻橫地命令著。

  君右倚著樹,身體維持著剛才微曲的姿勢,呆呆地愣在那,手撫上嘴唇。

  原來,是這樣的一回事呀……

  我動了動身子,旁邊的樹叢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誰在哪裡!”君右手臂一揮,折葉而發,微黃的樹葉像把小巧淩厲的暗器向我襲來。

  腿上一痛,穴道被點住了,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傾,臉上的白紗蒙面一不小心被樹枝勾住。

  風輕輕吹過,蒙面的輕柔白紗像流水一樣飄落。

  “玉兒!”君右追出來一看,震驚地望著我,漆黑的眼眸滿是不可置信。

  “他、他是玉兒?……”剛才的青衫小美人也跟著追了過來,拉了拉君右的衣袖,迷惑的問著,漂亮的眼眸緊張兮兮地打量著我。

  君右像沒有聽見他說的話,揮開他的手。

  一步一步朝我走來。

  空氣突然靜了下來,只聽得到湖水汩汩的聲音。

  他腳步一滯,身影硬生生刹住。

  君右蹲了下來,修長的手指緩緩的顫抖的拂上我的臉,像是在撫摸一碰就碎的琉璃。

  他嘴唇張合,輕輕喊了一聲,“……玉兒?”

  遲疑的,顫動的。

  “是你嗎?真的是你嗎?”君右的聲音抖動著,沙啞、破碎,難以壓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一瞬間像被人捏破了虛假的面具,他的沉默穩重灰飛湮滅,臉上的肌肉無法克制的微微發顫。

  不知所措的,驚喜的,激動的神情,連眼角都蒙了一分霧氣。

  然而,我很冷靜,心裡平靜得像湖邊微涼的石子,沒有一點波瀾。

  任由他把我緊緊箍在懷裡,耳邊很清晰地傳來他幾乎弱不可聞的啜泣聲。

  我不徐不疾地拍了拍他的後背,輕輕說道,“是我,真的是我。”

  “我想你,小佑。”帶著些安撫,帶著些誘惑。

  話音剛落,君右把我摟得更緊,像是補償似的,語氣悔恨地說著,“真的對不起!原諒我,原諒我!”

  青衫美少年像被他拋棄的小貓,幽怨地盯著君右的一舉一動,扁著小嘴,臉上一副快哭出來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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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飛快地跑過來,纖細的小手用力拉開君右,“我不許你跟他這麼親密!”青衫小美人吸了吸可愛的小鼻子,眼眶紅紅地說道。

  “放手!”君右低沉地命令,拂袖甩開,一點都不給他面子。

  “你、你……我討厭你……”小美人委屈地看了一眼君右,咬了咬紅潤的唇瓣,淚汪汪地跑開。

  “他就是大家口中的‘玉兒’?”我撿起白紗蒙面,幽幽望著小美人離去的方向,帶著些許悲傷的口吻。

  我轉過頭望向君右,強顏歡笑,“我沒事的。你去追他吧。”

  “玉兒……”君右露出心疼的眼神,伸出手想拍肩安慰我,卻又不敢。

  我主動靠近他,輕輕將頭倚在他的肩上,語氣哽咽著,“我、我那麼想回到你們身邊……可是、可是一點點屬於我的痕跡都沒有了。”

  “沒想到我不在了,還是會有新的‘玉兒’來到你們身邊,那麼漂亮可愛……”

  “我好像……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被抹去了……”

  一滴晶瑩的眼淚落在他玄黑的勁裝上,看上去淒麗而悲涼,甚至有一瞬間,連我自己都不分不清,我到底是不是在做戲。

  亦或是,我是真的感傷。

  微涼的風還是那樣輕輕地吹著,從我來,從我去。

  湖面依舊泛起一圈又一圈美麗的漣漪,波光粼粼,亙古不變。

  只是物是人非。

  “玉兒,你別這樣!”君右緊緊握住我的手,深黑的眼眸萬分愧疚,低啞的嗓音都透著濃濃的後悔,“都是我!都是我!要是我當時不那麼……但我真的沒想到你會被血寧子捉去!”

  “我們到處找你!你爹爹找你找得都發狂了!三天三夜都沒闔眼,滴水未盡,自責不已!幸好我爹後來得到消息,你被血寧子捉去,事情才有了眉目!”

  “我被血寧子捉去……”我歪著頭,輕聲詢問著。

  “是啊!我爹跟血甯子交了手,意外的發現他身上有你的玉佩,就是你爹認你的那塊。”君右解釋著,沒有察覺出我的疑惑。

  那塊玉……

  那晚我被凌辱之後,我在磅礴的大雨中四處找這塊玉,還以為是被那些人中的某一個給搶走了……

  沒想到,竟然到了君如玉手裡?!還是,那些人原本就跟君如玉有關聯?

  我渾身一顫,突然不敢深想。

  如果真是君如玉唆使的那些人那樣對待我,那他未免太……

  心狠手辣,都不足以形容!

  “血寧子一向是我們的勁敵,他精於用毒,一直想至我們火神教於死地!我們從沒有跟他硬碰硬過!但是你爹為了你主動找上門去,最後兩敗俱傷,差點玉石俱焚!”

  我心一驚。

  難道……難道爹爹真的為我做到這種程度……

  我簡直不敢想像那時的情景,皮開肉綻,血流成河,傷疤猙獰……

  爹爹到底是怎麼下的決定,抱著多大的決心,去向這個火神教一直以來的夙敵挑戰!

  真的、真的是因為我嗎?

  我的心劇烈的跳動著。

  君右每一句話語都像鞭子一樣抽在我的心上,抽得我心疼不已。

  可是,可是如果事後那樣後悔,為什麼當時要甩開我的手?

  為什麼我被眾人鄙夷的時候不為我說話,為什麼我被他們凌辱的時候不救我……

  明明說過要保護我,要我相信他。

  事到如今,即使知道這些,又有什麼用!又有什麼用!

  “你爹中了劇毒,幸好被姚大哥救活,不過也整整昏迷了一個多月,一直叫著你的名字,連頭髮都急白了……”

  “不得已,我爹只好找了一個跟你年齡相仿的人代替你……”

  我背過身閉上眼,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這一次不需要假裝,也無需做戲。

  真正哭的時候,我是不會讓他們看見的。

  “夠了……我不想在聽了……”我沙啞而艱難的說道。

  喉嚨是灼熱的,氣息也是斷斷續續。

  心像是被什麼撕裂成兩半似的,糾結不已。

  我已經不知道,到底是誰對誰錯了,可我知道,如果我再聽下去,我會崩潰的。真的會崩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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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混亂的夜裡,陰沉的天幕壓得低低的,低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我拼命的奔跑著,雷聲滾滾,大雨傾盆,豆大的雨珠密密麻麻地砸在我的身上,暴雨毫不留情地沖刷著整個天地。

  身後有人在追趕我,人影幢幢,腳步猙獰,尖銳的鄙夷的獰笑像利劍一樣貫穿我的身子,紛紛亂亂,重重疊疊,兇神惡煞一般一步一步逼近。

  我不斷的摔倒,不斷的爬起來,耳邊是瓢潑的大雨聲,恐懼、害怕在心底翻滾。

  腿被人抓住,把我拼命往後拖扯,像是從黑暗的地獄伸出的千萬隻手,黏膩和恐怖的感覺像潮水湧上我的身體,動彈不得,仿佛跌入髒汙不已的泥濘深淵。

  “爹爹,救救我——爹爹——”我驚恐地大聲呼救著。

  雨水從四面八方灌了進來,耳朵裡濛濛的一片,一種窒息的滾動。

  黏膩的感覺,無能為力的感覺,瀕臨絕望的感覺……

  不要……不要再發生那種事……

  在夢中一遍一遍,一次一次的上演,像黏稠的噩夢一樣甩也甩不開,掙也掙脫不出來……

  已經不會有誰來救我,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只是心底還是有個念頭。

  還是想朝著前方的那個熟悉的背影呼喚,看看這一次他會不會回過頭,握住我的手,然後,保護我。

  但那抹背影總是那麼遙遠,像夸父追日似的,遙不可及的絕望。

  閃電劃破長空,那抹背影第一次轉過身來,容貌突然變化,竟然是君如玉!

  他一下踩在我的身上,我大半個身子都浸在了污濁的泥水裡,刺眼的光芒閃耀在他俊美溫潤的臉上,他優雅勾起我的下巴,淺淺淡笑,美人如蛇蠍。

  “這就是你癡心妄想的下場。”他高高在上的說道。

  手勢淩厲往外一拉,紅色的細線從我脖子上砰然而斷,君如玉手一揚,瑩碧的玉佩飛出雨簾。

  “不要!”我嘶吼著,那是我最重要的東西。

  蒼穹被大雨遮掩,雷聲轟鳴,閃電交加。

  君如玉、姚子溪、君右、禦紫楓的臉,一張一張陌生而熟悉的臉閃現在我眼前,紛雜的旋轉著,恥笑著……

  滾開!滾開!我朝著他們怒吼。我抱住頭,不想聽,不想看!

  狂暴的雨水席捲著天地,淹沒了我的聲音

  一抹紅衣突然躍進我的眼簾,他拼命爭搶著那抹玉佩,卻總有一個黑衣人阻攔著,兩人在狂風暴雨中打鬥,招招致命。

  黑衣人終於不敵烈如風,喋血暴斃,烈如風搶過玉佩,仰天長嘯,聲音淒涼無比,額上的頭髮一眨眼全部變白。

  電閃雷鳴,狂風暴作,淒涼的聲音洞穿整個悲慟的蒼穹,貫穿我的心底,翻天覆地。

  我從沒看見他那樣的難過。那樣的難過。

  我依舊蜷著身子手腳縮成一團,從噩夢中醒了過來,臉上濕濕的,貼近的被面可以滴出水來。

  夢裡不知流了多少淚,多少淚。

  我已經快不清,這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悶痛的感覺仍然還在,憋在胸口,無法釋放。

  我雙臂抱著身子,獨自一個人的房間是那麼的冰冷。

  我披上月白色的外袍,赤著腳,穿過空曠孤寂的回廊,來到西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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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憶中的方向,記憶中的房間,無論隔了多長時間,都不會忘掉,仿佛已經刻在了骨子裡,清晰如斯,傷痛如斯。

  我站在烈如風的房門外,微舊的木門有著木頭獨有的香冽的味道。

  只隔著一道門。

  裡面的人應該已經好夢正酣。

  朋友,兒子,他什麽都不缺,無需煩惱,無需憂心。

  我沒有敲門,只想在他門口站一站。白天見面的時候,所有的表情都是虛偽的,說的話也是言不由衷,只有現在,這個寧靜的夜晚,在他的房門外,我才敢卸下一切心防,真真實實的面對他。

  我輕輕伸出手,顫微微的拂上木門,像是拂上他的身體一樣,木門在銀色的月光下泛著點點的亮。

  不知道,那個時候他有多痛,不知道,那個時候傷疤有多深。

  是不是,跟我當初一樣痛?

  “小碎?”門一下被打開,烈如風漆黑幽深的眸子滿是驚訝,額前那綹銀絲閃動,像是漆了層光一樣,他赤裸著精壯健美的上身,修長挺拔,只簡單地套了一條褲子。

  “沒想到真的是你!難怪我覺得好像有人站在門外。”烈如風一把拉過我的手,把我帶進屋子,我呆呆地跟著他走。

  他燃起屋裡的蠟燭,黃銅製成的燭臺,豆光點點,暈黃的光像流動的柔紗刹那鋪滿了整間屋子。

  屋子裡的一切都未成改變,還保持著以前的模樣。

  “你的手怎麽這麽涼?”他詫異地挑眉,因為習武而粗糙生繭的大掌包住我的手,語氣擔憂地問,“你到底在外面待了多久?”

  他烏黑的長髮披散在背後,猶如濃墨,俊美深邃的眼眸往下面掃了掃,我情不自禁地將光裸的小腳往後縮了縮,烈如風皺起眉,“你也太不愛惜自己了!怎麽鞋子都被穿?!我送你回去!”

  他說完便站起身,靠近我。

  燭火冉冉,瑩然的火苗微微跳躍,照得他赤裸精悍的身軀清晰無比,上面滿是傷痕。

  我的手顫抖地順著他的腹部,一寸一寸向上尋去。

  深淺交錯的傷疤,一條一條,一道一道,觸目驚心。

  我知道姚子溪的醫術是極好的,可是那些傷疤還是無法祛除。

  只有傷到了骨頭,重到慘烈,才會這樣。

  那些泛白的疤痕,那些醜陋的疤痕,那些為了尋找我而留下的痕跡,在他頎長健美的身體上縱橫交錯,參差不齊。

  心裡有無數複雜的情緒翻動,又恨又愛,無法言語。

  情不自禁撫上他的臉龐,眼睛,鼻樑和嘴唇,指尖緩緩地拂過,在他的臉上輕輕摩擦,指腹感受得到他溫熱的體溫,熟悉俊美的面容一如昨夕。

  柔和溫暖的燭光下,烈如風英俊帥氣的眉眼,愈發深刻,熠熠生輝。

  那樣鮮活的,那樣想念的,那樣愛恨的……

  烈如風眼眸變得幽深,呼吸漸漸急促,光裸的胸前起伏著,氣息不穩,“不要亂開玩笑!”

  他捉過我的手,緊緊握住。

  我望著他,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我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麽,不知道說了他會不會信,一切的一切,所有的出路都被君如玉完美地堵得死死的。

  越是明白這一點,恨意就是越是濃厚。

  我已經理不清對他們的感情,這種扭曲複雜的情緒像狂亂的荊棘一樣深深刺傷著我,無處可逃。

  除了一起毀滅,沒有辦法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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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出去?”我驚訝地問著烈如風。

  那晚的事情,我和他誰也沒提,就保持著這種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曖昧,而這種距離正好適合我打探火神教的情報。

  “是啊!大哥把我調到外部,以後出去辦事可能會更加頻繁!”烈如風漆黑的眼眸含著歉意,大掌撫著我的頭,“你也差不多快適應這裡了!以後開朗點,有什麽事情就跟我大哥他們說!我跟他們打過招呼,他們會關照你的!”他嗓音低沈磁性,一字一句皆是為我考量。

  “調到外部?那以後……不是聚少離多?”我眼睛眯了眯,沒想到君如玉會把烈如風調離。

  “大哥說該鍛煉一下君右了,讓他試著負責一下教中的防禦事務。以後幫中的事情也會慢慢轉交給他!英雄出少年嘛,君右的確是個有擔當有能力的孩子!”烈如風笑道,心胸寬廣地說。

  他對君如玉總是這般的盡心盡力,言聽計從,除了以前君如玉要打我的那次,從未違抗過。

  我不動聲色,臉上還是淺淺淡笑,只是眼裡含著不舍,“那你早點回來。你不在,我會覺得少了什麽的……”

  烈如風的眼神閃了一下。

  君右果然忙碌多了,一連幾天都見不到他的身影,那個玉兒也是來去匆匆,偶爾打個照面,他便輕哼一聲,纖巧的下巴一揚,一臉“我絕對不會輸給你”的模樣。

  我之前跟君右說過,不想讓烈如風知道我真實的身份,免得將事情弄得更加複雜,於是君右一直對君如玉保密,而那個玉兒更是三緘其口,他不想離開君右。所以雙方面子上也沒有鬧得太僵。

  我端著一碗參湯,走向君右的書房。

  突然幾個人魚貫而出,我連忙往旁邊一閃。那幾個人的面孔我很熟悉,都是火神教比較重要的護法。

  “防禦的規劃暫時就這樣了,要是有什麽其他的變動我再吩咐!”君右的聲音穩重低沈,已經有了一股凜然生威、無法忽視的傲人氣魄。

  “是!”護法們畢恭畢敬的回答,絕對服從。

  待那些人走後,我才敲了敲門。

  “誰?”聲音從屋子裡傳出,和著羊皮紙在木桌上拖動的輕響。

  “是我。”

  剛說完,君右一下子便開了門,柔韌的黑髮俐落地束在腦後,烏黑的俊眸透著驚喜,陽光下,一身玄黑的勁裝勾勒出他修長挺拔的身姿,豐神俊秀。

  “看你這幾天在忙,所以熬了點參湯給你補補。”我微笑地看著他,柔柔地說道。

  “謝謝你!”君右低沈的聲線含著感動,連忙接過喝了一口。

  我含著笑,不過目光躍過他的肩膀,眺向他身後書桌上的羊皮紙。

  寬大的紅木桌上,泛著黃的羊皮紙已經卷了些許,剩下的部分若隱若現的露出深深淺淺的墨線,描繪精緻,教中建築全然在此,另有朱砂點點,似乎是防禦方式。

  這就是,禦紫楓和武林盟主最想要的火神教防禦圖!

  有了這個,他們便會以剷除魔教的名義,將火神教一網打盡。

  君右喝完參湯,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我,“我喝得太快了。”

  我輕笑出聲,“不會呀!能有人這麽捧場,說明我的手藝還不錯!你能這麽喜歡,我其實很開心的。”

  人前還是穩重冷酷的君右,這時居然臉頰微微泛紅。

  “你、你們快分開!”一道清脆任性的聲音傳了過來,小美人纖細美好的身影插到我和君右中間,他伸開雙臂硬是將我們分開一段距離,俊秀清麗的眉眼一瞪,“不許你們靠得這麽進!”

  小美人看了看君右,目光在他手上的碗上轉了一圈,然後氣呼呼地轉向我,纖長橫指,“你太狡猾了!還故意熬參湯想博得小佑佑的好感!你你你……”

  “既然你喝完了,那我就先告辭。”我對著君右笑笑,收回碗。

  君右有點不舍道,“那好吧。”

  身後,小美人脆脆的聲音再度響起,“要喝,我以後做給你嘛!我會天天煲湯給你的!咦,桌上是什麽……小佑佑你畫的畫嗎?”

  “別亂翻!”君右無可奈何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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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來幹嘛?”小美人嫩白的小手叉著腰,抬起美豔的小臉,防範地盯著我,濃密的睫毛眨呀眨,像是被人踩著尾巴的貓。

  他大概有些奇怪,他沒找我,我反而先找上他!

  屋子裡的擺飾沒有動過,還是跟從前一模一樣,我畫的畫,烈如風送我的劍,一樣一樣完好如昨。只不過,住的不再是同一個人。

  我緩緩靠近他,輕捏起他小巧精緻的下巴,眯著眼,“你一直都霸佔著我的身份,我的位置,你說我來是做什麽的。”

  我語氣輕柔,卻帶著幾分讓人不寒而慄的的冰冷。

  “雖然我沒他們那般厲害的武功,但是制毒的手段卻也不差。你說……我把你煉成血蠱藥人那般的樣子如何?”

  我纖長的手指撫摸上他皎潔如玉的清麗臉蛋,手腹輕輕摩擦著。

  跟在禦紫楓身邊那麽久,如何威脅恐嚇,我已經熟得不能在熟了。

  小美人微微一怔,漂亮秀氣的眼眸有些驚慌的睜大,忐忑不安,“你不要過來!不要再過來了!”

  我淺淺淡笑著,繼續逼近他。

  他纖細柔弱的身子不斷地往後退,終於陷入角落裡,動彈不得,“你再過來,我就要叫人了!”

  我一把捏住他細白優美的脖子,強迫他張開嘴,灌入一粒紅色的藥丸,“這可是我特製的消魂散,顧名思義,美人香消玉損。要是你不想要解藥的話,就大聲叫吧!”

  小美人身體一抖,驚恐不已的情緒快速溢滿他的眼眸,他反握住自己的脖子,想吐卻吐不出來。

  “如果一個時辰還沒有解藥的話,你就會全身潰爛而死,到時候屍體比血蠱藥人還有可怕醜陋。”

  我輕輕笑著,目光在他精緻的小臉上遊動。

  他不安地抓住我的衣角,害怕得快要落下淚來,聲音顫抖而急切,“我不叫了,我不叫了!求求你給我解藥!求求你!”

  “說,你真實的身份是什麽?怎麽到這裡的?”我悠閒地撫了撫他光滑柔亮的髮絲,小美人身子卻抖動得更加厲害。

  “我、我叫林小煙,只是青城派一名小小的弟子而已。有次在街上碰到了君教主,是他帶我回來的。”他飛快地說著,惴惴不安,“我,我真的不知道你還活著……”

  “是他說,烈教主的兒子死了,很傷心,要我假裝是他的兒子,讓他開心的。”他說一句,就偷偷瞟我一眼,打量著我的臉色,“我不是故意要占你的身份,你原諒我吧!”

  “那……烈如風有沒對你做什麽特別的事?”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想問這一句。

  眼下林小煙瑟瑟發抖的樣子如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平時的性子雖然帶點嬌縱蠻橫,卻也十分的天真可愛,有種惹人寵溺的氣質。

  我幾乎可以想像得出,烈如風再次見到自己的“兒子”時,有多麽的欣喜,會不會也對他……

  “什麽是特別的事?”林小煙目露迷茫,疑惑地望著我。

  “就是,就是……對你特別的親近……”我情緒複雜地解釋道,眼神閃爍,隱晦地暗示。

  “沒什麽特別親近的,”林小煙秀氣整潔的眉毛微微蹙起,仿佛正絞盡腦汁地回想,最終還是搖搖頭,“他醒來的時候,根本不認得我,我差點還以為穿幫了。幸好,他一直記得自己有個兒子!”

  我的一顆心從空中放了下來。

  聽到他說烈如風不認得他時,心裡竟然有了一點點快慰。

  原來我比我自己想的還要在意,還要在意那個人。

  他語氣一轉,漂亮的臉蛋可憐兮兮地皺成一團,嫩白的小手緊緊拉住我的袖子,“我知道的我全說了,求求你,求求你給我解藥吧……”

  一滴一滴晶瑩的淚水從林小煙的眼中蹦出,他隱隱含著哭腔,擔驚受怕,卻不敢大聲哭出來。

  “我只是喜歡小佑而已……我沒有跟你搶的意思……”

  話音剛落,他陡然一驚,錯愕的抬頭看著我,淚水才殘留在他白皙柔美的小臉上,“你、你該不會是喜歡君右吧?”

  我勾起唇角,眼神故作曖昧,“如果,我喜歡他呢?”

  “你、你不可以喜歡他……”他抽泣著,淚水漣漣,“他已經喜歡上你了,你再喜歡上他的話,我、我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在我喜歡他,和解藥這兩個之間,讓你選擇一個,你選什麽?”我忽然有了一種逗弄耗子的心態。

  林小煙的眼淚突然停住,他嫩白的小手捂住嘴,強忍著哽咽,漂亮秀美的眼睛快速掠過種種情緒。

  他纖小柔軟的身子一僵,縮在角落裡,看上去無比惹人心疼。

  房間倏然一片安靜,只聽得到偶爾幾聲小小的嗚咽。

  “我、我不要解藥了。”林小煙忽然小小聲說。

  一滴剔透盈亮的淚水溢出他的眼眸,滾燙而脆弱,順著他線條優美的臉頰緩緩地滴落到地上。那一瞬間,他的神情有種驚人的美感和力量。

  我望著他低垂的臉,他闔著眼瞼,濃密纖細的睫毛微微顫動,在白皙的臉上淺淺投下的陰影,突然覺得有點於心不忍,這又是何必呢。

  我捏住他的下顎,往他微張的柔軟的唇裡塞進另一顆藥丸。

  “放心,我不喜歡君右。”我淡淡的說道。

  林小煙驚訝的睜開雙眼,怔怔地看著我,不知所措。

  “我也不會向烈如風揭穿你的身份,把你趕出火神教。”

  他吸著小巧的鼻翼,目露感激地看著我。

  “不過,我有另外一件事要跟你說……”我拂過林小煙柔軟微濕的髮絲,將它們綰在他精緻白皙的耳後,在他耳邊輕輕說著。

  林小煙聽完,震驚地看了我一眼,臉上淚痕未消,便奪門而出,驚慌地逃走。

  一切按照我的計畫進行。

  ……

  “玉公子,請喝茶。”身旁有僕人恭恭敬敬地遞過一杯茶,腳步輕巧,完全察覺不到他是什麽時候進門的。

  我毫不擔心地接過白瓷茶杯,閑閑地喝了一口,遞回他手上,“事情進行得很順利。”

  僕人接過杯子,彎曲的腰直了起來,漸漸露出一張平庸的毫無特色的臉。

  但是那雙眼睛我很熟悉。

  他是小松的哥哥,紅綾。易容過的紅綾。

  武林盟主派來的內應,禦紫楓的眼線。



小倌76

  烈如風圓滿完成任務,從外面歸來。

  君如玉非常高興,辦個一個小小的內部接風宴替他慶祝。君如玉就是這樣,一向對烈如風極好,無論何時都細緻入微。

  我原本不想去,但是烈如風說難得聚在一起,他也好借此將我介紹給其他的人。

  介紹?我不由得苦笑,真不想多認識人。

  有時候守著自己小小的窩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烈如風恐怕很難理解我這種想法,他那種肆意張揚的人,應該是交遍天下朋友,四海之內皆兄弟。

  他一直就是這種性格,改變不了。所以那時的認親會也是不可避免。

  我曾天真的幻想過,能離開凡世,跟他隱居在小小的有著細碎桃花雪飛揚的竹屋,兩人肩並肩,十指緊扣地看著夕陽……

  那時的我都做不到這件事,現在,更不可能了。

  我想了想,最終點點頭,心裡卻另有打算。

  借著對地勢的瞭解,我提前來到廚房,裡面忙忙碌碌的一片,都在為晚上的宴席準備著。

  大概是林小煙走漏了什麽風聲,這幾天我時常感覺有人在暗示監視著我。

  不是他們武功不好,而是我已經變得敏感而多疑,幾年來,夜晚都不能熟睡的人,自然是草木皆兵。

  所以我更是萬分的小心。

  君如玉、姚子溪、君右、烈如風、林小煙,都會參加宴會,如果這時不動手,更待何時?我只需要加一點點慢性的毒藥,便可將他們一網打盡。

  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機會,趁著婢女出去的一會兒功夫,飛快地往風爐上正在熬煮的肉湯裡倒了些白色粉末。

  這些粉末入水即化,無色無味。

  肉湯看不出一點不對勁,濃稠的湯冒著小小的氣泡,依舊散發絲絲縷縷的誘人香氣,勾動著人的食欲。

  我換了件月白色的袍子,照舊帶著白紗蒙面。

  大家圍著圓桌,我坐在烈如風身旁,幾個婢女細心的服侍著,換著一碟又一碟的菜色,滿桌佳餚。

  君如玉把宴會的氣氛拿捏得極好,歡聲笑語,烈如風時而不時眉飛色舞地講著外面遇到的一些新鮮事,尤其是那些自動纏上來,渴望春風一度的武林美人妖女。

  每到這時,姚子溪就插科打諢地戲謔,不如把人家抱回來當寵妾好了,而君如玉則手端著酒杯,臉上帶著淡笑,目光淺淺地望著烈如風。烈如風一瞥見他的目光,就不由得訕笑一下,把話題帶過去了。

  “那些美人對你很傾心,不知有沒有以身相許,滋味如何?”我在烈如風耳旁輕輕說道。

  “去去,你們這些小孩子懂什麽?”烈如風呵呵笑著,大掌拍了拍我的腦袋。

  “該懂得我全部都懂了,不該懂得我也懂了。”我挑挑眉,白了他一眼。

  “你……”烈如風這才記起我的身份,故意甕著聲音,“她們還沒你長得好看,要是你以身相許,我說不定會答應。”

  我的手伸到桌下,偷偷用力捏了他大腿一把,他大腿上盡是結實緊致的肌肉,捏得我手酸不已。

  烈如風悶哼一聲,神情古怪,卻不好發作。

  我輕笑著抬頭,正對上君如玉仿佛不經意瞟過來的目光。

  他淡淡勾了勾嘴角,溫柔地笑著,仿佛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

  圓桌另外一旁,林小煙靠近君右,殷勤地往他碗中夾著菜,笑盈盈地看著他無可奈何地全部吃掉。

  桌上笑聲融融,似乎一點都覺察不到即將來臨的風雲變色。

  只有我,表面上調侃幾句,暗中卻緊張地留意著那一盤一盤菜色。



小倌77

  菜一道又一道地被端上來,終於熱氣滾滾的湯被婢女小心的放置在圓桌中央。

  湯味鮮濃,清清淡淡的湯水上飄著點點青白碎細的蔥花,氤氳水汽熱騰騰的飄散著,香味四溢。

  婢女們細心的將湯分成一小盅一小盅,放在每個人的旁邊。

  君如玉笑盈盈地用湯勺舀了舀,發出輕輕撞擊的聲響。

  林小煙和君右不知為什麼事正在拉拉扯扯,嘀嘀咕咕的,顧不著吃飯,姚子溪筷子上還夾著別的菜,沒太在意的樣子。

  我緊張地觀察著君如玉的一舉一動,生怕出現什麼意外。

  他端起湯盅,輕輕吹了吹,白皙優美的脖子微微仰起,似乎就要喝去下。

  突然,君如玉手一頓,湯盅又回到了手裡,他微微勾起唇角,墨黑色的眼眸朝著我的方向看了過來,似笑非笑,難以捉摸。

  一瞬間我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深沉的眼波掃了過來,氣氛微繃,像凝在了一個點上。

  我的心突突直跳,正以為他要說什麼,君如玉卻對著烈如風開了口,“阿風,你嘗嘗這湯。我特地叫人為你做的,這趟出去,你辛苦了!”

  空氣中緊繃地像一根拉直了的弦,輕輕一挑,就隨時可能斷掉。

  烈如風沒有察覺,儘自樂呵呵地舉起碗,“大哥的心意,我一定嘗嘗看!”

  眼看他仰頭就要喝下去——

  “不要——”我倏然叫著,一把推翻他手中的碗,湯碗翻滾落地,跌得粉碎,湯汁四濺,深深淺淺地落了一地。

  烈如風疑惑地看著我。

  林小煙和君右也齊齊詫異地望了過來。

  “哼!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姚子溪筷子猛地一放,筷子在安靜的飯廳裡發生嚇人的聲響。

  他俊美的臉上寒氣逼人,一雙眸子冷芒淩厲,直直射了過來。

  我心一跳,腦海裡那根弦“嘣”的一聲斷掉,嗡嗡作響。

  “子溪,你這是什麼意思?”烈如風眉頭皺了皺,有些不太高興的說道。

  我不安地往烈如風身邊靠了靠。

  “你該問的是他!”姚子溪起身而立,朝我走來。

  而後。

  惡狠狠地一抓。

  我臉上的白色面紗猛然被扯落。

  “果然是你!”姚子溪手裡抓著面紗,眼中露出又得意又鄙夷的神色,“我就知道是你,你怎麼還沒死!還沒死!”

  這簡直就是惡狠狠的詛咒……

  任誰聽了這句話都不高興,烈如風的臉色沉了下來。

  君如玉眯了眯眼眸,坐在圓桌對面,修長白皙的手指執著茶杯,不發一言,似乎事不關己地品著清茶。只是那手指瑩白剔透,卻有透著隱隱的冷厲,像是不動聲色斂著氣息的猛獸。

  我被他逼得不知是好,只能緊緊的抓住烈如風的衣袖。

  烈如風像是感覺到我的害怕,“子溪,有話好好說,他是我的朋友。”

  低沉醇厚的聲音對姚子溪這種咄咄逼人的態度不是很贊同。

  姚子溪冷哼一聲,神情不屑的說道,“朋友?哼?他哪裡是什麼朋友!他是——”

  話說道一半,陡然止住,“反正他不懷好意,想報復我們,至我們於死地!”

  “我、我沒有……”我爭辯著,淚水開始一滴一滴的落下。

  “你還敢說你沒有下毒!我都看到了!”姚子溪眯起冷眸,裡面透著濃濃的得意,“你以為當時為什麼不揭穿你!”

  原來……

  他當時就知道了……

  卻一直故作不知,擺著這場鴻門宴,最後故意在現在——當場拆穿。

  “我真的沒有……”我拉著烈如風的袖子,抽泣地解釋,“我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我真的什麼都沒有做……”

  烈如風漆黑的眼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姚子溪,臉上露出很是為難的表情。

  “竟然這樣,那讓他喝下去就不知道呢?”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林小煙開口說道。

  姚子溪聞言,挑了挑秀氣的眉頭,“你敢喝嗎?”他的語氣透著萬無一失的篤定。

  我看了看烈如風,他漆黑深邃的眼眸微動,情緒複雜。

  君如玉依舊眼眸微眯,優雅著捧著茶杯。

  君右一臉緊張。

  “我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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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夠了!”烈如風突然開口,漆黑深沈的眼眸閃動著,低沈的聲音有種大將之風。

  但是,沒有人聽他的。

  “你喝呀!”姚子溪眸中冷芒微動,一副要置人於死地的挑釁語氣。

  我輕輕站起來,目光對視著姚子溪,深深的凝視著他,拿起他位置上的那盅湯。

  他替我療過傷,替我煎過藥。

  也給我灌過這世上最狠厲的毒藥。

  那個迷茫的雨夜……他在大雨中冷冷地看著我……

  我氣若懸絲,連抬起眼皮的都極為艱難,身體痛得不像自己的了。

  大雨砸在我的眼睛裡,酸澀不已。

  已經連哭的氣力都沒有了。

  姚子溪撐著傘,雨水沾不到他高貴的錦袍上。

  他居高臨下的,冷冷地望著我,漂亮的眼睛像啐了毒的致命暗器,危險而嗜血的閃動著。

  “我爹呢……”我用盡全身力氣說道,聲音卻跟揉碎了似的,在砂岩磨過一圈,沙啞難聽。

  我什麽都想不了。

  除了我爹。

  姚子溪嗤笑了一聲,蹲了下來。

  “他不要你了!他怎麽會看得上你這麽低賤的人!他正跟我大哥在前廳喝酒賞舞了!”他譏笑著看著我狼狽受辱的模樣。

  “我忘了……你倒是會討他歡心……”他踩著我的手,用力的碾,在冰冷粗糙的地上狠狠地磨著,血肉模糊。

  這隻手,可以拿著雪梨用刀削出最薄最精緻的梨花,天下無雙。

  是爹爹最喜歡的“千樹萬樹梨花開”。

  我和爹爹,互餵過對方,你一片,我一片,將這些梨花全部吃完。

  那時他捧著我的臉,鼻尖親昵地挨著我的,寵溺地說,我的玉兒真厲害。

  但是再也辦不到了。

  無論柳子涵如何診治我的手,如何將那些殘碎的筋骨一一補齊。

  無論費了多少精力,試針的時候在自己身上紮歪一次又一次,紮滿一個又一個的針眼。

  最後終於訓練得俐落乾脆,怎麼下針都不會再顫抖,卻再也削不出那些精緻細膩的花瓣了。

  帶著喜歡的心情削給自己最心愛的人。

  所有的一切都葬送在那個刺骨雨夜……

  姚子溪捏住我的下巴。

  他的手勁那麽大,像是積攢了滿腹的恨意,硬生生地要把我的下巴捏碎似的。

  然後,灌下毒藥。

  “這麽厲害的毒藥,用在你這種人身上,真的浪費!”他鄙夷地說道,擦了擦手,像是抹去什麽不乾淨的東西,才拂袖而去。

  我已經說不出話了,絕望地癱在地上,像瀕臨垂死的,麻木的魚,有一口沒一口地殘喘著。

  雨水打在我的身上,那麽的冷,那麽的痛。

  整個天地好像被狂暴的大雨淹沒,無月,無星。

  看不到一線光。

  從沒害過他。

  也不奢望他救我。

  可他卻在我無力抵抗的時候灌我毒藥。

  是我太天真了。

  前塵舊恨,就從今天開始了斷。

  “我這就喝給你看。”

  君如玉眼神一震,執著茶杯的手,停了下來。

  “我現在就喝給你看!”我舉起手中的湯碗,仰頭,一飲而盡,喝得太急,有些湯汁灑了出來。

  我被嗆到,難受的咳著,但是無關緊要。

  將見底的湯碗倒扣,我逼視姚子溪,一字一頓,清清楚楚地說:“我喝完了!”

  “不可能!”姚子溪猛然睜大眼睛,不敢置信,“我明明看到你……”

  他眯了眯眼,從袖中抽出一個細長的銀針,作勢就要往碗中探去,“不會的!一定有毒!”

  “夠了!”烈如風和君如玉不約而同的說道,擲地有聲。

  烈如風已經帶著隱隱的怒氣。

  君如玉溫潤如水的眼眸也出現一絲裂縫,握著白瓷青紋茶杯的手骨節分明,很是用力,“姚子溪,夠了!”

  他一貫溫和如春風的嗓音夾帶上了強制性的命令。

  “讓我試一下!讓我試一下!大哥!”姚子溪望著君如玉,他仿佛已經陷入某種夢魘,神情狂亂,“我知道,我知道了!他一定用的是慢性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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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子溪連君如玉的話也聽不進去。

  銀針迅速插入君如玉旁邊的湯盅,然後抽了出來,他臉上帶著欣喜的表情,“你看——”

  燈火通亮的大廳中,那根細長的銀針,銀光點點,流淌著閃爍的光亮。

  然而,絲毫沒有變黑的跡象。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姚子溪面露震驚,眼眸裡帶著濃濃的疑惑,搖著頭,“他恨我,他恨我們的……”

  林小煙驚呼一聲,只見姚子溪不甘心地將銀針插進他的湯裡。依舊銀亮無比,絲毫沒有變色。

  他身形一轉,又將針探入君右的湯中……探入君如玉的湯中……

  大幅度的動作撞得湯都潑了出來,湯汁四濺,空氣中飄散著濃濃的肉湯味,他最後一次將銀針伸入圓桌正中央的湯裡。

  所有人都吃驚地看著他偏執而略帶瘋狂的舉動。

  點點湯汁順著針尖滑落,滴在地上。

  銀針依舊晶亮。

  一切都是徒勞的。

  因為根本就沒有毒。

  那些白色粉末入水即化,無色無味,但是,沒有毒。

  “夠了!”烈如風動怒道,臉上鐵青,猛的一拍桌子,“你今天的樣子實在太難看了!”

  君如玉清麗的眉頭微蹙,白皙修長的手指搭在杯蓋上,也跟著說,“子溪,你先回房好好休息一下。”

  息事寧人,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便是他這般做法。

  姚子溪的身形猛然一震,這才意識到他已經成了整個飯廳的最突兀的焦點。

  他抬著頭,看了看君如玉,想說些什麼,但這一次他的喉嚨像噎住了一般,什麼也發不出來。

  以往一代邪醫的氣勢不在,一種濃濃的挫敗感映在姚子溪的臉上,仿佛須臾之間,蒼老了十歲。

  我木然地看著他,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那晚他還高高在上地鄙夷著我,磅礴的大雨中衣角還纖塵不染,跟我是雲泥之別。

  如今,醜態百出。

  我沒有所謂的快意恩仇,我只知道,我必須這麼做。

  三年來讓我難受的,痛苦的,煎熬的人,我沒有那麼大的心胸忘記他們給我的傷害。

  姚子溪踉蹌一步,面無血色,最終低垂著頭,從我身旁走過。

  不,不能現在就放他離去。

  “你以為,三年前的事情,我會這麼簡單就放過你嗎?”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壓低了聲音對著他說道,“你的醫術不過如此而已!”

  他一向心高氣傲,我不相信他會受得了這般赤裸裸的挑釁。

  果然,姚子溪深深一怔,猛地抬頭,漂亮的眼睛已經失去了以前的沉靜。

  “你,你!我就知道你回來是來報仇的!我當時就應該看著你被毒死後再走!”他狠狠地咬住下唇,俊美的面容扭曲著,眼神狂亂,像隻發狂的張牙舞爪的野獸擇人而噬。

  尖銳刺耳的話語落在整個前廳,惡毒得讓人恐懼。

  姚子溪撲了過來,動作極快,殺氣濃濃,我甚至來不及反應,只看見他漸漸放大的駭人眼眸。

  空氣像被什麼劃開似的,極小的,嗤的一聲,銀點耀眼。

  下一刻,姚子溪慘叫一聲,身形一歪,痛苦地皺著臉,被人胳膊往後反剪,用力按壓著。

  是烈如風!

  烈如風紅袍似火,黑髮如瀑,額前一綹亮眼的銀髮。

  他俊眉擰起,一隻手扭住姚子溪的手腕,另一隻手停在空中。

  一枚細細的危險的銀針夾在他的指縫間,閃閃發亮,淩厲無比。

  “你怎麼能這樣做!”烈如風失去了冷靜,厲聲斥道,漆黑的眼眸望著姚子溪,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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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得一聲,力道十足的一記耳光,清亮地迴響在整個飯廳。

  君如玉還維持著揚手的姿勢,纖長白皙的手掌泛著紅,指甲閃著淡淡的瑩光。

  潔白如玉的一張臉帶上薄薄的慍怒,水色的唇微微抿著,他從沒有如此明顯的生過氣。

  這記突然出手的耳光驚住了所有在場的人。

  空氣像凝成冰似的,好像只需輕輕一點,就會變成碎冰積雪簌簌粉落。

  誰都不敢大喘一口。

  姚子溪整個人愣住了,頹然的,呆滯的,捂住臉。

  烈如風詫異地望向君如玉,漆黑的眼眸裡的怒氣被驚訝取代,過了一會,他才試探地問,“大哥……”

  “出去!”君如玉低沉醇美的嗓音響起,深沉的眼眸依舊眯著,看不出情緒,他漂亮的手指指向門外,“出去,要麼離開火神教!”

  烈如風一震,眼眸複雜地閃動,低聲說道,“大哥,這也……”

  君如玉像沒有聽見他的話,目光幽深,繼續說著,“沒有人可以做出這種事!我絕不會輕易原諒他的!”

  姚子溪張了張嘴,無措地看著他,像是要對君如玉說什麼,最終咽了回去,遊魂似的離開。

  一切發生的太快。

  驚濤巨浪才剛要成形的時候,便被君如玉蛇打七寸捏住要害般的,手段狠厲地壓了下去。

  像被吸進了深深的漩渦,迅速消失了一點兒都不剩。

  連浪花碎沫也看不到,無聲無息。

  甚至都不敢再提之前發生的事。

  縱使我萬般的討厭這個虛偽的人,卻也不能不佩服他的手腕。

  三年前的那場宴會,他也是鎮定的,優雅的,幾句輕輕巧巧的話,就化解了當時風高浪尖上的險境。

  挽救了火神教的面子,挽救了烈如風的面子。

  而我,就像現在的姚子溪,被當作祭品一般,犧牲掉了。

  “上菜!”君如玉坐回原位,手一拍,婢女們趕緊戰戰兢兢地撤掉之前弄潑的湯水,繼續端上佳餚。

  圓桌上菜肴依舊精美無比,琳琅滿目,色香味俱全。

  只是氣氛已經全然破壞殆盡。

  但君如玉像不覺得似的,纖長的手執著象牙製成的光潔筷子夾了塊魚,放到我碗中,他勾動淡淡的水色唇瓣,笑意盈盈,溫潤的眼睛柔和地看著我,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你受驚了!多吃一點。”

  他明明知道我是誰!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我點點頭,柔聲說道,“謝謝君教主!”順手也夾了一塊紅燒肉,塞到他碗裡,“你也吃!”

  我抬著頭,淺淺的笑著,眼神同樣溫和的看著他。

  飯廳裡靜靜的。

  只有我和他的目光在空中遙遙相視。

  君如玉溫潤的眼眸一閃,然後優美秀麗的眉毛輕蹙,白瑩如玉的臉上略帶歉意,“謝謝你的好意!只是大夫說我最近需要戒油膩。”

  我微笑著,吃掉他夾過來的那塊魚,眼眸直視著他,“那真是太可惜了。”

  他臉色微變。

  呵呵,難道他以為我會在那塊肉上下毒?

  那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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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宴會結束後,烈如風一把把我拉進他的房內,他漆黑的眼眸緊緊盯著我的臉,用力地握住我的手,力氣大得我無法掙脫。

  “什麽怎麽回事……”我不解的望著他。

  “你、你們一個兩個都是這樣!”烈如風煩躁地撥了撥他額前的銀絲髮絲,暗淡的一縷光從窗格子映了進來,輕輕照在他輪廓深刻的臉上,漆黑深邃的眼眸愈發黑白分明。

  “我以前認識你,是不是?是不是!”他一手摁著我的肩,五指扣著我的肩頭,滿滿的困惑溢滿他的眼眸,像被柔韌金剛絲捆綁的猛獸,無法掙脫,“你對姚子溪說的三年前的事情,是怎麽回事!別以為我沒有聽見!”

  我低著頭,不去看他的眼神。

  烈如風的眼睛黑而深,又黑又亮,我無法控制不被他吸引。

  我開不了口,也說不出口。

  讓我如何對著他說,我是你兒子,我跟你發生過關係,你如何在大庭廣眾之下拋下我。

  他痛苦地抱著頭,像是忍著痛,極力回想,卻抓不到方向,“我的腦海裡時常有些片斷閃過,可是非常模糊,裡面的人我也不認識……我的確像有個兒子,但是面對小玉,卻又覺得很陌生……好像不像是我記憶中的那種父子之情……”

  烈如風目光迷茫地喃喃低語,額上覆著一層細細的汗,暗黑中,微微的水光,跟額前的銀絲一起泛著淡淡的銀輝。

  “我問過子溪,子溪說那是因為我受傷的緣故,很多記憶都會出現混亂。”

  “問大哥,大哥說我可能是忘掉了一些人,但是應該不重要……”

  不重要……

  我輕輕的笑著,我這種身份的人,在他們眼中自然是不重要的。

  於是,所有的存在都可以被一句不重要給抹去。

  “但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有種奇怪的感覺……我覺得我一定認識你!你給我的感覺太熟悉了……仿佛,仿佛我們認識了很久似的……”烈如風迷惑地皺著濃眉,黑曜石般的眼眸深深的凝視著我,他扶著我的肩,“你一定知道的,對不對?告訴我!”

  我只是哀哀的看著他。

  “是不是……是不是跟姚子溪有關?”烈如風睜大眼睛,猜測著我不說話的緣故,“莫非,真的跟他有關!”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最終,我淡淡的說著。

  他扶住我肩頭的手勁松了松,退了一步,似乎在猶豫要不要知道真相,最後狠了狠心,“你說!”

  “事情真的很複雜……簡而言之,我救過你,但是我的身份很不堪,所以姚子溪不喜歡我。”

  “身份不堪?江湖人怎麽會在意這種事?”烈如風擰起俊美,滿臉的疑惑,低語道。

  “哈,江湖人怎麽不會在意這種事!如果全江湖上的朋友都知道你兒子是小倌,你會怎麽想!”我語氣淩厲地反唇相譏,狠狠地盯著他。

  他們這些沒有受過屈辱和侮辱的人,自然不會知道那是什麽一種滋味。

  自然不知道被人踐踏會是什麽一種感覺。

  反正那麽低賤,於是誰都可以在上面踩兩腳。

  我紅了眼,沖著他咆哮道,“不然你以為我身上的毒是誰下的!不然為什麽姚子溪那麽害怕我報復!”

  烈如風聞言一愣,震驚不已,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我咬了咬唇,深深看了他一眼,推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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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烈如風就抓住了我的袖子,力道如此之大,黑暗中傳來錦帛撕裂的聲音。

  黯淡的光在他臉上搖晃著,一雙眼睛黑如寒譚,亮如星辰,俊美深刻的輪廓像漩渦一般,仿佛能把人的魂魄都吸走了。

  袖子被他扯掉了一大塊,露出大半截雪白的胳膊,在昏暗中好像發著瑩瑩的光。

  “你……”我仰頭望著他。我矮他很多,只齊他胸口,一靠近就有種壓迫感。

  這種感覺是以前沒有的,以前只覺得那胸膛結實又溫暖,只覺得他可以保護我。

  但是,那種感覺再也找不到了。

  “放手!”我啞著嗓子喊道。

  他一把把我拉進懷抱,用力那樣的猛烈,我急促的叫了一聲。

  烈如風低下頭,緊緊地摟住我,“我、我喜歡過你,是不是?是不是!”他的聲音近乎顫抖著,所有的氣息都好像噴在我的脖子上。

  “不是!不是!”

  我哆嗦著,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麼,我不知道我在逃避什麼。

  但是我們倆之前究竟還剩下什麼呢?

  我想哭,我想大叫,像有什麼東西堵在胸口,無法發洩,悶得生痛。

  我來不及說下一句話,他熾熱的唇就落了下來。

  他扣著我的頸脖,一手捧著我的後腦勺,霸道的將靈舌探入我口中,濕潤炙熱的舌頭在我的嘴裡上下撩撥的勾弄,糾纏著我慌張逃避的舌尖,狂野地吮吸著我嘴裡每一處柔軟……

  不要,不可以。

  吻是真正相愛的人才會做的事。

  我不想接受這個吻,不想再被拋棄一次。真的。

  極盡甜蜜纏綿之後,在最需要的時候撇下我的手,只剩下赤裸裸的殘酷。

  連夢中都忘不掉的場景,我沒能堅強到承受第二次這樣的打擊。

  空氣裡傳來淡淡的暗香,高雅清麗,那是我很熟悉的一種香味。

  君如玉,他就在門外。

  君如玉。

  我摟住烈如風流線般有力的脖頸,回吻著他,激烈卻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我不想這樣,卻不得不接受,不得不做戲。

  香氣漸漸消散。

  烈如風的唇退了開來,漆黑的眼珠深深看著我,沒有激吻之後的興奮,倒帶著一絲困惑和惆悵。

  他修長的手指伸到我眼前,拂過我的臉,冰冰滑滑的液體落入他寬大的掌心上,是幾滴晶瑩剔透的淚珠。

  原來不知何時我已經哭了出來,破碎的淚水四濺,黑夜中像夜鳥低低的鳴啼。

  烈如風歎了口氣,“跟我接吻有這種難受嗎?”

  ……

  禦紫楓他們的攻襲比我想像中的更要迅速,三天之內就調集了大隊人馬。

  武林大會上出現過的白道人士基本上都結集在一起,黑壓壓的一片,打著“消滅魔教”的口號,採用車輪戰,一波又一波的向火神教襲來。

  “報!第一重關卡已被突破!”火神教弟子急衝衝來報。

  君如玉皺了皺眉,形狀好看的眼眸依舊深沉,看不出一絲情緒,“傳令下去,嚴加防範,守住第二道關卡。”

  巨大的危險悄悄來襲,但君如玉沒有覺察到。

  我暗中冷冷的笑著,等他覺察不對勁的時候,就是全軍覆沒之時。

  晌午還沒過。

  火神教的弟子又萬分焦急來報,“第二道關卡已被突破!”

  君如玉一甩袖,清麗的眉宇之間透著一絲疑惑和震驚,“怎麼會這樣!”



小倌83

  天空開始下雪,無盡的雪花簌簌地下著,席捲著整個蒼穹,呼嘯冷冽的寒風刮在臉上刺刺的痛。

  我們站在眺望臺上,大軍壓境,處處都是金刃破空的聲音,殺氣凜然,腥風血雨。

  無數的人廝殺著,分不清敵我,只聽見哀嚎一片,噴射而出的猩紅瞬間便被鵝毛大雪覆蓋,像是盛開在冰雪裡的淒豔紅梅,怵目驚心,哀鴻遍野。

  樹木的葉子已經掉光,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刺目的猙獰的伸向天際。

  滿目的鮮紅,滿目的風雪,那些灼熱的,冰冷的,血和雪,一層一層無情地濺在火神教的領土上。

  這才是今年的初雪,卻仿佛一年之中最冷的時節。

  “報——東、南、北門已經被突破!”火神教弟子身上血污一片,聲音急促,像垂死發出悲鳴的大雁。

  從第一道關卡被破到第二道關卡被破,再從第二道關卡被破到東南北三門被破,不過是短短一天的時間。

  短短一天,便風雨變色,天崩地裂,日月無光!

  “沖啊——殺啊——”

  “消滅魔教,匡扶正義——”

  巨大的咆哮聲像潮水一般奔湧而至,密密麻麻的人群高居著“剿滅魔教”的旗幟,從東、南、北三面紛紛湧入,像噬人的貪心猛獸。

  重兵壓近,兵臨城下!

  離眺望台還有一段的距離,卻又仿佛那麼的近。

  好像連腳下粗糙厚重的石板都在微微顫抖著,一切昭示著火神教的窮途末路。

  君如玉第一次震怒,玉色的面容染上寒霜一樣的冷色,“啪”的一聲,手掌下的石欄柱頭變成了一堆細碎的粉末,被刺骨的寒風一吹,瞬間消散在茫茫的大雪裡。

  “嗖!”一隻冷箭倏然破空而來,在青白的天空中劃過一道淩厲的弧線。

  那尖銳鋒利的箭頭,寒芒閃動,像蟄人的狠厲蠍尾,離君如玉的胸前只差一點點距離,眼看就要沒入其中。

  君如玉睜大了眼,想極力避開,但之前的動怒已露出空門,無法防範,始終是慢了一著。

  “小心!”烈如風焦慮地喊道,他大掌一伸,硬生生地截住這翎羽箭,巨大的衝力在空中刹住,狠狠劃破了烈如風的手掌。

  殺氣騰騰的羽箭瞬間像被冰雪凍住一般,停頓在君如玉的胸口前。

  銳利閃著幽藍光芒的箭頭已經挨到君如玉華麗雪白的狐裘,細緻繁複的錦面上,“嘶”得冒著一小縷青煙,燒破一個黑黑的小洞。

  鮮紅的血液從烈如風的大掌裡流出,沿著冷厲森然的箭杆,一滴一滴地濺到眺望台的石板上。

  空氣一下凍結,只聽得見血珠份外分明的滴落聲。

  在這個大雪紛飛的眺望臺上格外情緒。

  我的心陡然一縮,腦袋裡濛濛的一片,像被打蒙了似的,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慘烈的血流成河的廝殺場景讓我震驚,害怕,但烈如風剛才的身影一動,卻讓我有種萬分恐懼的感覺。

  那一瞬間,我甚至……甚至害怕他會用自己的身體替君如玉擋下這一箭!

  “傷得重不重?”君如玉面露擔憂,立即上前一步,正準備握住烈如風的手。

  “報——他們、他們快攻到火神教的正門了!”火神教弟子驚慌失措地叫著,身形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君如玉神色一凜,深如寒譚的眼眸微眯,瑩白如玉的臉透著一股肅殺之意,在寒風凜冽的大雪中看得人不由得心驚。

  “死也要給我守住正門!我現在就親自過去!”他語氣果斷狠絕,狐裘一甩,從烈如風身旁走開。

  大雪簌簌的下著,耳旁除了淒厲沖天的殺戮聲,就是夾著冰雹狂雪的嘯嘯寒風。



小倌84

  燭火一束一束亮了起來,君如玉的書房裡掛了重重的皮簾。偶爾有人掀起,掠開的小小一角捲進些許碎冰積雪,帶著逼人的寒氣。

  牆壁上掛著一張巨大的獸皮,上面墨線繪著巨細無遺的地圖。

  燭火微微搖曳著,在獸皮地圖上投下斑駁的暗影,在這個黯淡的寒冬有種岌岌可危的感覺。

  君如玉蹙著眉頭,以往的溫潤如玉如今凝成一塊隱隱鋒利的暗冰,黑色的眼眸深不見底,雪白華麗的狐裘上還殘留著點點血漬,泛著鮮血的腥氣。

  借著天氣的優勢,君如玉經過激烈的廝殺,耗費了大量氣力,終於將那些結盟的武林幫派阻擋在正門之外,但也只能暫時勉強維持著僵持的狀態,無法將他們擊退。

  不過僅僅一個晚上的時間,君如玉就憔悴了很多,再也不見先前的絕代風華。

  書房裡冷而寂。

  那一點點螢火蟲般的燭光根本溫暖不了任何人。

  君如玉背對著我們,朱紅的狼毫在地圖上劃著一個又一個叉,燭火的逆光下,他的背影顯得森然而陌生,有種無形的壓迫和凝重。

  我、烈如風、姚子溪、君右、林小煙還有四大護法坐在紅木高背椅子上,靜靜地看著君如玉的每一個動作。

  耳中死靜一般,聽不到一聲雜音。

  “這就是現在的局勢。”君如玉轉過身,冰冷的聲音在寬大而寒冷的書房中響起,他雙手反剪在後,臉上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陰沉。

  身後墨色的地圖朱紅一片,觸目驚人,火神教損失慘重,已失去大半地盤。

  “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對各位說,有人將火神教的防禦圖洩露了出去!否則他們不可能這麼輕而易舉的攻破各個關卡!”

  君如玉深沉的目光緩緩地掃過每個人的臉,那目光猶如一根根刺微的芒針,在每個人的心頭紮著。

  我聽得心裡一驚。

  細細的寒風從皮簾裡襲了過來,我忍不住咳了兩聲,手腳頓時冰冷,臉上慘白,胸口抽痛起來。

  一旁的烈如風輕車熟路地從我懷裡掏出藥丸餵到我嘴裡,輕輕地拍拍我的後背,給我順著氣,動作十分溫柔。

  “別裝了!你就是禦紫楓派來的奸細!”姚子溪指著我,鄙夷地看著我。

  眾人的目光“唰”的一下注視著我,閃動著震驚和憤怒,一臉要將我置於死地的表情。

  “不可能!”烈如風護著我,大聲說道,“他沒有理由這麼做!”

  “沒理由?哼,他那麼恨我們,怎麼不可能從一開始就竄通好禦紫楓,故意來火神教做臥底!”姚子溪一步一步逼近,眸中冷芒閃動,像是要吃人一般。

  “不會的!”烈如風的手依舊放在我的背上,掌心的溫度透過層層衣料傳了進來,後背暖了許多。

  其他人的臉色卻變得沉重起來,在昏暗搖曳的燭火中,陰晴不定。

  “我沒有。”我反駁著。

  “你把君右迷得團團轉,偷偷去拓印防禦圖怎麼不可能!”姚子溪每一句話都說得銳利無比,絲毫不給人退路,“我今天就要揪出你這個奸細!”

  我淡淡地望向君右,“我有沒有做這件事,你應該很清楚!”

  君右臉色一怔,幽黑的眼眸深深看了我一眼,嘴巴張了張,最終整張臉在燭火的逆影下模糊不清。

  “我想起來了!”林小煙清脆的聲音突然指控道,“難怪你上次那麼好心送什麼參湯給君右喝,故意大獻殷勤,肯定是不懷好意!”

  “我真的沒有。”

  “我不懂你們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誣陷我!”我顫抖著聲音,望著烈如風,望著君右,努力朝著他們大聲說道。

  寒冷的空氣一下迸入我的喉嚨,我猛烈著咳著,痛苦地揪著胸口,這一次咳的更加痛苦,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一般。

  烈如風連忙拍著我的後背,掌心蘊力,絲絲縷縷的真氣灌入我的經脈,一縷一縷流淌在我的心房周圍,紓緩了不少痛苦。

  “明明……明明就是你那個時候給我下的毒!到現在都還不讓我說出事情的真相!”我看著姚子溪控訴。

  烈如風臉色一震。

  “有沒有驗驗就知道了!”姚子溪神色有些慌張,隨即勾起一抹極其刺眼的冷笑,不顧我仍在喘氣,一把抓過我的手。

  “圖上的墨是我特製的,含有特殊的藥草,除了我和大哥沒人知道,你拓印的時候一定會沾染!現在我就證明給大家看!你這個奸細!”

  我忽然想起當日的情景。

  紅木書桌上,半散的羊皮卷上墨蹟細密,空氣中有種莫名的味道。

  但當時的我只以為是羊皮混著濃墨的味道。



小倌85

  姚子溪在我手上灑了一把淺黃色粉末。

  那粉末有種刺鼻的味道,聞得人胸口非常不舒服,落在手背上,肌膚上有種微痛的灼燒覺。

  姚子溪目光犀利地盯著我的手,其他的人也細細觀察著,不放過一絲細小的變化。

  烈如風漆黑的眼眸也一眨不眨,但是他的手卻把我的腰扣得緊緊的,我從沒見過他這樣的神色,緊張的,矛盾萬分的。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蠟燭垂淚成灰。

  我的手仍然沒有什麼變化,白皙,但不柔軟。

  指腹覆著薄薄的繭,手掌內側也有,除此之外,上面還有大大小小的傷痕。

  那是在逍遙閣的時候弄得。

  一個人背著重重的一捆柴,拿著不算鋒利的斧頭,一下一下將木頭劈成細長的小塊。

  從中午劈到下午,身旁已經落得有小山那麼高,但是沒劈的更多。

  虎口全部裂開了,不停的流血,那麼重那麼粗的木頭,像怎麼也劈不完似的。

  寒冬數九的時候去井裡提水,木桶底層殘積的一攤水都結成冰,井繩也是凍成僵硬,手一點一點的拉著,咯吱咯吱的響著,透涼刺骨。

  生了暗瘡,磨成血泡,痛得不得了,最後漸漸變成繭。

  不知道與小倌館時的光滑細嫩相比,粗糙醜陋了多少。

  沒有什麼可埋怨的,在火神教養尊處優的多久,之後便是一點點償還代價。

  夜晚睡不著,重重疊疊的人影不停的在腦海中糾纏,只能盯著頭頂上雪白帳簾等待黎明破曉。

  當時也只有一個念頭,報仇。

  然後是學醫……不停的嘗試藥草,杵磨藥粉,提煉藥丸……

  不停的,不停的。

  既然武功已經比不上了,那麼醫術就一定要比姚子溪好。

  這層心魔愈演愈烈,等知道柳子涵和姚子溪是同門師兄弟時,等知道他們爭奪著一本醫術禁書時。

  更不忍住去偷看,去偷學。

  “要在試試另外一種手嗎?”我冷淡的開口,伸出左手,“還是你認為我是左撇子,用左手拓的圖?”

  我抬起頭,冷漠的看著他,“然後像上次那樣,再用銀針試,一個一個,每個人都試過?”

  為什麼這個人這樣恨我?我時常在想。

  柳子涵說他們的師傅曾這樣評價過他們三個師兄弟,一個極絕,一個極烈,一個極端。

  而姚子溪從小就崇拜著強者,就像當初跟隨他的大師兄一起陷害柳子涵。

  我不知道,到底他是打從心底討厭我,還是想幫君如玉?

  還是……他也喜歡著烈如風?

  姚子溪一愣,幽深的眼眸閃爍不停,然後真的要將剩下的淺黃色粉末倒在我的左手上。

  “姚子溪!”烈如風大聲吼著,用力一揮,粉末的方向一偏,竟然全揮到姚子溪的身上,“你夠了沒!他不是奸細!”

  眾人的眼神倏然淩厲起來,齊齊集中在姚子溪的手上。

  整個房間突然一片安靜,靜可聞針。

  “姚子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君如玉聲音一下低沉醇厚,此刻卻有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感覺。

  姚子溪聞言,抬頭看了看君如玉,像是醒悟到什麼似的,猛地低頭去看自己的手。

  但是已經太遲了!

  墨色的細紋顯現在他的左手手指和手掌中,右手卻白皙如常。

  只有跟姚子溪關係密切的人才知道,他天生是個左撇子。

  “姚叔叔,你!”君右也隱隱動怒道,眼眸裡滿是懷疑和震驚。



小倌86

  “怎麽會!怎麽可能!”姚子溪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那雙手一黑一白在空中微微顫抖,對比分明。

  “監守自盜,賊喊捉賊。”我一字一頓道。

  “我沒有!”姚子溪沖著我怒吼。

  “事實就是事實。”我冷冷地說。

  他太囂張了,開始就大搖大擺地說,墨蹟的事情只有他跟君如玉兩個人知道;他也太狂妄了,認定只要是他動的手腳,別人就一定發現不了。

  “是你!是你故意陷害我,對不對!”姚子溪猛地抬頭,死死地盯著我,眼睛都紅了,眼裡閃著兇惡的光芒。

  那時我的確沒有發現那墨有問題,不過拓印防禦圖的也不是我,遠遠有比我更好的人選。

  當那人交防禦圖交給我時,手上還殘留著書房中那股莫名的味道,我就覺得不對勁了。

  果然……

  並不是很昂貴的草藥,只不過很不多見。

  禁書裡面曾記載過類似的,磨粉成藥粉,溶於水後,無色無味無毒,但是能留下隱形的印記,遇硝黃時會自動顯現。

  姚子溪找不到最正品的那種藥草,只能用別的代替,雖然能達到同樣的效果,卻留下了後患。

  而我,在之前湯中下的粉末,才是最正品的。

  姚子溪萬分肯定我在下毒,不遺餘力地拿著銀針一碗一碗去試,湯正濃,熱氣騰騰,氤氳的水汽全部蒸發到他執針的左手。

  碰觸越久,印記潛藏的時間就越長。

  如果不是姚子溪之前對我做出的種種,我也不可能對他的性子掌控得一清二楚。

  “誣衊栽贓我的人是你!”我字字清晰地說,“是你想找個替罪羔羊,把一切事情都推給我!”

  “笑話,我為什麽要做這些事情!雖然都知道我對火神教忠心耿耿!”

  “其實、其實我曾看見……”

  林小煙小小聲插嘴,那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十分清脆,一下就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看見什麽?!”君右在一旁擰著眉頭問道。

  林小煙抓著君右的袖子,有些害怕地看了姚子溪了一眼,像是怕他報復一般,神情不安地說,“我、我曾撞見他跟血蠱藥人見面……”

  姚子溪朝著林小煙怒聲喝斥,“他是來找我報仇的!”

  “你的武功有小佑好嗎?小佑都打不贏他中了毒,但是你……”林小煙繼續小小聲說著,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

  “住口!你不要胡說八道!”姚子溪憤怒到極點,臉上的肌肉僵硬著,眼睛都發紅了,他伸手就要去拉林小煙,卻被君右擋住。

  “我不覺得你從有中毒和受傷的跡象。”我挑眉,冷眼相看。

  話音一落,四大護法眼中懷疑的光芒更甚。

  姚子溪猛搖著頭,神情激烈地爭辯,“根本不是這回事!他放過我,是因為他師傅是我的大師兄。”

  “血蠱藥人是你大師兄的弟子?可是……可是你還幫助烈教主,不,我爹爹,殺了他師傅?!”林小煙驚訝地瞪大眼睛。

  幫助他人殺了自己的大師兄,大師兄的弟子找他報仇,卻未果……

  到底是背叛師門,還是兩面三刀……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逍遙閣的柳子涵也是你的師兄吧!你跟攻打火神教那幫人的關係也不淺。”

  落井下石的事情他也曾對我做過。

  當著那些武林人士,火神教眾人的面,直接肯定他們對我是小倌身份的猜測。

  那種在眾目睽睽之下,抬不起頭的屈辱,無力爭辯的痛苦。

  我也想讓他自己品嘗一下,這種刻骨銘心的感覺……



小倌87

  孰是孰非已不由得分辨,但是君如玉一直遲遲不下定論。

  “君教主之前說過教中有內奸,現在正確確鑿,看來的確如此!”我抬起頭淡淡地對著君如玉說道。

  四大護法連連點頭,斬釘截鐵地說:“是啊,不能姑息!我們已經損失了太多的兄弟了!”

  姚子溪一下成為眾矢之的,深陷四面楚歌。

  “大哥,大哥!”姚子溪高傲的神情不再,無措轉向君如玉,臉上被憤怒和驚慌的複雜表情扭曲著,百口莫辯。

  可惜事情已經鬧得沒有退路了,君如玉也無法保住他。

  “押下去!”君如玉終於開口,暈黃的燭火下,他身上那襲白色的狐裘冷似冰霜,聲音也同樣的透著一股寒意。

  “不,你不能這樣對我!”門外的兩個弟子將姚子溪大力架住,往外拖著,姚子溪掙扎著大聲高呼,臉色如灰,猶如垂死的困獸,“我為你做了那麽多事!”

  那種樣子真是醜極了……我默默地看著他。

  “君叔叔,你真的要殺了姚叔叔嗎!”林小煙臉上帶著一抹不忍,聲音脆脆的問著君如玉。

  “你──”姚子溪一愣,停止了掙扎,直直望著君如玉,然後臉色一變,露出魚死網破的神情,“好你個君如玉!當年的事情明明都是你命令我做的!如今你卻在這裡當好人,哈哈,要是烈如風知道事情的真相,他會怎麽看你──”

  “住口!”君如玉厲聲截斷他的話,目光如刃,“還不給我拖下去!把這個奸細關進大牢!”

  “是!”火神教弟子用力應道,下一刻卻突然慘叫起來。

  緊接著一陣熏人的黃煙冒出,越冒越濃,瞬間彌漫了整個書房,遮住了眾人的視線。

  黃色的煙霧吸入鼻腔,引起一片又一片劇烈的咳嗽,嗆得人眼淚直掉。

  “有毒!”重重煙霧中,有人喊了一聲。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煙霧消散後,剛才架住姚子溪的兩名弟子已經倒在地上,臉色發青,中了劇毒,不省人事。

  而姚子溪,不見蹤影。

  “傳令下去!給我搜!一定要找出姚子溪!”率先恢復過來的君如玉厲聲果決下著命令,眼中寒芒閃動。

  天大地大,不過發生了這件事之後。

  陷害師門,背叛幫派,奸細臥底,恐怕姚子溪在哪裡都是臭名昭著,從此螻蟻一生。

  ……

  門外的大雪簌簌的下著,疾雪狂風,冰霜肆虐。

  觸目驚心的白茫湮沒了整個蒼穹。

  火神教僅存的幾座樓閣裡還透著朦朦融融的光,在黯淡無光的夜幕中明明滅滅,延口殘喘著。

  那麽的微弱,那麽的無力。

  光禿禿的樹枝看不見一片子,只結著一排排寒冷剔骨的小冰錐,冷厲無比。

  我披著厚厚的大氅,立在荷池旁。

  最好的時節已經遠去。

  流年暗換,蓮花盛開,粉荷尖尖,碧葉連天的時光已經一去不返。

  隔岸是攻擊火神教的武林正派和逍遙閣的聯盟。

  他們搭著帳篷,帳篷裡透著火光,火光隱隱跳動,映在潔白的雪地裡,密密一片,隔湖對峙。

  這樣的大雪裡到底能夠堅持多久呢?

  當初被風吹得嘩嘩微響的宣紙上,禦紫楓用濃墨寫著一個大大的“侵”字,狂妄囂張。

  不知道他有沒想過,傾巢而出的下場,也有可能是黃雀在後。

  在夜色的掩護中,紅綾輕得像一隻夜鳥,踏雪無痕,只聽得到樹枝上冰屑碎裂的聲音。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件事了。”我淡淡說道,望著波瀾微起的湖面。

  鵝毛般的雪花一墜入湖中,還沒掙扎多久,便被沈沈的湖水吞噬融化,無聲無息。

  明天火神教的下人們將照常從這湖裡提水,煮飯,開始一天的生活。

  紅綾點點頭。

  將防禦圖送出,捏算時間讓血蠱藥人假裝襲擊姚子溪,卻不傷他,都是紅綾做的內應。

  “不過,你還得另外再做一件事。”我轉向他,掏出武林盟主的侄子當初交給我的玉佩,以及逍遙閣的總圖。

  逍遙閣的神秘之處在於地勢隱秘險惡。

  有了這張圖,加上良好的時機,侵佔逍遙閣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從第一眼看見禦紫楓寫的那個“侵”字時,這個念頭就出現在我腦海,無論是火神教,還是逍遙閣,我都不喜歡,前者是仇恨,後者是厭惡。

  一直尋找著最好的時機──就是現在!

  紅綾深深一怔,震驚溢滿了他漂亮漆黑的眼眸,潔白的雪花飄在了他纖長的睫毛上,他都忘了眨掉。

  我伸出手,用指尖拂開他睫毛上的雪花,輕柔地對他說。

  “小松是個可愛的孩子,但他也有長大的時候……”

  “是留在那裡終日擔心被染指,還是跟著你一起自由的離開,就靠你這個哥哥決定了。”

  最終,紅綾顫抖著手,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兩件物品。

  他的手冷如堅冰,眸中卻有熔漿一樣的炙熱。

  深不見底的湖水依舊在雪花紛飛的夜晚裡汩汩流動。



小倌88

  寒風依然冷冽,武林聯盟想要速戰速決,進攻更加兇猛,一波緊接一波。

  烈如風、君右還有四大護法出去迎戰,君如玉、我和林小煙待在書房,窗外大雪紛飛,兵刃交接不絕於耳,那樣的清清楚楚。

  我和林小煙有些如坐針氈,狐疑地對望了一眼。

  君如玉從容不在,焦急在在獸皮地圖前來回走動,他眼下已經泛著著隱隱的青色,神色更加憔悴,似乎一晚上都沒睡好,雪白的狐裘也有些皺褶,細細的毛都焉成一團。

  “不好了不好了!”烈如風腳步匆匆地拽開皮簾,細碎的雪花冰屑席捲而入。

  他喘著氣,呵出的氣體都是霧白色的,銀色的頭髮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冰,臉上濺著鮮血,神色萬分焦急,“火神教弟子突然體力不支,無法應戰,現在正門已經被撞開!”

  “怎麽會這樣!”君如玉猛地一拍書桌,震怒道,“怎麽會體力不支?不可能!”

  “本來還好好的,突然就沒力氣了!我也是……”烈如風艱難地喘著氣。

  我急忙將手搭在烈如風的脈搏上,脈象正常,平緩但是無力,“你們被下了軟骨散。”

  話音剛落,君如玉犀利的目光就投到我的身上,恨不得把我戳穿一個洞,事到如今,他也沒什麽功夫偽裝了。

  不過,烈如風沒有看到君如玉這樣的眼神。

  “是不是姚子溪幹的?好報復我們!”林小煙蹙起眉頭,驚慌地說道,“昨天他就撒了那個黃煙,想毒死我們!”

  “有可能!”烈如風無力支撐著椅子,額頭布了一層細細的汗水,眉宇之間透著濃濃的疲憊,漆黑的眼眸也不如之前的精神,看不出他已經奮力殺敵了,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你有沒有解藥?”

  我連忙掏出一個青瓷小藥瓶,倒出一顆光亮的紫金丸,“我沒有專門針對這個解藥,但是有解百毒的紫金丸,你試試?”

  他捧著藥丸一吞而盡,閉著眼運了運真氣,過了片刻,才緩緩睜開眼睛。

  “怎麽樣?”我擔心地問道。

  烈如風點點頭,已經恢復了,他望向君如玉,“大哥,你要不要先服一顆?”

  “不用了!”君如玉盯著我看了一眼,“我沒心情用餐,也沒有哪裡不適。看來是有人十分瞭解我們的情況,在我們的飲用水中下了毒。”

  用餐?恐怕從昨天到今天,他水都沒喝吧。

  我聽說過,內力好的高手十天半個月都可以滴水不沾。

  沒想到姚子溪一逃,君如玉就什麽都不碰了,真是心思縝密,提防心甚重!

  “你們沒事嗎?”烈如風擔憂地望著我。

  “沒事。”我和林小煙一起搖了搖頭。

  “看來這個軟骨散只針對習武之人。”烈如風手托著下巴,沈思道,下著結論。

  氣氛一下靜了下來,誰也沒有接話。

  “你有幾顆紫金丹?”烈如風忽然問我。

  “兩顆。這種丹藥要花半年才能提煉出來,數量很少。”

  “那正好,剩下的一顆我拿去給小佑!”

  林小煙一溜煙地跑過來,從我手上拿走小藥瓶,小心翼翼地放在懷裡,像是生怕君如玉反悔,把它搶回去。

  “沖啊!殺──”肅殺的聲音如此清晰湧入耳中,金刃相擊,就在門外!他們已經徹底攻佔了火神教!

  從剛剛到現在,只不過短短的時間!

  君如玉神色一凜,迅速從牆上抽出佩劍,扔了一把給烈如風,果斷地說,“殺出去!”

  “那他們?”烈如風詢問著。

  君如玉眯著眸深沈地看了烈如風一眼,又看了看我和林小煙,一言不發,獨自執著鋒利的寶劍,掀開皮簾沖了出去,雪白的狐裘卷著風雪消失在門口。

  門外傳來一陣陣駭人的慘叫聲,和兵器交擊的聲音,鮮血“唰”地噴濺在雪白的紙窗上,淒厲絕豔。

  我就坐在窗邊,隔著窗紙,似乎能感受到血液四濺的溫熱和猩氣!

  我胸口一悶,不由得發抖,烈如風一把握住我的手,緊緊的。

  “我開路,帶著你們沖出去,你們一定要小心地跟緊我,明白嗎?”

  烈如風看著君如玉逕自沖了出去,但他沒有做出相同的選擇──拋下我們,反而沈穩無比地朝著我和林小煙說。

  烈如風俊美的臉上噙著淡淡的笑意,目光堅毅,高大剛勁,身上鮮紅耀眼的戰袍在這一刻仿佛火光沖天,可以燃盡蒼穹一般。

  明知道我們不會武功!

  明知道我們倆隻可能是拖累!卻毅然選擇帶我們一起沖出重圍!

  烈如風深深凝視了我一眼,那樣的眼神,那樣的令人心動,好像在對我說:

  我一定會保護你!



小倌89

  鵝毛大雪,落地成白。

  烈如風手持長劍,在前面英勇地英勇廝殺著,戰袍熾烈如火,飛揚而起。

  好像可以阻擋一切的血雨腥風,守護好他身後這一塊小小的天地。

  我和林小煙手牽手,縮在他寬闊如山的背後,一步一步從滿地的殘屍斷肢上踏過,鞋子占滿了血跡,蜿蜒了一路。

  突然,寒芒一閃,有股淩厲狠絕的劍氣從後面襲來!

  “啊!”林小煙驚呼道。

  烈如風聞言,迅速轉身,劍身一擋,兩隻鋒利的劍在空中鏗鏘相碰,發出嗡的激響,震耳欲聾。

  竟然是禦紫楓!

  他勾起嘴角,穿著華麗昂貴的暖袍,邪肆的笑著,一雙墨玉色的眼眸流轉著看不透的光芒,但是手下的劍卻沒因此停下,反而出手更加狠毒。

  烈如風這一轉,身上的空門立刻顯現了出來。

  本來保護我和林小煙兩個人就已經很吃力了,現在又突然多了一個禦紫楓這樣的高手。

  其他的人有機可趁,紛紛向烈如風襲來。

  禦紫楓絲毫不給烈如風喘息的機會,出手極快,劍光閃動,招招致命,猶如毒蛇吐信一般纏上烈如風,糾纏不休。

  我和林小煙狼狽避開其他人的攻擊。我真恨自己怎麽一點武功都不會。

  一道寒利的劍光陡然從我的眼前掠過,眼見就要從上劈下,我躲閃不及──

  劍直直沒入了肩胛。

  劍直直沒入了烈如風的肩胛。

  那劍極快,十分鋒利,劍峰閃著耀眼的白芒,刺入烈如風肩胛的時候只有輕微的聲響。

  萬分驚險之時,我猛然被他拉到了一邊。

  我只能眼睜睜的。

  眼睜睜的看著那深深刺入烈如風肩胛的利劍,從我眼前,一寸一寸的拔出,一寸一寸的拔出。

  那柄劍刺進去的時候還閃著銳利的寒光,白皚皚的一柄,待到拔出來的時候,兩端的銀白色劍峰已經染上了猩紅的顏色,沿著劍身倡狂流竄。

  萬籟俱靜。

  全部的聲音好像都消失了,只剩下可怕的死寂一片。

  連狂肆的大雪都安靜了下來,無聲無息。

  眼前寒劍晃晃,血珠肆意飛濺。

  他是因我而傷!

  我想哭,我想大叫,但聲音卻硬生生地卡在喉嚨裡,什麽也發不出來,什麽也發不出來。

  肩胛處的血液還沒來得及濺湧而出,烈如風身形又是劇烈一顫。

  禦紫楓嘴角彎著邪邪的笑,重重出手,一記掌印狠狠擊在烈如風的後背,沈如雷擊。

  烈如風氣息已亂,他擰著濃眉,咬著牙,想死死的咬緊牙關,卻怎麽也忍不住,終於一口噴出鮮血,單膝跪地。

  我的眼淚簌簌地往下落。

  我快速點了幾個穴道,用力的按住那道傷口。

  奔湧而出鮮血還是瞬間就染滿了我的手,從緊緊閉合的指縫裡蔓了出來。

  那到底是怎樣的巨痛……

  那到底是怎樣的巨痛,才會讓烈如風再也支撐不住,跪在地上……

  鮮紅剔透的血珠一滴一滴飛濺在空中,像是冰雪天綻開的豔麗臘梅,刺目得令人心驚。

  滾燙的血嗤地落進雪中。

  “烈叔叔──”君右的聲音破空而來,“我來幫你!”淩厲無比的劍氣擊退了打算趁傷偷襲的無恥之徒。

  君右手執長劍,與其他人對峙,我們幾個背靠著背。

  君右的狀況也不大好,他喘著氣,頭髮淩亂,身上也是傷痕累累,臉上還有兩道傷口,淌著鮮血,身上血跡一片,已經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別的。

  “快將這粒藥丸吃了!你們中了姚子溪的軟骨散!”林小煙立刻獻寶似的,將紫金丹餵入君右的嘴裡。

  武林聯盟的人將我們包圍成一圈。

  “你瘋了嗎?你為什麽要對他動手!”我扶著烈如風,望著禦紫楓,質問道。

  “自然是想動手就動手咯!”禦紫楓邪惡的笑意,髮絲在空中微微飛揚,墨玉色的眼眸卻一片冷然,“我從很久以前,就已經非常不爽他了!”

  “你要麽現在過來,要麽跟他一起死!”禦紫楓勾了勾唇角。

  不!這跟我和他之前說好的不一樣!他說要對付的只是君如玉!

  如今,卻要至烈如風於死地!

  我站著不動,冷漠地他對視。

  過了片刻,禦紫楓從鼻子裡冷冷一哼,“發生過這麽多的事,難道你還喜歡著他!”

  “就算死,他也只能死在我的手裡。”

  禦紫楓冷眸眯了眯,手上的劍光一晃,輕輕吐出幾個字,“那你就跟他一起死吧!”

  他打了個響指,武林聯盟的人聽令而發,齊齊向我們襲來,劍花一片。

  人影幢幢,刀光劍影。



小倌90

  饒是天賦極高武功高強的君右臉上也一片凝重,沒有把握可以護住受傷的烈如風,以及不會武功的我和林小煙。

  我們一點一點的退著,逐漸站到順風處。

  銀亮的猙獰的劍,劍鋒尖銳,鋒芒凜寒,從四面八方向我們刺來。

  淩厲無比,殺氣重重。

  雪,越下越大。

  寒風刮過,無數潔白的雪花打著旋狂亂紛飛,眼花繚亂。

  就是這一刻!

  我手一揮,細小的白色的粉末混著漫天飄舞的雪花,借著風勢,朝他們撲了過去。

  剛剛還透著濃濃殺氣的武林聯盟,此刻全部倒在雪地上,四肢痙攣,雙目暴睜,喋血橫死,慘不忍睹。

  除了,在一旁指揮,迅速飛到高處及時躲避的禦紫楓!

  “烈玉兒!你──”禦紫楓萬萬沒有想到我會有這樣的舉動,墨玉色的眼眸倏地冰冷無比,流動著暗沈的光芒,“你好大的膽子!”

  沒錯!那些跟雪花同樣雪白的粉末,正是極其厲害的毒。

  真正的見血封喉,無藥可救!

  “竟然你無情,那我也只好無義!”我同樣冰冷地望著他,“我說過,他只能死在我手上。”

  烈如風聞言,深深看了我一眼,臉上卻一片沈靜,並不驚訝,只是在底下緊緊地握著我的手。

  其他的人都被我此時的氣勢怔住了。

  只有烈如風知道,我的手在劇烈地顫抖著。

  剛才的場景已經把我嚇住!

  我從沒見過那麽多的死人,從沒想到那麽多人會死在我的毒下,死狀那樣的淒慘駭人。

  我的手在抖,腿也軟,唯一逞強的只有我的眼神。

  不可以讓禦紫楓察覺!

  我在風雪中揚起手,食指和中指之間夾著雪白的粉末,“要不要再試試,這次你有沒有這麽好的運氣可以避開?這可是更加厲害的毒!”

  “哼,算你狠!你們就只管逃吧!看你們能逃多遠!”

  禦紫楓冷眸一眯,足尖一點,紫色的身影消失在漫漫雪花之中。

  “小玉,你好厲害!”林小煙摟住我的脖子,“幸好你毒使得漂亮!不然我們都完蛋了!這下我們不用怕了!”

  我苦笑了一下,搖著頭,“毒已經用完了。”

  “那你剛才?”林小煙和君右不解地看著我。

  我拍了拍手,手中細碎的雪末紛然而落,“那只是我從地上掬起的雪而已。”

  林小煙和君右聞言,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你騙他?!”

  我輕輕點了點頭。

  烈如風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髮,有些心疼的樣子,漆黑的眼眸中閃著複雜的情緒,溫柔,痛苦……

  “你變厲害了!真的變了很多!”

  君右提議分開,以免我和林小煙受到波及。

  林小煙當場就哭了出來,眼圈紅了一圈,鼻子凍得通紅,像是楚楚可憐的小白兔,說什麽也不肯離開君右。

  我沒說話,烈如風也不多勸,仿佛默許了。

  我們決定從西門逃走,那是唯一沒有攻破的偏門,地勢險惡,懸崖峭壁,要穿過濃密的樹林。

  一行人踏著深深的積雪,雪花在腳下發出破碎的嘎吱嘎吱的聲音,清脆而沙啞。

  夜晚,雪慢慢消停。

  雪白的積雪和堅冰在透過樹林的月色下泛著瑩瑩的銀亮的光。

  古木擎天,乾枯盤結的樹枝深深糾結在一起,樹影斑駁,仿佛掙脫不清的愛恨情仇。

  烈如風的傷已被我包好,血也止住了,沒有什麽大礙。

  自從那一晚之後,他就異常的沈默,很少講話。

  他再也沒有問我任何關於他記憶的事情,關於我身份的事情。

  即使現在破綻百出。

  我不知道是不是君如玉又對他說了什麽,他只是用著一種複雜的眼神偷偷看著我,卻不想讓我發現。

  雪地裡異常的冷。

  我們不敢生火,以免洩露蹤跡。

  君右和烈如風將厚重的大氅和披風全部給了我和林小煙,他們自己卻穿著單薄的衣衫守夜。

  林小煙很是心疼,說什麽也不要,君右安慰他,他武功好,可以運功抵寒。

  我什麽也沒說,默默地蓋著烈如風的披風睡去,溫暖的披風還殘留著烈如風獨特的味道,在寒冷的雪夜中不由得讓人眼眶發酸。

  朦朦朧朧中,好像有人輕輕地摸著我的臉,仔細的,深情的。

  他摸了摸我的額頭,又順著額頭一直摸到了我的眉,眼角,嘴唇,下巴……

  指腹在臉頰上溫柔地摩娑著,好像怎麽也摸不夠。

  仿佛我會突然間就不見了。

  “欠你的,我都會還你。我的命也給你……”他低低地說。



小倌91

  千里冰封,群山被冰雪籠罩,白茫茫的一片。

  山勢越來越陡峭,處處覆上了一層薄薄的冰。

  偶爾有踏碎的冰屑跌墜深淵,像是一滴水落入大海,卑微碎小,無跡可尋。

  風猛烈的刮著,灌在耳朵裡呼呼作響。

  路越來越難走,稍有不慎,便會墜崖的可能。

  武林聯盟的人卻在身後窮追不捨,甚至幾個武功厲害的高手已經看到得身影!

  前方忽然出現一抹人影!

  “爹!”君右驚呼一聲,率先奔了過去。

  君如玉回過頭來,神色憔悴,風華不再,身上濺滿污濁的血漬,雪花無情地落在他的頭上,狐裘上,有種頹靡不堪的感覺,透著死亡的灰敗。

  “小佑!”君如玉嘴唇動了動,眼睛裡閃過一絲欣喜。

  然而,當他看到君右身後的我們時,眼裡那抹亮光又如星星之火迅速熄滅,恢復成一望無際的深沉。

  “君如玉!你這個大魔頭,受死吧!”

  幾個俐落的身影忽然飛現,語氣淩厲,一副要置人於死地的口吻。

  我們同時一驚,沒想到那批人竟然會來的這麼快!

  君如玉眼神一變,飛快拔出長劍,銀白色的劍身還殘留著乾涸的血污,眼中寒芒閃爍,“還不知道要死的是誰呢!”

  “君大教主,你還是束手就擒吧!”

  禦紫楓充滿邪氣的聲音傳來,他勾起邪肆的笑容,墨玉色的眼眸在君如玉身上流轉,一襲紫色暖袍乾淨華麗,玉帶當風,更襯得君如玉狼狽不堪。

  頃刻之間,又有不少人追了上來,手上拿著銳利的兵器,泛著森冷的雪光,明晃晃的一片。

  我們像是網中魚,無處可逃。

  烈如風將我小心掩護在身後,長劍置於胸前,閃著銀亮鋒利的光芒。

  “沒想到,你會做得這麼絕!”君如玉凝著一雙美眸,像是記了什麼似的,語氣幽幽。

  禦紫楓墨玉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悠哉地彈了彈暖袍上的雪花。

  “要說絕,我哪裡抵得過你?”

  他眼眸一轉,朝我的方向看了過來,嘴角彎曲若有若無的弧度,“當年的認親宴,送請帖給我的可是你……不過沒想到,你還是跟過去一樣,利用完了就翻臉無情。”

  烈如風一怔,胸口難以抑制的起伏著,目光銳利地盯著禦紫楓,銳利仿佛可以殺人。

  禦紫楓看了烈如風一眼,輕笑出聲,墨玉色的眼眸透出一股濃濃的惡意。

  “哦?露出這樣的表情?看來你已經想起來?”

  “其實兒子是小倌也沒什麼可恥,不過竟然把認親宴宣揚得哄哄鬧鬧,也的確是種本事。”

  “也是啦,有這樣一位對你恩重如山的大哥幫你籌畫,你自然是放心的什麼都交給他辦,將不該請的人通通請來,哈哈哈……”

  禦紫楓仰天長笑,笑聲尤為刺耳。

  他內力十足,山谷空寂,剛才的一番話字字清晰,一字不漏地落入每個人的耳中。

  低賤的身份再次被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毫不留情地揭穿!

  圍剿火神教的武林聯盟都是正派人士,自詡甚高,紛紛露出鄙夷,不屑的眼光,惡狠狠的鄙視著,唾棄著,比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

  寒風凜冽的刮著,陌生的臉龐,陌生的眼神。

  噩夢重現。

  我眼前一片恍惚,人影紛亂湧入我的腦海,猙獰的笑容,噁心的話語,無情的拋棄,狂亂的雨夜……

  一波一波,猶如猛獸向我襲來。

  無數的嘈雜的聲音在腦海裡轟鳴。

  又來了!

  噩夢又來了……

  恐怖的記憶像一條惡毒的蛇,狠狠纏上我的身體,束縛得我快要窒息。

  我抱住頭,身體不由自主地劇烈的顫抖著,迷茫無措。

  腦海裡混亂一片。

  我呆呆地望著地上潔白的雪,說不出一句話。

  我害怕的不是身份被揭露。

  我害怕的是那晚噩夢般的場景,那種絕望的心情……

  仿佛心口被人劃了一刀,原以為時間長了就不會痛了,可是再次被狠狠劃了一道時,還是照樣的痛。

  無法忍受的溺水般的痛苦。

  我以為我已足夠的堅強,可是直到這一刻,我才發現,我還是不敢面對那場噩夢。

  沒人救贖的噩夢。

  只是這次,我已經不再抱有希望,不再向任何熟悉的人求救。

  如果能縮小多好。

  龜縮在自己小小的殼內,不受任何外界的傷害。

  “不管他是什麼身份,他都是我的兒子!就是我烈如風最喜歡,最愛的人!”

  烈如風一字一頓,清清楚楚地說道。

  中氣十足低沉醇厚的聲音頓時沖往雲霄,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回聲,響徹山谷。

  “最喜歡的人……”“最愛的人……”

  無數的回聲不斷響亮地重複著。仿佛生生世世,永不停息。

  我心頭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隻溫暖無比的大掌隨即緊緊握住我的手,緊緊的。

  像怕我掙脫開似的,十指緊扣,絲毫不放。

  我目瞪口呆,心頓時跳空一拍,霎那間,連呼吸都不會了。

  我、我一定是聽錯了……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我搖著頭,喃喃低語道,不敢相信烈如風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敢相信意氣風發極好面子,紅袍似火耀眼無比的烈如風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也不對,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樣的意氣風發了。

  雖然歲月沒有在他臉上刻下痕跡,但額前那縷醒目的銀白卻是四年前沒有的。

  那縷銀白現在在,將來在,會一直一直存在。

  烈如風低頭凝視著我,漆黑深邃的俊眸溢滿無限的深情和疼惜,他緊密地扣著我的手,放到他的胸口上。

  “它在認錯。”

  “為四年前的軟弱,認錯。”

  “為沒能好好保護你,認錯。”

  “為沒有遵守自己的諾言,認錯。”

  “對不起,沒能在你最需要的時候保護你,對不起,沒能遵守我給你的承諾,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只有顫抖的無聲的眼淚簌簌往下掉。



小倌92(BE)

  “烈如風──”君如玉再也忍不住喊了一聲,幽深的眼眸似乎快要溢出淚來,聲音飽含著痛苦而憤怒,無數種情緒在他眼中翻滾。

  “你怎能……你怎能……”他眼角濕潤,狠狠咬住唇,仿佛珍藏已久的心愛之物被人搶去,再也如何奪不回來般的痛心不已。

  “不是你的,怎麽耍心機都奪不走。”禦紫楓墨玉色的眼眸微沈,低聲說道,像是譏諷君如玉,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拿下!”一同前來的武林盟主再也看不下去,大手一揮,發號司令,“統統給我拿下!生死不計!”

  “慢著!”禦紫楓眯著眼眸望向武林盟主,“活捉君如玉!”

  武林盟主看了禦紫楓一眼,嘴角微微翹起,“魔教作惡多端,天理不容!不能活捉也沒有辦法!”他轉向正派弟子,再也不看禦紫楓,重重命令,“給我拿下!”

  “是!”正派弟子們齊齊回應。

  禦紫楓袖子一揮,墨玉色的眼眸閃過一抹惱火之色,朝著逍遙閣的弟子道,“一定要給我活捉君如玉!可以傷,但絕對不可以死!”

  我冷冷地望著禦紫楓。

  現在的他張狂得意,卻絲毫不知道,就在他帶著逍遙閣手下傾巢而出,活捉君如玉的同時,武林盟主正派了另外一批人馬攻打逍遙閣。

  “哼!”君如玉鄙夷地哼了一聲,手上寒芒閃動,帶著教主的傲氣說,“就憑你們!”

  數位高手向君如玉攻去,只不過須臾,便交手了好幾百招,兵戎交接,金刃破空,鏗鏘刺耳。

  禦紫楓冷眸一眯,一個躍起,也加入了戰局。

  這邊烈如風和君右護著我們,跟其他的人激烈的廝殺著,鮮血四濺,觸目驚心的一片。

  君如玉身影一閃,回到我們這邊。

  正當君右以為君如玉是不敵眾人,突然白芒一晃,一柄淩厲無比的利劍向我襲來!

  厚厚的大氅被刺破只是刹那。

  緊接著肌膚就感到刺骨的透心的寒意,那劍極快,極狠,帶著久積的怨恨和憎恨。

  開始的時候只覺得一股涼氣襲入。

  等那劍深得不能再深,全部貫穿再狠狠拔出來的時候,才覺得身體空了一處。

  胸口有大量的溫熱的液體噴出,鮮紅一片,猶如薄霧,濺了君如玉一臉。

  我動不了,連氣也喘不過來,胸口被冷風灌得劇痛。

  那是致命的一劍。

  無法挽救。

  我重重倒在地上,滿目的銀白,四肢無力,白白的積雪像厚厚的棉絮一樣柔軟而舒服。

  好累,太累了。

  血,一滴,一滴,不斷地從傷處淌出,不知滴落多少匆匆而逝的流年。

  那個夜晚突然闖入我房中的帥氣男人,帶著傷卻做著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事情,讓我做戲騙過那些侍衛。

  他的眼眸漆黑晶亮,猶如碎裂的繁星,彈指一揮間,萬般情緣,一眼沈淪。

  如果一開始就沒有遇見,是不是後來就不會這麽累,這麽辛苦……

  “我的玉兒真可愛!”他戲謔的誇讚,一起倚著窗。

  全天下只有我和他兩人才可能這麽肆無忌憚地把火神教的信號煙當作璀璨絢爛的煙花欣賞。

  而後,兩人互相試探的……

  “即使跟碧瑤在一起,也成天想著你。”

  “即使知道你也有錯,卻狠不小心怪你。”

  “即使不見你,也成天跑到我夢裡轉悠,一雙眼睛還可憐兮兮的看著我,真是個壞小孩……”

  那真是的一生最快樂的時光,雖然之後,便是漫無止境的黑暗和痛苦……

  血潺潺流著,不知流盡深情幾許。

  “不要──”漫天的大雪中傳來烈如風痛徹心扉的嘶吼。

  烈如風飛快跑過來,跪在我身邊,把我抱在他懷裡,他眼眸溢滿濃濃的悲慟。那是疼得發不出聲音的眼神。

  “不,不,別死,別死!”他淒厲的喊著,像是受了傷的狼。

  他緊緊摟著我,髮絲哀傷地垂落下來,滾燙的淚水大滴大滴碎在我的臉上,燙得驚人。

  男兒有淚不輕彈。何況總是那麽張揚耀眼,率性直爽的烈如風。

  我從沒看過他掉過一滴淚,如今,卻淚如雨下。

  烈如風的臉貼著我的,手慌忙地捂著我的胸口,死死捂住那些灌穿而出的血液,像是想讓它們倒流回去一般。

  他的聲音顫抖著,“告訴我,你不會有事的,對不對!你醫術那麽棒,一定不會有事的,對不對,對不對……”

  我想輕輕勾起嘴角,卻引發胸口更猛烈的劇痛,血流得更快了,盛開在潔白的雪地上。

  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不,不會的,”烈如風不相信地搖著頭,淚水噙在他的眼眶,他的修長手指一遍一遍撫摸著我的臉,嘴唇哆嗦著,“你不會死的,對不對?我還欠你那麽多!”

  “我們,我們還沒有一起去看我們的竹屋,那裡種滿了桃花,很漂亮的桃花,你站在桃樹下,粉紅色花瓣落在你的頭上……”

  “我還有那麽多,那麽多沒有為你做過……不要,不要離開我……”他抱著我,哭泣著,泣不成聲。

  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伸手拂過他海鳥一般俊逸的濃眉,“別哭……”

  鮮血染紅了他大片大片的衣袍,淒美絕豔。

  全世界仿佛靜止。

  忽然烈如風笑了一下,漆黑的眼眸深情地流轉在我臉上,像愛不釋手的寶物,他伸手掬了我的一抹髮絲遞到唇邊,溫柔的碎碎的細吻著。

  “你說過,我的命只屬於你,對不對?”

  “所以,我們不會分開的……”他望著我,溫柔深情地笑著,拔出腰間的佩劍……

  我仰著臉,眼中只剩下烈如風英俊迷人的輪廓。

  雪花,一片,一片,溫柔地落在我的睫毛上。轉眼,飛雪紛紛,全部變成了細碎的粉紅的桃花雪。

  美麗的桃花雪中,烈如風緊緊地摟著我,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沒有傷害。只有愛。



小倌93(HE)

  正當君右以為君如玉是不敵眾人,突然白芒一晃,一柄淩厲無比的利劍向我襲來!

  厚厚的大氅被刺破只是刹那。

  透心的寒意刺進了些許,便再也沒有深入。

  只見烈如風赤手握住了那劍,絲毫沒有防護的手就這樣握住的銳利的劍鋒,硬生生地阻斷了君如玉的力道。

  那柄劍是那麽的鋒利,君如玉下手是那麽的狠絕。

  但還是被烈如風赤手截住!

  鮮紅的血液迅速從握住劍身的指縫裡奔湧而出,大滴大滴地落在雪白的地上,鮮紅刺目。

  烈如風反手一掌,擊在君如玉胸口。

  君如玉震得一退,劍順著拔出,他不敢置信地望著烈如風,握著劍的手顫抖不已。

  就在前天,烈如風還用這只手為他擋下致命的羽箭。

  然而今天,烈如風卻空手阻斷了他的劍,甚至反掌相擊。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君如玉搖著頭,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歲,他纖長的食指指著我,悲憤地控訴,“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樣對我?我到底是哪裡比不上他!”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是他偷走的防禦圖!是他陷害姚子溪!到現在也是他透露行蹤給他們!”

  曾經,他是那麽的溫文爾雅,驚才絕豔……

  “我知道。”烈如風深深看著他,漆黑的眼眸裡也同樣閃著痛苦,“你一直是我的好大哥,我可以為你出生入死!可是……可是,只有他,無論他做了什麽事,我都沒有辦法責怪他!”

  君如玉溫潤如玉的眼眸裡噙著淚,仍然不願相信地搖著頭。

  他露出回憶的表情,目光柔柔地望著烈如風,“你可還曾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情景,煙雨江南,紅袍烈馬,耀眼奪目,馬蹄濺起的水花紛紛揚揚,你撞翻了我的油紙傘……”

  君如玉目光悠遠,溫柔地揚起嘴角,唇邊掛著一抹美好的微笑。

  “你可還曾記得我們一起闖蕩江湖,群山之巔,朝陽四射,你說,我會為你重建這個火神教,傾盡河山討你歡!”

  他一點一點地靠近,唇邊漾起的笑容猶如空谷幽蘭,高雅清麗,“你還替我挨過一劍,深入胸膛,我不眠不休的照顧了你三天三夜,那道疤至今都沒消,還在你的胸口處……”

  “你當時說,以後娶妻就娶我這樣的,”君如玉含笑望著烈如風,“是不是……”

  他沈靜在美好的往事之中,漫天飛舞的雪花潔白輕盈,像是一場美麗虛無的幻境。

  烈如風也跟著陷入了那些陳年舊夢。

  他目光哀哀地看著烈如風,我從沒見過君如玉這麽悲傷的表情,一向溫潤如玉的他突然之間露出這樣的表情,竟然有種分外的脆弱,讓人不由自主地想疼惜。

  君如玉緩緩地說著,聲音輕地像一縷煙,“……可是,可是我是火神教的少主啊……我爹爹原本是武林名家,自從娶了火神教的魔女之後,便被正道取笑奚落!最後鬱鬱而終,我怎能,我怎能……再跟你在一起呢……”

  天空簌簌地下著雪。

  靜靜的,輕柔的,哀傷的。

  仿佛惆悵著這些似水流年,以及那些流年之中的匆匆往事。

  倏然,君如玉眼睛一眯,擊出一記淩厲的掌風。

  烈如風毫無防備,只得手掌一翻,直直對了過去,但是已經錯失前機!

  兇狠的掌風竟然是狠狠朝我襲來,極快,極狠,帶著久積的怨恨和憎恨。

  他之前的萬番柔情,懷念唏噓,竟只是為了此刻!為了讓烈如風放鬆警惕!

  腳底傳來冰雪碎裂的輕響聲,我被掌風擊倒,腳下一滑,身子直直飛了出去,生生跌出懸崖!

  風聲像呼呼刮在耳畔。

  像鳥尖銳的鳴叫聲,戰慄,轟鳴,從四面八方猶如潮水一般湧了過來。

  身迅速下墜。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裡懸崖越來越遠,離烈如風越來越遠。

  “不──”漫天的大雪中傳來烈如風痛徹心扉的嘶吼。

  就在這一刻!

  林小煙手上的劍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君如玉的胸口,鮮血噴濺,血霧彌漫。

  我從不知道他會武功,也從未見過他使得這麽一手漂亮俐落的劍法!

  “君大教主您猜錯了,透露蹤跡的,不是玉兒,而是我──武林盟主的小兒子林小煙!”

  清清脆脆的聲音在雪天裡響起,然而林小煙漂亮的臉蛋上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陌生的表情。

  最遠處跟敵人糾鬥的君右慘白著一張臉,無法相信地望向這邊。

  那是致命的一劍。

  君如玉不敢置信地捂住已被利劍貫穿的胸口。

  看了看林小煙,又看了看君右,但是直到最後一刻他的目光還是緊緊停留在烈如風身上。

  烈如風卻看也沒看他一眼,飛身即躍,縱身跳下懸崖。

  所有的這一切,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



小倌95

  厚重的冰雪簌簌下來,在空蕩的山谷裡激起一陣陣響亮駭人的回聲,巨大的雪堆崩坍了下來,狂風卷著怒雪,飛雪四起。

  烈如風加速下落,呼嘯刺骨的寒風吹得他額前的銀髮飛揚,刮在臉上生痛,眼睛都睜不開,但他絲毫不理會,俊美帥氣的臉上溢滿了焦急!

  轟鳴的暴風雪中,潔白的雪花紛紛飛揚,迅速沾在人的身上,烈如風終於接近我,伸出修長有力的手緊緊地抓住我的手,用他的身體護住我。

  “這一次,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低沈磁性的男聲在我的耳旁響起,堅定和深情溢滿烈如風狹長俊眸的雙眸。

  我的心猛然一顫,烈如風健壯的身軀緊緊貼著我的,密不可分。

  似乎,再也沒有人能將我們分開。

  天地間一片銀白,我倆重重地摔在積雪上,巨大的衝力讓我們在雪上翻滾了很長一段距離,伴隨著“嘩啦”的響聲,潔白的積雪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刺目的痕跡,烈如風的臉和手全部被冰雪擦上,割成一道一道血印,鮮紅的血液滲透積雪,斑斑點點。

  我只覺得一片心疼,隨後眼前一黑……

  “玉兒!玉兒──”耳邊傳來低沈著急的呼喚聲。

  臉上有微微的刺痛,似乎有人拍著我的臉,我艱難地眨了眨眼,眼前的輪廓漸漸清晰,是烈如風擔憂而憔悴的臉龐。

  “爹、爹爹……”我喊了一聲,沒想到聲音破碎而沙啞。

  一瞬間烈如風的眼眶好像紅了,一把狠狠摟住我,混亂地不停地低語道,“你剛才真是嚇死我了,我真怕,我真怕……”

  他摟得那麽用力,那麽緊,我從來沒有他說過,他害怕。

  ……

  四周是白茫茫的雪地,白花花的一片,閃著刺目的光。

  烈如風背著虛弱的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雪地中,臉上和手上掛滿了傷口,身後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串的腳印。

  這裡是人跡荒蕪的谷底,見不到任何蹤影,除了漫天的飛雪。冬日的殘陽沈了下去,夜色漸濃,空曠的山谷越來越冷,雪已結成冰,更加不好走。

  這一路走來,烈如風的體力已經透支,除了偶爾喝點雪水之後,找不到任何吃的,突然,烈如風腳下一滑,整個人身體一歪,巨大的顛簸讓我都跟著一驚!

  眼看就要摔到地上,最後一刻,烈如風咬緊牙狠狠撐住,我才沒從他背上摔了下來!

  “沒、沒事吧?”我重重地咳著,氣若懸絲地問著烈如風,原本就體弱,經歷了追殺,跳崖,現在寒氣入體,不知道能熬到什麽時候。

  “沒事!”烈如風回頭咧嘴一笑,嗓音有些暗啞,“我一定能把你背出去!到時候我們一起找個漂亮的地方隱居!”

  我沒再多想,輕咳了幾下,彎起一抹開心的弧度,安心地趴在烈如風的背上……

  太陽升了又沈,已經在雪地裡走了一天一夜,還是沒有走出這片雪地。

  連我都看出不對勁,他的步子異常的沈重,我手往烈如風額前一探。

  天!一手的冷汗!仿佛忍耐著什麽。

  莫非……我回想到那個時候,難道他扭到了!難道這一天一夜他都是崴著腳背著我不斷的行走?!

  “放、放下我……咳咳……”我邊咳邊催促著烈如風,聲音微弱,“把我放下來,你走!”

  如果不是我,憑烈如風的身手,一定可以走出這片雪地,但現在,烈如風的體力和速度完全被我耽誤,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烈如風一定會被我拖累的!

  會……死的!

  “放開我!”我的聲音淩厲起來,“我討厭你!放我下來!”



小倌96

  烈如風不聽不聞,依舊把我穩穩地背在背上,臉上和手上的傷口被冷風吹得生了凍瘡,也全然不顧。

  “我一定、一定要將你帶出這片雪地,不可以放棄!”烈如風重重喘著氣,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掙扎著,他卻不讓我下來。

  “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帶你出去的!”聲音沙啞而疲憊。

  我眼眶一紅,差點就要哭了出來,然而開口卻說出惡毒的話語,“你知不知道你是我這個世上最恨的人,你給了我希望,卻又把我扔到地獄,我恨你,你給我滾!”

  有我在,我們兩個人一定會凍死在這片雪地,沒有我,烈如風說不定還有活下去的可能。

  我一直是恨著烈如風,靠著恨意支撐著活下去的。

  可是,這些恨意在死亡面前是那麽的渺小,不堪一擊。

  我可以假裝自己還在恨他,可以出口傷人,卻無法偽裝,我的心。

  現在,只希望,烈如風能活下去……

  “相信?你有什麽值得我相信的!”

  “當初你也要我相信你,結果呢?”

  “你給我滾!你根本就是不安好心,你想拖著我一起死!你滾……”

  烈如風不吭聲,忍受著我的責駡,步履蹣跚,艱難地行走著,冰雪覆蓋了他的腳背,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淩亂而疲軟的足印……

  深黑色的寧靜的蒼穹劃過一顆璀璨的流星,拖著一抹銀色的流光。

  “玉兒,你許願沒?”烈如風忽然開口。

  “……來不及。”

  “我有許願。”烈如風輕輕地說。

  “是什麽?”猶豫了半響,我還是問出口。

  “我說,讓我們兩個人好好活下去,一起活下去。”爹爹的嗓音低沈沙啞,卻含著一股無法摧毀的力量。

  我心裡一震,眼角染上一抹霧氣,悄悄偏開頭,低低地說,“說出來,就不會靈的。”

  那顆流星,我也有看到。

  那時我在心裡默念,烈如風,只要你能活下去就夠了,不要死,不要死……

  “我們不會死,玉兒,我們不會死!”烈如風對我說道,“只有你能讓這個願望應驗。”

  烈如風抬頭看著無垠的蒼穹,“你看,蒼穹之下,我們是這麽的渺小,可是只要有背上的你,我就可以這樣,慢慢的,一步步的,堅持下去……”

  “如果你都放棄了,那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不可以放棄!我們,我們還沒有一起去看我們的竹屋,那裡種滿了桃花,很漂亮的桃花,你站在桃樹下,粉紅色花瓣落在你的頭上……”

  “會很漂亮的,相信我!”

  他的聲音在寒風中打著顫,中間還夾著時而不時沈重的喘氣聲,但是聽在我耳中,卻是最溫暖不過的聲音。

  好像所有的積雪都開始融化,朝陽和煦的升起,樹木吐出新枝,粉紅色的桃花點點,絢爛綻放。

  還帶著的寒意的唇吻上了我的。

  像是要把自己最深的心意傳達給我。

  沒有回應,只有眼淚順著我的臉頰不斷地滑落,冰珠子一樣,薄唇的主人沒有放棄,依舊努力的親吻著我。

  終於,我回吻了過去……

  相信你,相信你,相信你!

  茫茫的雪地中,漸漸傳來清脆的馬蹄聲,空氣中傳來燃燒的柏樹油味。

  前方,有隱隱的火光閃耀。


  ~正文完結~




小倌番外:人面桃花(一)

  細碎的桃花雪灑了滿院子,粉粉簇簇。

  玉兒站在桃樹下,拈了一片花瓣,放到嘴裡嘗了嘗,微甜,清風拂過,秀長的發隨著點點粉紅飄動,滿院妖嬈的香氣。

  “玉兒!”男人隔著竹窗喊了一聲。

  陽光溫和而散漫,透過斑駁的樹影,碎碎地映在他俊美的臉上,流金似的氤氳了一圈,融融生光。

  烈如風慵懶地看在窗臺上,額前的銀髮顯得幾分邪氣,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托著下巴,長眉入鬢,豐神俊朗。

  玉兒原以為他過慣了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日子,不會喜歡這種隱山淡水的生活。但是出乎意料的,烈如風到現在都還沒有厭煩。

  大半年前,他挖來了好幾棵桃樹種在院子裡;三個月前,他講山中的溫泉引到後院;一個月前,他甚至自己獵了長白虎皮做了件衣服。……

  “過來!”低沉磁性的嗓音響起,烈如風隔著窗戶招了招手,陽光像從他指尖迸出來似的,明亮亮的,只是淺淺的勾唇一笑都萬分的攝人心魄。

  玉兒的心跳慢了一拍,走到窗前,“怎麼呢——”

  “呢?”字還沒有說完,人就被一股力道帶了過去,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托起他的下頜,兩片灼熱而柔韌的唇印了上來,霸道的舌探入口中,強勢地讓玉兒承接著那火燙的唇舌……

  “唔……”強烈的熱吻令他腦海中瞬間一片空白,烈如風的舌頭又霸氣又有力,像靈巧的蛇席捲而至,在玉兒的口中上下撩情的勾弄,狂肆地掠奪著每一處柔軟,吸吮著唇裡的清甜。

  他纖巧的身子不遊得軟在烈如風懷裡著,胸口一起一伏,白皙清麗的臉蛋因為剛才的深吻而染上緋紅,眼睛迷蒙,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水潤柔軟的唇瓣微張,像三月裡綻放的動人桃花,有種難以言語的誘惑。

  烈如風狹長俊美的黑眸裡劃過一道愛憐的光芒,修長的手指伸進玉兒桃花花瓣似的唇裡,挑逗戲弄著。

  青絲如墨流瀉下來,閃著流麗的光澤,玉兒微仰頭,粉嫩小巧的舌像是被逗弄得無處可藏的小魚兒,被男人撩撥得不行,拉長的銀亮的唾絲沾滿男人的手指。

  微醺的空氣中帶著桃花誘人的香氣,和漸漸升起的的情欲氣息。

  男人滿意地彎起漆黑的俊眸,修長有力的手指拉開玉兒月白色的紗衣滑了進去。

  眼前是一副美好而單薄的身子,清晰漂亮的鎖骨,雪白的胸膛上淺粉色的兩個點微微突起,細柔的腰肢不盈一握,平坦光滑的腹部下方是兩條筆直白皙的長腿,兩腿之間是可愛的小青芽……

  烈如風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灼人的視線緊緊隨著滑動的手指而遊走,指腹撫摸的觸覺是那麼美妙,每一處都吸引著他的目光……這個孩子,經過了這麼些年,先前在小倌館侵染的一些脂粉氣已經完全消散,沉澱下來的,是另外一種美好的氣質。像是經過雕琢的璞玉,美得不可方物。

  那些過去的事情,這個孩子總是不願意多說。每次問起,也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眼眸溫和如水,那是一切煙消雲散後的平靜……

  即使不說,烈如風也知道,他一定直了很多苦,不然不會到現在還需要藥丸吊命。每次看到她難受地捂著胸,他都對過去的自己痛恨不已。

  為什麼當時那麼那麼好面子?為什麼當時沒有握住他的手?

  為什麼?為什麼?

  最後,竟然是這個孩子先伸出手,纖細的手臂夠過他的脖子,在他的額頭上輕柔地印下一個吻。輕輕的,柔柔的,像是溫柔美好的桃花。

  然後,這個孩子抱著他的腰身,安靜的看在他懷中,緩緩地說道:“現在這樣不是已經很好了嗎?我們有自己的小屋,可以開開心心地在一起。”

  “你說的話,已經全部都做到了。”

  “不要再去追究以前的事,答應我,嗯?”

  再重再痛的傷他都不怕。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個孩子柔柔的幾句話時,他卻有種落淚的衝動。

  一陣微風輕輕吹來,妖嬈的桃花點點飄落,沾在玉兒雪白無暇的身體上,人面桃花相映紅。

  玉兒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在院子裡,但是身上的衣服已經快被烈如風脫下,渾身幾乎光裸,月白色的紗衣拖了一地,只留一點卷在自己的腰間。

  “別……別在院子裡……”玉兒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伸出一隻手擋在自己胸前。纖細的胳膊護在單薄的胸前,頭髮上,肩上還落著粉紅的花瓣,手臂遮不住的地方,胸前嫣紅的兩點若隱若現,卻更有一番引人採擷的誘惑風情。

  “怕什麼,有不會有人經過。”烈如風壞笑著,肆無忌憚地伸出長指揉捏了一下可愛的嫣紅,突起的小點立刻變得豔麗起來,襯在如雪的肌膚上泛著誘人的光澤。



小倌番外:人面桃花(二)

  烈如風順著玉兒雪白又沒的脖頸細細吻了下來,啃咬著他胸前的淺紅色兩點,慵懶地撩撥這玉兒的情欲。

  “這裡的顏色真漂亮……嗯……?”烈如風把玉兒抵在窗臺上,頭埋進他單薄的胸膛,壞壞的戲謔道。

  玉兒臉色緋紅,咬著唇。胸前淺色的兩點已經變得的豔麗而挺立,像是白雪上綻放的小小的紅梅。

  烈如風的氣息噴在他光裸的皮膚上,陽剛的,灼熱的。合著從斑駁樹葉間隙灑下來的陽光,有種融融的燙慰。

  濕潤軟濡的舌滑行在胸前的兩點,反反復複地逗弄著,像孩童舔著自己最喜歡的甜點,酥酥麻麻的細微的快感竄上背脊。

  玉兒輕喘一聲,情不自禁地抬了抬身子,卻忘記自己正坐在窗臺上,身形一個不穩,兩條白嫩纖長的腿一個晃動,差點驚呼出來。

  烈如風快速摟過他的纖腰,悶笑出聲。

  玉兒瞪著烈如風,“還不都是因為你?”

  “好,好,都是爹爹的錯,那就讓爹爹好好補償你!”烈如風勾起一抹迷人的笑容。

  聽到烈如風這樣說,玉兒反而不知道說什麼好,發生那些事情之後,即使在正常不過的摟抱,他心裡還是有著淡淡的陰影,總覺得跟以前不一樣了。

  但烈如風仿佛什麼都不知道,狹長俊美的眼眸璀璨無比,眉宇飛揚,眼角總是帶著寵溺和悠然自得,仿佛還是兩人剛剛初遇的時候一派率性灑脫。

  什麼也沒有發生,什麼也沒有改變。

  “玉兒的這裡很可愛……”

  烈如風抬眼一笑,長眉入鬢,修長有力的手指逗弄著掌心中青澀的小東西。

  “啊……”玉兒倏然輕吟了一聲,纖長白皙的手指忍不住插入烈如風墨黑色的長髮。

  因為服用逍遙散的關係,他的身形永遠保持著少年青澀的模樣。前方的小青芽從沒用過,粉粉嫩嫩的,形狀和顏色都非常漂亮,烈如風低下頭,張嘴含進去,溫熱的口腔愛撫著這顫巍巍的小東西。

  “不要……髒……”玉兒推著烈如風的頭。

  烈如風並不是喜歡男人的人。在遇到他之前都是風流成性,美人常伴左右,即使以前交歡過,對男男之事也只是略知一二。

  怎麼今天就……

  “啊……嗯……”玉兒弓起身子,微微抗拒著,但是被濕潤口腔含住的感覺實在太美好了。

  烈如風的舌頭靈活又有力,帶來一波又一波狂風暴雨的快感。

  玉兒喘著氣,快感在體內奔流得越發洶湧,腦海中突然一片白光閃過。

  “啊……”還來不及提醒烈如風,前端的白濁便噴射了出來。

  釋放過後的他有些恍惚,有些迷迷糊糊地望著烈如風俊美的臉。

  奪目耀眼的爹爹臉上,滴淌著自己點點白漬,竟然有種異常淫靡的誘惑。心裡漸漸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小倌館出身的自己虜獲了這個江湖上聲名遠播的武林英豪的身與心……

  烈如風深深地凝視著他,漆黑狹長的眼眸喊著笑意。

  修長的手指劃過臉上的一點白漬,靈敏的長舌一點一點的,煽情地舔著沾有白濁的指尖。

  “非常的美味呢……”



小倌番外:人面桃花(三)

  玉兒微微失神地看著眼前俊美帥氣的男人還沒有從剛才的話語中回過神來有些傻兮兮的點了點頭。

  烈如風低笑一聲,寵溺的刮了刮他秀挺的鼻子,雙手不老實的滑到玉兒挺翹雪白的臀部。

  “那我現在就要開動了……嗯?”他的玉兒柔弱中帶著堅強,溫柔裡又偷著寫靈黠,偶爾卻又露出這種像小狗一樣傻兮兮的可愛表情。

  烈如風握住他纖細的腳踝大大分開,雪白纖長的雙腿被掰開在身體的兩側,露出柔軟平坦的腹部,以及粉粉的誘人的隱秘處……粉色的後穴在空中微微顫抖著,一張一合,像是無言的邀請。

  烈如風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漆黑俊美的雙眼凝視著這銷魂的地方,聲音變得沙啞起來。

  “真的很可愛……”

  修長的手指伴隨著這句話伸入玉兒粉嫩的後穴,輕輕按壓撫摸著,剛一進入手指就被濕熱緊窒的甬道給吸附住了,又緊又熱,他簡直可以想像得出待會插入的情景,腹部不由得湧起一陣陣熱流,欲望昂揚。

  玉兒只覺得烈如風的指尖像是帶有魔力似的,被愛撫過的地方都快慰得顫抖不已,不知是身體本來就是很敏感的緣故還是因為對方是烈如風的關係,明明不是可以用來承受的對方卻意外的自動分泌起液體,潤滑這甬道。

  “真是天生敏感的小東西。”烈如風低啞磁性的調戲道。陽剛熾熱的氣流吹在玉兒的脖子上癢癢的,仿佛又輕柔地羽毛劃過,他忍不住蜷起的小腳趾,雪白的身子軟成一灘春水,湧起一陣一陣的燥熱,體內的空虛感越來越強烈。

  烈如風的衣服散落在地上,露出精壯健美的身軀,腹部的肌肉結實有力,泛著有貨的光澤。那是任何男人都會羡慕的迷人體魄,再往下,則是任何男人都會嫉妒的……高昂的,炙熱的,滾燙如鐵,大的有些嚇人……

  玉兒臉上發燙,長而濃密的睫毛抖動著,不敢去看那碩大的昂揚。

  忽然烈如風的手臂環住了他的腰,用力送了進去。

  玉兒急促叫了一聲,後穴被插入的感覺太明顯了。那麼大,那麼硬,那麼炙熱……把他填的滿滿的,濃烈的散發著強烈男人味道的唇壓了下來,邊用力抽插著,邊狂野的索取他嘴裡的柔軟。

  玉兒只覺得自己像是進入了一個奇異的瑰麗的夢境,強而有力的手臂扶著她的腰,上半身激情的擁吻著,吻得他迷迷糊糊,神智全飛,下半身卻被漲的滿滿的,一次又一次的抽動帶來的快感清晰得可怕。

  “啊……嗯……太,太快了……”玉兒忍不住呻吟起來。

  那麼激烈的抽動著,幅度大的連他的腰也跟著晃動,他覺得自己的腰都快斷掉了。

  “這樣就受不了呢?嗯?”烈如風邪邪一笑,墨黑色的長髮隨著劇烈的動作而蕩漾,在他精壯健美的後背上慵懶地散開。

  “真,真的不行了……”玉兒眼眸迷蒙,臉蛋燃著情迷的緋紅。

  烈如風太瞭解她的敏感之處,技巧地衝刺著體內那個點,不停地變化著角度和力道,時而兇猛,時而故意吊著他的胃口,一波又一波的強烈而刺激的快感翻湧。

  玉兒覺得自己就像大風大浪裡的一葉扁舟,沉沉浮浮,一個接一個的浪尖把他拋得高高的……到最後,已經說不清是滿足,還是過於滿足了……

  “舒服嗎?”烈如風喘息著,精壯修長的身軀像隻優雅矯健的獸,薄薄的汗水細細的覆蓋在他赤裸的肌理分明的後背上。

  懷裡的孩子四肢纖長,柔韌無骨,可以輕易折成任何角度,他本來想更加溫柔的對待他,但是一進入玉兒濕熱緊窒的甬道,就不由得欲望膨脹,欲火焚身,再強大的意志力都無法克制自己……那暈紅的雙頰,意亂情迷的模樣,低低的呻吟聲,簡直火上澆油似的,不斷的刺激著他。

  “……不……不行……我要……”玉兒難耐的咬著唇,眼睛迷蒙的王者烈如風。

  “再等下……我們一起……”烈如風的大掌握住玉兒快要噴薄的前端,親了親他玉白的肌膚,更加猛烈的進攻著。

  玉兒在烈如風的懷裡扭動著雪白的身子,巨大的歡愉像大浪一樣淹沒了兩個人。

  “……啊……”玉兒再也忍不住,釋放了出來,連帶夾緊了後穴。

  烈如風低吼一聲,一股股灼熱的白濁也跟著射在了玉兒狹窄的小穴裡……

  淡金色的陽光慵懶地灑在親昵交纏在一起的兩人身上,一個纖巧雪白,一個精壯健美,俊美的那個摟著纖巧的腰身,以一種保護性的姿態,任誰都無法再拆散他們。

  “永遠,好嗎?”良久,俊美的男人親了親懷中那人汗津津的額頭,低喃道。

  懷裡的那人似睡非睡,只是闔著眼睛漸漸彎起一抹弧度,最後含糊的說了一句。

  “……嗯,永遠。”

  窗外,桃花繁盛,陽光煦煦。


  人面桃花-完



小倌番外:那時花開

  禦紫楓是那種很邪肆的人物,一雙墨玉色的眼眸極盡風流,勾魂奪魄,嘴角總是掛著抹若有若無的邪邪壞笑,嗓音低雅醇厚得仿若夜風中的桂花香,醉人蠱惑,曖昧纏綿,他的武功很高,他的逍遙閣很神秘,所以他有本錢玩弄他人。

  第一次見到禦紫楓時,他正抱著一個身姿纖長美好風姿絕然的少年。

  少年羸弱地倚在禦紫楓結實精壯的胸前,臉上罩著層輕薄如煙的青紗,偶爾微風徐來,輕紗流水般浮動,才若隱若現地露出溫潤如玉的臉龐和半截白皙優美的脖頸,淡淡的瑩瑩光華旖旎流淌,微蹙的眉心透著些許病色和脆弱,有種非常堅強卻惹人憐惜的矛盾氣質。

  那時的禦紫楓跟他聽到的江湖傳言極不相同。如瀑的黑髮肆意飛揚,一雙墨玉色的狹長俊眸暗光流轉卻不見風流,反而溢滿深深的擔心和著急,似乎只要懷中的人輕輕點頭,毀天滅地也能在所不惜!

  那種收斂的深情,那種邪肆的張狂,無法不令人心悸。

  後來,他才明白,這種一刹那擊潰他心房的專情眼神,也有人棄之偌履。

  就像他的一往情深,也只不過是禦紫楓的一朝風流。

  禦紫楓對他好,他就以為那是真的好。

  禦紫楓說他的眼睛生的好看,他就以為他是真的喜歡自己的眼睛。

  禦紫楓讓他跟他走,他也就真的離開師門,捨棄一切。

  他住在禦紫楓送給他的玉遙樓裡,飛簷雕梁,花木扶疏,梅香陣陣,他真的是喜歡這裡,想跟禦紫楓生生世世,天長地久。

  那時的他,真的是天真得可笑。

  直到一切都掩藏不住了,直到禦紫楓盯著別的美少年微怔,直到禦紫楓夜深夜獨自一人望月而酌,他才猛地記起當初禦紫楓懷中少年的那雙眼眸,溫潤如水,沈如秋潭,美得不可方物。

  他對著鏡子看了一眼,慘笑,難怪禦紫楓喜歡親吻他的眼眸,難怪只有那一刻才流露幾分真情。

  不是對他。

  不是對他!

  禦紫楓一直都知道,而他,現在,也終於知道了。

  看不清人心的眼睛,留著有什麽用?他當著禦紫楓的面,自毀雙目,一如當時一掌劈開玉遙樓金匾時的絕然慘烈。

  玉、遙、樓。從來都不是他。

  眼睛裡所看到的最後一幕,是那雙風流邪肆的墨玉色眼眸滿滿的震驚和顫抖,屋外殘陽如血。

  之後,漫長的無盡的黑暗。

  猶如死水。

  當禦紫楓更加風流邪狠,肆無忌憚地虜掠男寵時,他已經涼薄如水,心如堅冰,手指拂過滿屋的卷軸,只有淡淡的草藥香縈繞在他身邊。

  他的人生安靜地猶如灰燼。

  反正,再多的男寵,也只是一個又一個的代替品,繁華舊愛如夢。

  遙樓外,終年的鵝毛大雪,漫無天際,萬里冰封,一望無垠的雪白。

  他的心,很早就被囚禁在這裡,也很早,就凍結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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