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白壘
受:白遲


【文案】
這就是一個僞裝天然呆的黑心兔子被更加會僞裝的腹黑老爹吃幹抹盡的故事。

作爲一個十項全能的雇傭兵,根據穿越定律左擁右抱,天下通吃什麽的應該是最最起碼的吧。
多少人趨之若鹜啊,但是誰來告訴他趨之若鹜是什麽意思,中國人爲什麽總喜歡用這種奇奇怪怪的形容詞?好像是動詞?
啊啊啊,他隻是一個土生土長,服務于國際的abc而已啊!那麽多的穿越背景爲什麽就到了架空古文?爲什麽就有一個崇尚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書生爹,爲什麽書生爹還可以飛來飛去?你确定這是□夫不是ET?
作者你是後媽,爲什麽他爹的肚子還是黑的?555,隻能裝作天然小白癡:“爹,你飛低點,我怕”第一章 父與子


  我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在另一個世界,抱著我的那個人笑得好溫柔,我想我這一生一定會很幸福——我料到了開頭,卻沒有料到後來——例如,我料到了他是我父親,可我後來才知道,他是個敗類。
  ——白遲
  
  白費村他就是個小村子,村如其名,白費白費,它就像是個多餘的,在小心的白州港也是默默無聞的。
  
  一個青年僕繞過幾個巷口,走到白費村唯一有著朱紅色大門的白宅,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白宅的主人白壘這時正無聊的數著樹葉兒,思考新的文章詩詞。
  
  “老爺,信奉門的請帖。”青年僕從懷中拿出一張請帖,恭謹的遞過去。
  
  “呀!他們請人去幹什麼?想來個天下為公,散財天下?”白壘面色驚訝。
  
  “老爺,是信奉,不是薪俸。”
  
  “哦!不發薪酬啊,不去!”低頭看到腳底下瑟瑟發抖的小黑貓,蹲下來拿手指戳戳,“來,給我叫兩聲聽聽。”
  
  小黑貓繼續發抖,戰戰兢兢。
  
  “老爺,他們是不發薪酬,不過他們這次發請帖的原因倒是有趣得緊,說是要勸導敗家宮宮主棄惡從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青年越說越是覺得好笑,只覺得見過荒唐地,沒見過這麼荒唐地。
  
  “這由頭倒真是有趣得緊。”隨口評價一句,看著小黑貓,無限溫柔的笑著說:“你給我叫啊!”手上摸到它耳朵往下狠狠一扯。
  
  “喵……”小貓一聲淒厲的慘叫,竟然也不敢伸爪子抓他,連掙扎也是輕輕的。
  
  旁邊的青年心顫了顫,腸子一陣糾結,恨不得自己能學會傳說中地隱身術,趕快消失。
  
  白壘放了手,輕輕摸了一下小貓的頭,“真可憐,連叫都不會,你一隻狗怎麼學貓叫。”
  
  站起來,腳輕輕踢了一下貓,貓兒如逢大赦,夾著尾巴耷拉著耳朵,落荒而逃,青年看著它遠去,恨不得自己能和它交換。
  
  “怎麼,你也喜歡這只小白狗?那可不成,它可是遲兒的。”順手拿起邊上桌子上的茶壺,也不管茶正燙熱,淋到剛剛摸過貓的手上,等繚繞的熱氣散去,那雙修長的手不但無損,反而顯出一絲詭異的魅惑之意。
  
  青年覺得自己要是有尾巴,也一定狠狠夾了一下,努力把視線從他手上移開去,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白南哪敢喜歡少爺的東西,而且白南不喜歡貓啊狗啊的。”輕笑著回答,只是聲音中還有些餘留的顫抖。
  
  從看到少爺喜歡之後,他就誓死不喜歡了。
  
  “你冷嗎?”白壘說著看了看天色,一葉梧桐從他眼前飄過,他微微一笑,從桌上拿了一把扇子打開,搖頭晃腦:“金風細細,葉葉梧桐墜……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梧桐雨細,漸滴做秋聲,被風驚碎……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
  
  也不管應不應景,直到把能想到的關於梧桐的詩句念完,他才一收扇子,猛然問:“現在幾月了來著?”
  
  “回老爺,七月初六了。”青年白南快速回答,生怕他又想起什麼詩詞,又開始念。
  
  不過等一說完,想到明天就是七七,白南心又提了起來,要他一個粗人聽詩詞,還是源源不斷的詩詞,又還要怕他家老爺突然想讓他評價感覺,真是……真是太考驗他的心臟承受能力了……
  
  “七月啊!”或許老天爺難得上班,聽到了白南的祈禱,白壘並沒有想到七七上去,扇子在手上輕輕拍打,良久才笑道:“是鬼節啊!難怪魑魅魍魎都跑出來了呢!那等這個月過,遲兒也該十四了……嗯,十四……真不吉利……”
  
  “沖喜!”
  
  又考慮了盞茶時候,白南都等得精神有些恍惚了,被他一句大叫一下嚇蒙了,驚訝的話脫口而出:“老爺,您要納妾啊?”
  
  “我納什麼妾……娶妻也不,我今年三十,還要等六年才需要衝喜呢!”白壘沒好氣的敲了他頭一下。
  
  “……啊?那少爺是不是太小了?”白南更驚訝了,腦袋裏隱約想起當年得知那位死時,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陰狠光芒,只覺得心中無限的涼意。
  
  “小,小什麼?我當年要不是為了考功名,還不是要衝喜的。”
  
  白南啞口無言,百般滋味竟皆湧上心頭。還想勸阻,可又不知從何勸起。
  
  主人家的傳統,他一個僕人哪有說話的餘地。
  
  更何況十五年前他們如何逃離這個院子的,他至今還記得清楚,他記得更清楚的是,在那一年磅礴的大雨下無休止的追殺中,面前這位人人都說是冷心冷血的人,一直都沒有放棄帶著他這個累贅。
  
  白南的命是白壘的,不管當初白壘是帶著什麼樣的想法,他都一直堅持這一點。
  
  所以白壘想做的,不管是什麼,他都會去做。
  
  ……
  
  “不過這方圓百里的,倒是真找不到個配得上我兒的。”白壘在院子裏來回散兩圈,突然手中摺扇一指白南,白南嚇得一個哆嗦。
  
  忠心是一回事,要是他家老爺不是那麼恐怕就更好了。
  
  “你剛剛不是說請帖嗎?準備準備,選個黃道吉日,我們就去那裏。到時候人多,正好為遲兒尋個好姑娘家。”
  
  “是!”白南點頭,看到他示意自己離去,方倒退著準備離開。
  
  “還有,你那妻子想容,真是越來越可愛了。”
  
  “額……多謝老爺誇獎……”白南頭垂得更低了,尷尬的應一聲出門。
  
  離開宅子,暖暖的陽光照下來,白南才覺得活回來了,只是想容那個傻丫頭,怎麼這些年還沒學會三思而行,又不知做了什麼蠢事。
  
  她怎麼就不明白,首先要把自己的命保下來,然後才能去做什麼。
  
  不過那位小少爺也實在是惹人心疼。連他都忍不住想疼他,這樣一想,又有幾分理解了。
  
  只可憐生在了白家!
  
  ……
  
  這是白遲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十四個年頭,在白費村也住了五年了,這些年從初始的不可置信,到現在的處之泰然,白遲覺得一切都很好,當然要是他不是生在一個貌似是中國古代的環境的話,就更好了。
  
  說到這裏,白遲就不免哀歎,他前生二十幾個年頭也沒能學會中文,哪想到會有一天全世界都是中文呢!
  
  都說小孩子是最容易學會語言,可那一定不包括他,他前世就對中文有心理陰影了,何況他家爹爹大人的教導從來都是顛三倒四。
  
  什麼黑白不分,新娘新郎也是反的等等,這還只是他從邏輯上判斷得出來的問題,其餘反的東西恐怕不只多少,教他的什麼四書五經,教讀教寫,從不解釋意思,這樣的情況下,他要是能記住,要是能把這語言學好,那才是靈異的事件呢!
  
  不過,得到了額外地生命的人是沒有資格去挑剔的。
  
  ……
  
  “遲兒,遲兒,你在何處?”清朗溫和的聲音慢慢響起來,話的內容雖是焦急的,可是語調偏偏不急不緩。
  
  這個時候,白遲正站在白宅最高的屋頂,手上匕首飛快地削著木片,眼睛看著遠方的海平線,想像著遙遠的大海盡頭,金發藍眼人的國度——他前世出生的國度。
  
  其實並沒有什麼裝模作樣的憂傷,他只是想,要是不用學中文,那該多好!
  
  聽到聲音,低頭看著屋下的人,白遲皺緊眉頭,漂亮的臉糾結成一團。
  
  “遲兒,遲兒……”
  
  知道要是不回答,下面的人絕對有本事就那麼一直叫下去,白遲停下手,用著尚帶有稚氣的輕軟嗓音,輕笑著答道:“爹,上面呢!”
  
  聽到上面回答,白壘這才抬頭,像是剛看到他一樣,眉心微微往中間一蹙:“怎麼總喜歡在上面,快些下來,可別摔著了。”
  
  “你直接跳!爹這次保證接著你。”
  
  白遲偏著頭笑了起來,這句話從他爹口中說出來,實在是一點可信度都沒有。
  
  ……
  
  第一次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年,白遲年方五歲,花骨朵兒的年齡,那時候他們住的是比這個大得多的宅子,一直不曾被允許出門的他,就快要以為這個世界其實只有那麼一個宅子,就快要以為他現在在的地方其實是個攝影棚,或是什麼科研室。
  
  所以他終於忍不住爬上了假山,登高望遠,可惜爬到了頂上,他才無奈的發現宅子外面是更大的宅子,然後一直在邊上看書的白壘才起身,站在假山下,也是這樣溫柔的笑著,他說:“遲兒跳下來,爹接著你。”
  
  他跳下去,然後清楚的看到他爹笑彎了眉角,輕輕的……退後一步。
  
  最後整整一個月,他就在苦澀難聞的中藥和他爹喋喋不休的懺悔話中度過。
  
  他討厭中藥,更討厭白壘的之乎者也。
  
  ……
  
  心中詆毀著,白遲笑著點頭,把手上的匕首和木片放下,輕輕一躍跳了下去。
  
  今天的太陽並沒有從西邊升起,古代的天也不會因著什麼污染下紅雨,是以和往常一樣,白壘笑容不變的退了一步。
  
  對十四歲的白遲來說,屋頂的高度並不會有什麼困難,輕輕落在地上,趕前一步握住白壘的手,嘟著嘴嗔怒道:“爹又沒接住我!”
  
  “哎!爹的錯,爹這方向感真是越來越糟糕了,爹下次一定接住遲兒。今日,今日就罰爹沒晚飯吃好了。”白壘輕皺了眉頭,很是惱怒自己的樣子。
  
  方向感差到如此地步,他家爹還真是那個什麼天下沒有雙。
  
  “別,才不要罰爹呢!爹不是說那個什麼,人誰沒有錯,能改就大煙。”白遲臉又糾結起來,鬼才知道改錯和大煙有什麼關係。
  
  “是‘人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白壘歎口氣,眉宇間都是憐惜,伸手揉揉白遲烏黑的頭髮。
  
  只是,那溫和的、無奈的、憐惜的語氣,先前分明就用在那黑貓身上過。
  
  “遲兒就是笨嘛!”白遲眯著眼,像順了毛的貓兒一樣極為享受,臉上浮現的是天真的笑容。
  
  ……
  
  “老爺、少爺吃飯了。”
  
  輕柔婉轉的聲音遠遠的傳過來,想容自五年前隨著他們來到白費村後,就接手了自家婆婆的活計,一個膚如玉脂,手如香蔥的女子,變成了燒火做飯婦人,她竟也從沒有怨言,做得無比愉快。
  
  白遲早就習慣了,這個宅子裏的人都愛笑,笑得他感覺自己變成了陰謀主義者,笑得他都要認為這幾人都是簡單快樂幸福著的。
  
  可是哪有那麼簡單, 例如很多年前,在他還是剛剛出生的嬰兒的時候,他就曾經透過抱著他的白壘,看到他身後那個極為悲傷的丫頭,那個白壘笑著說了一句話後,被人硬生生拖出去的丫頭——而在他七歲那年出現的想容,和那個丫頭相比,不過是癡長了幾歲,眉宇漸漸舒展而後長成的少女。
  
  許是認為他當時年歲小,不會有記憶,是以在他一歲前白壘做事並不曾避諱他,可他畢竟不是真正的嬰兒,雖然聽不懂說的是什麼,可那些人那些事他總還是記得的。
  
  而且就因為他聽不懂,所以他要自己記得更牢固一些,把見過的每一個人都刻在腦袋裏,因為這也許就關乎到他日後生命的長度。
  
  只有死過的人,才知道命重。
  
  ……
  
  “遲兒又發呆,這兩年才剛剛好一點,不可以再變成呆呆的哦!”
  
  “遲兒才不呆呢!”白遲嘻嘻一笑,拉著他的手跑。
  
  “吃飯嘍,吃飯嘍!”
  
  菜並不奢華,不過是兩三碟,一葷兩素,配著白壘正合適,書生嘛,窮酸窮酸。
  
  桌上只有白壘和白遲兩人,白遲扒了一口飯,突然轉頭問:“想容,小白呢?”
  
  想容安靜的在旁邊站著,聽著他的話,掩嘴偷笑一聲出門,不一會就抓了只全黑的小貓兒進來,“少爺,您的小白。”
  
  白遲伸手接過,把它放在桌子上,小貓兒又小又瘦,襯托得眼睛奇大無比,綠幽幽的看著他,弱不可聞的‘喵’了一聲,小小的身子蜷縮在桌上,動也不敢動,顯得格外可憐。
  
  “可憐的小白。”從碗裏拈了根青菜放在貓兒嘴下,白遲眼中閃過憐憫,督促道:“吃罷,吃罷。”
  
  貓兒聞了聞,抬起頭又無限可憐的輕叫了一聲,白遲眉頭緊蹙,摸著它轉頭問白壘道:“爹,你說它怎麼還是不吃東西呢?”
  
  “許是離了父母,太過悲傷吧!”白壘把口中飯菜細細嚼完吞下去,這才停下手,微笑著說:“明天遲兒就把他還回去吧!這野狗兒養不活的。”
  
  “啊?可是我真的想養它呀!”白遲垂頭喪氣,伸手逗弄著小貓。
  
  想不想養是一回事,可也不帶這麼欺負人的吧!要不是他是有過一世的人,還不真讓他騙過了。
  
  不甘心的白遲繼續裝可憐。
  
  一旁的想容見他戀戀不捨,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少爺試試夾點魚給他吃吧!也許這……嗯……白狗兒比較怪異,他更喜歡吃葷呢!”
  
  “啊!會嗎?”又有希望的少年眼睛圓睜,白壘還來不及反駁,他已經快速夾了魚放在桌上,白壘眼神稍閃了閃,低頭繼續慢條斯理的吃飯。
  
  幾天沒吃飯的可憐貓兒總是是得到了吃的,聞到魚的味道,迫不及待的吃起來,緊張的盯著他的白遲驚喜的大叫:“爹,看看,他真吃魚呢!”
  
  “哦?那倒是爹錯了,原來還有吃葷的狗,又長了見識。”白壘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時候,也仍是臉不紅心不跳,嘴角含笑,說得極為理所當然。
  
  “就是,不是有那麼句話說相信書不如沒有書嗎?正好驗證了。”
  
  “是盡信書不如無書。”笑著糾正一句,白壘無奈的搖頭:“可又讓你找到了不讀書的藉口了。”
  
  白遲嘻嘻笑著,極為得意的看了他一眼,端碗扒飯吃。
  
  白壘看了貓兒幾眼,夾起魚肚子上的肉放在白遲碗裏,又在這盤唯一的葷菜上不舍的流連幾下,終於狠狠心,把魚碗往貓兒方向推了一下,“都給它吃了吧!也是我的錯,這幾天真是餓壞它了。”
  
  旁邊的想容嘴角一顫,看了他一眼,終於還是沒敢開口,這時白壘已經眨著亮晶晶的眼睛,極為歡快的叫了一句,“謝謝爹。”
  
  伸手端過魚碗,夾了一塊給小貓,又夾一塊猶豫了一下,抬頭看了一眼白壘,一徹手推回去:“爹吃。”
  
  “給小白吧,爹不吃了。”
  
  “不,爹吃。”天真可愛的搖一下頭,伸手把魚全放在白壘碗裏。
  
  餓了幾天突然吃下這麼多,那小白非得撐死不可,無故殺生,他才不要因為這樣下地獄——去天堂調戲天使,可要比去地獄討論誰的血好喝有趣多了。
  
  白壘揉揉兒子的頭,有子如此,夫複何求啊!
  
  想容在邊上看著,笑容爬上臉龐,真是父慈子孝啊!
  
  ——要是這份父慈是真實的,那該多好。
  
  ……
  
  每天在早飯後到吃中飯的時間,白遲是被允許出門玩耍的,下午就要隨白壘習文寫字——據白壘說下午學習最有成效,可是白遲明明記得最好學習的時候是睡前睡後。
  
  不過他又不想跟他爹一樣考秀才,這樣反而正合他意。
  
  這麼好的時光他正好用來練刀,真是皆大歡喜。
  
  今日風和日麗,吃過飯又到了每天的放風時刻,這時可憐的小白在白遲心中也沒地位了,把它往地下一丟就往外跑。
  
  “少爺,慢些,穿上衣服。”想容拿了衣服就跟了出去。
  




第二章 可憐的管家

作者有話要說:噗噗……偶發現偶從萌兒子變成萌爹鳥……

兒子的心理描寫偶用成語,親們別挑錯啊!
不是兒子會成語,素偶總結滴成語。
  我的人生:也許似乎大概是;然而未必不見得……
  ——白遲
  
  “誒,看啊!那個白癡又在做什麼?”
  
  “誰知道呢!天天和那石頭過不去,羞也不羞。”
  
  “他是白癡嘛!知道羞還是白癡嗎?他連貓和狗都分不清,也許認為那石頭是什麼寶藏吧!嘿嘿……”
  
  小孩子們雖離得遠,聲音也小,可在江湖出生,一身內力高強的想容聽來,實在有如在雷鳴在耳,心中憤怒,恨不得跑過去打他們幾巴掌。
  
  忍住怒氣,轉頭看看拿著匕首和石頭奮鬥的白遲,只覺得心疼難耐,軟聲問:“少爺,你這是做什麼?”
  
  “我刻爹呢!”甜甜的抬頭笑一下,繼續努力。
  
  這世界人殺了人有沒有什麼指紋啊、DNA驗證之類的,偏偏又還有傳說中飛來飛去的中國功夫,他的一手刀子自然要長磨,不然要是被人隨手殺了,那才冤枉呢!
  
  刻他,那倒好,他就該千刀萬剮,想容狠狠的咬了咬牙,心中咒駡。
  
  罵了良久又覺沒趣,轉頭看著少年即使沾滿灰塵也漂亮無比的臉,慢慢與很多年前那個人重疊,想容輕笑道:“我們家少爺真是出落得愈發標緻了,將來也不知是哪家小姐有福氣。”
  
  我出得……標誌?……什麼標誌?……又和什麼小姐有什麼關係?
  
  白遲偏了偏頭,傻乎乎的眨眨眼:“想容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啦!”
  
  學中文已經夠悲劇了,為什麼還要有文言文這種東西!
  
  “啊!沒什麼。”想容眼神有些黯淡,旋即轉移話題:“我上次給少爺的劍譜少爺有練嗎?”
  
  白遲搖頭:“爹說打打殺殺不好,給燒掉了。”
  
  要他一個雇傭兵練那麼漂亮的劍法,不是即糟蹋劍法,又糟蹋他前世幾經生死——甚至最後真的死了——才練出來地暗襲手段嗎?
  
  混蛋,想容怒火中燒,低喝道:“不是說不要給你爹看的嗎?”
  
  “啊?可是爹要看啊!”身體微微後縮,眼中淚光點點,白遲做出受了驚嚇的小孩兒摸樣,落在那漂亮的小臉上,絕對男女老少通殺——只有這個時候,白遲才會感謝爹媽生的好樣貌。
  
  “哎!算了。”想容其實也料到了可能是這個結果,語氣輕柔起來,帶著希望問:“那以前教給少爺的內力功法總沒忘記練吧!”
  
  “嗯!”連連點頭,“就是那個小蝌蚪在身體裏亂跑的,那個好玩,我每天晚上都練。”
  
  要不是怕她一時衝動,跑去找他爹算賬,他也很想說沒練。
  
  雖然是據說最為隱晦的內力,只要想隱藏,就沒有人能察覺,可是他可不敢賭他爹上心後,真看不出來。白壘那個人,他就是把他想得再神奇一點,也絕不為過。
  
  “那就好。”好似看見了少年身後長出尾巴連連搖晃,想容笑著讚賞的揉揉他的頭髮:“還記得我說的嗎?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不可以告訴爹哦,不然他就要把小蝌蚪們都吃掉了。”
  
  說著做了個搞怪的鬼臉,嘴中‘嗷’一聲,張大嘴巴做撲過去的姿勢。
  
  “哈哈……哈哈……“白遲笑著躲開,神色間一片天真單純,點頭同意。
  
  ……
  
  海邊的孩子要玩耍自然是選擇海,大夥小夥往海水裏一泡,多麼快活,當然,是海就沒有一直平靜的道理,每年在那海中永遠快活過去的人也不少。
  
  白遲對玩水沒興趣,練好水性後就不下海了,每天就在海邊高聳的礁石中刻畫。
  
  在這裏有兩個好處,一來練刀,二來練身體,白州港雖只是個漁民用的小港,可是海浪卻特別兇猛,在沒辦法進行常規訓練的前提下,每天受海浪沖刷,用海浪衝擊法鍛煉身體,就是白遲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今天的海浪又一次按時赴約,遠遠的排空席捲而來,海中的孩子早就靈敏的爬山礁石,三三兩兩的不久就消失在海岸邊上。
  
  “哇!今天海浪好大。”白遲剛說完就被一道海浪打到身上,他踉蹌了一下,想容忙扶住他。
  
  雖然知道沒什麼用處,想容還是依舊在浪嘯中,大聲重複著每天比說的話:“少爺,我們回去吧,看你一身衣服都濕透了。”
  
  “不要,不要。”同樣不變的回答,從五年前移居到這裏開始,這樣的對話就重複了五年。
  
  不管相隔多少個世紀,相隔多遠的空間,這海浪還是一如既往的目空一切啊!
  
  不過聽他爹說這世界有抽刀斷水的強人,那這裏的海浪終歸還是要比他們那個時代可憐的。
  
  就像他一樣——哦!可憐的小孩。
  
  ……
  
  不等白遲表達一下他更多的小可憐兒,只聽那咆哮的浪潮聲中,突然一道歌聲異常清晰的傳送過來:“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白遲雙目圓瞪,指著大海的手微微顫抖:“海……海竟然會唱歌!”
  
  想容聽到聲音時已經站了起來,這會兒摸摸他的頭笑道:“是海上有人來,少爺讓小蝌蚪們到雙眼上去玩就可以看見了。”
  
  白遲遲疑了一下,小心的把內力往雙眼上運,到了邊上的時候又有些不敢,這樣運上去真的不會瞎眼嗎?真的真的不會瞎眼嗎?據他所知眼睛周圍的神經很複雜耶!
  
  見想容不解的回頭,白遲狠狠心,雙眼緊緊一閉運了上去,然後就感覺到眼睛一陣酸麻,他可憐的小心肝也是一陣顫抖。
  
  “哈哈……少爺你怕什麼啊!”
  
  眼睛緩緩的睜開一線,微微的光暈透進來——原來這就是天堂——白遲提前的心放了下來,一下睜開眼,看到遠處果然清晰了起來,心中連連驚歎。
  
  ——誰說古代沒有望眼鏡啊!
  
  這內力果然是居家旅行,殺人越貨必備良品啊!
  
  目光及處,白沫的流線中,一葉扁舟正在那浪潮尖上,晃晃悠悠,時隱時現,好似隨時會被浪潮吞滅,屍骨無存。但偏偏就是這樣,那扁舟卻無比自在、不急不緩的破浪而來。
  
  船上站著一人,那人銀冠束發,面如冠玉,劍眉星眸,一身寬大的紅綢衣衫被風揚起,似是一團熱烈的火,在大海中迎風飛舞。
  
  白遲長大嘴巴,良久才驚歎道:“想容,天上仙子下凡了!”
  
  好一個……裝逼的人!
  
  ——這就是傳說中的江湖大俠風範!
  
  “哈哈,天上仙子——謫仙……莫某愧不敢當……這兩字送給小少爺才剛剛好……”邊說著,扁舟猛然加速,如離弦之箭,破浪而來,話語落下,正好停在距他們一丈遠的前方。
  
  白遲心裏暗暗驚訝,這些年除了家裏的那幾個人,他還是第一次遇到會開口和他說話的人,而且這人,顯然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
  
  同一時刻,早上才離去的白南又匆匆忙忙的到了白宅門口,深呼吸了幾下,才終於狠狠心推開了朱紅大門。
  
  “你又回來做什麼?……啊!難道有薪俸門的請帖?”白壘先是疑惑,後來想到了什麼,眼睛乍亮,熱烈如火的看著他,充滿期待的問。
  
  白南克制住自己強烈想後移的身體,說話有些不利索起來,結巴道:“老爺,這世上還沒有薪俸門那個門派呢……衙門也沒有。”見白壘張口欲問,白南忙先堵住他的嘴。
  
  “怎麼會沒有呢?怎麼會沒有呢?”白壘念念叨叨,無限怨念的樣子。
  
  突然見他一拍桌子,白南心臟猛一縮,強烈的不好的預感侵襲而來,果然就聽他家老爺開口了:“都被你繞糊塗了,沒有就讓他有唄,我要這世上明天就有薪俸門……”
  
  不是吧!白南欲哭無淚,老爺您去年要鬼叫門,前年要打狗門,大前年要摘花門……接連十四年啊,這還要不要他活啊!
  
  “……天天發薪俸,發薪俸。”白壘可不管他的管家如何死去活來,想像著天天白拿薪酬,一向溫和的眼睛甚至乏出了綠光。
  
  還要天天發薪俸……讓我死吧!
  
  在欲發狂大叫前,猛伸手把手臂塞到嘴巴裏,死死咬住,雙眼含淚,白南覺得這世上再沒有比他更不容易的管家了。
  
  白壘幻想歸來,看到白南的樣子,眉頭一皺,扇子指著他教訓道:“你一個二十有六的青年怎麼可以做出如此樣子,你當你像我家遲兒一樣可愛嗎?真是有傷風化,影響村容,傷風敗俗,你貽笑大方啊你!”
  
  白南把手放下來,低頭聽訓,嗚,天見可憐,他終於找到了比他更可憐的人了——原來每下一刻的他,都比現在的他更可憐。
  
  罵了良久,白壘扇子一收,端茶潤了一下喉,再一轉頭已經變成了溫和狀態:“你低著頭幹什麼?我不是問你回來做什麼嗎?你說啊!”
  
  白南松了口氣,自家老爺的爆發狀態總算過去了,可瞬間想起他來的由頭,又出了一身冷汗,剛剛伸直了一點的腰彎得更低了,戰戰兢兢道:“回老爺,莫知君從海上過來,現在應該在少爺面前了。”不要爆發,千萬別爆發啊!
  
  許是剛剛爆發了一次,白壘聽到那個被列為‘白壘地雷榜’榜首的名字,竟然都沒有爆發,扇子輕輕敲打桌面良久,在白南以為這次逃過一劫的時候,他突然笑道:“給我殺了他。”
  
  殺……殺了他!!!白南天旋地轉,他開始覺得,他先前就應該直接死了才好。
  
  “怎麼,有問題?”轉頭很是驚訝的問,那一瞬間的神情,像極了某個據說可愛得一塌糊塗的白家白癡少爺。
  
  “少……不,老爺,我哪殺得了他啊!”白南心臟停停跳跳的已經麻木了,臉上終於恢復了白宅式微笑。
  
  “殺不了他?……殺個人而已,難道會比殺雞難嗎?你人都殺不了,我養你做什麼?”
  
  無言良久,白南才呐呐道:“老爺,那您也一定不會殺雞。”
  
  “我……我當然不會殺雞,哪有要做老爺的殺雞的。”白壘理直氣壯的說著,旋即憐憫的看了他一眼道:“算了,看你可憐就不要殺他了,給我沿路攔截,讓他出白州城前掉幾根頭髮、滴幾滴血總不難吧!”
  
  “額……”其實也很難很難啊,白南偷偷抬頭觀察一下自家老爺的臉色,一下撞進白壘的眼裏,被那眼中的溫柔膩得一個寒戰,白南猛大聲道:“是!”
  
  看到白壘趕蒼蠅似的揮揮手,白南忙轉頭快走,走到轉角後,聽到後面傳來一句“真可憐,殺人都不會,你還能會什麼?又還有個越來越可愛的妻子,唉,真可憐。”白南一個踉蹌,差點跌了個狗□,捂著不堪負荷的小心肝狼狽的奔出門。
  




第三章 莫知君

作者有話要說:~\(≧▽≦)/~啦啦啦~~~~~~~
為了最後一句話,代表老莫吐血……血濺三尺……
  東方人其實長得都一個樣子,真的!——例如我就覺得某個紅衣的和白衣的長得真的挺像的——既然都長得一個樣子,那我可不可以申請換爹啊!
  ——白遲
  
  浪潮慢慢退去,大海平靜下來,在陽光的照耀下緩緩流淌著一流金光,被海浪沖刷過的礁石又慢慢露出身體,一些甲殼動物零散的散落在石頭上,石縫中幾朵無名的小花兒瑟瑟縮縮的試探著抬起了頭。
  
  “喂!你是誰?我說天上仙子,你為什麼說者……著……遮仙?”找了好幾個音,都不像是一個詞語,白遲得意了:“你想說的是:這‘仙’一字吧!數數都不會數,你真笨。”
  
  “啊?”紅衣人稍疑惑一下,隨即想到自己案臺上幾丈厚的白遲語錄,心中嗤笑果然看那些生硬的文字看得再多,也並不能給他見他時提供幫助——這時他早選擇性的忘了是誰非得命令人記錄白遲語錄的了——面上不顯顏色,哈哈笑道:“對對,我真笨。”
  
  “笨蛋,你是誰啊?”他笑得可真好看,花兒樣的,白遲一邊流口水,一邊堅持不懈的問。
  
  紅衣人要是知道號稱天下第一美男子的他的最具魅力的朗笑,在某人眼中得到了花兒樣的評價,他一定再笑不出來,不過他不並不知道,所以他繼續爽朗笑道:“我叫莫知君,遲兒要叫舅舅哦!”
  
  “哦……笨蛋舅舅。”白遲嘻嘻笑著,故意拖長語氣。
  
  後面的想容皺了下眉頭,就欲上前制止,再一次被紅衣人一個手勢打了回來,只能默默不語。
  
  “不過,舅舅是什麼意思啊?”白遲問著,只覺眼前紅影一閃,剛剛還在船上的莫知君已經站在了面前,一身重重疊疊的紅綢被風吹動著蔓延到身周,白遲眨眨眼,再眨眨眼,真是……好紅啊!
  
  “舅舅就是你娘的弟弟。”莫知君憐惜的一笑,揉揉白遲才齊自己肩的小腦袋。
  
  “……我娘?她是誰?在哪里?”白遲睜大眼,開始有觸摸禁忌的興奮。他老娘可是禁忌啊,紅果果的禁忌啊!——他十歲時研究周邊小孩說話,終於確定生他的人應該稱呼‘娘’之後,唯一一次問他爹,可是被罰跪了三天祠堂,雖然因為才跪兩天一夜他就暈過去了而作罷。——這是禁忌啊!
  
  “你娘……”莫知君唇角微微上挑,露出了一絲溫柔的,甚至有些生疏羞澀的笑容,旋即一指四周:“你看,她無處不在。”
  
  “無所不在……爹他真可憐,難怪不讓我說娘呢!”白遲環顧四周,小臉糾結起來,小大人似的長長歎了口氣,學著他爹無限憐惜的樣子道:“原來……原來我娘是泥土啊!”
  
  莫知君剛還在淡淡的懷念的憂思中,聽到他的話,差點沒腳下不穩摔到海裏去,後面的想容也一陣搖擺,想像那位風華絕代的女子突然轉變成泥土做的疙瘩——顛覆,這是顛覆啊!
  
  “遲兒怎麼會認為是泥土呢?”莫知君的聲音微微顫抖,他開始覺得面前明明很可愛很天真的面貌,開始慢慢轉變,最後轉變成某個BT瘋子的樣子,嘴角一翹,對著他猛然拉出一個溫柔無比的笑容——毛骨悚然。
  
  “不是泥土是什麼?你看你看……”白遲拉起他的衣服尋找,他先前刻石頭時掉的滿身灰,被海水一沖刷全結在衣服上,一身淺藍底的錦衣被弄得斑斑點點,極具抽象藝術感。
  
  指著點點的少年異常悲憤:“他們就是無處不在,每天都要爬到我衣服上。”
  
  “不過,現在知道是娘了,看起來也很好看嘛!”
  
  莫知君已經變成了全身發抖,顫巍巍的接道:“是……是挺好看的。”
  
  “笨蛋舅舅,你冷嗎?”白遲天真的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陽,“太陽這麼黑,你怎麼會冷呢?”
  
  讓你裝B,讓你裝B,寒不死你我就不是白癡,我就不是敗類的兒子!
  
  其實要是白遲知道某敗類告訴他的黑色和白色都是反的,他自己一定也要寒死。
  
  莫知君徹底敗北,差點落荒而逃。想容憐憫的看著他,就是說吧,他家少爺只有欺負別人的份——只有這時候她才會感謝白壘教導白遲時的顛倒黑白。
  
  “咳咳……遲兒啊!我們不談這個了。”莫知君整整神色,轉移話題:“這個月底就是你生日,舅舅特意來看你來著。”
  
  “生日啊!”白遲扳著手指來來回回點來點去,“一……二……十三……十四……我十四歲了啊!”
  
  好快,前九年被關在一個大宅子,後五年稍好一點,總算是接觸人群了,可這也就是個小漁村,而且更過分的是,村民們不知為何對他家的人避如蛇蠍,十四年就這麼過去了——哪個穿越者能有他慘啊!
  
  “到月底還有好多天呢!舅舅要到我家去住嗎?”期待的看著他,白遲笑容很是甜膩。
  
  他這位舅舅貌似比他爹要真誠得多的樣子,又不似府中下人對爹懼怕,是以應該能從他這得到一些這個世界真正的情況……吧?
  
  “去你家住?”莫知君失笑,手輕輕拍在白遲肩上,只搖了搖頭並不回答,接著從懷中拿出一團絢金絲線樣的東西,抓住白遲左手,一圈一圈無比仔細認真的給他繞上,這線細過發絲,顏色燦金,繞了五圈才繞完,一鬆手它就自動貼在了皮膚上。
  
  “這是你娘留給你的,不要取下來。”莫知君有些惆悵的看著金線,陽光細細揮灑下來,金線上流光流轉,襯著白遲白玉似的手腕,竟然顯出幾分不似凡俗之氣。
  
  “果然很適合你。”輕輕評價一句,莫知君手抬起來,似欲觸摸白遲的容顏,可半途中卻硬生生轉移方向,從白遲頭上一拂而過,看著白遲迷茫的神奇,陡然大笑道:“好了,我該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白遲尚不及回答,只覺手一松,又是紅影一閃,再看時莫知君已經又站在了扁舟上,背朝他們瀟灑的揮揮手,那船無人操作,竟又突兀的動起來,尋著來的方向破浪而去。
  
  “舅舅,你為什麼不去我家住啊!”白遲跺腳焦急的大喊。
  
  “哈哈……你舅舅正等著被追殺呢!”莫知君沒回頭,只爽朗一笑,扁舟加速,那層層的紅綢,不久就消失在海天的盡頭。
  
  只那道豪放的歌聲伴隨著他的離去:“……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白遲愣愣的看著他遠去,小臉有些黯然。
  
  ——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可能給他說真話的人,怎麼就這麼……走了呢!
  
  “少爺,別傷心了?我們該回去了。”想容走到他身後輕輕問,臉上笑容粲然——不管姓白的如何隔絕,這血緣關係果然是斷不掉的。
  
  沒想到白遲接著的一句話就破壞了她美好的臆想。
  
  只見白遲抬起頭,泫然欲泣道:“想容,他也當我白癡,知道我聽不懂就欺騙我……”
  
  正欲安慰說日後還能見到他的想容一愣,詫異道:“少爺,他哪里騙你了?”
  
  “我明明聽到他說散發,可是他頭髮是束起來的,唔……騙我……我好傷心……”
  
  “哈哈哈……”想容乾笑,心中咒駡,該死的太白劍仙,難怪你要早逝,誰叫你寫詩不寫束發弄扁舟。
  
  毫無道理的罵一通,無法給自家拿詩詞當天書的少爺解釋詩詞的想容,無奈的牽著少年的手回去了。
  
  ……
  
  莫知君來了,然後又走了,極為瀟灑肆意,來時雲淡風輕,去時風輕雲淡,不曾帶走一滴……水滴。被紅綢眩了眼的白遲,甚至沒有發現他自海中破浪而來,一身衣服竟然乾爽的緊——不管是真的還是裝作沒發現。
  
  白州城的居名們不知道他們閒談時,傾慕無比提及的,那位號稱天下第一美男子,迷倒了不知道多少小姑娘、大姑娘,同時還身為江湖四大隱藏門派之一,回火殿殿主的青年,曾經出現在小小的白州港,無比疼惜的摸過一個白癡的頭,然後把懷裏珍藏了十幾個年頭的一根金色絲線,仔細認真的纏到了那個白癡的手腕上。
  
  更沒有人知道,在他離開的前一刻,白州城各地很多或是有名的或是無名的各行業人放下手上的作業,揚帆出海,等待他的將是一場無比慘烈的、不死不休的截殺。
  
  ……
  
  想容稍稍有些憂心,她雖然極為相信莫知君的能力,相信他竟然敢來,就一定是有把握離開,可她打心底就極為恐懼白壘那個人,誰知道這麼多年後,那兩人的再一次衝突,究竟是誰技高一籌呢!
  
  白遲卻不擔心什麼追殺不追殺的,對這位突然冒出來的舅舅,他或許是相信的,或許是認可的,但那並不代表他會為了一個其實還並不熟悉的人憂心,特別是那個人自己都毫不擔心的時候。
  
  他低著頭,被想容牽著前走,眼睛注視著手腕上那繞了五圈後,其實都還只是細細一絲的絲線,良久後低不可聞的說了句:“原來這就是我娘,喜歡金色,她可……真俗!”
  
  想容收起憂心,轉頭微笑問道:“喜歡你舅舅麼,覺得他怎麼樣?”
  
  白遲抬手,拂開被風吹得散落下來的烏亮的發絲,露出那張極為漂亮的臉蛋,臉上浮現一抹極為柔和而羞澀的笑意:“很喜歡,他人真的挺好看的,就是……笨了點兒。”
  




第四章 兩朵花兒

  我終於知道了中國傳說中地四大美人之一的昭君她出塞的時候,為什麼要一步三回頭,她爹一定也和我爹一樣溫柔。
  很多年後,我把這個想法告訴白壘,他說,不對,是因為她和我一樣漂亮。
  然後我咧牙給了他一拳。
  再然後我被他以懲罰的名義壓了一整晚。
  最後我得出結論:紅顏果然是禍水。
  ——白遲
  
  白宅一如既往的安靜,這宅中主人只有白壘和白遲兩人,僕人只有四個,白北和織書夫妻是以前跟隨上代老爺白旭的老人,他們年歲大了,長居偏院打理祠堂。
  
  白南是兩人的兒子,幼時是白壘的書童,現在是白宅管家,說是管家,其實這家中唯一他能支派的只有他妻子想容,可惜他又是妻管嚴,是以什麼雜事都只能自己做。
  
  不管白遲如何祈禱他家爹爹突發奇想出門去,可是白壘既然能陪白遲住宅內九年不出,這五年回了白費村後,也從未踏出門一步,這會兒自然不可能就出門了。
  
  是以想容和白遲兩人進門就被白壘看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正常的是,往常必定之乎者也一通的白壘,這次只是揮揮手示意他們回房沐浴更衣。
  
  “想容,我想我要慘了!”白遲淚眼婆娑,心想你可一定要幫我。
  
  “少爺,我想……我也要慘了。”想容無奈的回答,心想我真幫不了你。
  
  ……
  
  有了這麼一通對話,洗漱出來的白遲異常乖巧,想容自然是已經做飯去了,白南去找莫知君要頭髮啊血啊什麼的,也不定能活著回來,白北和織書一年到頭也不會來主屋幾次,是以院子裏只有幾隻蟲鳥的叫聲,安靜得有些可怕。
  
  白壘喝完茶,把茶盞輕輕放在桌上,茶盅和蓋子磕出了一聲低淺而清脆的聲響。
  
  白遲覺得自己心裏也咯噔那麼一聲脆響,暗道:來了。
  
  “遲兒今日有些任性了!”白壘這話是微笑著說的,好似只是個因為寵溺兒子而無奈的父親。
  
  不過白遲當然不會那麼認為,他就從來沒看到他爹生氣的時候,可是他這些年依然被他整得夠嗆。
  
  沒來由的,白遲想起了咬人的狗不叫,叫的狗不咬人那句話。
  
  “爹,遲兒只是想看看浪花嘛!”白遲揚起天真無暇的笑臉,依然扮演著無知的、被爹硬生生扭曲成白癡的兒子。
  
  其實他一直覺得,要是世上的人都是他爹這樣的,那他相對於他們來說,還真就是個白癡。
  
  而他唯一比他們強的是,他有一個穿越時空而來的靈魂,所以對於這唯一強悍的一點,白遲一直都是努力的小意的隱藏著,把它當做了壓箱底的籌碼——即便他從不曾希望用到它。
  
  所以直到今天,明明知道白壘很多話都是在誤導他,他也一直小心的謹慎的記住他的每一句謊言,不希望露出馬腳。
  
  而這些年,他似乎一直都很成功。
  
  “嗯,那我聽說你和陌生人說話是怎麼回事啊?”
  
  “他說是舅舅哦。”
  
  “舅舅。”白壘笑得越加溫柔,手抬起來輕柔的落在白遲頭上,“遲兒記住,遲兒沒有舅舅哦,他是騙你的。”
  
  “啊?”白遲眼神黯淡下來,遺憾的道:“我本來還很高興呢,有那麼漂亮的舅舅。”
  
  “他很……漂亮?”似乎覺得聽到了什麼荒謬的話,白壘眉眼輕輕一挑。
  
  “是啊!可漂亮了,笑起來跟花兒樣的。”白遲眼睛發亮,看起來越加清澈。
  
  “不過,是騙子就算了,不就長得漂亮嗎?沒什麼了不起的,我爹要是也那麼笑起來,一定比花兒還漂亮呢!”少年用得意洋洋的神情,拍著註定會拍到馬腿上的馬屁。
  
  果然,聽到前一句後偷笑著喝茶的白壘,聽到他接著的話,一口茶噗的噴了出來。
  
  “爹……”白遲心急的站起來,為他接下手中的茶盞。
  
  茶盞還不及放下,白遲只覺的手腕一痛,左手被一下向外扭曲,手上茶盞再拿不穩,‘砰’一聲摔到地下,清脆做響。
  
  ……
  
  “這是什麼?”白壘眯著眼看著白遲手上的金絲,手上的力道好似要生生捏碎他的手骨。
  
  白遲想事情一定大條了,他爹……他爹竟然沒有笑,那張平時溫和的臉一下冷硬下來,並不似他想像的會更讓人舒坦,反而比他笑得最溫柔的時候,還更可怕三分。
  
  若說以前,白遲只是憑著做雇傭兵的直覺,感受都白壘身上隱約透出的讓人毛骨悚然的危險氣息,那他現在可以肯定,他爹……絕對不是什麼平常酸秀才。
  
  酸秀才能有這份手勁?酸秀才能只是一句問話,就讓他分明的感覺到他身上層層疊疊彌漫著的血腥味?
  
  “遲兒,爹問你呢,這是什麼?”白壘緩緩抬頭,那語氣溫柔無比,緩慢無比。
  
  若是他改再賣傻充乖,現在的白壘一定會毫不留情的,把那只手從他手腕上移到他脖子上,白遲的眼中終於乏出了一絲真真的驚惶——從來沒有哪一刻,這麼明確的感受到對面的人對他的殺意。
  
  “是……是舅……不……莫知君給的……”白遲見白壘不置可否,咽了咽口水,繼續道:“說是娘留給我的。”
  
  白壘回頭,眼睛緩緩的重新轉移到金絲上,手指微顫似想觸摸,最後也只蜷縮著,慢慢的折了回去,良久後,抓住白遲手腕的手也漸漸收了回去。
  
  白遲艱難的把已經僵硬的左手拉進懷裏,感激涕淚滴發現手折回來,痛得更厲害了——能痛就好,他就怕永遠不會痛了。
  
  抱著手肘子,偷偷抬頭看他爹,白壘這時閉了眼,面無表情的靠在椅背上,白遲一邊慶倖他身上殺意已經收斂,一邊感歎,他爹長得真是太好看了,臉上棱角分明,五官是東方人少有的深邃,這麼不笑的時候,比先前那個神仙似地舅舅,竟然還要更迷人的樣子。
  
  唉!他是真覺得這樣的人漂亮,東方人的英俊在西方人的眼中真的很難脫出漂亮的範疇。
  
  不過,是他向來不慣與分辨東方人還是怎地,總覺得他爹和莫知君這兩人有幾分相似。
  
  很粗神經的在心中流著口水,垂涎自己爹爹的樣貌,白遲沒有發現,其實不用裝,他也已經很白癡了。——這等粗神經豈是常人能有。
  
  不等口水接上幾鬥,白壘已經重新睜開了眼,臉上的表情瞬間恢復到溫和的樣子,轉頭微笑道:“遲兒這麼看著爹做什麼?”
  
  白遲也瞬間恢復到乖寶寶兒子的可愛天真,使勁搖頭,又點點頭,臉上羞紅,似是不知道怎麼回答。
  
  白壘眼睛一轉,低頭看到他的手,驚訝的問道:“遲兒的手是怎麼了?”
  
  “呃……回來的時候摔了一跤。”白遲低頭懊惱,分明就是個尷尬著害羞著講著丟臉事兒的小孩子。
  
  “真是不小心呢!”白壘無奈一笑,轉而看到他手上絲線,嫌棄道:“遲兒怎麼又弄了金色的東西戴在手上,爹上次不是說過了嗎?那可真俗。”
  
  “遲兒喜歡俗啊!”白遲調皮的吐了吐舌,心中暗道,今天才知道我這俗是隨了老娘,誰叫你找的妻子那麼俗來著。
  
  ——而且,而且你先前看到這個,可不像是嫌棄它俗的樣子。
  
  “嗯,真喜歡就帶著吧!”白壘笑著話題一轉:“我待會找大夫來給你看看手,不過你今天又玩水,還和陌生人說話,看完手就給我去祠堂罰跪去。”
  
  “啊?……哦!”不甘不願的應了一聲,白遲兩眼淚汪汪。
  
  再淚汪汪也沒用,吃罷飯,大夫已經被想容叫了過來,看了一下,手是骨折了,被捏過的地方的紅腫塗了藥,又被弄了綢布把手掛在脖子上,無比淒慘狼狽形象的白遲,一步三回頭走向了祠堂。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白壘攤開本書搖頭晃腦念著,始終不曾看過自己可憐的兒子一眼。
  
  ……
  
  祠堂,祠堂我白遲又過來了,爺爺,爺爺我又來看你了。
  
  心裏念叨著,白遲在白北的帶領下跨進門,自覺的跪在香案下。
  
  要說祠堂,我們腦中出現的自然是或古典、或精美、或宏大的殿宇,其中供奉祖先牌位無數,整齊的擺列好,可白遲他家所謂的祠堂只是一個偏殿,香案上供奉的竟然只有白旭一人的牌位,這不管如何都稱不上祠堂二字。
  
  不過這些,白遲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一直以為所謂祠堂,就是供奉老爹牌位的,雖然每每感歎這樣子真是孤家寡人。
  
  “我要是死了,寧願沒有牌位給人拜,寧願做野鬼,也絕不願意像這樣,一個人關在一個地方。”心中想的不自覺說了出來,白遲覺得這個習俗真是恐怖。
  
  白北佝僂著背,插上香,轉過頭來看著他,慈祥的笑道:“少爺這麼可愛,一定不會像老老爺一樣的。”
  
  只是白北面容削瘦得只剩下骨頭的樣子,眼睛是渾濁的褐色,而那褐色中甚至夾雜著一些幽綠的顏色,看上去醜陋而噁心,又還襯著屋內陰暗不透光線的背景,所謂慈祥的笑,在忽明忽暗的燈火中,似是張開大嘴的骷髏頭,實在可怖得緊。
  
  每個月都被白壘尋找由頭來跪幾次祠堂的白癡,自然對他這形象見得多了,可是不管見多少次,總還是覺得無法接受。
  
  ——這人類……怎麼可以醜陋到如此地步呢!
  




第五章 不貴也沒付賬

作者有話要說:~\(≧▽≦)/~啦啦啦
笑了的留言獎勵……
沒笑的……沒笑的你們都欺負偶……

咳咳……其實偶非常想征求偶每篇的第一段話,想得好痛苦啊!
  太過分了,難道就因為胡蘿蔔它長得像大棒,就要有胡蘿蔔加大棒,這簡直……簡直太欺負胡蘿蔔它爹了,太欺負胡蘿蔔它娘了!
  ——白遲
  
  聽到他的話,白遲偏了偏頭,疑惑道:“不是每個人死了,都要這樣嗎?”
  
  白北含笑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又轉頭專注的插香。
  
  ……
  
  “為什麼你叫白北呢?”受不了太過安靜的氣氛,白遲直直跪在地下沒話找話。
  
  “少爺為什麼叫白遲,老奴就為什麼叫白北。”白北盤膝坐在白遲後方的角落裏,眼睛直視白旭的牌位,一動不動充當著死去很久的骷髏,聽到自家少爺的話,淡淡道:“這句話少爺每次都問,有什麼趣味。”
  
  “還不是因為你每次都這麼回答。”白遲也沒回頭,委屈萬分。
  
  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對於這個問題,白北顯然無心和他忽悠,再一次沒有接話。
  
  ……
  
  今天好似有些奇怪,已經跪了好幾個時辰了,他爹還沒來叫他回去。
  
  “爺爺他是怎麼死的?”腿真的很痛耶,今天怎麼要跪到這麼晚啊!
  ——難道,其實,爹他和莫知君有JQ,所以莫知君靠近我,他就要如此生氣。
  
  “……”白北無言,只是褐色眼瞳中的幽綠之火微微晃動,閃過一絲極為複雜而莫名的顏色。
  
  “大家都當我是白癡,都欺負我……爺爺你看啦,你為什麼要去得那麼早,你孫兒被欺負啊!”
  
  “他怎麼死的?——這你要問你爹了。”語氣平淡,毫無感情起伏。
  
  白遲心臟一縮,從那平淡的語氣中,感覺到微微的寒意,再不敢深入這個話題。
  
  ……
  
  外面三更聲響,白遲跪著的身體有些歪斜,肚子裏也咕嚕嚕直叫喚。
  
  “織書呢?今天怎麼沒見到她?”不斷的轉移話題。
  
  “她陪白南採購去了。”
  
  “我說你們怎麼還沒換班呢!”碎碎念。
  
  白北站起來,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心中漸漸柔軟,暗罵自己沒出息,不敢反抗白壘,怎麼反而難為這個更可憐無辜的孩子。
  
  原本生硬的話語帶了絲憐惜:“我給少爺端水過來。”
  
  接過白北遞過來的碗,湊進一口喝盡,白遲眨著淚汪汪的眼睛,無限感激:“謝謝白北。”
  
  白北放下碗,蹲下來伸手扶住他有些搖晃的身體,歎口氣,輕輕問道:“你這手是怎麼了?”
  
  “摔了唄!”白遲嬉笑,只是顯得有些有氣無力。
  
  “……唉!你的胡蘿蔔,拿出來吃吧!”白北想著他不知道今天要跪多久,終是有些不忍。
  
  “什麼胡蘿蔔,哪有胡蘿蔔?”白遲驚訝的瞪大眼睛,眼珠子上下左右轉乎。
  
  “你當我真不知道不成。”白北失笑,渾濁的眸子幽幽的閃著藍光:“你每次跪得晚,老婆子晚上在這,就會允許你啃胡蘿蔔。”
  
  “嘿嘿……”白遲甜甜的笑一下,不知道從哪拿出個巴掌大的胡蘿蔔遞過去:“白北你也吃。”
  
  “你吃我就當沒看見,不過,我可不當共犯。”白北不受騙,搖搖頭又走到角落坐了下來,眼睛依然直視著白旭的牌位,幽幽似鬼火。
  
  ……
  
  “有點暗。”白壘翻著書,半響見沒有反應,抬頭看著明顯走神的想容,稍稍加大聲音道:“想容,把燈線挑出來些。”
  
  “啊?是,老爺。”想容半響才反應過來,伸手輕輕挑起油燈中的棉線。
  
  “怎麼?不過是要白南去採購而已,你這就不捨得了?”白壘輕笑著戲謔。
  
  “……不,我只是擔心……少爺。”即使是會被認為不識趣,擔心白遲的想容還是不想隨臺階下,咬牙說了出來。
  
  “婦人之見。”白壘不贊同的看著她,教訓道:“無規矩不成方圓,做錯事就要罰,小孩子不能慣著。”
  
  想容抬頭想說什麼,卻發現白壘看她的眼神越來越溫柔,這種看似柔情無限,實則無限冰寒的目光,終於讓她想起來這個人是如何的殘酷冷血。
  
  他這是在告訴她,他對白遲沒有一點點的在乎,而他們這些想痛惜白遲的人,最好不要做任何讓他不快的事,不然……他就會罰到白遲身上。
  
  ——例如像她今天,沒有第一時間帶白遲回來。
  
  心中寒意越來越盛,低頭手有些顫抖的挑燈,想容再不敢說話。
  
  ……
  
  伴隨著三更的更聲,院子裏傳來‘吱呀’一聲輕響,不一會清脆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白壘點了點頭,想容走過去開門,一人有些不穩的跌進來,她忙伸手扶住。
  
  白壘收了書看過去,仔細打量半響,語氣酸酸的道:“白南你可比你家老爺有錢多了,這又不是逢年過節的,竟然買了新衣服。”
  
  進來的人正是白南,他一身黑衣,看來是新換的,衣服折痕都還在,只是身上濃重的血腥味,卻不是新衣服就能蓋下去的。
  
  “老爺,我這一件衣服可是用掉了我一半的家當啊!”白南虛軟的靠在想容身上,連連苦笑。
  
  “是嗎?這衣服這麼白淨漂亮,我怎麼看著值我所有的家當啊?”
  
  白南開始覺得,他身上血為什麼不再多流一點,流幹了他現在就不會想吐血了。
  
  “老爺,您要的東西。”忙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盒子遞上。
  
  “拿開拿開,買回來就扔到臭水溝裏去,拿回來做什麼,髒死了。”白壘扇子一開擋在前面,一臉嫌惡。
  
  白南收回手,心底異常悲憤——感情您買回來就是為了扔醜水溝啊,早知道……早知道先前就同意賣家的弄虛作假好了。
  
  ——順便還可以敲幾個銅板。
  
  “花了多少買回的啊?”白壘有些好奇,旋即又道:“可別太貴啊,太貴我可不付賬。”
  
  “回老爺,金二,銀四,銅十。”
  
  停頓良久,不見白壘開口,白南欠下身體,語氣諂媚:“老爺,這買賣雖是我們強買強賣,可總要給他們一點報酬不是,不然人家都當我們白家的人欺負弱小,這多不好,您說是吧!”
  
  “不,不,這價格還算合理,我只是驚訝。”白壘無比詫異的看著他:“金二,銀四,銅十,一下五去四,原來你是……二百五啊!”
  
  “咳咳……我是……我是二百五?我怎麼可能是二百五,我……我……我是二百五還不成嗎?”白南想他眼中淚水一定也紅了——血淚啊!
  
  想容很清楚他們談的是什麼,就是因為心裏清楚,才會越聽越覺得荒謬。
  
  ——這麼嚴肅的、兇殘的、慘厲的事,這對主僕可不可不要說得像……買大白菜一樣啊!
  
  “老爺,您看,竟然價格合理,您該付賬了吧!”白南搓著手呵呵笑,瞬間變成了一個市儈而貪婪的人販子模樣。
  
  白壘看著他的臉,越看越覺得那臉上分明寫著:您看這姑娘滿意吧,看這樣貌,看這身姿,看這膚色,多迷人,老爺,您給銀子吧!
  
  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戰,白壘手上扇子一拍案幾,大喝:“你個放肆的東西,這等事你也做得出來,你還是人嗎?老爺我不要,退回去。”
  
  白南瞠目結舌,他……他……他做了什麼事啊!他做的事不都是老爺你要他做的嗎?
  
  “還不快走,滾出去,兩個人都滾出去!”
  
  又是一聲怒喝,白南和想容嚇得一哆嗦,條件反射的奪門而出。
  
  門‘砰’的一聲關上,白壘一手拿書,一手持扇,腦袋輕輕搖擺,讀的極有韻味:“近塞上之人有善術者,馬無故而入胡……“
  
  ……
  
  門外白南和想容相視一眼,異口同聲的說:“這是怎麼回事?”
  
  “那你現在還要進去嗎?”想容扶著他,有些畏縮地指指門。
  
  白南一陣沉默,半響才問道:“老爺先前拿的書是什麼?”
  
  “嗯?……詩經。”
  
  “……詩經上有塞翁失馬嗎?”
  
  “呃……”
  
  “他都要我焉知非福了,我還能再進去嗎我!”白南哭喪著臉,頭一低埋在想容的胸口,手也環抱住她,語帶噎咽:“想容啊,我命苦啊!苦活、髒活、累活我都做了,他不給我發工錢也就算了,幹活的工具還要我自帶,我命苦啊!”
  
  “我不管你多命苦,我警告你,放——開——我!”想容咬牙切齒。
  
  白南頭慢慢抬起來,兩行清淚刷地流出來,放開她腳步蹣跚的就想走,想容忙扶住他。
  
  “我命苦啊,有那麼一個老爺也就算了,我媳婦還讓我守活寡,我命苦啊!”
  
  “閉嘴。”
  
  “我命苦……命苦……”
  
  “我要你閉嘴。”想容爆發了,低吼道:“你TMD去殺我家少爺,回來竟然還給我訴苦!”
  
  “殺……殺……什麼啊?你夫君我可是一等良民,想容你得臆想症了吧你!哎喲……竟然還說髒話,快快……快給我看看,難道是發燒了?”
  
  想容拍掉他探向她胸口的爪子,拖著人往前走。
  
  ——她剛剛竟然想和他說真話,她真是瘋了。他口中要是能出真話,敗家宮都會扶危濟貧了!
  
  “哎喲……慢點慢點……痛啊……”
  
  等兩人走遠,白壘放下書和扇子,心情良好的想起來自己還在祠堂跪著的兒子,扇子一收,轉向祠堂。
  
  ……
  
  “織書,你回來了!”轉頭看到進來的布衣婦人,白遲眼睛一亮,跪著轉身,因為不捨得放下叼著的胡蘿蔔,口齒有些不太清晰。
  
  五六十還風韻猶存,和丈夫形成強烈對比的織書在他身邊蹲下來,摸了摸他的腦袋,微微笑了笑。
  
  從濃厚的胭脂味中,敏感的嗅出前生習慣的血的腥氣,很快的聯想到莫知君那句‘等著被追殺’,白遲咽了咽口水,覺得今天的晚上寒意有點重。
  
  “織書,白北欺負我。”一指已經起身走過來的白北,白遲睜眼說瞎話,試圖讓自己相信他並沒有察覺到那血腥氣。
  
  壓在心中的大石一下被拍飛,白北心情輕鬆起來,手輕輕搭在織書肩上,笑駡道:“我欺負你你還能這麼悠哉的啃蘿蔔。”
  
  織書對白遲笑笑,轉頭給了白北一個無比溫柔的笑意。
  
  好幸福啊!白遲啃著胡蘿蔔,羡慕的看著兩人。
  
  ——只可惜織書是啞巴,而白北長得……忒慘了點兒。
  
  ……
  
  白壘進門看到的就是這個情景,直接無視含情脈脈的倆老僕,視線直直落在白遲的……胡蘿蔔上。
  
  剛剛良好的心情煙消雲散,指著已經看到他而慌張藏胡蘿蔔的白遲,氣得全身顫抖:“你竟然敢給我陽奉陰違,胡蘿蔔,我讓你吃胡蘿蔔。”
  
  順手操起門邊門拴,用著完全不應該在酸書生身上出現的速度,一棒打到白遲身上:“都說胡蘿蔔加大棒,你吃了胡蘿蔔怎麼可以不吃大棒。”
  
  白北和織書不敢攔,白遲不敢躲,一棒結結實實側頭打下去,白遲只覺得頭一陣旋轉,暈倒前最後一個想法是:爹你也太假了吧!哪有人氣得全身顫抖,還笑得那麼……花兒樣地!
  




第六章 敗家宮的天賦

作者有話要說:處在搞笑無能、情節無能、碼字無能、文筆無能、文風無能……最嚴重的是,第一句白遲語錄無能……
╮(╯▽╰)╭……
給點留言吧……我要動力……
  莫知君,如果再讓我遇見你,我一定要把你拉到臥房,回手栓上門,瘋狂地把你推到床上,用被子蒙住頭,張開我的手臂,摞起袖子……把大棒獻給你!
  ——白遲
  
  彎彎的月牙兒灑下片片清輝照在院子裏,幫白南處理好傷口,想容站在門口,望著月亮無比憂傷。
  
  “瀟灑倜儻,器宇軒昂的少爺,原來你在他們眼中,就是大白菜啊,還是……被欺負的弱小的……大白菜。”
  
  “咳咳……想容啊……快進來看看我,我告訴你啊,我這怕是活不長了,我死後啊你別懷念我,你就改嫁了吧!咳咳……我說啊,村頭的那個小王不錯啊,能文能武……咳咳……”
  
  你要死了還這麼中氣十足,而且……而且那小王根本就是個口花花的流氓痞子,想容哭笑不得地翻個白眼,不想再聽他亂侃,忙轉頭進屋去了。
  
  ……
  
  而這時被強買強賣的大白菜莫知君,正在一座極為幽靜的院子裏,同一個月光下,指著身邊幫他處理傷口的人,失聲大笑。
  
  “不識啊不識,我怎麼以前沒發現你這麼有敗家宮的天賦呢!”
  
  名叫不識的人低著頭仔細的給莫知君上藥,他全身都裹在黑布裏,就是月輝照下來,到了他身邊就好似被黑洞吸去了一樣,一點也照不到他身上,他就像是一個影子,黑暗的、陰森的,在任何一個黑暗的角落,靜靜的、靜靜的看著你。
  
  說起來極為恐怖,而事實上他在江湖的名聲也確實是那麼恐怖的,作為回火殿殿主的影子護衛,不識讓所有想打莫知君主意的人,都退避三舍。
  
  “主子,不要轉移話題,我不希望再發生像今天這樣的事。”他的聲音和人給人的感覺決然相反,淡淡的清雅的感覺,想冰山上的雪蓮花,語調也如那雪蓮花一般平靜無波。
  
  “當然,當然,你剛剛不是聽白南說過了嗎,他們都要離開白州了,我們還跑過去做什麼?”莫知君嬉笑。
  
  “主子,別打馬虎眼,要不是我剛剛趕過去,您哪里只是受這點小傷,下次您別想甩開我。”平靜的語調微微乏起了一絲波瀾,黑布下點漆般的黑瞳中殺意一閃而過。
  
  似是察覺到他的殺意,莫知君嘴角輕撇,露出一絲邪意十足的笑意:“不要自作主張,莫說你沒本事殺得了他,就是他站著讓你殺你也殺不得。要是能殺他,我五年前就殺了。”
  
  “而且,你當他在白州城的能量,真留不下我們兩個?那你未免也太看低了他。”
  
  “竟然如此,主子怎麼還要入白州城?”不識的怒氣更盛,他並不在乎能不能殺得了那個著名的瘋子,他在乎的是,這個人怎麼可以明知道是死路還往那跑,更過分的是還特意支開他。
  
  “哈哈……你還是看不分明。”莫知君大笑:“我不敢殺他,他又何曾敢殺我,我要是殺了他,誰也不敢想像他手下那堆瘋子,會做出什麼樣的報復,而他要是殺了我,我回火殿的一手用毒功夫,他們又豈敢說能防得了?”
  
  稍稍頓了頓,莫知君一改正經,得意洋洋道:“要說我們回火殿的毒,還真夠我們多揮霍幾年的。”那樣子分明就是個炫耀自家祖業的紈絝子弟。
  
  不識上藥的手微微一顫,艱難的開口:“我們又不是敗家宮,用毒厲害沒什麼值得炫耀的吧!”
  
  “怎麼不值得,卑鄙無恥,專使下三爛手段的敗家宮,用毒尚不及我們回火殿,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我們回火殿聞名的劍法更厲害啊!”
  
  “……我看主子您用毒比用劍要熟稔多了。”
  
  ——這明明是說明,我們回火殿比敗家宮……更下三爛。
  
  “唉,這都怪你們,誰叫你們都要學劍啊,為了不丟掉祖宗傳承,我這是舍小我就大我,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我發現我們回火殿真有人有敗家宮天賦。”
  
  “耶!你嗎?”
  
  “……不,如此光榮的稱號,回火殿沒人敢和主子搶。”
  
  莫知君大笑,笑未畢,不識乾淨俐落的一下,把他手臂上被血結住的衣服扯了下來。
  
  “嘶……痛啊……不識你欺負我……”莫知君瞬間變臉,大叫一聲後臉上出現了白遲式指控。
  
  “……”
  
  “話說織書的一手劍,耍得真是越來越漂亮了啊!真是的,都那麼大年齡了,還不把天下讓給後輩。”
  
  “……”
  
  “不識你也啞巴了?——都說要你不要學劍的吧,織書就是前車之鑒啊,看,你也啞巴了吧!”
  
  “……”
  
  “原來是聾了啊,好像比啞了更可憐的樣子。”
  
  “你說,白南也真是奇怪啊,他要的我都說了給他,他怎麼還非得用搶的呢?害得我手上又沾上血腥氣。”莫知君望天作思考狀:“難道搶的比較好,不識啊,趕明兒你也讓爺搶搶。”
  
  “……主子,好了。”終於處理完所有的傷口,不識松了口氣,徹手,身影稍稍一閃,消失無蹤。
  
  “好了!就好了啊?”莫知君無限惋惜,低頭看看自己身上被纏得漂亮的紗布,最後視線落到被撕得七零八落的紅綢衣服上,眼睛瞬間睜大,捂臉悲泣:“不識你占了便宜不負責就跑路……嗚……我莫知君守了二十八年的青白,一朝被玷污……你……你……你還不溫柔……”
  
  暗影裏的不識全身一陣寒粟,無語問蒼天。
  
  ——他為什麼……為什麼就……不是聾子呢!
  
  ……
  
  手指戳戳床上一動不動的白遲,白壘語帶嫉妒:“我在這心急如焚,你倒睡得安穩。”
  
  白北搭在白遲手上的手收回來,不敢抬頭看白壘所謂的心急如焚的笑臉,躬身伺立一旁,輕笑著恭喜道:“老爺,少爺沒有大礙,在床上躺幾天就好了,左手的扭傷這幾天不要動,腿上的磨腫,用跌打藥活血就成。”
  
  “哦……”白壘聲音拖長,無限遺憾的看了一眼白遲,轉頭語帶希望的問:“真的沒有大礙嗎?我聽說小孩子被打了腦袋會變笨?”
  
  “是的,老爺。”白北心裏寒了寒,臉上笑意不減,只是腰彎得更低了。
  
  “我就說我怎麼考不上舉人吧,原來都是我爹打的。不過我前幾天看到書上說物極必反,遲兒這麼笨,被打了腦袋肯定會變聰明吧!有空多試幾次?”扇子擋住臉,自言自語的嘀咕。
  
  白北在邊上不敢介面,良久後白壘一揮手,他躬身一禮,關門的時候忍不住抬了抬頭望過去,然後他心中一哆嗦,立刻低下了頭。
  
  ——房間內,白壘彎著腰,唇輕輕印在白遲的唇上,嘴角的笑意格外詭異。
  
  等腳步聲去遠,白壘褪下外衣,躺在床的裏面,伸手輕輕摩擦白遲安靜的容顏。
  
  燈火明明暗暗,好似沉默了一個世紀以後,白壘才貼近白遲耳邊無比輕柔而緩慢的說了一句話。
  
  “我的兒子,天生就該是個白癡,而不是聰明到,從小就知道裝白癡的地步……你這就叫自作聰明,笨蛋!”
  
  暈迷中的白遲,並沒能聽到這句會讓他如墜冰窖的話。
  
  一道掌風撲滅燈火,房間瞬間陷入黑暗中,在一聲低低的笑聲後,再沒有一絲聲響。
  
  ……
  
  白北在過院子,正遇上怒氣衝衝沖過來的相容,忙問道:“想容,你這是做什麼去?”
  
  “公公,您怎麼在這裏?”想容欠身,疑惑於一直在偏殿的白北,怎麼會從主房的方向走出來。
  
  “少爺晚上罰跪的時候吃東西,被老爺看到打暈了,我剛剛過來看看……”稍停頓了一下,白北最後還是語重心長的提醒道:“做事,三思而後行。”
  
  白北已經走遠了,想容還愣在院子裏,全身微微顫抖,骨子裏的寒意克制不住的湧出來,好久後,她猛一轉身從來的方向沖回去。
  
  “你故意的。”砰一聲磕上門,想容對著白南怒喝。
  
  “什麼故意的新意的。”在床上數銅板的白南抬頭,心疼的看了門一眼,轉頭勸慰:“想容啊,我們已經窮得只剩幾個銅板了,你可千萬忍著些,再把門摔壞,我們以後只能效仿古人夜不閉戶了,那我們豈不是什麼事都做不了,那樣不好,不好。”
  
  “你故意這個時候告訴我白壘要給少爺娶妻,你故意的,你故意的,你一定知道他會打少爺對不對……”想容扯著白南的衣服滿臉厲色,嘶聲力竭的大吼。
  
  “誒……誒……痛啊……快放開我,我冤枉啊!”白南手舞足蹈,又變成了苦瓜臉,他命苦啊!
  
  想容緩緩放下手,無力的癱軟在床上,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爍:“這次是警告少爺對不對,因為他靠近了小少爺。”
  
  白南張口又欲胡說一通,被想容扳過臉,直直對著視線,兩人相視良久,他心中歎了歎,難得正顏道:“你竟然叫莫知君少爺,那就該叫白遲小表少爺,他……不是你們莫家小少爺,是我們白家小少爺。”一字一頓的加重語氣。
  
  聽到他的話,仔細一回思,竟然無從反駁,想容晃神半響,眼淚奪眶而出,忍不住捂嘴低泣。
  
  白南遲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嘴上提醒的話,卻是毫不留情:“選擇站在白家這邊叫他少爺,還是莫家那邊叫他表少爺,都隨你。不過你要清楚,這遠近親疏,只要我家老爺不想弄混,你們就沒資格弄混它。”
  
  “對於父親之教子,你們……有什麼立場插手?”
  
  “而且,你們或許不知道,老爺對少爺,相比于老老爺對老爺,實在是已經……極為仁慈了。”
  




第七章 數字遊戲玩不玩

作者有話要說:三八快樂~\(≧▽≦)/~啦啦啦……
我貌似還要上班……希望下午提前放假……【雙手握胸前祈願……

囧 剛剛兩個第七章 都米親發現……
  今天歷盡了千辛萬苦,心情很不好,我想說的只有五句話,包括前面三句和後面一句,我說完了……
  ——白遲
  
  白遲很鬱悶,當你發現你一覺起來躺在你爹的床上時,或許不夠讓你鬱悶,但是當你想到之前是他給了你迎頭一棒,而現在你的頭還嗡嗡作響著提醒你時,就足夠你鬱悶了。
  
  而更鬱悶的是,你爹還滿臉溫柔的,端著一碗一看就苦死人——事實上也絕對會極盡苦澀之能事的湯藥,站在你的床前。
  
  你要是以為白遲會化悲憤為力量,一手打掉藥碗,那你就太……低看他了。
  
  白遲的反應是,一拉被子蒙頭蓋上,嘴裏咕嚕著:“不吃,不吃,誓死不吃。”
  
  “真不吃啊?”白壘一臉遺憾,“這可是爹親自熬了三天四夜,歷盡千辛萬苦才熬好的。”
  
  “爹,今天幾號了?”眼睛從被子裏露出一線,白遲問道。
  
  “初七啦!遲兒怎麼突然問這個?”白壘把碗放在案臺上,柔聲問了一聲,突然想起什麼,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來了,明天是七月七乞巧節,不過……小姑娘的節日與你何干?”
  
  “七七啥……咳咳……我不幹不幹……”以為白壘問他渴不渴,白遲被子一拉,又縮到被子裏,心裏異常悲憤的想,昨天初六,今天初七,你的三天四夜難道是自己生出來的!
  
  其實白壘這次還真是冤枉,他這三天四夜的來頭再簡單不過了,三加四這不就剛巧等於七嗎?
  
  這藥也真是他熬的——雖說本來白北說根本不用吃藥。
  
  那歷盡千辛萬苦更沒騙人啊——熬藥時他特意加重了辛辣和味苦的藥材,就是準備讓白遲來歷盡呢!
  
  相比于他平時的話來說,這句話真是……比珍珠還真了。
  
  “這不吃藥,病怎麼會好呢!良藥苦口利於病啊!”白壘無奈的歎口氣,一轉兒又哀歎起來:“遲兒莫不是在和爹生氣?爹昨天不是氣糊塗了嗎,你說你在祠堂罰跪,竟然敢反向跪著,又還吃東西,這是不敬先祖、大逆不道啊,你說……”
  
  白壘喋喋不休,白遲在被子裏瑟瑟發抖,聽說中國有一個姓唐的和尚,憑著嘴巴念叨把一個姓孫的殺人魔頭給念得撞山身亡了,難道他爹學的就是那傳說中的撞山撞山經?
  
  一刻後,白遲咬牙,我抗;兩刻後,白遲把四肢中唯一還算完好的右手塞進嘴巴裏咬住,我忍;三刻後,白遲覺得嘴巴裏開始出現甜味,他想他唯一完好的右手也傷殘了,我誓死不喝……
  
  一個時辰後,白遲淚流滿面的一掀被子,看著白壘道:“爹,我太感動了,為了您說的如此多天書,我喝。”
  
  “遲兒真乖。”白壘眉開眼笑,伸手把他從床上扶起來,和藹可親的把碗遞過去,柔情無限的道:“來,都喝下去,千萬別吐啊!”
  
  白遲就著他的手一口喝完,嘴中辛辣的苦澀的,結合成無比古怪得味道,刺激著神經,果然是……千辛萬苦。
  
  伸手死死的把兩片嘴唇結合在一起,白遲邊淚流邊哀歎,難道要他穿越就是要他來受苦的,他當年不就小小的鄙視了一下據說喝中藥喝到吐血的某人嘛,為這麼點事,至於嘛至於嘛!
  
  “遲兒乖,爹去放碗去。”白壘心滿意足,神清氣爽,飄飄然的走了。
  
  白遲分明從他的背影中看到一個閃著幽綠鬼火的骷髏頭,咧著黑得發亮的尖牙,無聲的對著他陰笑。
  
  ……
  
  白壘走到院子裏,正遇上相攜而來的白南夫妻,眼尖的發現白南的黑眼圈和想容的紅眼圈交相輝映,隨即語重心長的拍拍白南的肩:“這房中之術,要切記持而有度啊!”
  
  想容臉刷地紅了,又氣又惱,欠了欠身,錯過白壘往屋裏去了。可是接著還有她更氣更惱地,只聽白南一聲苦笑,痛心疾首道:“老爺之言甚是有理啊,若不是禁欲三十四年,我也不至於如此啊!”
  
  想容聽得怒火中燒,腳下步子加快,幾乎用沖的沖進了門。
  
  她卻不知白壘也是怒了,微笑問道:“白南你今年貴庚啊?”
  
  “貴庚!”白南嚇得哆嗦,不知道他那話哪里惹到他家老爺了,小心翼翼的諂笑道:“老爺,俺庚不貴,今年正好二十有六了。”
  
  “二十有六,你禁欲了三十四年啊?口出誑言,罰你四十三年工錢。”一揮袖,手中藥碗滴落點點黑藥汁,氣勢磅礴,瀟灑藥淌的走了。
  
  白南站在後面,只覺得風蕭蕭兮易水寒,銀子一去兮不復還,望天皺眉思考三四七十七天,終於想到他家少爺今年年十四,而自那年起,自家老爺就禁欲了,可不就剛好十四年。
  
  ——他怎麼這麼衰啊,怎麼就不曉得說四十三呢,反正三加四和四加三一樣啊!
  
  到了這個時候,白南他竟然還不是反悔不該學著他家老爺拆數字玩耍,而是懊惱拆錯了。
  
  “老爺,等等我啊……”一聲漫長的低泣,白南掩面直追而去。
  
  ……
  
  “少爺,您怎麼了?”想容沖進門,看到白遲趴在床上,低頭幹嘔欲吐的樣子,嚇得魂飛天外。
  
  白遲伸出軟綿的手搭在她手臂上,臉色蒼白,有氣無力:“吃的,喝的,不管什麼,快,快拿來。”
  
  想容本來就是來送飯的,忙從籃子裏盛了一碗湯喂他喝下去,眼中濕氣又湧上來,無比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只能看著他受苦。
  
  喝了一碗湯,口中那種說不上是苦還是什麼的古怪味道,終於稍淡了些,靠在想容身上,後腦勺在柔軟的胸脯上磨蹭幾下,安慰自己苦過了,終於等到甜了,把腦中兩朵花兒——莫知君和白壘——翻出來著上女僕裝,流了半天口水後,總算把喝藥後的噁心感覺壓了下去。
  
  這時想容也已經把他右手的傷口處理好了,不管想容怎麼心疼,白遲只是看著自己的四肢,腦中想像自己變成被人販子弄斷四肢後,被人用木板推著沿街乞討的可憐人——嗚,他好可憐。
  
  “想容,我好餓。”肚中咕嚕嚕一響,白遲把亂七八糟的思緒收回來,可憐巴巴的眨眨眼,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
  
  “嗯,我喂你。”想容扯出一個笑容,轉頭間悄悄擦掉眼中的淚水,端了清粥重新走回來時,臉上已經恢復往常的樣子,除了眼睛的紅腫消不去外,又是一個嫵媚姿態的少婦模樣了,勺子舀起清粥,吹了吹才遞過去,微微笑道:“少爺不喜歡加東西,我特意煮的清粥。”
  
  “嗯!”甜甜一笑,張口開吃。
  
  兩碗粥下肚,肚中暖暖的,慢慢散到四肢,白遲終於覺得自己是徹底的活著回來了,邊慢吞吞的含著粥,邊問道:“小白吃了嗎?”
  
  對於他漫不著邊際的問題,想容早就習慣了,安然的回答:“已經給它弄了吃的了,少爺放心。”
  
  “昨天它也吃了嗎?”
  
  想容淺淺笑一下,柔聲道:“也給它吃了,它胃口好著呢!”
  
  “哦!”白遲應一聲,含了一口粥,臉上乏起一絲羞澀:“竟然都吃了那我就放心了,它現在應該能經得幾餐餓了,我今天頭暈暈的,突然非常討厭魚的味道,暫時家裏就不要買魚了。”
  
  想容詫異的看著他,只覺得心中無比彆扭,隱隱約約覺得這種語調十分的熟悉,打心底就厭惡無比,遲疑了一下還是應了下來。
  
  吃完三碗粥,白遲搖頭不要了,想容收拾了東西走出門。
  
  明晃晃的陽光照下來,她這時才終於想起那種找著冠冕堂皇的藉口為難人的做法,不正是白壘常使的嗎?可想到白遲被打了頭,討厭魚腥味完全是可能的事,又覺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暗啐一口,含笑走了。
  
  ……
  
  “老爺……”白南追到廚房,可憐兮兮的叫喚。
  
  “怎麼?我罰工錢你有意見啊!”放下碗,白壘笑意暖暖的,眼神柔柔的,聲音輕輕的。
  
  白南心裏寒寒的,背後涼涼的,嘴唇顫顫的,欲開口的話重新吞回來,腦袋一轉,從懷中拿出一個銅板遞過去,諂媚:“不是,老爺,我就是想告訴您,薪俸門這不發薪了嘛,我給您帶過來了。”
  
  白壘看著他手中銅板皺眉頭:“就發一個銅板?”
  
  “老爺,這薪俸門的規矩是門中的人見人就發薪,一天一人一次,這一個銅板不是積少成多嘛!”
  
  “嗯嗯,有理。”白壘把銅板拿起來,笑著拍拍他的肩:“有前途,從今以後你半個人就是薪俸門的了,記得每天給我銅板啊!”
  
  轉頭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什麼,轉頭無視白南的哭喪臉,理直氣壯的伸手:“還有遲兒的,我給他保管。”
  
  白南無奈的從懷中又拿出一個銅板,在手上摩擦良久,聽到白壘輕哼一聲,才戀戀不捨的放到他的手裏。
  
  一天兩個,五百天就有一兩銀子了——白壘手打著摺扇計算著慢悠悠的向前走——等有了一兩銀子,等有了一兩銀子,老爺我也買件那麼白淨漂亮的衣服穿上,到了晚上往暗影裏一站,誰也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
  
  擦肩而過時,想容偷偷對著白壘翻了個白眼,可惜算著銀子的白壘直接無視。
  
  走到廚房看到生硬的立著,雙眼發直的白南,想容歎口氣,不用問也知道他又吃了啞巴虧。
  
  果然就見白南僵硬的回頭,幽魂狀的念叨道:“風蕭蕭兮易水寒,銅板銀子私奔兮不復還。”
  




第八章 淫詩與作對

作者有話要說:銀家是後|庭院嘛,為什麼要被口?【低頭嬌羞狀……內心小惡魔揮著肉肉滴小翅膀飛啊飛~~~~~~~~~~~

╮(╯▽╰)╭現在已經處於文風變動期了……我扛住扛住絕不讓他變動……好吧,扛不住的時候就小小變動一下吧!【囧……
  我視詩詞如糞土,詩詞視我如糞土,大家都是糞土,是糞土就該被扔到臭水溝裏,為什麼你們這些糞土那麼不安分,竟然爭先恐後的要爬進我爹嘴裏,害得我這個糞土也被帶了過去,更過分的是,為什麼我排的位置不前不後,剛好被踩到腳底下。
  ——白遲
  
  晚間的時候,白壘突然想起昨天吩咐的事,叫來白南問道:“我昨天要你查黃曆的情況怎麼樣了?”
  
  “回老爺,初十和十七都宜出行。”
  
  “明日不宜?”白壘眉頭一皺。
  
  “明日宜祭祀,忌出行忌嫁娶。”白南把兩個忌諱加重了語氣。
  
  白壘不鬱的揮揮手:“明天是初八,八八發發,多好的日子,那黃曆一定是錯了,準備準備,我們明天就走。”
  
  白南恭敬的應了,帶著承受想容怒吼的心理準備,出門去收拾行李。
  
  白壘回房的時候,白遲正沾著藥酒揉著昨天跪腫的雙腿,抬頭看到他,給了他一個甜甜的笑容,那一瞬間,白壘心中升起過一絲柔弱,可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對於白遲的那身皮囊,他有足夠的理由愛,亦有足夠的理由恨,這愛恨交織間,他早已破不開那層層迷霧,看清自己真實的想法,只知道,若他好了,他就不舒服,而他從很多年前,那個人的棍棒毫不留情的落在他尚稚嫩的身體上時,就下定了決心——此生,決不虧待自己。
  
  白壘從他手上把揉酒的活計接了過來,視線落在白皙玉潤的膚色上突兀的紅腫,悄悄閃過一絲莫名之色,落在他腿上的手,並沒有白遲恐怖的大力道,不但輕柔,甚至還特意用了真力推動藥力。
  
  白遲松了口氣的同時,心中又稍稍有些緊張,雖然從銅鏡和周邊人的反應上,知道自己這個身體的樣貌極為不凡,而他也一向把這利用得徹底,可是這些對於他爹那是毫無用處的,他甚至往往覺得他爹看到他的臉就很不爽,是以什麼一個笑臉能讓他爹良心發現,開始心疼他,然後父慈子孝的狗血情節,他是從不做那個想法的。
  
  這會白壘竟然那麼溫柔的幫他揉腿,實在只能讓他想到暴風雨前的寧靜。
  
  白壘低著頭專心盯著手,燈光的剪影斜斜的打下來,照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照在他嘴角微微翹起的笑容上,照在他修長有力的手指上,白遲喉嚨輕輕咕嚕了一下,覺得這是他兩世以來見到的最好看的畫面了,那些什麼明星巨流的,在這種純天然的氣場上,實在是不值一提。
  
  要是,要是他爹裏子裏不是那麼恐怖的人該多好,他現在就可以……就可以撲過去……也壓不倒他。
  
  真丟臉——白遲臉上因羞愧而發紅——他當年除了玩殺殺人、放放火的勾當,怎麼就不多花點精力在床抵上呢!不然也不至於到今天,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壓倒男人啊!呃……雖然他其實也壓不倒。
  
  白壘抬頭微微一笑:“爹給你揉腿,遲兒你還害羞不成。”
  
  白遲又不想找死,當然不可能說出真正的想法,只見他臉上紅意更濃,扭扭捏捏的搓著被角,聲音低不可聞的道:“遲兒長大了嘛,當然會害羞。”
  
  “是啊,爹的遲兒長大了呢!”白壘另一隻手憐愛的拍了拍他搭在腿上的雙手,臉上那種微微惆悵又透出一股驕傲的神情,把吾家有子初長成的父親心理詮釋得淋漓盡致。
  
  “遲兒長大了,也該要娶媳婦了,我們明兒就出門給遲兒討媳婦去。”
  
  不是吧!白遲不可置信的睜大眼,他才十四歲耶,夢那啥遺那啥都沒有過,怎麼就要結婚生孩子,而且……他爹都多少年沒出門了啊!
  
  ——他剛剛的直覺果然是對的,看情形這次情況很不尋常,後果很嚴重。
  
  “爹,遲兒還沒長那麼大呢,爹,遲兒捨不得你。”扯著白壘衣袖,白遲做最後的掙扎。
  
  “呵呵,爹也捨不得遲兒,不過這天下哪有不算的筵席呢?”白壘微微一笑,“這事就這麼定了,明天就走,我思量著我們家雖然窮,可這方圓百里的人真配不上你,所以準備出門去……”稍稍猶豫了一下,他又道:“這用度有些緊張,除了留下的聘禮,家裏余錢不多,我這不正考慮我們是用牛車呢,還是用馬車。”
  
  把聽不懂的直接過濾,最後一句話他還是聽得懂的,白遲腦袋暈了暈,他頭還沒好,明天就準備讓他沿路顛簸啊,他爹可真狠,更狠的是,竟然還想用牛車。
  
  “我實在難以抉擇,我想這樣吧!”白壘眼中柔柔的,若波濤蕩漾,蕩得白遲心裏七上八下。
  
  “我教你讀書習字這麼多年,今日就驗證一下成果,遲兒要是能做出一首詩來,不,只要能做出兩句押韻的話來,爹明天就狠狠心買個漂亮的馬車。”
  
  “咳咳……”白遲一口口水嗆到了,作……詩……,詩作他還容易些吧!
  
  “怎麼這麼不小心。”白壘拍著他的背,微微帶點責意。
  
  白遲緩了口氣,手輕輕搭在白壘手臂上,眼中淚光點點:“爹,我們家這麼窮,什麼漂亮的馬車,結實的牛車,我們都不要了,我們走著去吧!”
  
  “那怎麼行,那麼寒酸,哪有姑娘願意嫁呢!”拍拍手臂上的手,不贊同的搖頭:“不准再說這樣的話,快作詩給我。”
  
  作詩,作詩,哀兵政策無效,白遲乾淨漂亮的臉蛋又糾結起來,他字都還認不齊全,更何況作詩。
  
  一時之間整個宅子都安靜下來,白遲低頭苦瓜臉,白壘看著他笑得開懷,和他所做的事相反的是,他眼神竟然異常清澈明朗,讓人看著只覺得如沐春風,極為舒服。
  
  詩,詩,詩,手上絞著被子,白遲無比痛恨,世上怎麼會有詩那個東西呢?
  
  聯想太陽、月亮、星星,花草蟲魚,突然想到了什麼,白遲眼光大亮,抬頭道:“爹我想到了,又是一年秋來到,後|庭菊花滿院飄。怎麼樣,怎麼樣。”
  
  “……”
  
  白壘啞口,看著白遲的目光驚為天人,要不是很清楚他在語言上沒有一絲作假,他幾乎要懷疑他是故意送藉口給他的,這兩句……這兩句也太適合……討打了。
  
  白遲笑容越來越乾澀,從他的反應中感受到了不好的預兆。
  
  白壘搖搖頭,神色鬱鬱:“我要你吟詩作對,你竟然淫詩和我作對,子不教父之過,為父有愧……”
  
  白遲垂頭喪氣,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看著他故作鬱鬱的神色,覺得那個樣子竟然還是迷人得很的人,真是無比妖孽。
  
  在這種時候還能想這些有的沒的,還能垂涎他爹的樣貌氣質,白遲有些滿意自己越見粗大的神經,和淡定自若的心境。
  
  白壘看著白遲迷茫的神情,頭搖得更厲害了,“算了算了,也不罰你太多,就明天一天不准吃飯好了。”
  
  明天一天不准吃飯,還是就,好像多寬容的樣子,白遲可憐巴巴的看著他,臉上出現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是,爹!”
  
  “不是爹要罰你,是不罰你怕你記不住……”白壘嘮嘮叨叨開始了。
  
  “爹,爹,你喝杯茶吧!”白遲忙打斷他,看了看窗外天色,認真的道:“你看天色也晚了,後|庭的花都要休息了,你快上床來吧!”
  
  白壘噗的一聲,剛含進嘴裏的茶全噴到桌上。
  
  白遲可愛的眨了眨眼,他想他知道問題出在哪了。
  
  ……
  
  萬賴此俱寂,只蟲鳥唱晚。
  
  白遲在床上輾轉反側,突然身邊人猛伸手把他拖進懷裏,他一驚,脫口驚呼:“爹,你還沒睡啊!”
  
  黑暗中白壘並沒有睜眼,只低聲有些模糊的問道:“遲兒怎麼睡不著嗎?”
  
  “我只是在想。”白遲遲疑了一下,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開口:“後|庭花,它……究竟是什麼呢?”
  
  “睡覺!”白壘開始覺得得不償失,低喝一聲,把他的小腦袋壓到胸口,只一瞬間呼吸就平穩了下去。
  
  白壘低沉著的聲音好像比白天的清朗更好聽些,這應該才是他真真的聲音吧!白遲不敢再亂動,心中暗道,其實後|庭花什麼的都不重要,只是……要他娶媳婦,他爹是想做什麼呢?
  
  他未來的那個媳婦人選漂亮不、可愛不、蘿莉不,還是瀟灑的、性感的、女王的?
  
  這時候的他,還遠遠沒有認識到後|庭花的危險性,特別是和男人躺在同一張床上的時候。
  
  白壘的血要是冷的,那他表面一定掩飾得很好,身體極為溫暖,驅散了秋日的寒氣,白遲舒服的磨蹭兩下,並沒有在乎身下人的身體一閃而過地緊繃,睡著前迷迷糊糊的想法是,要是媳婦人選有白壘漂亮的話,那他就勉為其難收下吧!
  
  ……
  
  七月份的白州城,海風沒有春天的溫柔,也沒有夏天的迅急,天氣變化雖然有些莫測,但也還沒脫去秋高氣爽的範疇。
  
  這時候漫山遍野開放的都是菊花,家家戶戶都用菊花泡著花茶,一邊喝著,一邊和左鄰右舍的聊些家常。是以走在白費村的街道上,總能聞到那種飄散開來的淡淡清香,不似近聞時的濃郁,反添了一味清純,叫人心情十分寧靜。
  
  一輛牛車慢慢從白宅駛出來,白南和想容坐在前面駕車位上,揚著鞭子趕車,說是車,其實車上就是一塊大大的木板,連遮罩都沒有,木板上除了放些包裹,還精心的鋪著厚厚的被褥,白遲被平放在上面,一隻小黑貓蜷縮在他懷裏,白壘坐在旁邊和他閒聊。
  
  白費村的人遙遙望著,有些驚異,有些不知所措,聊家常的也都住了嘴,安靜看著,做出恭送的架勢,卻又沒有人真真的走近說寫什麼。
  
  等牛車走遠,才互相討論起來,十幾年不見白秀才,都猜測他是被毀了容還是怎麼地,沒想到卻原來是更加俊逸非凡了,有些嫉妒,有些遺憾,又有些慶倖,各色複雜的情緒最終化作了一聲歎息。
  
  你說白費村幾百年就出了這麼一個大秀才,又長得玉樹臨風,可謂是才貌雙全,可為什麼就有那麼一個好名字,那麼硬的命,克父克母還不夠,生個兒子都是個白癡,也難怪大家都得避而遠之了。
  
  ……
  
  牛車上,白遲傻傻的望著天空,慶倖今日陽光並不強烈,只是這麼搖搖晃晃的,他腦袋已是頭痛欲裂了,哪還能再經受刺眼光線照射。
  
  “遲兒感覺怎麼樣?”白壘摺扇輕搖,怡然自得。
  
  “很不好,爹爹變成了三個。”嘟嘟嘴,不悅的語氣。
  
  “三個?確實不好,這數字真不好,等變成了十個我們就換個馬車,慶祝此行一去十全十美。”白壘微微一笑,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
  
  “好啊!”白遲偏偏頭,笑得甜甜的。
  




第九章 胡蘿蔔與大棒

  江湖,江和湖我都知道,可是江湖是個什麼東西?能吃嗎?和胡蘿蔔相比誰好吃?它不會也像胡蘿蔔一樣有那麼危險的相公吧!
  ——白遲
  
  其實不管如何頭痛欲裂,白遲也是心甘情願的,沿路看著風景,感受更真實的這個世界,比起五年前坐馬車時,只有住宿用飯時才能下車,下車後也發現到了單獨的小院裏的那種感覺,可要好得多了,那種總懷疑世界有些虛幻的感覺,實在是更為難受和惶恐。
  
  旅途難免有些無聊,身上又痛頭又暈,卻又偏偏想看看景色,白遲眯著眼,看著四周晃悠而過的山色,匆匆忙忙的路人和官道上的石板路,感覺像是生命的倒帶,一個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畫面快速閃過,最後定格在‘蟒蛇’保養得極好的槍管上,‘砰’一聲,世界破碎。
  
  白遲閉起眼睛,在腦中輕輕哼起陌生而熟悉的曲調,暗想道,用他保養的寶貝結束他的生命,他的那個朋友果真是……仁慈。
  
  要是白壘的話,要是白壘的話,他一定會選擇他自己最熟悉的武器吧!
  
  真小人和偽君子,他果然還是喜歡真小人。
  
  ……
  
  三天后,漸漸遠去的不再是白費村的茶韻餘香,而變成白州城高高的城牆,白遲這幾天發了高燒,臉上潮紅,對於能看到真正古城的繁華景象有些興奮,對於馬車的封閉式行駛又餘悸猶存,不願換成馬車,是以堅持說白壘的數量還只有八個,不用買馬車。
  
  他是寧願受些苦,也要看看風景人情,順便再觀察觀察古中華的蘿莉正太,真是不亦樂乎。
  
  對於這些,白壘只微微一笑,白南和想容自然沒有說話的餘地。
  
  ……
  
  在他們出城門的前一個時辰,一輛由兩匹雪白的馬拉著,篷布亦是雪白,車頂四角掛著華貴的八角宮燈的豪華馬車,緩緩的停在了官道一旁。
  
  怪異的是,這馬車即無人駕駛,也不曾聽車裏有什麼動靜,一般人看著馬車華貴自然遠遠繞開,只有幾個痞子流氓想要靠近,總是遠遠的就突然一跤摔到地上,如此再三後也沒人敢接近了。
  
  再一刻,馬蹄聲嗒嗒,一行五人快馬飛速駛過,不一會又突兀的轉回來停下,他們皆著青色勁衣,身背長劍,想是江湖中人。那幾人湊在一起嘀咕幾下,有些遲疑的下馬靠近馬車,小心翼翼的走近,抬頭看了一眼宮燈,臉色瞬間就白了,飛速後退上馬,似被什麼追趕似的,以比初時更快的速度走了。
  
  近一個時辰,或持劍或持刀持棍路過的諸色人等,多是和他們同樣神情動作,這樣一來,鬧得行商走卒們也心中發毛,看到那馬車再不似第一眼感覺的富貴華麗,只覺得那馬車中分明露出一股陰寒之意,低著頭慌慌張張快速走過去。
  
  ……
  
  這天氣果然變化無常,出門才不久,一陣雷聲轟鳴,大雨劈裏啪啦的就落了下來。
  
  白遲張口接了幾滴雨水,覺得潤潤喉也不錯,要是他身上溫度不是太高,雨點落下來,自我感覺像是水潑在火上冒了青煙的話,他覺得還是挺有情趣的。
  
  “這雨來得可真不巧。”白壘把白遲扶起來,順風擋在身前,溫柔笑得:“爹給遲兒遮雨。”
  
  很假,很假,一如既往的假,白遲嘴角微微上揚,乾脆好事做到底,把小貓也塞到懷裏護住,靠在白壘身上,覺得那些雨點挺會按摩,舒服得他想吃胡蘿蔔……它相公,然後好乾脆暈迷不醒。
  
  “爹,我有些餓,我吃胡蘿蔔吧!”白遲身體克制不住的顫抖,上下牙齒對持很久終於爆發了戰爭,他實在怕再沒個東西咬著,不小心咬到舌頭,他爹就會當他咬舌自盡,然後成全他。
  
  白壘含笑應了,從邊上簍子裏翻了一根胡蘿蔔出來遞過去,白遲接過,為了保險還是問了一聲:“爹你確定胡蘿蔔它和大棒……分家了?”
  
  “爹豈會騙你,昨天夜間胡蘿蔔給大棒寫了休書了,你放心吃吧!”白壘說著摸了摸他額頭,欣慰道:“總算是退燒了。”
  
  白遲把胡蘿蔔塞到嘴裏磨牙,暗道:天知道胡蘿蔔和大棒什麼時候複合呢,這還不都看你的心情。
  
  前面的想容卻被那句退燒嚇到了,這本就是高燒的人又受寒……擔心的回頭看,白遲撐著越加沉重的眼睛笑了一下,想容更擔心了。
  
  所以一轉頭看到路邊全白的馬車時,儘管心中縮了一下,極為不樂意,她還是停下車,揚聲道:“老爺,那邊上有輛馬車,我們去問問看借坐一下看成不?”
  
  白壘抬頭,有些遲疑:“那車看著是富貴人家的,能讓我們坐嗎?……先說好,嗟來之座我可不坐。”
  
  這個時候還裝,也沒人要你坐啊,想容急得跳腳,忙道:“老爺我們先去問問吧!”
  
  不等白壘回答,已經兀自往馬車那邊靠了過去,邊上白南的表情一直是笑盈盈的,心中哀婉歎息,這樣心軟的丫頭,真是讓人感覺人生無限的……可憐啊!——可憐的,他陰暗的人生。
  
  牛車緩緩的停在馬車旁,白壘伸出扇子磕了磕車壁:“請問有人嗎?”
  
  沒有聲響,想容跳下車,用手上馬鞭直接掀了簾子,等了等,發現沒有什麼毒針啊毒箭的射出來,仍然不敢放心,隔著遠遠的瞄了一眼,車內極為寬敞,兩邊的坐席都鋪著柔軟的緞子,中間小桌上擺了茶器和幾本書,各色用具都精緻乾淨到了極點。
  
  果然是典型的白壘式潔癖嗜白,她松了口氣,回頭招呼道:“老爺,這車看來被主人遺棄了,我們直接上去吧!”
  
  “這麼好的車,怎麼就遺棄了呢!想容你可別睜眼說瞎話,這不告而取的事,我們可不能幹。”白壘扶著白遲越來越沉重的腦袋,語氣不慌不忙。
  
  “老爺,這車哪里好,這麼黑。”想容四顧一下,看到馬車開了的窗子,一掀窗簾子,隨口道:“您看還壞了,這車主人一定是扔了他了。”
  
  白壘左右看看,猶猶豫豫,低頭看看白遲已經徹底閉上眼睛,叼著的胡蘿蔔也放鬆了下來,終於點了點頭。
  
  “老爺我來把少爺先抱過去。”想容笑臉大放,也不在乎雨水打得髮髻零落,隨手抹掉臉上雨水,就要過來抱白遲。
  
  “不行,男女授受不親!”白壘把白遲抱起來,在白南攙扶下慢悠悠下牛車,慢悠悠的走向馬車。
  
  什麼鬼的男女授受不親,今天才不親啊!想容心中焦急又無奈,跟在邊上小心翼翼,生怕她家老爺一個‘不小心’就把可憐的少爺給‘掉’到地下。
  
  只是幾步路,生生被白壘遲疑著、徘徊著、躊躇著繞了十幾步,最後才在白遲無意識的一聲呻吟中,走到了馬車前,上馬進去。
  
  “計算一下有些什麼損失,白南你挑的黃道吉日如此這般,這損失的東西怎麼辦,不用老爺我說吧!”
  
  車內理所當然的一句話飄了出來,白南瞬間變成了苦瓜臉,咬牙切齒的指天咒駡道:“你……你……你為什麼要下雨啊,下雨也就算了,為什麼不提醒一聲啊,為什麼還要是黃道吉日啊你!”
  
  一聲雷響,‘轟’的一聲,打在不遠處的樹木上,白南一個哆嗦,另一隻手瞬間伸出來把指天的手拍打回去,低不可聞的嘀咕道:“真小氣,不就誣陷一下你嗎?你高高在上,我家老爺實實在在,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我不誣陷你,難道還要我去和他說,是他選的日子嗎?真是的,那麼大,還那麼小氣。”
  
  手上比劃了一下大小,就聽想容怒喝一聲,白南忙屁顛屁顛的跑過去幫她收拾包裹。
  
  哎呀,媳婦大人也是現管啊!
  
  想容和白南忙碌著開始把牛車上的包裹拿下來,去掉外面的油布,再遞進馬車。
  
  白壘這次沒有再拖延時間,拿出乾淨衣服給白遲換上,把他放在軟座上,看著他緊閉的眼睛彎了彎唇角,就那麼一瞬間,身上霧氣蒸騰,再看時已經恢復了整潔乾爽。
  
  坐在邊上讓白遲靠在自己懷裏,把小白提出來放在桌上,白壘用真力慢慢幫白遲催幹頭髮,又處理了他的傷,馬車就慢慢動了起來。
  
  這馬車果然不是牛車可比,坐在車內只有輕微的搖晃,再沒有那種顛來覆去、死去活來的感覺,白壘手上不停,真力一絲一絲的透過各個穴道進入白遲的身體,安撫著他體內混亂的氣息,盞茶時候,感覺到手下身體徹底放鬆下來,他臉上慣常的溫和的笑意慢慢褪去。
  
  手上真力一吞一吐,如黃河絕提般,猛然運過去,白遲身體瞬間像充血般潮紅,隨即似是不堪負荷溢出來一樣,血沿著唇角慢慢流了出來,襯著漸漸蒼白下來的膚色,觸目驚心。
  
  白壘有些驚異的挑了挑眉,無聲的笑一聲,收回手,手指沾了沾那唇邊的鮮血,輕輕放在嘴裏,眼角上揚的弧度邪氣十足。
  
  處在完全的昏迷狀態,還能克制自己體力的真氣不自動反彈,這種非常人的隱忍手段,難道還真有人天生就會?
  
  從桌上拿起一塊方巾,擦掉白遲唇邊的血跡,白壘憐憫的摸了摸白遲蒼白的臉色,暗道,可惜你不知道,這種手段對我用實在是浪費,因為你爹我,從來都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
  
  摺扇輕輕一打,白壘恢復溫和的笑容,微笑著對暈迷的白遲道:“爹今早說得沒錯吧,胡蘿蔔和大棒就是分了,看爹今日就只給你胡蘿蔔。”
  
  車外一直專心注意車內動靜的想容,持鞭的手僵了僵,暗咒道,把少爺都害成那樣了,還說什麼只給胡蘿蔔,是披著胡蘿蔔外衣的大棒吧!
  
  轉頭看到白南不知道什麼時候拿了個胡蘿蔔,嘎嘣嘎嘣的吃了起來,想容正愁火沒地方發,手上鞭子唰地卷了過去。
  
  白南正吃得快活,沒想到趕馬的鞭子沒往前跑,反而來了個側翻身,貼著他嘴唇唰過,一陣勁風卷走正要塞進嘴裏的蘿蔔,白南嚇得全身僵硬,半響咽了咽口水,吧唧吧唧嘴巴,硬在嘴邊的手也不知道放下去,轉頭哭訴:“想容,又怎麼了?”
  
  想容哼一聲,覺得欺負人果然心情很好。
第十章 被忠心的小白

  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在你不幸地餓肚子的時候,讓別人也陪著你餓肚子,然後看著還有人正在破財,即將餓五年肚子。
  ——白遲
  
  雨勢雖然迅急,可這馬車不知做了什麼處理,雨打到車篷上,並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音。
  
  這石板官道還算乾淨,不過行商走卒們不趕路的,一般都找了地方避雨,冒雨趕路的大都是有功夫護身的江湖人,遠遠的看到雪白馬車,這些人的反應無不是一愣,然後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角,看到那車不是幻覺時,臉色就開始風雲變幻,最後變得慘白。
  
  看到車的人,沒有人敢攔在前方,騎馬的步行的,都停在路邊,甚至好些人都戰戰兢兢躲進了林子裏去,以前恨不得每個人都注意到自己,恨不得就是那鶴立雞群的鶴,現在是恨不得自己變成透明的,恨不得立刻去泯然眾人矣。
  
  這人,果然是多變的生物。
  
  等馬車走遠,沿路的人即便真趕路的這時也不急了,認識的不認識的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甚至相看兩相厭也都暫時化干戈為玉帛,這個時候,那一輛馬車的出現,已經足夠很多人放下仇怨了。
  
  “你說這事,大家都當信奉門是演笑話,哪想到十幾年沒有動靜的……他們,就真在這個時候出現了呢!”
  
  一聽這話,所有人都連連點頭附和,這事還真是有夠荒謬的。
  
  這時路邊一個滿面鬍鬚的大漢緩緩走來,手上大刀沿路拖行,大雨下依然昂頭灌酒,經過亭子時,仿若自言自語的道:“什麼時候江湖上也流行聚眾說書了,也不怕這書說到人家耳朵裏去。”
  
  亭中的人聽到這話,皆覺得心中一寒,狐疑的左右望望,又和邊上的陌生人拉開距離,很快就各自散了。
  
  ……
  
  白遲身體底子好,身體內的內力也練了幾年,雖然沒怎麼用過,基本上也不知道怎麼用,可這強身健體的功能總跑不了,高燒又淋雨,只迷迷糊糊中被喂了兩碗‘千辛萬苦’,他就醒了過來。
  
  發現自己脫離了牛車,白遲有些傷感,結果一看到這馬車上有開窗子,什麼傷感立刻被拋在九霄雲外去了,早知道他爹這次不准備用什麼全封閉的馬車,他早就要求換車了,後悔啊,他抗住頭痛抗住高燒,究竟是為了什麼啊他!
  
  白遲醒來時是中午,這個中午的判斷倒是很容易,他以前做潛藏任務的時候,趴在偽裝點呆幾天的都有,儘量減少動顫的情況下,根據不同的天色判斷時間什麼的,實在是很小兒科。
  
  而隨時能判斷自己身體的情況,自然也是雇傭兵生存的基本能力,所以他不得不一邊欣喜高燒退下的速度不出意外三天內就能好,一邊懊惱不過睡了一覺,又被他爹不知怎麼弄得內傷,胸腑間牽動一下就痛得厲害。
  
  餓了一天,就喝了兩碗藥,白遲一邊無比懷戀前世的點滴,一邊向白壘撒嬌,最後終於磨得白壘同意停車用飯。
  
  他們走的是官道,現在雖然是離了城,隔一段距離也總能找到小茶館小飯館的,想容選擇了個乾淨點的地方停下來,回頭想扶白遲,被白南嘻嘻笑著攔了回去。
  
  “謝謝爹。”抱著小白,緊張兮兮的等待被摔一跤,結果什麼都沒發生,白遲回頭甜甜一笑。
  
  白壘摸摸他的頭,微笑道:“我兒不用多禮。”
  
  這父慈子孝的樣子,看得小館子裏用飯的人好生羡慕。
  
  不過——白遲有點疑惑——他才睡一天難道就跟不上時代潮流了?為什麼他覺得其中那些前幾天看到都很是桀驁的江湖人,現在都特別安靜呢!不,簡直是畏縮,看都不敢看他們一眼。
  
  “小二,兩碗稀粥一條魚。”白壘拉著白遲坐下招呼,白南和想容恭敬的站在後面。
  
  “爹爹你們不吃嗎?”
  
  “我們吃過了,就你和小白沒吃。”
  
  “小白也沒吃嗎?”白遲瞪大眼,把小貓放在桌上,兩雙大大的眼對視。
  
  “小白對你可是忠心,你以後可以對它好一點。”白壘微微笑著,看著一人一貓的眼神無限溫柔:“它呀,自從你暈迷了就鬧絕食,怎麼也不吃東西。”
  
  白遲大吃一驚,點點小白的頭指責:“小白你怎麼可以這樣,笨蛋,要保重身體啊!”
  
  小白輕輕‘喵’了聲,好似聽懂了他們的話似的,雙眼含淚,可憐巴巴的往他手心鑽了鑽。
  
  可憐的小白,我一定會對你好的,呃……不過這說法怎麼那麼像對媳婦呢,他爹不會想讓他娶只狗回去吧!打了個寒戰,白遲又摸摸小白瘦瘦的身體,再一次歎息,可憐的白狗兒,你放心吧,只要我還有口飯吃,一定不會忘了給你準備魚的。
  
  當然,我也不要求多大的回報,就是我沒飯吃的時候,你總得……陪著我吧!
  
  ……
  
  身後白南聽到這麼詭異的對話,依然笑眯眯的面不改色,定力不夠的想容全身抖了抖,覺得自己真可憐——作為白宅唯一的正常人,她真可憐。
  
  粥和魚很快就端上來,把魚放在貓咪邊上,白遲喝完一碗粥,算計著填了稀粥的身體能禁得住直接吃胡蘿蔔後,才皺皺眉頭,邊喝第二碗,邊裝作不經意的問:“爹,為什麼遲兒胸口很疼啊,一動就疼。”
  
  “胸口疼?快給爹看看。”白壘焦急的執起他的雙手,鄭重的三部九候,各探了次脈,臉色越來越差,最後猛然站起來,手上摺扇一拍桌子,怒對白南道:“你是怎麼做事的,作為管家,竟然讓少爺中毒,你……你……”
  
  “中毒!”白南撐大眼,惶恐的躬身:“老爺,這麼會這樣呢,怎麼會……”
  
  “幸好這次只是燈引毒,還沒被下了燎原,要是下次再讓少爺中毒,你就給我自殺謝罪去。”聲色俱厲的怒喝一陣,轉頭看到還安然的邊喝粥邊逗弄小白的白遲,一手把他手上碗拿下來,邊放柔聲音道:“這粥我們不喝了,等會兒要想容親自做給你。”
  
  白遲乖乖的應一聲,遺憾的看了碗一眼,被白壘拉走前還不忘提起小白。
  
  出門在外和在家比果然不同,這毒都出來了。
  
  呵,要是他真中毒了也肯定是他爹下的,偷偷詆毀,眼角餘光看到那些江湖人明顯有些慌亂,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是,顯然,他爹在害人。
  
  一邊的想容也在暗地詆毀,真是赤|裸|裸的誣陷,燈引和燎原怎麼可能被用在少爺身上,誣陷!
  
  “爹,這馬車真漂亮,我們怎麼買得起的?”五年前坐過這種全白的馬車,是以白遲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他爹這次可是一個小村莊出來的窮酸書生,怎麼會有這麼華麗的馬車。
  
  “我們當然買不起,這車就是別人扔了,我們撿的。”
  
  “撿的啊!”白遲眼睛大亮,欣喜的轉頭:“看來我們出門選的日子真好,果然是吉日,爹你比黃曆准多了。”
  
  “那是自然,要是依白南選的,還不准多麼晦氣呢!”白壘含笑。
  
  後面白南小媳婦樣的扭著衣角,在馬車車簾關上前,終於忍不住開口:“老爺,竟然這吉日這麼好,讓我們撿到了這麼好的馬車,那昨天被淋壞的東西是不是就……”
  
  “豈有此理,此吉日如何好,皆是老爺我選,與你何干,你選之日,大雨傾盆,糟蹋行裝,怎可因我選之日好,就相抵消?那依你此言,豈不是說你選之日大雨傾盆,亦是我之責任。”白壘摺扇指著白南,怒不可遏。
  
  看到白南低頭認錯狀,白壘語氣緩和下來,語重心長:“白南啊,常言道,不遷怒,不貳過,你怎可把你的錯誤推到老爺身上,又有言,小人之過也必文,我今日才知,原來世上真有如此小人,那就是你啊……果然是對自己的過錯必定加以掩飾。”摺扇不停的敲白南的頭,白壘恨其不爭,一轉頭拉上車簾,眼不見心不煩。
  
  想容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顫,還不忘幸災樂禍地湊在白南耳邊問:“得到了什麼經驗啊!”
  
  白南被說得暈乎乎,大部分都聽不懂,停頓了一下,突然脫口而出:“對自己的過錯必定加以掩飾的是小人,原來老爺是……小人啊!”一出口反應過來,白南忙捂住嘴。
  
  只聽車內輕飄飄的穿出一句:“礙于白南你知錯不知改,昨天毀壞的東西按十倍賠償。”
  
  “啊……不是……老爺,您是大人,我是小人啊老爺!”白南哭喪著臉探頭進車內,被一雙潔白的靴子一腳踹了出來。
  
  “活該!”低哼一聲,想容滿面笑容,幸災樂禍。
  
  “夫人,三年,不,不,起碼五年。”白南掰著手指,熱淚盈眶,“起碼五年你相公我都給你買不起新衣裳了,夫人,我對不起你。”
  
  “沒事,沒事,這五年你就餓著吧,攥錢出來給我買,也不用多好的,剛好夠你五年的用度就好。”想容哪里要靠他養,一點也不擔心,手打著扇子做扇風樣,給他拋了個媚眼。
  
  “我就知道夫人你心疼我,看,眼睛都歪了!”白南扭曲著她的意思,這下變成想容怒火中燒,伸手就要揪他耳朵。
  
  “還不走。”車內又飄出一句話,白南和想容忙應一聲,一左一右跳上馬車。

第十一章 燈引燎原

  既生魚,何生糧?說這個話的人,難道也‘被’吃齋念佛了,然後希望世上只有魚,沒有糧。真笨啊,沒有糧怎麼行,要我說就應該是,既生白遲,何生白壘,這才是治本啊!
  ——白遲
  
  “駕……”雪白的馬車,來得突然,走的突兀,很快就消失在漫長的官道盡頭。
  
  飯館中人面面相覷,平常人雖覺得怪異無比,也只是笑笑作罷,只那些江湖人,特別是年歲大的江湖人,分明聞到了不祥的資訊。
  
  “……燈引和燎原……好似是回火……咳咳……”一個鬍鬚大漢開口,說到一半被傍邊的同伴一碗酒對著嘴灌下去,嗆得半響回不過神。
  
  “看來不光是白馬車,紅轎子也應該出來了,那什麼戲臺子之類的也肯定不遠了。老嘍,在下應該要退出江湖了。”一拿大錘的漢子裝出蒼老的咳嗽一聲,起身就走。
  
  “剛剛那不是佗九佗大俠嗎?我記得前些日子還聽說,他說了還要縱行江湖三十年呢!”一個稍顯稚氣的少年迷惑的問。
  
  “誰說過啊,小孩子不要聽信流言,我們都老了,江湖應該留給你們年輕人啦!”周圍幾個漢子站起來責備的看了少年一樣,平常不服老的,都爭相說老,說要金盆洗手,不久也遠去了。
  
  鬍鬚大漢咳嗽完起身,發現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不解道:“這是怎麼回事啊,都走那麼快做什麼。”轉頭對斯文俊美的同伴道:“你說那個燈引和……”
  
  “你住嘴啊!”那俊美青年一個哆嗦,也不及顧什麼形象,撲在他身上捂住他的嘴,邊拉著他往外走,邊道:“那個什麼熄燈後的事,怎麼可以在大庭廣眾下說出來呢!”
  
  “什麼……熄燈……”大漢掙扎著滿面迷茫被拖走。
  
  他三絕書生潭嗪,怎麼就喜歡上這麼一頭笨牛呢!俊美青年欲哭無淚,拖著自己稀罕的笨牛,幾乎是奪路而逃。
  
  ……
  
  “爹,燈引和燎原是什麼?”作為不恥下問的新一代古人——哦,問他爹的話,可能、也許、大概、應該叫不恥上問……吧?——不管是上問還是下問,他都謹記那個什麼知不知,反正都要問的什麼古語,有不知道的東西就問。
  
  白壘拿著一本書,緩緩翻開一頁,聽到他的話,眼神稍稍一凝,轉頭拿了本書塞到他手裏,稍帶責備的道:“莫去管那些不上臺面的東西,乖乖看書,子不教是為父的錯,竟然是我的錯,就不能再讓你錯下去。”
  
  小大人似得哀歎一聲,白遲拿著書對光照了照,恍惚間看到滿紙的方塊字,變成前世的國際通用字‘囧’,通篇的囧囧有神,對著他做各式鬼臉,瞬間寒毛直豎,啪一下把書關上,對著轉過頭來的白壘乾笑:“爹,遲兒的毒好像加深了,好痛好痛,遲兒休息會。”
  
  “燈引毒劑量不多時,肺腑如針刺,若劑量加深,反而有麻沸散之功效,遲兒的毒要是加深,怎會反而更痛了呢!”笑看著他,白壘承認自己那一瞬間有大笑的衝動,又是一次……自作聰明。
  
  白遲傻笑,白壘拍拍他的頭,笑著搖頭:“不可找藉口不攻書,記得爹給你說的,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啊!”
  
  在白壘的殷切的注視中,白遲拉起他的衣袖,吭哧了半天,憋得臉都紅了,最後才斯斯艾艾的道:“爹,其實……我……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想說什麼就說吧!大男兒怎麼做出小姑娘的樣子,你說,爹不生氣。”
  
  白遲抬頭,眼睛仿佛純正的黑寶石,閃爍著明亮而崇拜的光彩:“爹你好厲害,你說的話遲兒……”
  
  “遲兒有深刻反思?決定從今天起努力攻書?”白壘的眼光溫柔而充滿期待。
  
  “嘿嘿……”白遲乾笑兩聲,接著斬釘截鐵、語速奇快的道:“一句都沒聽懂!”說完頭一扭,專心的注視車壁,生似那裏開出了朵花兒似的。
  
  白壘自然沒有生氣,他直接拉開了車簾,自然也不是跳車什麼的,只是吩咐想容,那出口的話雲淡風輕,話的內容絕對有助於白遲身輕如燕。
  
  “想容,遲兒近來吃齋念佛,有感于他的誠心,半年內,什麼葷腥的東西,就不要給他做了。”不等想容回答,放下簾子重新坐回車裏。
  
  “爹,我沒有……”白遲急了,撲到白壘身上焦急的搖晃,從身體上來說,他才是十四歲的少年,這營養不可缺乏,從心理上來說,他無肉不歡啊!
  
  “我知道,我知道。”白壘伸手環住他,另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斷他的話,“遲兒一心向善雖好,可是你年歲還小,又是我白家唯一的子嗣,所以什麼要出家的事就別說了,戒半年葷腥就夠了啊,你不同意的話,那要不……戒一年?兩年絕對不成,你正長身體呢!”
  
  說得跟真有那麼回事似的,他就是去做一輩子的殺手,也不可能去做一天的和尚啊!
  
  白遲哭喪著臉,在一兩年的威脅下不敢再反對,環住白壘脖子,在那柔韌而光滑的肌膚上磨蹭兩下,很粗神經的忽略自己現在這個身體的長相實在不適合調戲人,自我感覺占了便宜後,才心理平衡了一點。
  
  為什麼這世上有他這個穿越者,還要有類似白壘這樣變態的……物種呢!
  
  ……
  
  馬車一路行駛,並不匆忙,不過也沒有特意在哪停駐。
  
  只兩三天后,白遲就習慣了看到他們就禁聲畏縮狀的江湖人,他們的衣著什麼的並沒有變化,唯一多的就是馬車,白遲下車時有注意過,還真沒見過別人把馬車做得全白的,一邊鄙視他爹的眼光,一邊觀察別人的視線,在注意到他們看的是宮燈後,白遲裝作好奇湊近看,這才發現那純白綾絹上,竟然隱隱有銀色絲線勾勒出一個‘敗’字。
  
  那銀絲潔白細膩,有潤色,竟是真正白銀做的。
  
  真蠢,在白的上面用銀絲——白遲暗暗嘀咕——要是他的話,一定要用金絲,黃燦燦的又顯眼又值錢。
  
  “爹,我們這到底是去哪啊,走了好多天了呢!”
  
  “從來處來,到去處去。”
  
  “哦……”拉長的尾音。
  
  ——不懂!
  
  ……
  
  卻說現在的江湖已經是一片惶惶,此事源於一個血紅的……鴿子。
  
  會把鴿子染成血紅的,除了回火殿人,自然沒有別的人有那個閒空和變態的品味。
  
  紅色的信鴿落在紅綢轎子上時,轎子正停在千年古刹的少林寺門口,某個嗜紅的殿主,非說人家佛門清淨地不准用紅色,用紅色就要熱鬧。
  
  少林寺方丈自然不同意,這古寺存在近千年,一直都是高簷紅牆,寺中大師著紅色袈裟也是遵循古訓,怎麼可能因為他一句不准就改了。
  
  不改?不改也成,某殿主從善如流,竟然不改那就熱鬧熱鬧吧!
  
  轎子往門前一擺,抬轎加上隨伺的丫頭三十人,著粉色綢衣,個個花容月色,千嬌百媚,天天來去于那少林寺各個院落,嫋嫋娜娜,俏眸流盼,偶爾伸出纖纖玉手柔若無骨的一指僧人,掩面嬌滴滴的燕語鶯啼一番,把個好端端的清淨地硬生生擾成亂麻一團。
  
  那鬚髮皆白的老方丈智法大師,倒也能沉得住氣,棋盤子往轎子前石桌上一擺,邀請殿主閣下下棋,這一盤棋一下就是三天三夜,直到那鴿子舒展著羽毛,輕盈的落在回火殿主修長有力的手上。
  
  回火殿主自然是自稱白遲舅舅的莫知君,他棋子正不知落處,這鴿子一來真是及時雨,哈哈一笑,長長的衣擺貌似不經意的掃過棋盤,棋局立刻狼藉一片。
  
  從鴿子腿上拿出卷好的信件,莫知君看罷臉色一變,拍桌而起,厲喝道:“琴心,琴心你給我滾過來。”
  
  粉紅衣衫嫋嫋落在他身邊,這少女及笄年華,粉黛未施,顏如朝霞映雪,且雙目澄澈,機靈流轉,微微躬身接過信件,顏容自然,儀態從容,一個侍女竟然比那些個大家閨秀更顯風度。
  
  智法大師暗底感歎,就見那名叫琴心的少女收了信,聲如婉轉鶯啼:“請殿主責罰,此事琴心不知。”
  
  莫知君這時已經收了怒容,重新坐回去,“給智法大師看看。”
  
  接過信件,智法大師越看越心驚,寥寥幾行字所透出的資訊,已經足夠讓人感受到其中所攜帶的風雨,來來回回看了幾次,他才歎道:“殿主的燈引和燎原……”
  
  “是小女子我保管的。”琴心微微施了一禮,語調不急不緩。
  
  “那……那是不是你們內部有人偷去……”
  
  “放屁!”莫知君乍然起身,一腳踏在石桌上,居高臨下對著智法怒吼:“你是說我回火殿有小偷!呸,你少林才有小偷呢,你們全少林都是小偷!”
  
  說完不理後面沉不住氣怒對他們的僧人,一收腿對琴心厲聲道:“給我查,誰敢冒充我們回火殿用燈引,查出來本殿主要他全家的腦袋。”怒不可遏的又拍了一掌桌子,飄身回轎子,“起轎。”
  
  早已經伺立在旁的侍女們應一聲,紅綢轎子在少林停了三天后,迎著初升的晨光,緩緩飄起來,在空中劃過一道亮麗的彩虹,不久就消失在天邊。

第十二章 戲臺子
  從前有個戲臺子,戲臺子上的人在唱戲,唱的是……聽不懂!
  ——白遲
  
  一個著了袈裟的中年和尚走到遠視天際的智法大師身後,輕聲問道:“方丈,您有什麼見解?”
  
  智法大師微微一歎後道:“我只是覺得這回火殿……”
  
  “回火殿怎麼了?”久等不到下句,和尚有些心急。
  
  “真是……紅啊!”
  
  無視周邊雷擊表情的各個僧人,智法小心翼翼站起來,那後面和尚忙伸手欲扶他,手帶動一陣風,剛剛還完好無缺的石桌化成灰燼,隨風飄散滿地。
  
  一片沉默,良久智法大師歎息道:“莫施主果然不愧回火殿的名頭,這揮霍的本事真是青出於藍啊!覺明把這幾天的損失記下,明天把單子發到回火殿,讓他們照價賠償。”轉頭邊走邊說。
  
  一路直接走進方丈室,少林寺僧人們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他們尊敬的方丈大師小聲的念誦:“對著莫施主三天三夜,老衲現在看什麼都是血紅的,連覺明你也是血紅一團,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覺明和尚想像自己變成血紅的一團,打了個寒顫,順手關上禪室的門,把老方丈扶在蒲團上坐下,恭敬的問道:“方丈,這燈引和燎原是被用在哪了?”
  
  “用……唉……”智法歎氣,積攥夠了氣氛,才說了出來:“用在了白馬車上了。”
  
  “白……”覺明抽了口涼氣,臉色有些發白,良久才咽了咽討教道:“您看那藥是真的被偷了嗎?”
  
  “被偷?”智法看著他的眼神像看著一個白癡:“有誰能在他們那偷走東西。”
  
  “那下毒的就是……他們!”覺明眼大睜,眼中閃爍的興奮。
  
  “放屁!”智法怒駡,手上佛珠精准的打到他頭上:“那白馬車上人說的話也能信,笨!”
  
  “哦!”覺明興奮不減,“那是他們誣陷回火?”
  
  “放屁!誰說那回火殿的瘋子們不會真跑去下毒。”
  
  “……意思就是兩邊都不能信,兩邊都有可能。”覺明點頭表示明白,旋即安慰道:“方丈您別生氣,反正是他們狗咬狗,我們看熱鬧就行。”
  
  “……咳咳……放屁!”智法被一口口水嗆到,猛烈的咳嗽兩聲,繼續罵:“你怎麼就這麼笨啊,你沒聽他們說要找偷藥的嗎?他們就是要誣陷你偷了藥你能怎麼辦啊你。”
  
  “哦!”覺明眼神黯淡下來,頗為遺憾。
  
  沉默盞茶時候,覺明突然開口:“方丈,您說放那個什麼的,恐怕不太好吧!”
  
  “放屁、放屁、放屁!老衲就要說,TMD聽說他們出來了,這方丈位子就推來推去,老衲是武僧,武僧啊,你有看過要武僧當方丈的嗎?”一句話戳到智法心中之痛,他形象全無,口水唾液直往覺明臉上飛射。
  
  等罵夠了,心情舒暢了,智法才停下來,又做出正經的方丈形象,吩咐道:“發信鴿到各個門派,也不用說多的,就寫十四年前的舊事,近來怕要繼續開始,要大家自己斟酌。”
  
  “是!”覺明躬身應了就要出去,走到門口一頓,轉頭問道:“那方丈,真的要把損失列清單到回火殿嗎?”
  
  智法盯著他看良久,在他戰戰兢兢中咬牙切齒道:“你想去送死嗎?那是表面功夫,表面功夫你懂不懂!”
  
  ……
  
  信鴿一去,傳到的人還只是很少一部分,江湖大體上還算平靜,可在那三天后,突然如雨後春筍般冒出很多五彩的戲臺子,用馬車拉著滿江湖唱戲說書,講江湖有個白馬車,有個紅轎子,白馬車的人說被下了紅轎子中人的毒,紅轎子中的人說被人偷了毒,嗨嗨,江湖中有多少個用毒的人,有多少個出名的空空手啊!
  
  這樣一來,稍對十四年前的事有瞭解的,就知道事情鬧大了,白馬車、紅轎子、還有專講他們故事的戲臺子,那影子似的隨著他們的苦行船還能遠嗎?
  
  果然才沒幾天,就傳出很多人無故被殺,屍體上都擺著一個小小的黑色紙船。把紙船拆開,上面血紅的字跡,歪七扭八的寫著,“苦海無邊,行船渡之。”
  
  一時之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能隱居的都隱居,能閉關的都閉關,那些自認擺脫不掉的人——例如各大門派——齊聚少林商討,沒想到吃了個閉門羹,小沙彌一個佛門清淨地不招待江湖人,死活不讓他們進去。
  
  熬了三天,鬧出問題的信奉門門主,實在是抗不住心中的惶恐,眼淚縱橫下跪于少林寺門前,少林方丈才傳出一個口信,只有四字道:“一切如常。”
  
  信奉門得了此言,感激涕淚的走了,各門各派也就散了去。
  
  ……
  
  一路行來,溫度慢慢變高,顯然馬車是南行的。
  
  白遲發現這江湖人也不是都對他們避之如蛇蠍,也有很多人雖不與他們親近,也並沒有表示出落荒而逃的樣子,依然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走了二十來天后,白遲對看什麼風景人情也沒興趣了,那一天天氣有些陰沉,大道上終於出現了第一個敢和他們靠近的江湖人。
  
  那是一個女子,面容姣好,雙目如漆,看著二三十歲,只是髮式還是做的未嫁少女狀,一身青蘿衣衫,騎在高頭大馬上,鞭一揚眉一挑,真是姿態萬千,不過卻並沒給人什麼妖媚的感覺,反顯得有些英氣。
  
  她騎馬和馬車並肩而行,仔細打量從車窗透出頭來的白遲,良久微微一笑,問道“你叫什麼?”那笑容給人的感覺也很是清朗,頗有男子的豪爽之氣。
  
  白遲眨眨眼,等待了一下,身後看書的人好似看入了迷,沒有反應,他這才微笑答道:“我叫白遲,你呢?”
  
  那一笑間如百花齊放,如星光盡落,美麗無比,清澈無比,女子心跳如雷,有些閃神,可接著聽到的話,卻讓她跳動的心猛一滯,強烈的反差帶動真氣,心血翻湧間一口血險些吐了出來。
  
  在白遲迷惑的視線中,女子強壓下血氣,朗笑道:“我叫霧馨,大霧的霧,馨香的馨。”只是這次的笑容,相比於先前,總顯得有些勉強。
  
  “霧馨?無心?”白遲偷笑,“你的名字真好。”
  
  霧馨的臉色漸漸恢復如常,也笑答道:“白少爺的名字更好。”
  
  兩人目光撞在一起,都是一片真誠,沒有一絲雜質,清澈如淨水。
  
  白遲最擅長於微小中感知別人的氣息,他分明能感受都她身上強壓住的各色複雜情緒,正面的、負面的,不斷轉換。
  
  白遲心頭微動,暗道難道這位也和他爹有……JQ。
  
  這樣一想,剛剛還覺得她是只鳳凰,再一看,分明是只烏鴉嘛!白遲心裏念叨,眨著大眼睛故作天真:“霧馨可真漂亮。”
  
  “哈哈,白少爺才是真真漂亮呢!”霧馨掩嘴一笑,再看了他一眼,手上鞭子一揚,說一聲“後會有期”馬蹄嗒嗒很快就消失在官道盡頭。
  
  白遲眼睛追隨著她,敏銳的注意到她轉回頭時,有稍稍一個停頓,而那個方向,正是馬車的駕駛位置。
  
  不過,不管她和前面的誰認識,這暫時都與他無關。
  
  白遲拿出個胡蘿蔔,嘎嘣嘎嘣啃起來。
  
  與他有關的是:後悔有妻——那是……什麼意思?
  
  ……
  
  遇到了會和他說話的人,白遲對旅途開始有些期待,可惜遺憾的是,接下來一整天也沒有出現什麼會讓他覺得,他們突然從狗不理變成香餑餑的事件。
  
  直到第二天傍晚,白遲充滿期待而探索的眼睛快要望眼欲穿時,前方突然傳來隱隱的絲竹鼓囉之聲,又有鶯鶯燕燕用拖長的聲音在說什麼,白遲想起前幾天在城裏看到的戲臺子,顯然前方是有人在唱戲。
  
  白遲眼睛乍亮,要知道他們可是在官道上,在官道上唱戲,而且還是在他們前方,怎麼看都不平常。
  
  車窗太小,不能伸出頭去,白遲轉拉開車前面的簾子,遠遠張望。
  
  近了近了,果然是個戲臺子,不過要比幾天前看到的漂亮很多,而且是流動式的。
  
  那是用五匹分別被染成橙色、黃色、綠色、青色、藍色的馬並排拉著的戲臺,那戲臺下的車輪橫三豎五支撐著,臺上三面和頂部都有篷壁,只其中一面作為觀賞用沒有遮擋,戲臺子的裝飾也很講究,同樣是五色的輕紗,重重疊疊的,非常漂亮。
  
  臺上共有十五人,兩邊各五個,分別穿五種顏色的衣服,相對而立,全是妙齡女子,一樣高矮胖瘦,一樣清秀容貌。臺子中間也有五人,畫著濃妝,不知道演的什麼,那種唱法白遲是一點也聽不懂。
  
  那馬車式的戲臺子橫擺在路中央,唱戲的那面正對著他們來的方向,周圍圍觀的是一個也沒有,這要是說不是對著他們來的,白癡都不信,自認比白癡強的白遲當然更不信。
  
  潔白的馬車緩緩停在戲臺子前,白南和想容跳下馬車,白遲也迫不及待的跟著跳下去,這時白壘才從馬車中走了出來,往駕駛位上一坐,手上摺扇輕搖,怡然自得的看起戲來。
  
  不尋常,很不尋常,白遲壓抑住心中翻湧的興奮,也不敢問他們唱的什麼,站在馬車前,耐心的等待他們唱完。
  
  雖然聽不懂,不過那些宛轉悠揚的嗓音,聽著也很是享受。
  
  一炷香時候,最後一聲拉長的聲音在一個高音後嘎然而止。
  
  太過突兀的停止法,白遲難受的揉揉胸口,覺得剛好的肺腑又開始痛起來,身體裏血氣翻湧。
  
  “少爺,你沒事吧!”想容擔憂的問。
  
  白遲剛準備回答,只聽一聲清脆的拍掌聲,轉頭就見白壘手掌輕拍,誇耀道:“唱得好!”
  
  戲臺子上的十五人這時候早已經齊齊站在台前,聽到他的誇耀,行了個禮,齊聲嬌笑道:“謝老爺誇獎,有錢的捧個錢場,有人的捧個人場。”右手齊齊一伸,似要討尚錢。
  
  正想著她們竟然聯手伸出的時間和距離都一樣,只聽想容一聲急喝“小心。”他的身體就被人猛拉著極速後退,那種速度,他視野中的事物甚至都開始扭曲,身體在空氣的摩擦中發燙。
  
  下意識的看前方,那戲臺子上各色的絲帶,如毒蛇出洞,化作無數道詭麗的虹流,直直刺向馬車的方向。
  
  然後他更驚恐的發現,馬車上的白壘竟然脫離了地心引力,像一道迅雷般的箭失,直直的……射向天空。

第十三章 白遲不等於白癡

  我聽爹說一妾皆有可能,我承認左擁右抱是我曾經的夢想,所以我覺得特別悲傷——為什麼我只要看見他,就覺得妻妾皆成浮雲,比不上他嘴角一彎,眉眼一挑。
  這個問題很嚴重,所以我一直覺得白壘之死,真的很有必要,
  ——白遲
  
  在沒有重生在這個世界前,白遲絕對不相信人的身體裏可以修煉什麼內力,起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作用,可是當他上次運用內力到眼睛上,形成瞭望眼鏡作用後,他不得不放棄那個想法。
  
  但他依然不認為有人可以把軟綿綿的綢緞當做武器,還軟硬皆宜應用自如。更難以相信人真的可以想鳥兒一樣飛在天空——不是往下跳的時候滑翔,而是往上升。
  
  而現在戲臺子上的人和他爹幫助他推翻了這個想法,同時也給了他無比的震撼,原來這個世界上的武功應用竟然如此恐怖,比之槍林彈雨毫不遜色。
  
  ……
  
  白壘並沒有意外,這江湖上恨他的人很多,敢動手殺他的卻少;不恨他的人很少,卻多的是糾糾纏纏無時無刻不在尋思置他於死地,這戲臺子上的人,剛好就是後一種。
  
  身體向上,直刺雲霄,身後十五條絲帶緊隨,十四年沒有應用過的真力,無比歡快的在經脈中極速流動,全身一陣難以言喻的舒暢,白壘舒了口氣,身體不斷加速,割裂空氣,發出嗡嗡的恐怖聲音。
  
  那下面十五女子原是做的不死不休之勢,緊隨白壘,等距離拉大,其中十人猛一掉頭,以更快的速度落下去,嘶嘶的風聲中直撲向震驚上望的白遲。
  
  白南和想容早不知從哪拿出了武器,白南持劍迎上,想容揮鞭護住白遲。
  
  層層疊疊的絲帶,偶爾閃現的劍光鞭影,白遲有些晃神,再抬頭看看天空變得渺小的人影,他嘴巴一張一合,良久後暗咒道,你們神仙打架幹什麼拉著他這個凡人啊!
  
  要是人人都這本事,那他可怎麼活啊,也不知他身體裏的那些真氣應用起來,是不是也可以這樣。
  
  重點是,怎麼用啊!
  
  扇子輕輕擋開欲纏像自己的絲帶,白壘不慌不忙,慢慢適應著體內真氣的流動,那五個女子也不急,她們也沒認為能把他怎麼樣,只求能多纏他一刻。
  
  十幾個來回,白壘似是覺得無趣了,體內真氣奔湧而出,通過扇子和交叉纏在一起迎上的五根絲帶在虛空中碰撞。
  
  天空猛然爆發一般,駭人的震波與熾烈的熱浪呼嘯著往四面八方散去,空中的五個女子皆噗了一口鮮血,順著強烈的勁風襲卷向下滾落。
  
  同一時間,對上白南的女子,其中一個迎著劍光撲向白南的利劍,白南換招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利劍刺入她的肩,另兩個人身上絲帶趁著他利劍被卡在一上一下纏到他身上,其餘人齊齊撲向想容和白遲。
  
  想容要護著白遲,應付三人尚手忙腳亂,何況又有四人加入戰團,這些女子間似是演繹了無數遍,合作無間,一看四人加入,原先的三人絲帶齊齊纏向想容手上鞭子,同一時間新撲來的四人其中兩個纏住她雙腿,往兩邊一拉。
  
  想容身形不穩,顧不上自己,一推白遲,大喝道:“少爺,快跑!”
  
  可是哪里跑得了,她也知道這不過是徒勞,白遲雖被她教導過真力,且不說她根本不知道他練到了什麼程度,就說即使是天縱奇才,真力雄厚,他也完全不知用法啊。
  
  白遲也清楚這一點,被她推得一個趔趄,也根本懶得跑,任由另兩個女子中其中一個在他後頭頂的位置輕輕一拂,兩眼一黑,不省人事。
  
  他最後一個想法是,他的雇傭兵手法又被打擊了,這些古代人竟然就已經知道什麼位置可以讓人陷入什麼後果,這也太打擊他現代人的自信了。
  
  ……
  
  白遲再一次醒來的時候是在戲臺子上,不過這時那戲臺敞開的一面已經拉上了帷幕,隱約可見外面天色已經暗了,戲車內四角有宮燈照耀,光線朦朧,地下鋪著緞面毯子,很是柔軟,他就被放在中間,那些女子零零散散坐著,有五個明顯是傷重,被靠裏放著,有人在邊上照料。戲車搖搖晃晃,應該是在急速移動。
  
  看到他睜眼,立刻有一個藍衣女子移到他身邊,見他起身稍稍後縮,也不逼近,就停在原地,打量了他良久,嬌笑道:“白少爺果然漂亮。”周邊的女子們也是噗一聲,嬌笑連連,大道“那是自然。”
  
  沒有感覺到這些人的惡意,白遲有些不解,這些人付出那麼大代價把他抓來,難道就為了稱讚他……漂亮?
  
  那真是完全沒有必要,關於他這具身體漂亮這一點,不用她們稱讚他也知道。
  
  ——六歲那年第一次在臉盆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他就差點鑽到水裏去。
  
  在十幾道視線中稍稍有些不自在,環顧一周,白遲問道,“你們是誰?為什麼要抓我過來?”那聲音清柔,微微有寫顫音,三分疑惑,三分好奇,四分畏縮,恰到好處。
  
  “什麼抓不抓的。”藍衣女子不同意的反駁,接著繼續嬌笑道:“只是聽說少爺漂亮,請少爺過來看看而已。”
  
  “三師妹說得對,這江湖美人榜榜首向來都是出自我們無花穀,哪想幾天前榜單更動,竟然有人技壓群芳,我們這不都想瞻仰瞻仰。”另一個藍衣女子也移到他邊上,笑意滿面的同意。她這話一出口,那些女子都掩口嬌笑,三三兩兩在一起,指點他臉上哪個地方如何漂亮。
  
  新來的那個藍衣女子被別的人稱呼二師姐,她肩上纏著透血的絲巾,顯然就是先前那個用身體卡住白南劍的人。
  
  白遲看著她,仔細琢磨她的話,再一次無比痛苦的認識到中文果然不是人學的,雞鴨群方?占養占養?
  
  搔了搔腦袋,白遲苦惱道:“江湖美人榜和你們養雞鴨有什麼關係呢?又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眾女子齊齊啞口,好半響後,那三師妹才疑惑問道:“養雞鴨?我們什麼時候養了雞鴨?”
  
  白遲一指二師姐,很無辜的看著她:“她剛剛不是說要占養雞鴨嗎?”
  
  “我剛剛說技壓群芳,瞻仰瞻仰啊?”二師姐順著他的手,也指著自己,清秀的臉打結,不明白她哪兒說了要養雞鴨。
  
  別的人也都湊過來,小聲研究了一會後,漸漸猜到真相,看著白遲的目光變得古怪。
  
  白遲,白癡,她們都只當這名字是那位故意取的,哪想到他竟然真是個白癡。
  
  白遲依舊穿著淺藍底的錦衣,不是江湖人穿的勁裝,而是富貴人家的寬袖長袍,那衣服無論是衣料還是做工都是頂尖兒好的,這戲臺車內光線有些黯淡,可即便如此也遮不住他一身光彩,他肌膚光滑柔嫩,如同羊脂白玉,身子骨雖清瘦,骨骼卻非常勻稱,面容清美絕塵,眼睛大大的,眸光清澈如初生嬰兒,淡淡的光線籠罩下,愈發顯得纖淨異常。
  
  這樣仔細一看,就是她們這些誓言不嫁的無花穀人,都不免心跳如雷,春心萌動,也難怪百曉生要破例把他一個男子列為江湖第一美人,甚至斷言天下無人能及。
  
  只可惜人果然沒有十全十美的,這樣一個人竟然生得……愚笨。
  
  眾女擰著眉頭互看一眼,突然皆笑出來,這也算是老天爺的仁慈吧,不然這位還不知怎麼惹得男男女女們瘋狂呢!
  
  二師姐笑完就欲給白遲解釋她先前的話,忽然臉色一變,側耳傾聽,緊接著那三師妹臉色也變了,
  
  “是他派人阻截?”
  
  三師妹開口驚問,二師姐臉色凝重,有些驚惶的搖頭:“師父說了,只要我們把人挾持走,他絕不可能派人來。”
  
  從她們的話中意識到有人阻截,眾女子也慌了,她們現在一推傷患且不說,就光是這一位白少爺,若是在她們手上出了什麼問題,事情就鬧大了。
  
  更何況,對於來人,她們心中都不自覺的猜測到同一個勢力上。
  
  二師姐走到前面,輕輕一推,那車壁就向一邊劃去,她按住趕車的女子,焦急道:“調頭。”
  
  那女子一身青衣,先前一直沒出現過,也不知躲在何處。剛剛馬車行進中雖然聲音嘈雜,可只需把內力運到耳上,要聽見裏面的談話自然輕而易舉,這時也是臉色驚疑,邊調頭邊期待的問道:“會不會只是路過?“
  
  “足足二十騎,今日無星無月,哪有那麼巧,就讓我們遇到趁夜急行趕路的。”二師姐看看遠處,車上的宮燈光線朦朧,運足眼力也最多只能看到一丈方圓內的東西,那遠處幽黑一片,仿若猛獸張開的巨口,隨時欲把他們吞滅。
  
  重新回到車裏,一眾人聚在一起商量了良久,那後方馬行的聲音越來越近,別的功力稍遜的女子也聽到了,每個人臉色都有些蒼白,突然不知被二師姐命令了什麼,車內起來五人把重傷不醒的人抱起來,一拉帷幕,不顧馬車的急行,飛身跳下去。
  
  一會後,帷幕再次被掀開,幾道麗影一閃,其中四人又重新返還回來。
  
  白遲撇了撇嘴,既然人都會飛,跑得比馬車還快這樣的事,就算不得什麼了。
  
  ……
  
  “嗒嗒嗒嗒”馬蹄聲越來越清晰,車上眾女子只覺那蹄聲好似踩在自己心裏,轟然如雷,沒有人不怕死,她們自然也怕,可是身在江湖,她們早就想到有那麼一天她們會死。
  
  死,並不能讓她們如此惶急,她們可以死,可是絕不可以是現在,她們搶來的人,要是在她們手上出了問題,誰也不敢想像那人會做出什麼樣的事,誰也不敢。
  
  一直不曾靠近的三師妹突然突兀的抓起白遲的手,雙眼直視著他,無比認真而誠懇地道:“白少爺,我們沒有想要傷害你,你一定要相信這一點。”
  
  白遲也一直有仔細傾聽,但除了絲絲風聲,還有偶爾樹葉搖動的聲音,他沒有聽到任何其他動靜。
  
  要是今天前他難免會認為她故弄玄虛,可現在他卻不得不相信。
  
  一直有看戲感的白遲也不自覺開始緊張,他從來不懷疑他爹的強大程度,可是對這個世界接觸太少的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只是從一個管道,窺見了豹子的一根……絨毛。
  
  很好的克制住臉色沒有變化,甚至心跳都沒有加快一絲,白遲扮演著一個無知者無懼的白癡,回握住她的手,漂亮的臉上露出一抹害羞的笑容:“姐姐們這麼漂亮,白癡當然相信你們。”
  
  不曾懷疑他的眾女子,沒有聽出他說的是白癡而不是白遲,皆松了口氣。
  
  ——要是被保護的人配合,那她們能助他逃走的希望又要多一分。
  
  就是這時,白遲也終於聽到了隱隱約約的馬蹄聲,沒過幾秒,馬車一個趔趄,突兀的停了下來,白遲身體不穩,慣性的倒在前方三師妹懷裏,鼻尖不可避免的聞到少女的幽香。
  
  要是他今天死了,那也算是什麼花下死,做鬼也風什麼流吧!
  
  蹙蹙鼻子,白遲的精神有些散漫,他發現了一個在他看來很嚴重的問題,所以他不得不有些走神——他竟然對著軟玉溫香和他爹硬邦邦的身體比較,而更恐怖的是,他爹竟然……贏了。
  
  白遲咽了咽口水,在軟綿綿的胸脯摩擦兩下,欲哭無淚的發現,還是覺得他爹硬邦邦的比較好。
  
  ——這個問題很嚴重,非常嚴重。
  




第十四章 躲貓貓

作者有話要說:為鳥菊花茶,親們都給偶留言吧。
強烈要求留言,鮮花磚頭來者不拒。【表人身攻擊就成
  如果換算成遊戲,我手上的小刀子是攻擊+1的話,怪物們攻擊絕對有1000,更過分的是,還可以開防護罩。
  我強烈懷疑這遊戲設定有問題,還是……其實我才是……怪物?
  ——白遲
  
  一行二十騎,渾身上下皆籠罩在黑衣之中,將面容也遮住了。先還是疾行,到達戲臺馬車邊時,突兀的停下來,從極動到極靜,從如雷鳴的馬蹄聲瞬間變得悄無聲息,那坐下馬匹甚至都沒有躁動,顯得異常詭異,夜風微微吹風,帶來刺骨的寒意。
  
  二十騎似二十個幽靈,團團圍住車子,不言不動,林木草叢中的蟲鳥都似乎察覺到了空氣中的恐怖氣息,瞬間停止了叫聲。
  
  夜色漆黑,彩色馬車方圓一丈,在宮燈發出的朦朦朧朧的光線中,形成了獨立的世界,這個世界聲息全無,連血液的流動都凝結起來。
  
  ……
  
  “你們不去划船,怎麼跑來看戲?”二師姐拉開戲臺的帷幕,嬌笑道:“要看什麼戲,看官們只管點,我們戲臺子應有盡有,保管比你們划船要來得有趣味。”
  
  眾黑衣人依然端坐馬上,前方一人似是領頭人,他身材並不高大,只是氣息一味陰寒,讓人不寒而慄。
  
  他眼睛冷冷從戲臺上一掃,九個千嬌百媚的妙齡少女,絲毫不能吸引他的視線,只一晃而過,最後落在白遲臉上。迎著白遲好奇的視線,他眼角微微一彎,似是笑了一下。
  
  如果那是笑的話——白遲回了他一個笑容,心裏暗道,連一個隻露出眼睛的笑容都那麼陰寒,這樣的人不做壞人誰做壞人呢!
  
  黑衣人也不辜負他的評論,手一舉,二十人齊齊拔出染成漆黑的長劍,從馬上拔身,極為詭異的連連閃動,挾帶著無比森然的殺意,化成二十道詭魅影子,急襲而來。
  
  二師姐瞳孔微縮,厲喝一聲“走”,率先開道,白遲腰間一緊,被身邊三師妹一把抄起,剛有些興奮的想終於要初體驗空中飛人,腦後一痛,雙眼一黑,身體軟下去前最後看到的是,那領頭黑衣人的劍,毫不留情地刺進了後方斷後橙衣女子白皙的脖子。
  
  ……
  
  山林極為茂密,下弦月還在梳妝,只有幾顆星星悄悄從重重暗雲中,露出微微發光的眼睛,朦朧的微光拂過,照不進山林,只勾勒出一個個陰黑的暗影。
  
  三師妹抄著白遲,一個閃身,潛藏在一叢草木的陰影後,眼睛在微光中回顧來時的路,五六個屍體躺在那裏,有彩衣的有黑衣的,有的屍體趴在地上,有的被絲帶吊死在樹杈上。
  
  那位平時交好的青衣師妹,現在被幾把黑劍狠狠地入,雙手的絲帶還從兩邊的樹杈中各拉著一個黑衣人的屍體,記憶中豐潤如珠的身體,被絲帶纏著懸浮在空中,暗紅的血遍佈全身。
  
  真醜,那麼愛美的你要是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會暴跳如雷吧!
  
  三師妹咬緊牙,不讓眼中的淚水滑落出來,同樣鮮血遍身的身體因為疼痛微微顫抖,遠處傳來隱隱的打鬥聲,深提口氣,最後看了那位師妹一眼,把手上的人護在懷裏,在地上輕點,往叢林深處奔去。
  
  ……
  
  白遲醒來首先聞到的是血腥味,混在在泥土和腐爛的樹葉中,令人作嘔。
  
  黑暗中身邊的女子握住他手的手輕輕的顫動,手上黏黏的水漬尚有餘溫。
  
  白遲心臟微縮,那是血,剛剛從身體內流出的血。
  
  “我已經給你換上了從他們身上剝下的黑衣,你往前面走,走暗處。”聲音壓到極低,那聲音中也有顫音,把白遲往前方推,她最後握了一下他的手,“不要回頭,珍重。”
  
  不等白遲回話,手一松,她反身,一滴清淚劃過臉頰。
  
  如果這一生,不過是戲中過客,那死,就將是最為完美的終結。
  
  ……
  
  黑暗中白遲只隱隱看到人形遠去,衣服擦過樹枝,悉悉索索做響,旋即一陣風起,樹葉沙沙,瞬間把那聲音淹沒。
  
  擺擺袖子,整整衣服,除了裏面中衣,果然是已經換上了那種只露出眼睛的黑色勁衣,久違的不累贅的感覺,手摸到腿上,貼身綁在那的匕首依然還在。
  
  想到那把匕首,白遲手指靈活的繞幾下,雖然是好不容易從他爹那求來的,只用來當小刀子雕木頭和礁石,實在太過埋沒了它,可他依然不希望它今天能排上用場。
  
  一貓腰,黑暗中靈巧的鑽入叢林中,白遲心想,現在應該已經到下半夜了,今天是他十四歲的生日,果然像他爹說的不吉利。
  
  這裏是叢林,沒有開發的原始叢林,這正好是他習慣的環境,就是一片黑暗,他依然可以很靈活的行走。
  
  白遲決定等回去後,一定要去感謝蒼天諸神,然後順便告訴他們,下次這種神仙打架的事,還是別要他摻和了,讓他做個悠閒的、左擁右抱的凡人就夠了,他很知足的。
  
  奔跑了大約半個時辰,山林依然沒有露出出口,天光也沒有要亮的趨勢,沙沙風聲中他無法判斷出人的聲音,只是鼻尖靈敏的嗅到了越來越近的血腥氣。
  
  很多天沒沾葷腥,營養缺乏,加上今天的晚飯還一直沒有著落,白遲體力漸漸透支,嘗試著把真力運行起來,身體的疲憊才稍緩和,暗咒一聲該死的中國功夫,白遲落在一叢灌木後,兩眼緊盯前方。
  
  血腥氣以比他快很多的速度接近,漸漸可以聽到毫無顧忌折斷樹枝的聲音,白遲添了添發幹的嘴唇,意識到他逃不掉了。
  
  他行動時都是很有技巧的腳尖點地,發出的聲音極小,要是上一世,他自然有把握在叢林中逃掉追捕,可是在這個世界,今天見識到的東西告訴他——絕無可能。
  
  白遲雙腿微屈,放鬆整個膝蓋,身體微微前傾。
  
  這個姿式可以放鬆身體,使身體一切活動變緩,而且可以隨時暴起或是滾動,最適合應對突發的情況。
  
  片刻之後,一身黑衣宛如鬼魅的人影,出現在白遲的視線範圍內,白遲小心的調整者自己的呼吸,與他的呼吸漸趨一致,同時稍稍心安地聽到,這名黑衣人的呼吸並沒有什麼變化。
  
  總算找到了一個這個世界人不會的技巧,在可以奢侈的用內力的情況下,他們顯然沒有研究過,人的呼吸可以和別人的重疊。
  
  忽然間,白遲脊椎爬上一股寒意,整個身體往地上一滾,向右移動了數寸之地,與生俱來的對危險的敏感,讓他逃過了一劫。
  
  不過也只有如此而已,在他身體原來的位置,漆黑的劍尖悄無聲息的刺穿灌叢,在他移動後,突然暴起真氣,灌叢四散中,劍尖精准的點在躺倒在地上的他的心口。
  
  “真不可思議。”黑衣人冷冷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意,手中劍不離白遲胸口,“先前的叢林奔跑,還有剛剛的躲避,你是怎麼做到的。”
  
  “你說什麼啊?”白遲眨巴著眼睛,也不管黑暗中對方能不能看見,臉上天真無暇,委屈而疑惑的問道:“叔叔是要和我躲貓貓嗎?”
  
  不等黑衣人回答,他眼睛透亮,洋洋得意道:“我躲貓貓可厲害了。”
  
  神色,心跳,白遲扮演得完美,可惜他忘了他現在穿著套住頭的黑衣,沒有那張漂亮的臉,效果大減。
  
  “躲貓貓!”黑衣人冷哼一聲,旋即懶得再問,身上殺氣再起,劍尖輕顫,當胸直刺。
  
  白遲心臟緊緊收縮一下,電光火石間,身體強行扭曲,那一劍錯過了心臟,在胸前拉出長長的血線。
  
  黑衣人看過他逃命的手段,對於一個不會功夫的人,而且還是個小小少年,竟然讓他追了這麼久,早就心有寒意,剛剛一直不曾放鬆警惕,等他躲開,手上劍回轉,再一次煞氣十足的刺過去。
  
  一聲悶哼,白遲右手撐地,左手摸到腿上的匕首,騰空而起,身體在空中怪異的扭曲成一團,伴隨著一聲尖叫,撞進黑衣人懷裏,當胸直刺。
  
  這一刀極為慘烈而漂亮,黑衣人已經高估了他,可是依然沒想到他能全憑身體,做到如此程度,依然沒想到他身上從小就隨帶一把匕首,連睡覺也不曾稍離,依然沒想到他會不退反進,妄想殺他。
  
  可是不管有多少個沒想到,輸的都不是他。
  
  只聽嗡的一聲悶響,白遲身體以更快的速度被反震而回,嘴裏噗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摔倒在深草灌木之中,穿行叢林半個時辰不曾劃破的衣服,被劃了無數道細細裂縫,好些枝椏穿透衣服在肌膚上留下了血的紀念。
  
  白遲苦笑一下,他唯一沒料對的是,原來真力還可以在體外護身。
  
  給他一把攻擊+1的小刀子,怪物們攻擊一千不說,竟然還有防護罩,老天爺你欺人太甚。
  
  “呵呵”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黑衣人一聲低笑,“我不得不承認,你是我見過的最有天賦的少年,不過現在,遊戲……結束。”話語未落,長劍劃破黑暗,再一次直指白遲。
  
  白遲眼中全是驚駭之色,內力內力,心念電閃,一擰身,一彈腿,腳在灌木叢中一踢,借著那軟彈之力,再次化成一道暗影,在空中劃出一條抛物線,迎著黑衣人悍不畏死的撲過去。
  
  黑衣人對他的搏命毫不掩飾讚賞之意,同時又有點貓戲老鼠的高傲感,對他徒勞的反抗極為不屑。
  
  生死成敗在此一舉,黑暗中白遲漂亮的臉蛋扭曲,左手臂擋在劍前,劍刺進身體續而刺進骨骼的聲音,在耳中無限擴大,依稀的熟悉感減不掉那絲毛骨悚然。
  
  咬牙忍住劇痛,左手狠狠一擺,帶走黑衣人持劍的手,全身真力齊齊湧進右手,脹痛中一聲爆喝,他暗中練了好幾年的真氣,第一次突破身體的範疇,附帶在匕首上,化為一道鋒芒,映照著黑衣人瞬間撐大的瞳孔,刺入他的咽喉。
  
  在這一瞬間,被劃開的黑布中,升起一朵花,血色的花,四濺開來迷了白遲的眼,砰一聲,相連的兩人重重摔倒在灌叢中,黑衣人肌肉痙攣著漸漸沒了聲息,再強的內力,也不能保護被割破了喉嚨的人,還能活下去。
  
  所以他死了,再極為不甘和不解中,而同一刹那,他手中長劍亦毫不留情的刺穿了白遲的左臂,在那羊脂白玉上,留下了他最後的痕跡。
  
  白遲全身一軟,大喘著氣坐在死去的黑衣人身上,這時他才發現他一身衣服,似在水中趟過一樣,被汗滴濕透了。
  
  汗水淌過他身上被灌木劃破地小傷口,一陣刺痛。
  
  “爹啊,遲兒快死了。你不會真把我當做雞鴨,送給別人占養了吧!”白遲的嗓音有些嘶啞,眼圈裏充溢著不健康的紅色,左手手臂上利劍依然插著,右手有些不穩地握在了上面。
  
  “爹,我想你……啊……”右手狠狠一拔,一聲壓低的慘嚎在山林中響起。快速的拿著從黑衣人身上撕下的布料纏住傷口,白遲上下牙不可抑制的交上了手,說出口的話就難免有咬牙切齒的味道:“我想你的菊花……茶。”
  




第十五章 霍巒

  小白菜呀,地裏黃呀;兩三歲呀,沒了娘呀。
  我不是小白菜,我比她可憐多了,我生下來就沒娘。
  你說你也沒娘,你和我一樣可憐?
  放屁,老子兩輩子生下來都沒娘,誰能和我比!
  ——白遲
  
  這不是遊戲——白遲承認他在戲臺子上醒來時,一直都懷疑這是白壘做的一場戲,甚至在那三師妹要他自己逃命的時候,他依然那樣懷疑。
  
  若不是感覺到後面一直尾隨的殺意,讓他擔心萬一這些人不是做戲,而是真想殺他,他絕不會暴露出自己的身手逃命。
  
  可是即使逃著,他也仍然懷疑,他以為白壘就在尾隨著他觀察他。
  
  而現在,他無比希望這不是一場戲,剛剛那個黑衣人是毫不留手的要殺他,且幾次都只差一點就能成功,如果這是戲的話,那唯有說明白壘一點也不在乎他的死活。
  
  白遲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戰,搖搖頭,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不管事實如何,首先他必須活下去。
  
  坐了這片刻,真氣在身體內緩緩流轉兩圈,疲乏的身體和精神都稍稍振奮。
  
  同時,白遲感激涕淚地發現今天終於出了第一件好事,那就是真氣走過後,他身上的傷口細細麻癢,以微不可覺的速度在癒合。
  
  重新把匕首綁在腿上,白遲在坐下屍體上摸了一遍,鬱悶的發現這傢伙果然是專業的,全身除了一身衣服一把劍,就沒別的有價值的東西了。
  
  考慮了一下剝下他衣服再給自己換上的繁瑣程度,白遲最後決定好心的讓他留著衣服上路。
  
  那劍自然也是不適合帶上的,而且他也不會用,反而累贅。
  
  沒報酬的買賣果然讓人鬱悶。
  
  拍了拍身下漸漸失去溫度的屍體,白遲誠懇地道:“我跟你說過了,我躲貓貓很厲害,通常到最後都會殺掉貓,可惜你不相信我……其實我從來不說謊!”說到最後一句,他有些惆悵,有些寂寞。
  
  高手都是寂寞的,把假話說得無比真實,真話說得無比虛假的高手,自然也是寂寞的。
  
  站起身,腳尖輕彈,他的動作明顯比開始要更加嫺熟,像是奔跑的豹子,敏捷、矯健、靈活,演藝著力量與美的完美結合。黑暗為他提供了最好的保護色,幾個起落間,重新沒入重重疊疊的陰影中。
  
  ……
  
  片刻後,兩個黑衣人落在屍體邊上,仔細檢查了一遍,其中一人疑惑道:“是匕首,無花穀的人什麼時候用上匕首了?”
  
  半響另一個黑衣人沒有回話,他遲疑了一下,猜測道:“三少,您說……會不會是……”
  
  “不可能!”那三少的聲音因為不敢置信而顯得尖利,:“那個人是個白癡,而且不會武功,你認為他能殺得了人1204。”
  
  “三少……”明知作為屬下不應該問,可今日直屬手下死了個乾淨,又得罪了無花穀,而他竟然還不知道為了什麼,躊躇了一下,實在憋屈,黑衣人忍不住問道:“我們要追殺的那人究竟是誰,為了殺一個不會武功的小孩,得罪無花穀……您真的是依命行事嗎?”
  
  說著說著,越發覺得今天的事太沒有章程,話中就不自覺帶了懷疑。
  
  “你懷疑我!”三少霍然扭頭,雙眼如刀般冷冷看著黑衣手下的方向。
  
  “屬下不敢。”黑衣手下嘴上說著不敢,說的內容卻很是大膽:“只是請三少告訴屬下,要殺的究竟是誰,為什麼無花穀的人要拼死保護他。”
  
  冷冷看著他,半響後三少突然笑了起來,“你很不錯,等回去後我就去跟爹說,你以後就跟著我吧!”說著擺擺手,“今天的事極為機密,你附耳過來,我說給你聽。”
  
  黑衣手下提起的一口氣松了下來,頭湊過去。
  
  “我跟你說……”三少手舉起來做附耳狀,靠近手下脖子時,衣袖中暗光一閃,一反手,漆黑的匕首脫手而出,在手下脖子上一劃而過,旋即閃身退後三步。
  
  黑衣手下雙眼大睜,不敢置信的看著他,血從頸上細若發絲的傷口滲出來,在這一刻,他很自然的想起了關於這為三少的流言。
  
  三少殺自己人……原來是真的!
  
  “你不能怪我,是你非要問我的。”看著黑衣人倒了下去,三少雙手交握,輕微的顫動顯示了他的不安,他喃喃的話在黑暗中顯得有些癲狂:“你們兩個都被匕首殺了,我會找到那個下毒手的人。放心吧,我會抓住他,我會給你們報仇的!”
  
  自言自語安慰了自己,幾個呼吸間,他重新恢復了冷靜,走到那手下身邊試了試鼻息,確認他死了後,騰身而起,化為一道黑影遠去。
  
  ……
  
  這個時候,被兒子想念‘菊花……茶’的白壘,也遇到了同樣裝扮的黑衣人,不過他的待遇相比于自己兒子,卻天差地別。
  
  傍晚時,戲臺女子成功挾持了白遲,白壘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們退回了戲臺子,趕馬遠去。
  
  白南提出的立刻追擊,也被白壘以害怕她們傷害人質為由駁回,本該最為擔心的想容,這次不知為何沒有發表什麼意見,最後三人上了馬車,繼續悠悠然上路了。
  
  他們趕在城門關前進城,找個了客棧歇下,半夜的時候黑衣人就來了。
  
  只有一對主僕,從牆上翻過來,在院子裏恭敬的一禮:“霍巒奉家父之命,給伯父送禮。”說完也不起身,就那麼等待著。
  
  夜風習習,整個院子一片寂靜,草叢裏幾隻螞蚱愉快的唱著歌曲。
  
  一個時辰
  
  二個時辰
  
  三個時辰
  
  雞鳴聲起,吱呀一聲,想容和白南推門而出,似是沒看見院中多出的兩人,提著燈籠,直接出了院子,一會兒後一人端著臉盆,一人端著漱口水進來,徑直推開了另一間的房門。
  
  一炷香後,打點整齊的白壘坐在院中石桌上,邊用早點邊疑惑道:“這院子怎麼一夜間多了兩個雕塑?”
  
  “因為是家黑店吧!”不等白南開口,自稱叫霍巒的黑衣人笑著接道:“請伯父收禮。”仍沒起身,手上摺子遞過去。
  
  白壘點頭,白南接過摺子,打開遞到他眼前,他隨便晃了一眼,皺皺眉頭,“綠豆糕太甜,下次不要上桌了。”想容應了一聲。
  
  “那什麼禮,怎麼不是黃金白銀,販賣人口的事我不幹的。”
  
  “回伯父,這些人都說了伯父壞話,家父送他們見閻王了。”霍巒應答自如,“至於黃金白銀,家父說了,只要伯父肯去我家做客,就是把國庫搬給伯父,也不無不可。”
  
  “你爹那個沒出息的,現在還在打國庫的主義呢,想把污水潑到我頭上,我可不幹。”白壘趕蒼蠅似的揮揮手,“你回去吧,給你爹說,這禮我不喜歡,要他下次改進。”
  
  “是,伯父。”再一禮,帶著手下就要出門。
  
  “對了,我聽說你有個弟弟和我兒同齡?”
  
  “是的。當年令郎早產,家父破開家母之腹,總算讓家弟趕上和令郎同日出生。”說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內容,霍巒依然笑意盈盈:“托令郎之福,家弟生性天真單純,是吾家之寶。”
  
  “你爹倒是難得做了回英明的決定,能隨著我兒,那倒真是他的福氣。”白壘毫不掩飾吾家有子的得意,微笑著點頭,“等回去幫我對令弟賀一聲壽比南山。”
  
  霍巒心臟微微一縮,答應了一聲,這次再沒有被叫住,成功的出了門。
  
  屋內,白壘轉頭對白南道:“待會買上一車白菊,送到他家去,算是給那位少爺的生日賀禮。”
  
  屋外,霍巒腳步加速,背脊的寒意濕透了衣衫,他迫不及待的要回去問他家愚蠢如豬,偏還要自作聰明的三弟又做出了什麼蠢事。
  
  不管他做了什麼蠢事——霍巒心底暗道,這次他都不會懲罰他了。
  
  因為這麼多年後,他那位寶貝弟弟,終於因為自己的愚蠢,把自己埋進了墳墓。
  
  閻羅要人三更死,何敢留人到五更。
  
  ……
  
  白遲十四歲的生日,陰沉了幾天的天空終於換了臉,天朗氣清,萬里無雲。
  
  白遲沐浴在晨光下,終於感覺到一絲暖意,就在剛才他沖出山林的瞬間,一直猶如跗骨之蛆死死咬在身後的殺意,不知為何突然遠去。
  
  他活著出來了,白遲苦著臉,裝模作樣的歎口氣,後面的那個可憐的小孩,你身為一個比內褲外穿的傢伙還厲害的江湖人,竟然讓他這個區區凡人逃出來了,你丟人啊!
  
  這裏是官道,白遲眯著眼張望一下,古人習慣早起,這個時候已經來來往往多的是行人,現在他們正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白遲砰一聲摔到地上,牽扯到傷口,痛得倒吸冷氣,神智反而清醒了許多。
  
  一夜的狂奔,已經讓他的身體處在油盡燈枯的狀態,雙腿的肌肉痙攣,能沖出山林全靠著無比堅韌的毅力支撐著,等身後的殺氣一走,緊繃的心神一松,就再也撐不住了。現在別說奔跑,就是動一動手指的力氣,他也是沒有了。
  
  周圍的人看著他一身蒙頭黑衣,又一身血氣,都不敢接近,足足盞茶時候,一輛馬車經過,從車中下來一位妙齡女子,看到狼狽的白遲,她插腰怒吼一聲,趕走圍觀的人,轉頭迎著白遲的視線真誠道:“我是大夫,你可能需要我的幫助,你同意就點頭。”
  
  白遲看著她,那是一個並不漂亮的女子,最多只能算是……很有特色,濃眉大嘴,裝扮也很是奇怪,很村姑風的碎花裙子,姿態倒是妖嬈,只是插腰的姿勢實在太……彪悍,相反的是,她本身的氣息卻柔和而清澈。
  
  很適合做妻子的女人,白遲評價一句,疲憊到了極點的精神再也撐不住,來不及點頭,咚一聲倒下去,頭磕到青石板上,清脆的聲響。
  
  “喂,你怎麼樣。”尚在妙齡就有潑婦風範的女子趕前,伸手探了一下脈,確認他還活著後,松了口氣,這時她才注意到手上的腕子,雖沾了血污還是難掩皓白,不是常年不見陽光的蒼白,而是如最上乘的美玉,瑩潤有光。
  
  她驚訝的挑了挑眉頭,仔細打量一下,透過劃破的黑衣,注意到下面的中衣是最上乘的蘇緞。
  
  這身黑衣一定不是他自己的,她心想,而且這人年歲不大,出身富貴,就是不知怎麼落到了這般田地。
  
  這時駕馬車的丫頭才系好馬走了過來,同樣的碎花裙子,和有特色但是身姿好的小姐不同,她的長相身材,仿佛就是為了詮釋五大三粗用地,看起來就是一徹頭徹尾的村姑。
  
  “葉子,清理馬車,我們有傷患。”碎花小姐回頭,說話乾淨利索。
  
  碎花丫頭不甘願:“可是小姐,出門前老爺說了,不要隨便救江湖人,江湖上人心險惡,看這人的一聲打扮,要是醒來肯定恩將仇報。”
  
  “我身為大夫,豈能見死不救。”碎花小姐冷冷掃她一眼,厲喝道:“還不快去。”
  
  丫頭不敢反抗,嘟囔著轉身。
  
  彎腰抱起白遲,毫不意外的發現他身體輕盈,保持手臂不動,她抱著撿到的少年飄身上了馬車。
  
  不久,馬車重新起動,只是速度極為緩慢。
  




第十六章 被牽連的無花穀

  我聽說三這個數位不好,四這個數位不用聽說我也知道不好,我十三歲到十四的跨度,從虎口到狼穴又回到虎口。
  要是這樣就好了,虎毒不食子,虎毒不食子,哎,其實我不想對此發表任何的意見——這絕對不是不敢,我膽子很大的,真的,不騙你。
  ——白遲
  
  馬車內全無雜物,桌子也被折疊著靠邊放著,地上鋪上厚褥,白遲被脫得光光,血跡也被擦乾淨。身上一身傷口,除了被刺穿的手臂還可看出是剛長出的鮮紅嫩肉,其餘地方竟然都詭異的恢復了,一點痕跡也看不出。
  
  也就因為如此,碎花小姐越加認為他只是一個好命從截殺裏逃出來的富家少爺。
  
  從同樣碎花布料做成的腰包裏拿出銀盒打開,小姐手上連閃,帶起一圈幻影,再看時白遲身上已經插滿了細細的銀針。
  
  足足一炷香時候,白遲身體上的青白之色褪去,慢慢恢復紅潤,一直痙攣抽動著的腿也平靜了下來。小姐把銀針都收回盒子裏,拉棉被給他蓋上,看了他的臉片刻,開始對這個所謂的江湖,生出無法言喻的厭惡心理。
  
  這樣漂亮不可方物的孩子也會遭到殺害,那這個江湖還有什麼值得期待呢!
  
  ……
  
  兩碗清粥下肚,久違的溫暖地感覺,想起那句廣告詞‘暖暖的,很貼心。’果然很貼心,白遲漂亮的小臉對著前方的碎花小姐,露出一抹蘊含感激而微微羞澀的笑容,又伸手小心翼翼的緊了緊被角。
  
  不負他所望,這麼幾個動作,越加讓碎花小姐堅信他是富家小少爺,而且還是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少爺。她努力回憶自己師父的柔和笑容,有些艱難的學著笑了一下,看到他露出放鬆的笑容,她伸手憐惜的摸了摸他的頭,輕聲道:“別怕,姐姐幫你療了傷勢而已。”
  
  這是一個不會溫柔的女子,習慣於表面的潑辣,但是心地善良,很好騙。
  
  很快速的下了結論,白遲哭喪著臉,小媳婦似地委屈道:“爹爹說了,男女那個什麼不親,不可以脫衣服和別人睡,姐姐我是不是要娶你負責?”
  
  “當然不用,姐姐是大夫啊!哪有大夫看病了還要人負責的呢!”這次不用勉強,碎花小姐的笑容發自內心的柔和起來,又忍不住揉了揉白遲的頭髮,她輕輕問道:“告訴姐姐,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一身內傷呢?”
  
  “我叫白遲,內傷是什麼東西?啊,不管它,姐姐叫什麼?”白遲睜大的眼睛像一頭剛剛出生的小鹿,而這時它正好奇的伸伸腿,想踢踢前方那朵漂亮的小花兒。
  
  授受不親不會說,內傷不知道是什麼,還有比一般孩子清澈得多的眼神,清晰明瞭的名字,碎花小姐和每一個人一樣,很自然的猜測到他的心智不全。
  
  捏捏少年柔嫩的臉頰,碎花小姐也不再問關於內傷的事,“我叫白采,和你五百年前是一家哦!”
  
  “五百年!”白遲驚訝的眼圓瞪:“姐姐你怎麼知道五百年前的事。”
  
  “噗”車外碎花丫頭忍俊不禁的笑出聲,白采也失笑,一瞬間冒出把這小孩拐回家的想法。
  
  不過當然是不可能的,對於家裏的情況,她自己都還尚不明了,哪有把握保護這樣一個孩子。
  
  “小池家在哪里,姐姐送你回去。”
  
  “家?啊,爹爹。”勾起心中回憶,眼淚瞬間盈眶,白遲抱膝,眼神黯淡,頭隔著被子靠在膝蓋上嗚咽:“嗚,爹爹不見了。”
  
  “不見了!小池仔細想想,爹爹在哪里,還有娘親呢?”白采心中一縮,雖然害怕聽到他說出死亡的訊息,還是抱著希望問了出來。
  
  “沒有娘親,爹爹飛起來,然後不見了。”抬起強忍住淚水的頭,白遲突然想起什麼,臉上露出喜色:“對了,爹爹說要去青色石頭的城。”
  
  沒有娘,爹懂武功。飛起來,那就是說他並沒有看到他爹死亡,雖然不知道他爹怎麼把孩子弄丟了,白采依然松了口氣。
  
  “青色石頭的……城?”白采低頭冥思,車外有些遲疑的聲音傳進來,“小姐,會不會是青石城,前面就是青石城了。”
  
  “嗯嗯,青色石頭的城。”白遲大喜,手撐在車板上就想爬起來。心底是欲哭無淚,原來他昨夜一整晚,又跑回來了啊,他果然好可憐。
  
  是真可憐,不是裝可憐。
  
  “快坐下,羞羞臉哦!”白採取笑,果然看到少年臉通紅著臉,又縮了回去。
  
  “好啦,我們現在就去找你爹。”
  
  “嗯。”用力點頭,白遲坐了一會突然道:“姐姐,我想吃雞腿。”
  
  “你身體現在不適合吃油膩的東西。”
  
  “不要,姐姐,我要吃雞腿。”把漂亮的臉蛋利用到底,白遲裝可愛,裝可憐,誓要補充一下營養。要是這次不尋著機會吃點葷的,天知道等回到他爹身邊,他是不是半年內都沒機會離開呢!
  
  “……好吧,一進城就買雞腿給你。”
  
  白采很沒原則的敗退。
  
  ……
  
  同一時間,院子裏白南興奮的沖進門:“老爺老爺,找到少爺了。”
  
  “哦,在哪?”焦急的語氣,斜靠在太師椅上的身體卻懶得動顫。
  
  “就在我們昨天來的路上,我有個朋友正好從那經過看到了,他還畫了畫像過來。”白南把手中兩卷分別繪製白遲沖出山林時身體狀況的圖,鋪在白壘面前的桌上。
  
  白壘正了正身體,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看,一拍桌子,怒了:“那戲臺子的人真是越來越過分了,給我兒換了身破爛衣服也就算了,怎麼還在他身上潑雞血。”
  
  “可不是嘛,真過分。”白南點點頭,與老爺同仇。
  
  “他們不也有個少爺嗎?你……”摺扇一指白南,一如既往的無視他瞬間刷白的臉,白壘又開始胡亂指使:“你給我把他家少爺也潑一身雞血去……髒死他。”
  
  “去……”在白南張口前,再一次斥喝。
  
  白南無力反抗,哭喪著臉跑出去。
  
  連無花穀的人都要被牽連,他家老爺真的生氣了……這次不是假的。白南在心底強調一句。
  
  他要派誰去潑雞血呢?——把桀驁不馴的那幾人在腦中列出來,白南‘選金地,選銀地’選擇法來回點人頭,在最後一字時,本應落下的手指,突兀的跨過幾個人頭,落在最邊上的人頭上。
  
  白南嘿嘿一笑,這可不能怪他啊,蒼天作證,他這可是亂選的,沒有故意刁難那傢伙。
  
  ……
  
  進了城門,白遲立刻撒嬌耍賴先拐來雞腿啃,那個狼吞虎嚥,看得邊上的白菜好不心疼。
  
  這小池兒怎麼看著像被虐待了似的,這是多少年沒見雞腿了是怎滴。
  
  安全的啃完三個雞腿,白遲把腿骨往白采身邊一放,拿起旁邊的手帕擦擦嘴。
  
  清風入簾,神清氣爽啊!
  
  耶,他剛剛好像說了成語,是成語耶,什麼來著,神……氣?——怎麼可以這樣,剛剛在人家腦袋裏轉一圈,怎麼又缺胳膊少腿了。
  
  等等,這不是重點。清風……入……,白遲心一緊,一抬頭,汗立刻流,他家爹爹真是越看越帥啊,可是,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笑啊!
  
  有男子掀車簾,白采沉下臉就欲怒駡,結果被白壘含笑的目光一掃,氣焰全消,心跳如雷。
  
  那個男子劍眉星目,表情卻不似面相的冷硬,眼光溫柔和煦,他看著你,就好似眼中只剩下你,那麼專注,那麼旖旎,在她心中乏起一圈圈的漣漪。
  
  白遲沒有想到那麼彪悍形象的白采,那麼村姑的白采,她依然只是個有著平常小女兒心理的白菜,她是母的又白又菜,她逃不過白遲一個小可憐的眼神,所以她更不可能逃過白壘的故意誘惑,所以她傻了,她愣了,她無意間把相信她的彪悍的白遲……害慘了。
  
  “爹。”偷偷縮回還在被子外面的手,白遲紅著臉低著頭,做賊心虛的小小聲。
  
  聽到身邊的聲音,白采回過神,這才覺得直直盯著男子不妥,一道淡淡紅色悄然的爬上了臉龐,被有些深的膚色成功遮掩,腦袋慢半拍的反應過來白遲的話,她臉上紅雲瞬間轉白,聲音尖利:“爹!他是你爹。”
  
  “姐姐你怎麼了,他是我爹啊!”白遲眨眨眼,長長的睫毛忽閃。
  
  “不,沒什麼。”白采稍稍扭頭,聲音生澀:“我就是覺得,你爹真……年輕。”
  
  “這位小姐,不知我可否進來。”突兀的開口,不等白采拒絕,白壘為難似地眉微蹙,聲音和煦如春風:“雖然很失禮,不過我兒被人劫走,我非常擔心,現在就想確定他確實回來了。可是……他現在好似……不太方便出來。”
  
  本欲拒絕的白采一下被腦中浮起的,阻攔人家父子團圓的邪惡角色擊潰,和男子同處車中原本在江湖中是無不妥,可她才剛剛心動過,又哪里能,只能快步走出馬車,示意思子心切的爹快進去。
  
  “多謝小姐,請前往黑店。”極有禮的一躬身,摺扇一收上車。
  
  在白采和她的碎花丫頭葉子的眼裏,這個看起來才二十來歲的爹爹真是爾雅無比又瀟灑無比。
  
  而在白遲眼裏,他家爹爹真是花兒無比,而他即將淒慘無比。
  




第十七章 白采葉子

  來世我要做一個大苦瓜,讓吃我的人都來嘗嘗我的苦。
  ——白遲
  
  黑店不是一家黑店,它是一家名叫黑店的客棧,而它確實又是一家黑店,專門坑人。當然你要是以為它坑的是住店的客人,那你一定不夠格稱為江湖人。
  
  黑店只招待江湖人,只要是江湖人它就招待,吃喝用度都是最好的,至於收費……黑店的規矩,所有的費用全找當地江湖勢力收,而且保證是獅子大開口,坑死人。
  
  只要是江湖人都放心大膽住——那當然是不可能的,讓當地勢力給你付賬,那你就得考量著你有本事從人家勢力範圍內離開了。
  
  因此黑店雖是黑店,可卻也是一個人江湖地位的象徵,江湖人無不以住進黑店為榮。
  
  酸書生白壘當然不是為了為榮而住黑店,他的理由很簡單,竟然不用付賬,省幾年又是一件衣服錢,何樂而不為。
  
  青石城並不大,不過它位於通往望月思鄉這一對雙子城的八條道路之一上,來往行客很多,是以才值得黑店在這兒開家分店。
  
  熙熙攘攘的街道,不過是三輛馬車並排的寬度,所以他們的馬車走得有些艱難。
  
  “遲兒還好嗎?快給爹看看有沒有傷到哪兒。”
  
  白采和葉子聽著馬車內那位父親焦急的話語,相視一笑。
  
  馬車內,白遲死死壓住被角,用柔柔軟軟的聲音撒嬌:“爹,遲兒沒受傷……別拉,遲兒害羞。”
  
  “給爹看看,害什麼羞。”溫和的笑容,溫和的聲音,白壘和他拉鋸被子。
  
  可是,白遲睜大眼死死瞪著他,甚至忘了裝可愛,臉色因驚恐發白。除了這一句話,他耳中竟然還聽到了另外的話,不似從外面傳進耳裏,而是在直接在耳裏響起。
  
  沒有經過空氣的傳播的聲音,無視重力飛空的人,這都是什麼世界!
  
  “爹聽人說看到你受傷了,這麼快就好了?”
  
  那聲音再溫柔也抵不住白遲心中的寒意,他爹有跟著他,他知道他會遇到什麼,他放任他被追殺,他放任他的兒子被追殺!
  
  寒意從四肢百骸冒出來,白遲牙齒打顫,撲進白壘懷裏,聲音驚駭:“爹,有鬼。”
  
  白遲天生就喜歡冒險,不然他上輩子也不會選擇當雇傭兵,從重生以來,察覺到白壘的表裏不一,他一直享受著這一場遊戲,他享受著在危險邊緣活著的感覺,就像刀尖的舞蹈,淒美、慘烈、風華絕代。
  
  他知道白壘對他遠沒有對兒子該有的在乎,可是在這一場戲中他是他的兒子,他連責罰他都一定要有一個完美的理由,所以他一直以為只要他不給他什麼大義滅親的藉口,他就不會有生命危險。
  
  可是,不是,他忘了他可以被劫走,被別人殺害。
  
  你很努力的演出,你以為你是主角,可是剛開場你就死了,被一個路人甲殺死——他絕不接受。
  
  ——可是,不接受又如何,他全無反抗之力。
  
  這是白遲第一次意識到不管偽裝得多好,終究是蒼白無力的,這一刻,他無比迫切的希望有自己的力量,不會被隨意踢出局的力量。
  
  不等他再深想,他耳邊已經傳來了白壘的聲音,“大白天的,哪有鬼。”接著又是那種從耳中響起的話:“不過是內力的應用而已,傳音入密,就是傳送聲音不讓別人聽見。”
  
  白壘知道他聽不懂傳音入密,說完還不忘解釋清楚。
  
  我的遲兒,自小就擅長掩飾的遲兒,你這次情緒波動有點大呢!
  
  看來他倒是要感謝那位霍三少的,不過,遲兒你且放心,既然你能從那樣的局面活著出來,那你就有資格做我的兒子,而我的兒子……不是誰都可以碰的。
  
  白壘輕輕卷著白遲烏黑柔軟的發絲,在白遲看不到的上方,臉上很難得的收斂了那種溫和的假笑,眉眼間的神采睥睨天下,傲視眾生。
  
  “是這樣,爹好厲害。”白遲也不從白壘懷裏離開,抬頭崇拜的看著他,又眨巴眼無辜的道:“可是,遲兒聽不懂。”
  
  “聽不懂就算了,爹的遲兒最可愛了。”白壘拂起白遲的發絲,溫和依舊,眸中笑意意味深長,陪兒子玩遊戲,也是當爹的責任吧!
  
  白遲這才發現他剛剛為了掩飾表情撲過來時,可憐的棉被已經被遺忘了,現在他整個上半身,只有發絲還盡職的遮著身體。
  
  他的身體他爹看得多了,按理他不可能真的害羞,可是這次不知怎地,直覺就想拉被子來蓋上。
  
  “爹要檢查看有沒有傷。”
  
  白壘的手溫度偏高(不用懷疑這兒河蟹吃鳥),那力道不輕不重不急不緩,(討厭的河蟹,下面的內容也是,看到連接古怪的地方,不用懷疑,都是被河蟹吃鳥),甚至他那句話在他聽來都有點旖|旎的味道,惑得他小心兒不安分的直跳。
  
  “爹,遲兒沒傷……”白遲面色潮紅,聲音克制不住的喘息起來,搭在白壘手臂上的手軟綿綿著不住力。
  
  癱軟的靠在白壘懷裏,白遲細喘著轉頭,視線落在身上的大手上,那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
  
  他爹有一雙漂亮至極的手,這他當然知道,可這會兒,那手已經不僅僅是漂亮兩字可也形容了,每一寸皮膚,每一條紋理,都好似發著瑩光,只看一眼,視線就再難以轉開。
  
  仿佛是……魔鬼的誘惑,白遲呼吸陡然急驟,每一個細胞,每一條神經都在告訴自己要趕快轉頭,趕快轉頭,可是,不行,他的視線好像膠在了上面,用盡全力也無法離開。
  
  白壘微微低頭,看到他的反應,眼中的笑意越來越盛。
  
  在他的眼裏,白遲發絲散亂,頰上紅霞微醞,長長的睫毛撲扇著顫巍巍的打到臉上,(河蟹),如同是最為醉人的花,悄然舒展開了妖嬈的身體。平日裏纖淨脫俗的人兒,慢慢的綻放,楚楚動人,媚色天成。
  
  掙扎不開,就像陷入了別人為主角的夢魘,逃不了,醒不來,白遲心中懼意無限的擴大。
  
  魔鬼,白壘他是魔鬼,心裏這麼想著,在心膽俱寒中,白遲微張的嘴狠狠往下一壓,甜腥味瞬間在嘴裏彌散開來,他頭趕快一扭,重新埋進了白壘懷裏。只身體尚有餘悸的微微顫抖著。
  
  先前不是還不在乎他的死活,那他這是在幹什麼?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大棒過後必然有的……胡蘿蔔!還是糖?
  
  他可不可以不要啊!
  
  要是……是白壘他乖乖躺著,那該多好啊!白遲因為腦中出現的情景而咽了咽口水。
  
  很甜——血的味道。
  
  ……
  
  “遲兒怎麼了?”擔心的問著,白壘把白遲的頭從懷裏抬出來。
  
  那唇上血色偷偷溢出來,白壘低頭,在白遲目瞪口呆中,輕輕印上了那絲殷紅……(河蟹的天下)
  
  接吻有利減肥和美容、有利牙齒健康、有止痛效果、能促進血液迴圈、調節情緒保持樂觀、防病健身……
  
  白遲腦中一片漿糊,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正想著他要是來個拼命掙扎,為了那麼‘健康’的吻得罪他爹值不值得,突然腦中靈光一閃,他咬緊的牙關配合的張開。
  
  白壘長驅直入,吸允著他口中鮮血,唇邊逸出一絲滿足的歎息。
  
  果然——白遲一面因著白壘瞬間變得磁性低沉的聲音而全身酥軟,一面又欲哭無淚。
  
  他流血後他爹吸他血,白遲早習慣了,甚至一度懷疑他是吸血鬼——要不是他只對他的血敢興趣的話。
  
  即便如此,白遲還是用什麼大蒜、銀器之類的試探過白壘,除了大蒜味沖,惱得白壘命令自此不准大蒜上桌以外,其餘自然什麼效果也沒有。
  
  可他依然沒想到,在他口中有血時,白壘竟然也追進來。
  
  甜腥全被對方卷走,白遲剛松了口氣,以為他總算要退開時,卻不想……(窗外大剪刀的投影)
  
  不是吧,已經流出來的血就算了,他還要從傷口吸出來啊!白遲戰戰兢兢,忙作慌張狀,把舌頭快速縮回。
  
  還好舌頭還在,白遲安撫了自己跳到的小心肝,才察覺到不對,他的舌頭……剛剛的傷……好了!
  
  正想不透他爹怎麼那麼好心,一顆難掩冰涼的綠豆大丸子突然滾進了他的咽喉,又很快的化成冰涼的水線散發開來。
  
  果然沒好事,胡蘿蔔後,竟然還準備有大棒!大棒,胡蘿蔔,大棒,胡蘿蔔……如此迴圈。
  
  ——怎麼感覺像在訓狗!
  
  還有,明明是白壘體溫高,為什麼那東西反而到了他嘴裏才融化,真是……那什麼……欺負人的人才勝利?
  
  不管是欺人太甚,還是欺負人的人才勝利,白遲都沒辦法再思考,腦中影像慢慢遠去,不一會就軟軟的倒在白壘懷裏。
  
  意志力挺強嘛!白壘輕笑一聲,拉過被子裹住他,就這一會,他一直平靜的臉色徒然紅潮一閃,一道血絲沿著那性感的薄唇溢出來。
  
  擦掉嘴角的血跡,白壘眼神有些幽深,用點穴手法克制欲念果然傷身,他要不要考慮去找人消消火氣?
  
  白壘細細摩擦白癡的唇瓣,手收回來輕輕貼到自己唇上,唇角拉成一線,淺淺的往上一勾,那是一個能迷死人的笑容,性感,蠱惑。
  
  ——只是,這世上還能有誰比他的遲兒更……美味呢!
  
  ……
  
  堵在車簾上的真氣撤下,白壘抱著白遲走出車門。
  
  白采兩人聽到車內聲音曖昧又開不了車簾,正驚疑不定,就見白壘出來,對著他們微微一笑,“多謝小姐帶回我兒,他的傷也勞煩了小姐醫治。”
  
  “只是我兒前些日子中了燈引,不適合沾葷腥之氣,我剛剛在車裏為他壓制翻騰的血氣,耗了些時間,怕是耽誤了小姐行程。”說著白壘輕輕歎了口氣,憐惜的掃了懷中人一眼,再向兩人微一禮,表示謝意。
  
  白采和葉子不疑有他,想到自己竟然懷疑他在行那種事,臉上紅暈,羞愧的躲開一步。
  
  內疚的看了兩人一眼,白采突然想起什麼,手忙腳亂的從碎花腰包中翻出一個精緻的小瓷瓶,邊遞邊道:“這是皓雪,趁著小池還沒被下了燎原趕快給他吃下,可解燈引的毒性。”
  
  “相神醫的皓雪。”白壘驚訝的問,見白采點頭,他忙道:“小姐救了我兒,我怎還可要這麼珍貴的東西,白某受之有愧,受之有愧。”邊說著,他看著那瓷瓶的眼神卻是極為期待,視線在懷中兒子和那瓶子上流轉幾遭,終於一扭頭不再看。
  
  那麼擔心孩子還記得無功不受祿,這人真是為正人君子,而她先前竟然懷疑他對兒子行苟且。
  
  白采越加愧疚,想了想又從懷裏拿出一瓶,一起放在白遲身上,慌忙道:“白采無意間引發了小池毒性,有愧的是白采才對,這些權作賠償,白采先行一步。”一躬身,和丫頭葉子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多謝小姐……誒……你的棉被。”
  
  後面傳來焦急的聲音,白采和葉子匆匆忙忙跨出院子,跳上馬車快速離去。
  
  而那個焦急的,甚至還斤斤計較不能占人一床棉被的君子白壘,看都沒看那方向一眼,唇微揚,徑直抱著懷裏的人回房了。
  
  甚至等回去還把自己和兒子泡水裏洗了幾遍,那床棉被被他命令白南燒個乾淨,還要走遠了燒,免得汙了他的鼻頭。
  
  可憐那白采主僕甚至不敢在青石城留宿,就在青石城通往白石城的官道上,度過了人生第一次……暗夜行路。
  
  ……
  
  重新換上一件雪白衣物,白壘摺扇一搖悠悠然出去了,甚至在路過院子看到小白時,心情良好的叫了想容給它加餐。
  
  雪白的輕綢衣衫在風中飄飄揚揚,寬大的雲袖調皮的跑到門上蹭了兩下,然後戀戀不捨的被主人帶走。
  
  想容和白南目瞪口呆,他……他……他竟然沒有要求他們毀掉那門,他們家異常潔癖而且毫不講理的老爺,被那門沾了衣服,竟然沒有要他們毀掉門。
  
  “你個木門你好大膽,竟敢妄圖私通我的衣衫,白南,給我拖出去杖責。”
  
  ——這才應該是他們家老爺的反應啊!
  
  ——再要不也應該是把衣服侵豬籠之類的,反正就不該是這麼雲淡風輕的就走了。
  
  “老爺……今天心情很好……很好。”白南說著點點頭,又加重語氣說了一句很好。
  
  “老爺心情好等於……有人倒……黴。”想容說著眼瞬間撐大,轉頭就向屋內沖。
  
  她就知道不能讓白壘一人去接少爺,先前還以為少爺只是被點了睡穴,可看現在的架勢,哪有那麼簡單。上天保佑少爺可千萬別出什麼事才好,不然要她怎麼向死去的小姐交代啊!
  




第十八章 蠢藥?沒毒?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存稿OVER了,後面的情節都要改,這次更新後,可能兩天不會更新了。(預計……

=========
剛剛想起來可以在這裏寫劇情
上一章的事,大約就是:白壘對白遲來了個全身檢查(其實是上半身),他檢查的手法引發了白遲的情欲(全身癱軟等狀況),白遲相信自己自製力不至於那麼糟糕,轉頭看白壘的手,然後就移不開視線了,最後他咬了舌頭,痛覺刺激才能移開。

因為他嘴裏有血,白壘唇貼唇添血,然後又想再吸裏面的,白遲想明白後鬆口,白壘舍(據說不能出現滴字)長驅直入,吸血。
吸完後又把白遲舍帶到自己嘴裏,白遲嚇死,縮回來。
白壘松嘴前,把藥丸子渡到了他嘴裏。

(這樣寫應該不會被河蟹吧,偶沒有用什麼形容詞啊什麼的)

……
555,怎麼就有兩天啦啊,5555555,努力閉關先搞定工作去,米有存稿米有存稿就是米有存稿
  我爹從不記仇,真的,他有仇轉身就報,還不忘收利息。
  例如把三少戳幾劍,還不忘毀掉他的內力當利息——這個,可以有。
  例如我不過想壓到他一次而已,他就幾天沒讓我下床——這個,真的有。
  ——白遲
  
  白遲人早已經沒了意識,加上又被白壘泡了幾次水,按理什麼欲望之類的早該退了,這只是按理而已,白壘從不按理出牌,所以這會兒白遲身體正好與按理的情況相反。
  
  白遲漂亮的臉通紅,白裏透紅與眾不同,小胳膊小腿不安分的踢著被子,薄被中若隱若現透出的肌膚如絲凝脂,散發著無窮的熱力與誘惑。
  
  “少爺。”想容一聲驚呼就欲撲過去,緊隨她後面的白南趕忙拉住她,不顧她的反抗拖起她就走。
  
  等沖到院子裏,白南一身衣服已經濕透了,全身痙攣般的顫抖,只有抓住想容的手異常的用力。
  
  “你放開。”想容焦急得很,又掙不開他的手,掌上內力一吞一吐,刮起一陣勁風照著白南當胸印上去。
  
  狗咬呂洞賓,白南鬆開手疾步後退,在地上一點一個騰雲翻重新攔在欲回去的想容身前,手掌毫不留情的‘啪’一下打到她臉上。
  
  “你……”想容驀然睜大眼,怎麼也沒想到他會打他。
  
  “我怎麼著,今天你要敢過去我就直接殺了你。”白南神色狠厲,心中也是惶恐。
  
  那種東西,他家老爺竟然對少爺下那種東西!——他說要少爺娶妻的,而現在,很顯然的,他改主意了。
  
  以後不要多看少爺一眼,儘量連衣角都不要碰到,白南心臟收縮,他哆嗦著提醒自己。
  
  想容咬著下唇,在他的過度反應中,察覺到事實和她以為的有很大的差距,她仔細想著自己那一瞥中看到的畫面,若不是發燒的話,那就是……
  
  “□?媚毒?少爺被下了什麼東西!”驚呼一聲抓住白南手臂,想容屏住呼吸,想不透這其中的意味。
  
  白南手拂起她稍顯淩亂的發絲,把它們重新安分的別好,摩擦著她蒼白的臉上,頭微低,薄唇在她強自鎮定、全身僵硬中,擦過唇線停在耳旁,一聲溫柔至極又寒冷至極的低笑,“不想死,就不要看你不該看的,不要碰你不該碰的,不然,當你的行為會牽連到我時,我會在你那美妙的脖子上輕輕劃一下。”
  
  頭抬起來,白南已經恢復常態,他微微一笑,拍了拍想容的肩,不解道:“你發什麼傻呢?……對了,你喜歡刀還是劍?”
  
  想容全身惡寒,汗濕衣襟,明明是那麼溫暖的天候,她卻只覺得瞬間墜入了冰窖。
  
  ……
  
  屋內,本應失去意識的白遲雙眼緊閉,睫毛卻克制不住的微微顫抖,滂湃的情|欲和體內一直作用者的藥力讓他的腦袋迷糊,可那並不妨礙他通過一些手段聽清門外的對話。
  
  例如通過在身體製造出疼痛刺激神經,例如自我催眠暫時性忽略身體的反應,這都是很好用的手法,他白天從白壘手上移動視線用的是第一種,而現在,暈迷的人自己弄傷自己當然不合適,所以他用的是第二種。
  
  在被藥力暈迷之前他就已經給自己下了潛意識,在白壘離開的時候,他會有短暫的清醒,然後他就可以依情況決定要怎麼做。
  
  就像現在,偷聽到門外的對話。
  
  只可惜除了知道白南和想容兩人關係其實也不怎麼好,白南心狠手辣之外,他並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資訊。
  
  被下了藥他當然知道,可是,蠢藥?沒毒?——愚蠢的藥,沒有毒?
  
  等待一會,屋外再沒有別的話傳出來,白遲不知道白壘什麼時候回來,不敢再強撐,放鬆精神,意識瞬間被帶入無底的深淵。
  
  文盲,這是個很大的問題。
  
  ……
  
  三少從沒想到一個不會武功的人,能全憑身體的靈活,還有叢林中造成的各種真真假假的陷阱,就能逃過他的追捕。
  
  他是公認的家中三兄弟最有習武天賦的一個,所以他一直不服氣,憑什麼大哥二哥都能得到爹的重用,而他卻連調動一支小組的權利也沒有。
  
  ‘不可於光天化日下,著苦行衣行兇,違者——殺!’
  
  那一行字刻在大堂之上殺氣十足,三少不想死,所以他最後不得不退回去。
  
  回到分堂口,霍巒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他假傳命令帶人走又還一事無成,自然不會去自討沒趣,看著霍巒的背影,他眼中陰毒一閃而過,也轉身回房。
  
  但他從來沒有想到,隱藏極好,戒備森嚴的分堂,竟然會遇到暗殺者。
  
  那人的氣勢並不如何強盛,但是那種寒氣卻直刺人骨髓,他就像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那種毫無反抗之力的感覺,他只有在他爹身上見過。
  
  一個像他爹一樣的高手,三少根本無法想像,那樣一個高手竟然會不顧身份,來刺殺自己。
  
  屋內一片寂靜,三少聽到自己如雷的心跳聲,汗,滴落如雨。
  
  他手指微微抖動,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維持這種被動的趨勢,再不動手他一定會被暗中人的氣勢壓死。體內真氣疾出,整個人化作一道驚鴻,左腳一旋,右手一勾,“錚!”的一聲清響,劍鋒刺破空氣,急襲身後。
  
  一聲悶哼,這一劍竟然揮空了!
  
  全力的一劍斬在空處,真氣反噬,胸口如遭雷擊,噗一聲一口鮮血噴出口,
  
  緊接著,在原本的前方現在的後方,傳來一聲低笑,三少不及轉身,來人一掌印在他背後,磅礴的真氣沿襲而上,沿路破壞經脈。
  
  勁風吹動,雪白的衣袖打眼前一晃而過——織坊有市無價的‘衣’,敢用衣字命名的‘衣’,他爹也買不到一件的……‘衣’。
  
  ‘砰’一聲,三少的身體結結實實的撲倒在地上。
  
  ……
  
  片刻後,霍巒推門而入,三少躺在地下,身上被劃了無數道小傷口,其中最嚴重的是胸口一道劃痕和被一劍貫穿的左臂。
  
  暗紅的血絲盤延,一塊雪白的手帕躺在地上,一半被染得血紅——那人嫌棄髒了手,回去恐怕會再洗幾遍。
  
  霍巒吐了口氣,對身後的人道:“找大夫過來,還有,查清楚他身上具體的傷後告訴我。”
  
  轉身離去,最後遺留在空氣中的是一句喃喃的自語:“你真愚蠢……你真幸運。”
  
  ……
  
  三天后,一隻平常的信鴿落在一家青樓的後院,魁梧偉岸的男子對著匍匐在地下的少年揮揮手:“你出去吧!至於你弟弟,我這次就先放過他。”
  
  “是,多謝老爺,多謝老爺。”少年抬頭驚喜的看了他一眼,確實沒有聽錯後,連連磕頭道謝,本來絕望蒼白的神情陡然煥發出生機,依稀顯現出原有的嫵媚與風情。
  
  偉岸男子看著他出去,手撐著下巴思索,看來他這樓子的這位頭牌倌兒,還可以繼續賣幾年啊!
  
  收回心神,拆開信鴿腳下的信件,細細看了一遍後他愉快的輕哼一聲:“彼之所施,還施彼身。這麼多年不見,你依然是這個習慣啊!”
  
  “蟲子,去青石城把三兒帶回來,他竟然經脈盡斷,我也不多罰他,就讓他在這樓裏待些日子,讓嬤嬤儘管管教,順便還可以廢物利用賺點銀子,這小孩子不經坎坷不長記性啊!”他說著彈了彈那信件,好似從那信中看到了什麼,大笑一聲道,“子不教父之過,這人家還以為我們海外的人不懂教化呢!這樣不好,不好。”
  
  牆角的陰影中,木然的聲音應一聲,幾點灰塵落下來,一團黑影瞬息不見蹤跡。
  
  ……
  
  寬闊的肩膀,勁瘦的腰身,倒三角的體格,肌肉並不高聳卻很堅韌,好似蘊含著無窮的力量,(給河蟹讓道),漆黑如墨的眸子溫柔而渴切,仿佛在催促著他。
  
  “花兒花兒我來了……”
  
  窗外花好月圓,枝椏印在窗上,搖曳出巨大的剪刀,那是一個類似於河蟹的剪影。
  
  幽幽檀香煙正落。月更濃時,衣衫淺淺薄。
  瓊脂玉|腿腰間錯,垂眉聲聲春前坐。
  芙蓉暖帳紅箋諾。不忍半晌,良辰美景過。
  東風難離纏綿臥,且至雲霄轉情濃。
  ——《蝶戀花?思春》
  
  (謝老公‘三十而蘿莉’填詞替代那啥,哈哈哈)
  
  ……
  
  雪白的輕蘿床上,白壘拿起手帕擦了擦手,隨後修長的手穿過床幔而出,一用力,手上手帕化為灰燼。又在那邊上排列的三個銀盆中依次洗過手,重新沒入層層輕幔中。
  
  意識模糊的白遲因為剛剛的發洩,身體無意識的輕顫,長長的睫毛撲扇撲扇,好似掙扎著要睜開一樣,可最後還是無奈的敗給了藥性。
  
  白壘在他唇上印了一下,手滑到下腹,不知在什麼地方輕輕一拂,發洩後尚興致不減,抬著小頭期待著的小小白遲,軟軟的癱了下去。
  
  暈迷的白遲不知道這一遭,可憐的他不清楚這世界的點穴可以持久有效,所以只能繼續以為東方人的發育比較慢,只能繼續以為他可憐的小身板還沒有發育。
  
  “怕你憋久了身體不好,爹對你可真好。”白壘微微笑著,一揮掌,床幔絲毫不見動顫,那遠處幾盞油燈卻詭異的閃爍一下,同時暗了下去。
  
  緋兒,我只是想告訴你,即使是相處十四年,也並不會讓我對一個人多生幾絲憐惜,而我同時想告訴你的是,我也並不像你以為的,那麼想要他的命。
  
  你總是喜歡把自己看得太高,我跟你說過的,不要用在我身上。只可惜,你直到死也沒有改掉這一點,我一直覺得很遺憾。所以我想挖出你的屍體,看看你現在改掉了沒有,可惜你不給我這樣的機會,你總是喜歡和我唱反調,這樣不好。
  
  遲兒他和你很不一樣,和我們所有人預計的都很不一樣。我知道你不會喜歡這樣的孩子,因為我喜歡——這真是很可愛的理由。
  
  緋兒,十四周年的……忌日快樂。
  
  ……
  
  一路向南行,白遲終於從白壘那兒知道他們要去的地方叫做望月城,據說是望月城的姑娘們外能上房揭瓦,內能替夫挨打,是一個男子不貳選的妻子產地。
  
  白遲腦袋中浮現一堆女子衣衫襤褸排排站著,被人挑選的情景,她們身後還有尖嘴猴腮卻長有快爆炸肌肉的男子拿著鞭子巡邏。
  
  ——那哪是妻子啊,是奴隸吧!
  
  白遲異常憤怒,他覺得他被太陽騙了,那傢伙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消極怠工——上班時間它竟然開空調,導致發出的溫度那麼滲人。
  
  太欺負這天底下的人了!
  
  不管白遲如何憤怒,他也沒辦法把太陽抽打一頓,或是罰工資什麼的,所以他化悲憤為食欲,左手雞腿,右手胡蘿蔔,不停的啃。
  
  至於他為什麼又可以吃葷了,白遲想到那天醒來聽到的好消息。
  
  ……
  
  白壘溫柔笑著把魚夾到他碗裏:“你這些日子饞死了吧!……不是爹爹不讓你吃葷,只是你中了燈引,吃葷腥的話全身都會有針刺你,爹不告訴你是怕嚇著你。”
  
  “你別怕,儘管吃,昨天那位小姐給了兩顆解毒的糖果,你下次見到她一定要道謝啊!”
  
  說得真像那麼回事似的,更過分的是,他一轉頭就對白南說:“把白采給的兩顆糖果都收起來,不要讓小貓小狗吃了。”
  
  一共兩顆,給他解毒了還有兩顆,難道那兩顆糖果竟然生了孩子不成!
  
  當他是白癡嗎?當他不知道生孩子要接觸,然後精|子卵|子結合成受|精|卵,再然後醞釀醞釀才能出來嗎?——那兩個糖果明明隔了兩個瓷瓶,要怎麼生!
  
  真是太……太陽樣了。
  
  更太陽樣的是,白采的名字,他是怎麼知道的?
  
  ……
  
  三天后,望月城。
  
  雪白的馬車伴隨著夕陽施施然駛進城,一個高大的中年人站在城門口,說是請求招待他們,那人自稱翩刃,翩翩飛舞的翩,刀刃的刃。
  
  白遲想像翩翩飛舞的刀刃,再看看他簡直把我很憨厚我很笨重刻在臉上的樣子,覺得這人果然很騙人……和這個城市同樣騙人。
  
  他認為望月城很騙人的原因是,明明說是很繁華的城市,車馬行人,‘蘿莉’不絕,又還說什麼打打殺殺,‘孫悟空’都見慣,可他一眼望就兩三個人影,而且除了面前的翩刃,都是矮矮的那種,不是侏儒就是小孩。
  
  這是一座矮人的城市,等待我來‘被’征服。——白遲下了結論。
  
  他將被迫征服他們——嗚,他不要啊,他不要娶個侏儒。
  
  ……
  
  “爹,一靠近這地方我就頭暈……爹,我水土不服……爹,我和這裏相沖……”
  
  “頭暈?頭伸過來給爹敲兩下……水土不服?白南,在城外挖土帶水……相沖?是因為白和月沖吧!爹這就把望月城改為望日城……”
  
  “白和月怎麼會沖呢?有月亮的時候不是白天嗎?”
  
  “我可憐的遲兒,一定是那些可惡的劫匪對你做了什麼,好不容易靈活點的腦袋又發傻了,唉……月亮和太陽怎麼都分不清了呢!”
  
  ……
  
  一個謊言需要無數個謊言來掩飾,他爹從顛倒黑白後,現在開始顛倒日月了。
  
  白遲詞窮,馬車還是進了城,只可憐好好的望月思鄉雙子城之一的望月城,被白壘刷刷幾劍改成瞭望日城。
  
  白遲以為他們會被帶到什麼富麗堂皇大院亦或是小橋流水小宅,結果……結果他們竟然進了黑店。
  
  白遲已經出離了憤怒,這翩刃果然很騙人,還請求招待他們呢,只要有黑店的地方,他爹那是絕對不住別的店,他用得著迎出來嗎他!
  
  這一夜,白遲以“花兒為什麼這麼紅……為什麼要染血……為什麼要被殺……為什麼要敵對……為什麼要報仇……”如此這般,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十萬個為什麼方式,終於惹煩了白壘,贏得了獨自一人一房的權利。
  
  白遲躺在床上,真氣緩緩流淌,停止了數十天的修煉又悄無聲息的開始了。
  
  修煉當然很重要,但是他暗暗祈禱的卻是另一個問題,他希望這一夜,好不容易擺脫了白壘的這一夜,他能尋到一個滿意的答案。
  
  遁入空靈狀態前,白遲在腦中回憶了門縫的頭髮狀態,確定他不會緊到開門不掉,也不會松到自己掉下來。
  
  還沒有來得及進入植物人狀態,驗證那個讓他惶恐的問題地答案,白遲猛然一激靈,被驚醒了。
  
  他第一個反應是,他今天的目的恐怕達不成了。第二個反應才是一般人該擔心的,他床邊的人——是誰?
  
  




第十九章 三丈紅綾

  馬善被人騎,人善也被騎。
  人騎馬是運動,馬騎人獸x,人騎人是……哎喲,我爹來了,我要趕快過去了~~~~~~~~
  ——白遲
  
  “你是白癡?”
  
  透過朦朧的光線,依稀可以看到來人身材高大。他斜靠在床幌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似乎並沒有惡意,只是他一身不曾掩飾的狷梟氣質,渾身的冰冷氣息,實實在在的告訴別人,他沒有的是善意而不是惡意。
  
  這樣的人一定本領高強、心狠手辣,白遲想著,聽到外面隱隱傳來的兵器擊打的聲音,他加了一句,而且身處高位。
  
  這人和白壘不同,白壘真真假假的怪癖有很多,裝出的慈父和真實的潔癖,就這兩點,已經足夠讓他抓住,然後裝瘋賣傻了,可是這個人,一定不介意殺了他。
  
  想到這點,白遲歎息著他這些年別的本領都有些退化,只這識人這項卻越加強悍了,強抑住內心深處的緊張,他睜開眼,看著床邊的人影,可愛的眨眨眼。
  
  “叔叔,您認錯人了,我是白遲,不是白癡。”
  
  少年迷迷糊糊的從床上爬起來,揉著眼睛,不滿的嘟囔。漂亮的臉蛋,純真的表情,衣衫不整卻並不明白那正是無言的誘惑。
  
  夜行人稍稍停頓,突然悶笑了起來,“你爹一定不喜歡你。”那話中,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也不知是對於不被喜歡的白遲,還是有個不滿意的兒子的白壘。
  
  “才不是,爹很喜歡我。”少年怒容,眼中的神色卻好似快哭出來一樣。
  
  “其實我很喜歡你,不如你做我兒子好了,來,叔叔帶你回去。”夜行人低腰,他剛毅的臉暴露在光線中,棱角分明,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是笑著的,可惜那笑容冷得很,假得很。
  
  白癡的少年自然不懂分辨,臉上幾絲驚惶,幾絲好奇,幾絲躍躍欲試。最終,那幾絲躍躍欲試取得了勝利,他扭著小身體撲進夜行人懷裏。
  
  少年中衣零落著,露出了絲滑般的香肩,多餘的衣袖滑下來,遮住了晶瑩剔透的手指頭。
  
  夜行人些許得意,手臂一環就欲把人帶走,可瞬間,本應輕輕的憐惜的落在少年身上的手,內息霍然一吐。
  
  一聲悶響打破了房內旖旎的氣氛。
  
  即使是在夜行人毫無所覺下偷襲,又做好了準備,蜷縮、側身,抵消了一些衝力,甚至還悄悄把體內的真氣運到身前,白遲發現自己依然低估了這人真氣的渾厚程度,被硬生生彈到牆上,連牆都不堪負荷的劇烈搖晃,肩上傳來炙熱的灼燒感,胸口一痛,噗一聲,血染紅了床單。
  
  ——他爹難得沒有騙他,花兒果然是血染紅地。
  
  ……
  
  夜行人從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陰溝裏翻船,向來都是他偷襲別人的,哪想到今天竟然也被人偷襲了。
  
  看著顫巍巍插在胸口的匕首,夜行人皺了皺眉頭,點了周圍穴道,拔出了它,因為肌肉和真力第一時間收縮,匕首插入的並不算深,可同樣因為那匕首上也蘊含有真力的緣故,也不算淺。
  
  比劃了一下匕首上的血跡,大約一寸的深度,他已經很久沒有受這個程度的傷了。
  
  床裏的少年靜靜趴著,連呼吸都微弱了下去,好似已經是奄奄一息了。
  
  夜行人好似在思索,手上匕首不自覺的湊在唇邊,伸出舌頭好似要添上一口,突然心頭一動,他渾身寒毛倒豎,匕首鏘一聲被他扔到地下。
  
  要是白壘想通過這樣的反差,讓他思索中無意識的去添匕首的血,然後在匕首上下毒,那他差點就成功了。
  
  夜行人想著,對於白壘來說,那樣的手段並不讓他意外,他只是很疑惑,這個據說是白癡的少年,是怎麼做到殺人的時候不露出絲毫殺氣的?
  
  “我錯了,你爹看來真的喜歡你,也難怪你不願跟我走。”
  
  夜行人冷哼一聲,心想也許他確實是個白癡,只是被教導了一些奇怪的觀念,例如對想帶走他的人用匕首表示友善——這種變態的教導,絕對是白壘能做出來的事。
  
  不過,不管如何,即使你只是一把無意識的劍,那也是會傷人的東西,而且他很期待白壘得知自己精心打磨出的劍被毀掉時的表情,內力從氣海直上在天泉轉到直下,最後突破內關,分流而下,夜行人五指一勾,帶著虎虎勁風,直襲床上的白遲。
  
  ……
  
  鏜……嘶嘶嘶……
  
  夜行人今天出門不利,先想拐走白癡,失敗,再想毀掉白遲,依然失敗。
  
  腳在地上極速旋轉,夜行人一道旋風般,以更快的速度離開床,就在那一瞬間,密密麻麻的細毛針穿過他原來在的地方,齊齊釘在了牆上,發出嘶嘶嘶連綿不絕的聲響。
  
  “君子防悔尤,賢人戒行藏。你此等行為,恐是不雅。”白壘摺扇輕搖,施施然行來,臉上很是憂心,錚錚勸道,苦口婆心:“爾後,豈敢言天地乎,言父母乎……”
  
  “停,打住,十幾年沒見,你還是這套酸腐氣。”夜行人說的是一‘套’酸腐氣而不是一身,自然就是表明他不相信他真酸腐。
  
  說著說著,夜行人好似想起什麼,一指牆壁,笑駡道:“你這可是君子行為,你那白袍子裏面一堆的破爛可是君子行為?”
  
  “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怎不是君子。”
  
  “哈哈,這就叫只需官家放火不准百姓點燈。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你這般的人,真是,給讀書人……長臉。”夜行人朗笑一聲,身體顛顛的搖晃,好似是笑得厲害,可顛了幾下,他卻猛然彈身而起,如離弓利箭,極為野蠻的撞毀了窗櫺,脫窗而出。
  
  “別跑!聽我說,是君子,就該嫌疑遠瓜李,言動慎毫芒,又有磊磊落落,日月皎然……”白壘提身,緊追而出,嘴上嘮嘮叨叨,手上飛鏢飛刀飛刺之類的,也是無比溫柔纏綿的欲要與夜行人親近。
  
  白壘的想法和幾日前在青石城一樣簡單樸素——你傷了我的兒子,我就要把那傷還給你,再順便收點利息。
  
  ……
  
  趴在床上痛得死去活來,還要裝死屍的白遲想再吐幾口血,他爹有空和人討論君子,怎麼就沒空看看他的傷勢呢!
  
  留意到外面仍然刀劍相交,喝斥聲不斷,白遲就準備自食其力,先挺屍探查一下傷勢,不想空氣一陣流動,又有人進來了。
  
  不是白南和想容,白遲心一緊,瞬間又放鬆下來,鼻尖聞道的味道很熟悉,月前層層紅袍中,海腥味依然遮不住的淡淡雅香。
  
  來的正是莫知君,他在床前稍稍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走到床前,一掌抵住白遲後面,真氣緩緩進入他的身體,慢慢溫養。
  
  盞茶時候,他松了口氣收了手,又扶起床上的人放了一顆藥在他嘴裏。
  
  藥丸子輕輕涼涼的,本就已經好轉很多的身體更加舒適,那種細細的清流進入身體,鑽到筋脈,竟然好似還能壯大真氣。
  
  白遲很驚訝,又很擔憂,增加真氣是好事,可是,可千萬別是興奮劑之類的……聽說興奮劑吃多了對小小白遲很不好,生命雖可貴,性命價更高啊!
  
  “上次的事,舅舅很抱歉,我用十幾年的時間來猜測他的想法,依然算漏了他會罰你……敗類的心理,果然不是我們正常人能猜測的。”坐在床沿,莫知君黑暗中亦光亮清明的眼睛,直直盯著床上的血跡,輕輕呢喃著,自嘲著。
  
  “不管怎麼樣,你能活著,我很高興……無比的高興。”
  
  外面嘈雜的聲音,越發襯托出房中的靜謐,好似是一個獨立的世界。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我不知道我的猜測對不對……”莫知君的聲音疑豫重重,當年白旭的想法作為,他不知道白壘現在是不是也正在做,這讓他很擔心。
  
  白遲躺在床上,連呼吸的節奏也不曾加快,腦袋裏的虛擬人形象,卻已經恨不得撲過去大喊:你說啊說啊,是不是男人啊你!
  
  “我想你聽到,又不想你聽到。”莫知君低下身體,一個吻輕輕印在白遲額頭,又慢慢滑到耳邊,遲疑了一下才終於歎了口氣道:“不要取妻,不要有孩子。”
  
  抬起身,莫知君再沒有看他,坐在床沿望著虛空,就那麼靜靜坐著,不言不動。
  
  ……
  
  白遲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莫知君,他笑容爽朗,肆意而張揚,在談起他娘時,很純粹的溫柔,即使在說被追殺時,笑容依舊明朗。就像那一身紅衣,火熱乾淨純粹。
  
  就是那樣一個人,也難免有悲傷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個人,在悲傷的時候,身上流露出的氣息,依然沒有怨懟,只是顯得綿綿不絕的悠長,就是這樣,格外的讓人覺得心痛。
  
  在外面不平靜的情況下,還在這默默守護暈迷的人,這個人,很容易讓人想去相信呢!
  
  白遲默默歎息一聲,真想爬起來給他一個……胡蘿蔔它親戚啊!
  
  要是有惡意的,他聽聽就算了,善意的說出這種話,怎麼看怎麼欠扁。
  
  他真可憐,好不容易穿越了,不但不讓他左擁右抱,竟然還都要他獨身。
  
  那次霧馨的‘後悔有妻’,這次莫知君的‘不要取妻’,不帶這麼欺負人的。
  
  白遲無比幽怨的想:不要生孩子?難道他生了就會死?
  
  想起那天跪在祠堂裏,聽到後面冰冷的那句‘他怎麼死的,這要問你爹’——難道他爺爺是他爹殺的?然後他會殺了白壘,再然後他未來的兒子會殺了他?
  
  這家庭傳統……真有趣。
  
  白遲保持著自己的會呼吸死屍狀態,心裏七彎十八轉,要殺死白壘,腦袋裏的小小白遲眼冒綠光,對這個他很感興趣,可是要想到那個人從此就不在了,他心裏沒來由的堵得慌,無法接受。
  
  唉,他很矛盾啊,要是那麼有趣的人沒了,又還不讓他生兒子玩,要他……可怎麼活哦!
  
  不管怎麼胡思亂想,白遲都認識到一個問題,這孩子一定關乎自己的生死。
  
  這只是一種很純粹的直覺。
  
  作為一個雇傭兵,他總是能嗅到危險的氣息,他的直覺一向精准,突然要他娶妻,幾次的生死邊緣,這些日子以來連綿不絕的春|夢等等,種種都顯示著事情的詭異。
  
  白遲怕死,不怕死的人並不適合做一個雇傭兵,因為你不會用盡全力去學習生存的技巧,那結果除了害死自己外,還會牽連到你的同伴,而他又有一種天然的對危險的嚮往,那些危險的東西總讓他不自覺的想投入其中。
  
  就像前世那位教官說的,他是最適合做雇傭兵的一類人。
  
  所以他現在有一種壓抑的瘋狂的興奮,剛剛白壘救了他,那說明白壘也並不是那麼想要他死,對這一點他很高興,既然刀不是隨時都懸在脖子上,那和白壘打對臺戲,甚至,殺掉白壘——那多麼有趣。
  
  白遲的直覺並沒有因為穿越而出現扭曲狀況,莫知君也確實沒有騙他。
  
  只可惜,因為消息的不靈通和認識的錯誤,導致莫知君的猜測偏離了方向,致使在很多年後,白遲都無比惱悔,每看到莫知君都火冒三丈。
  
  可憐的小小白遲一輩子都沒有用武之地,莫知君的這句話實在是罪魁禍首。
  
  ……
  
  不知道過了多久,莫知君回神,偏頭做出傾聽之態,旋即轉身為白遲蓋好被子,收回那些綿軟的心思,他朗聲笑道:“遲兒要是得空到了落紅河畔的話,定要記得對河三拜,若是方便的話,買上三丈紅綾投入河中,那是為你爹積德,定不可忘。”這話諷意十足,顯然並不是說與‘暈迷’的白遲。
  
  一陣風揚起,白影悄無聲息的落在房內,白壘衣服稍稍雜亂,習慣性的遙遙扇子,撲面而來的血腥味讓他皺了皺眉頭,嫌棄的看了看扇子上的血跡,隨手就把扇子扔出窗外,所謂的鳥盡弓藏、過河拆橋,如是觀之。
  
  “離我兒遠點,一身血衣,髒得很。”更加嫌棄的語氣,白壘並沒有走近,只是皺著眉頭對莫知君揮揮手。
  
  “血衣?”莫知君站起來失笑:“我記得很多年前你說的是:披羅衣之璀粲兮,皎若太陽升朝霞。”
  
  “在緋兒身上自然如此,若是在你身上,不過沾得一身血氣,隔得老遠就聞到腥臭味。”
  
  “你還是這麼不講理,哈,讀書人。”莫知君嗤笑一聲,邁步向窗。
  
  擦身而過時,兩人快速的交了一次掌,蓬發的真氣在空中蕩出了一圈圈漣漪,兩人各被震得退了三步。
  
  “看來你傷得不輕,我不得不承認比功力我及不上你們二人,不過……落井下石,我想我還是勉強可以勝任的。”紅袖撐在窗櫺上,莫知君取笑了一句,這才施施然的從視窗跳了下去。
  
  白壘既然受了內傷,想來另一個人也沒占到好去,他莫知君對於痛打落水狗可是很有興趣,現在正好趕去下一場。
  
  ……
  
  等莫知君離開,白壘眼神暗了暗,全身微微顫了下,胸中一激,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拿手帕擦掉血漬,白壘只覺軟綿綿的渾無著力處,久違的感覺,虛虛軟軟的其實很舒服。就像流血,流得多了自然致死,可若是不多不少的流那麼一碗,全身就會有漫步在雲端的舒適感,許是兒時受得多了,有了癮毒還是怎地,他一直很喜歡。
  
  窗外的兵器擊打聲漸漸褪去,白壘嘴角剛拉出一絲嘲諷,一聲狼狽的想容就跌跌撞撞的闖了進來,看到白遲好好的在床上,她長出了口氣,就欲去掀被子,確定他真的完好。
  
  “髒。”
  
  手伸到一半,一個聲音響起,她這才想起白壘,知道一身淩亂又嫌有血氣的她,遭到了她家老爺的嫌棄,手忙快速收了回來,轉頭看到他一身白衣竟不似尋常的整潔乾淨,甚至還沾了好些血滴,想容撐大眼,難掩驚訝。
  
  “快去抬三桶水進來,我要沐浴。”白壘對於她的遲鈍甚為不滿,他嗜潔,現在全身都不舒適,也就懶得做那些真的假的的溫柔功夫。
  
  想容應一聲,又匆匆忙忙的出去了,白壘走前幾步,居高臨下看著白遲,也不去碰他,只仔細看了他的神色,突然笑道:“你今天這手我很喜歡……莫知君說的對河三拜你可以試試,也許有些意外的收穫,不過三丈紅綾……我不喜歡。”
  
  “我不喜歡的事,你最好不要去做……誒,你還是穿淺藍衣服好看些,這白色中衣不適合你,趕明兒我要人給做幾件。”
  
  好似為了轉移對自己身體的注意力,白壘的話有點多有點亂,但微蹙的眉頭和偶爾膘向衣服的眼光,都顯示著他並沒有成功。
  
  白遲若是睜開眼睛,定然要對白壘稍稍改觀,起碼他會知道,在潔癖這一點上,白壘真不曾作假。一身淩亂白衣的人,在黯淡的光線下,眉心糾結的總忍不住看衣服,那個場面,實在讓人忍不住會心一笑。
  
  可惜並沒有人能看見,白壘自己自然也無甚感覺。
  
  他只是在努力地轉移注意力,他只是在想,那落紅河畔的柳,依舊風華否?
  
  ……
  
  床上的白遲也在努力,他在努力的催眠自己,只是白壘站在他床前,濃郁的血氣都快掩飾掉他熟悉的味道,他以為他追出去不過是做作姿態,沒想竟是來真的,這真真假假的讓他無比迷惑,讓他靜不下心來。
  
  莫知君和白壘兩人的話他自然全聽就了耳朵裏,雖然有些地方聽不明白,依然不妨礙他做出一些簡單的猜測,例如有一個叫飛兒的人也喜歡穿紅衣,而那個人應該很受他爹讚賞……他幾乎可以大膽的猜測到,那個飛兒,可能就是他娘。
  
  再例如一個更為緊迫的問題:莫知君或許相信他是暈迷的,可看似胡言亂語的白壘,他敢肯定,他相信的一定是他清醒著。
  
  所以他不得不更加努力的讓自己暈迷過去,至於暈迷之後的事……他都是暈迷的人了,還管那些做什麼?
  




第二十章 采呀嘛采野花

  有的人聰明得像天氣,多變;有的人傻得像天氣預報,變天它都看不出來。
  難道我爹他是天氣,而我就是傳說中的天氣預報。
  不然我怎麼就猜不出來他想什麼呢?
  臨到頭來再靠感覺,遲了啊!
  ——白遲
  
  望日城的黑店占地極廣,除了前面的前廳和兩層小樓外,後面還有四個大院子,那四個院子就是特別為當今江湖四大隱藏門派準備的,東院的敗家宮,西院的回火殿,南院的無花穀,北院的豁海島。
  
  十年前,黑店如雨後春筍在江湖中興起,也沒人知道,它憑什麼能從各個江湖勢力手上敲竹槓,但這並不妨礙它在十年後的今天,成為鑒證江湖地位的象徵。
  
  就像三十年前突兀的出現在江湖的所謂四大隱藏門派,那麼突兀的出現,也不妨礙他們真正坐實了那個地位。
  
  歸根結底,江湖,講究的是實力。
  
  而這一年是黑店後四院第一次住齊了人,可惜開場不是太美好,那也是自然的,四大門派關係錯綜負責,黑店沒有被拆,他們已經很給面子了。
  
  ……
  
  昨日剛剛改了名字的望日城,好似沾了新名字的喜氣,從蕭索的矮人的城市一下升級成了繁華的正常人類城市,大街上徐徐嚷嚷,人流摩肩接踵。
  
  此時正是早食時候,道路兩側的酒樓開門迎客,呦喝聲並著飯菜的香氣,在望日城的空氣中飄散。
  
  “聽說了嗎?昨夜死了四個人,東南西北各一個……沒聽說吧!嘿嘿,這可是我的內部消息。”一個而立之年的中年人,神神秘秘的湊近身邊的人。
  
  旁邊人本來稍帶嫌惡的表情陡然一變,殷勤的湊過去,連聲問道:“身高多少?”
  
  “關身高什麼事。”中年人對他的不按程式回答很憤怒,旋即還是忍不住炫耀心理,繼續道:“我告訴你,那可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張三,李四,王五,還有一個就更有名了,嘿嘿,那可是梅八。”
  
  張三、李四、王五、梅八,這名字是不是太平常了,而且……殺人還要選數位的?
  
  “孤陋寡聞了吧!告訴你,梅八就是那個采花賊,最喜歡有夫之婦,事後必灑玫瑰花瓣的那個。”
  
  “哦……”旁邊人應一聲,記起來確實有那麼一號人物,可是,好像不是叫梅八啊!遲疑了一下,他鍥而不捨的問道:“身高呢?”
  
  “你這人怎麼這麼奇怪,那可是江湖俠客,還能有矮子不成。”中年人不耐煩的怒喝。
  
  江湖俠客就不能有矮子?而且,那采花賊怎麼也算不上俠客吧!
  
  周圍偷聽的人眼睛都有意無意的瞄過來,又互相眉來眼去一番,弄清楚了一件事——感情這人是個江湖門外漢啊!
  
  也對,不是門外漢,怎麼敢隨便談論這個話題。
  
  那這三、四、五、八的,應該只是官府的編號而已,並不是死人真正的名字,說怎麼都對不上號呢!
  
  這麼想著大家都低頭,更加用心的用起早飯來,反正只要有人死了就萬事大吉,最多待會兒去打聽打聽看是哪些倒楣鬼……不,他們是活佛啊,明知豁海島血祭沒有施行,還在街上晃悠,真真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大慈悲心腸。
  
  ……
  
  時序已經入了秋,望日城的天氣依然炎熱,白遲眼尖的發現了街旁角落裏的小野花,黃燦燦的放在青藤編織的籃子裏,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提著它們,小姑娘有大大的眼睛,還有嘴角大大的黑痣,發現了他的目光,她眉眼一彎,那麼微微一笑,被拉得有些扁平的黑痣和籃子裏的小野花交相輝映。
  
  很有特……色。
  
  白遲想,這也許就是望日城的特色,他已經在經過的好幾個街角,都看到了乍看來好似一摸一樣的小姑娘。
  
  但是他真的不是很喜歡那個黑痣,而且也不喜歡小野花,所以他轉過頭,盡全力讓自己不去注意那些姑娘們。——他絕對不承認自己想到了某個電視劇中,會出現在每一個鏡子內部角落的女孩。
  
  今天又在白壘懷裏醒來,昨日雅致的小院子變成了剛剛翻新的處女地,可是那種極淡的血腥味,還是不免從那泥土中鑽出來,微笑父子二人組這時笑容也難保持了,所以在父慈子孝一番後,兩人手牽手,大步流星向外走。
  
  今天沒有乘馬車,白壘兩人的相貌雖然顯眼,消息靈通的再看看他們的衣服,大約能猜到他們的身份,可江湖也是分等級的,多的是只認馬車的人,所以這會兒兩人並沒有引起什麼,是個能動的就退避三舍的情況。
  
  白遲很用心的聽到周圍傳來的交談聲,從那些資訊中篩選著總結著,這個在他眼中一直被層層迷霧彌漫的世界,終於第一次露出了微羞的面孔兒。
  
  雖然也許只是豹子的一根絨毛,白遲依然很高興。
  
  他高興的同時又有些擔憂,白壘在十四年後的今天,開始讓他接觸這個世界這個江湖,他很有些害怕,特別是這個改變,是在昨晚他那溫柔一刀後。
  
  白壘當時在他床邊說很喜歡那手,可到底怎麼樣,誰知道呢!
  
  “爹,我們去哪里?遲兒餓。”
  
  “我們這就去吃東西……嗯,吃不要銀子的。”白壘微笑著計算:“我們要省銀子,等省夠了,就給遲兒買一身和那天那白采小姐一樣的花衣裳,那花花綠綠的可真漂亮。”
  
  白遲手抖了抖,揮落雞皮疙瘩無數,抬頭嬉笑:“那爹也買一身,我們一起穿。穿著那花花衣服,再去采采野花兒,真有趣。”
  
  白壘嗯一聲,仔細想了想,點頭同意:“遲兒果然長大了,還有什麼能比采野花兒,更招男人喜歡呢!”
  
  “……”不解。
  
  街旁一個小姑娘正巧聽到他們的對話,笑容一下僵持,籃子裏的小黃花兒似乎都縮了縮身子,她差點不管不顧跑回去哭訴,心中狂喊:少爺少爺,敗家宮的人欺負路邊的野花……不,小姑娘啦!
  
  ……
  
  “武林盛會,我看是無趣剩會吧!”
  
  白遲塞了個不知道名字的糕點在嘴裏,感受著那種慢慢暈開的清涼的甜意,心裏第一千次感歎。
  
  ……
  
  三天前
  
  白壘說免費吃東西,然後就來到了信奉門。
  
  信奉門主范武范老頭兒,已經沒有了當初說那話時的氣魄,一邊擦著冷汗,一邊徵求意見:“各位掌門,此次聯盟是為發揚節儉之風,所以這盟主選擇,是不是就……以文采論?”
  
  “我收到的帖子好像說的是,要敗家宮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白壘的腦袋裏從沒有吃人嘴軟四字,吃著人家的東西,嘴上毫不留情。
  
  本來已經點頭的各個掌門,腦袋卡在半空中,忙四處晃晃——哎呀,先都沒有發現,牆角的那根草長得挺有特色哦!
  
  范武欲哭無淚,他范武何德何能,被人逼迫要開這麼個會,他想著敗家宮多年不出世,加上那人又說,不用送帖子給四大隱藏門派,所以他才應了,可這現在,他……他何德何能……
  
  “白宮主,那您說?”
  
  “既然是放下屠刀,自然應該以武論……”
  
  “這次是針對敗家宮,問他還有什麼意思。”莫知君冷言冷語。
  
  這回火殿也不是他能得罪的,范武又擦了擦汗,偷偷看了看各大掌門,得到指示,轉頭問:“那莫殿主,您說呢?”
  
  “那還用說,我們是江湖武林,當然以武論。”
  
  這……有什麼不同?!
  
  不管同不同,也沒人敢去質疑他,所以這比武的論調,就在白遲目瞪口呆,強烈懷疑他們在玩過家家中,定了下來。
  
  ……
  
  打了三天,老一輩的人都不敢上臺,上的都是小輩的和想出名想瘋了的。白遲見過的人,白壘、莫知君之流,都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再看這些人自然無趣。
  
  慶倖的是他們坐的是最背陰靠林的棚子,不然若是和那邊場地裏的人一樣,在那太陽下晾著,還那麼多人擠在一起——白遲打了寒顫,白遲牌風乾雞不好吃。
  
  今天的太陽稍稍緩和,少幾分毒辣多幾分溫柔,又有徐徐微風吹拂過來,鑽進衣服裏,像無形的小手細細揉捏,十分舒服。
  
  旁邊白壘念叨著什麼“秋風竹椅小太陽,正是睡覺好辰光……”那聲音很低很輕,好似飄在雲端,聽在白遲耳力,就好似催眠曲兒,本就強撐著的眼簾慢慢合上,腦袋漸漸暈沉,便要睡去。
  
  白壘轉頭看到的就是那個情景,少年靜靜躺著,五官小巧精緻,常藏在眉間的那抹警惕稍稍放鬆,在秋日的風下顯得異常寧美,好似掙扎著不願睡去,長長的睫毛偶爾顫動一下,很是可愛,那嘴唇兒微翹著,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仿佛新荷小角帶著微羞準備迎接清風。
  
  這樣的小人兒,看著那麼天真純美可愛,內心裏卻是心狠手辣精明,特別是那份生死邊緣還不忘遊戲的態度,他真的……非常喜歡呢!
  
  “小荷已露尖尖角,怎可無蜻蜓落上頭。”一聲低笑,頭一低,蜻蜓落在了那新荷小角上。
  
  許是微風太溫柔,白遲反應有些遲鈍,自從那日青石城開始,他這些天夜裏都在銷魂的春|夢中渡過,這會兒唇上濕熱的感覺些許熟悉些許陌生。
  
  白遲心兒亂亂,臉兒紅紅,迷迷糊糊想起夢中的情景,想起白壘漂亮的身體,想起進入後的那種美妙暢快的感覺,一時之間竟有些情迷,唇舌不安分的躁動了一下,在那溫柔的秋風中,不自覺的張開了嘴。
  
  至於小白遲貌似還沒有發育,男人不知道從哪進入之類的小事,對於介於半睡半醒夢幻邊緣的人來說,自然是不堪一提的。
  
  ……
  
  好似神仙施了妙法,整個場地瞬間靜止下來,黑壓壓的人頭齊齊望向這邊,一口長氣吸進來再沒有像往常一樣吐出去,圓瞪的眼睛可堪於青蛙媲美。
  
  清風下擁在一起的兩人,其實構成的是極完美的畫面,青年剛毅的側臉這時顯出的柔和十分真實,少年微紅的面頰柔嫩得好似能掐出水來,交纏撕磨的四片唇瓣如珠玉初受晨露,媚而不俗。
  
  白遲身體稍稍僵硬了一下,隨後又放鬆了下來,他雖然總喜歡不在狀態的胡思亂想,可每當情況有異,他野獸般的敏銳直覺總會第一時間自動回來。
  
  現在可是不知多少雙眼睛看著,他爹不知道又想做什麼。作為兒子,他當然要盡力配合。
  
  不過,是他爹技術太好,還是他這身體太敏感,只是一個吻而已,就能讓他全身酥軟。
  
  “白壘你……”
  
  一聲巨響,精緻的小竹桌子完成了它作為桌子的使命,桌上茶盞點心齊齊陪葬……哦,不成功,竹麥編成的地席太過柔軟,碰撞之後,相安無事。
  
  莫知君全身顫抖,雙眼通紅,指著白壘,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想敗類升天。
  
  “真不禮貌。”白壘在桌子犧牲時,就已抬起了頭,這時輕皺眉,不贊同的搖頭,看著莫知君微微一歎:“跟你說過多少遍了,風雅……風雅……”那語氣,就似溫柔的哥哥對於弟弟的調皮極為無奈似的。
  
  “我……我不和你這個混蛋敗類說話。”氣得語無倫次,莫知君一甩袖子,飛身上比武台抓住一人,發洩般怒吼:“你TMD你女兒呢,趕快給我嫁過去……”
  
  “莫殿主,你不是說你幫我……”中年人皺眉不悅,語氣還是極力克制。
  
  “幫屁,你,立刻,馬上,給我把你女兒嫁過去……就是現在!”
  
  那邊兩人還在爭論,這邊白壘已經碼定的轉頭對白遲笑道:“爹說給遲兒娶媳婦的,偏生有一堆人搗蛋,不過遲兒放心,趕明兒媳婦就來了。”
  
  不是吧,他要娶妻了?白遲小心肝兒蹦躂蹦躂,要從心腔中跳出來,這是被嚇的,他還沒弄明白那什麼不要娶妻有什麼用意呢!
  
  “爹……”他不想死啊!
  
  “別著急,今天不成,起碼要明天才能過來。”溫柔的執起白遲手拍了拍,白壘看著他的目光慈祥:“今天先把這比武臺上的戲看完,遲兒別急。”
  
  遲兒……他沒急!
  
  虧他剛才還配合——他這名字果然取得不好。
  
  白遲心中淚流成河,被白壘眼中如春風的那麼一吹,準備從心河中流出來的淚,它們竟然違背常理的,又倒流了回去——那些沒出息的。
  
  白壘很滿意的點點頭,那春風又往別處吹過去……
  
  外面大多數人都還反應不過來,心裏邊嘀咕著,父子亂|倫,還是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真是殺人於無形,毀人於不倦,身體卻違背了意識,血液往下跑了就上不來了。
  
  那春風溫柔無比的一拂過,所有人都一個激靈,齊刷刷的轉頭,
  
  ——這春意料峭,乍暖還寒果然說得極是,剛剛還渾身燥熱的人,一瞬兒,就寒到骨子裏了。
  
  ……
  
  後據百曉生的《江湖百曉錄》記載,這一日最有趣的,還並不是這一陣乍暖還寒的‘沒有輪子’的風,而是那比武臺上的那一場……五。
  
  二百五的五。
  
  莫知君吼完人,往那比武臺上一站,腿一撩,一個漂亮的飛踢,原本臺上的兩人被串成串,做了滾地葫蘆,他再冷冷道一句:“還有誰上來,我現在心情很好,很好。”
  
  江湖好漢們的心情都很不好,被逼看小孩打架的戲也就算了,可是他演到半途,竟然突然冒出神仙一隻,刷刷刷把主角配角路人甲乙丙丁,都殺光了,你說,這算什麼事啊?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遲掩嘴打了個哈欠,嘟囔道:“這還要站多久呢?”
  
  “這大太陽底下站臺子也不容易,遲兒過去,給他送根胡蘿蔔吃吃。”
  
  嘟囔的話還沒落音,濕熱的唇掃過了臉龐,接著,溫熱的吐息吹進了耳裏,絲絲麻癢又傳進了心裏。
  
  白遲哆嗦了一下,心底怒吼:調戲,這是衣服都不穿的調戲!
  
  一邊說著要他娶妻,一邊又和他超父子的親近。
  
  這到底是有深意,還是其實僅僅是因為,白遲他是白癡,或者白壘他是敗類?
  
  甩甩頭把白癡和敗類暫時放下,白遲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乖乖上了高臺。
  
  和莫知君相視良久,那個含情脈脈,那個相顧無言,那個淚千行……不敢流啊!
  
  爹啊,我藏在衣袖裏的蘿蔔,它們怎麼長了腿兒跑了啊!
  
  回頭一看,他爹那桌邊放的可不就是他的蘿蔔。
  
  再環顧一掃,瞄準了那臺上評委席的一人,撲過去嘻嘻一笑,趁那老頭沒反應過來,拿了東西就跑。
  
  然後莫知君就看到他可愛的小侄兒,舉著綠油油的竹杆子,帶著滿面的笑容,高呼一聲:“莫知君,看蘿蔔!”順著光線看過去,他衣衫飛揚著,仿若是天仙下凡,就欲下到他懷裏。
  
  當場幾千江湖俠士見證了那一棒,那一棒毫無章法,甚至在半途中還滑了一下手,顛簸著滾了兩圈,最後卻異常荒謬的,落在了堂堂回火殿殿主的肩上。
  
  打狗棒落在了回火殿殿主的肩上啦!
  
  “遲兒小心。”莫知君真力不及收回,剩下的那一絲也不是白遲能承受的,他衣袖一卷,快速的把白遲後翻的身體扶好,指尖幾不可察的擦過脈搏,發現無恙才放下心。
  
  白遲也松了口氣,要是剛剛那棒下是他爹,他是絕對不敢全然收回真氣的。看看,人家莫知君才是做舅舅的,他爹……哼哼……
  
  “敗家宮小宮主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莫某自愧不如。”莫知君一拱手,腳尖輕點,化為一道魅影,瀟灑的飄回了棚子裏。
  
  隔了十餘丈的距離,莫知君和白壘的視線又交纏在一起,只一瞬,又分了開來。
  
  “今日看到後輩如此能人,吾心甚慰,莫知君期待看到更多的高手,也好日後賜教。”
  
  “小兒自幼嬌慣,沒想到還能有如此成績,白壘對自己往日的護短極為羞愧,希望各位俠士能不吝賜教小兒,各位請了。”
  
  一個要日後賜教,一個擺明瞭護短,還有誰趕上武台,又不是壽星翁趕著去上吊。
  
  所以江湖有史以來最荒謬最二百五的盟主,就這麼二百五的產生了。
  
  最荒謬的是,這聯盟為的是討伐敗家宮,這敗家宮卻是盟主他爹的,將來是盟主的,再說遠一點,就是盟主他兒子的,反正……是盟主他家的。
  




第二十一章 床第之事

  莫知君,莫……知……君……
  很多年後,弄清楚前塵舊事的我,恨他恨得牙癢癢,最後也不過化為一聲歎息。
  他是那場戲中最光明磊落的角色,可惜造化弄人……
  
  好吧,我承認我是腰酸背痛腿……反正就是被壓得起不了床,所以文藝一下……是不是很煽情?
  ——白遲
  
  “我以為你很喜歡遲兒呢!”說這句話的時候,白壘正端著茶,輕輕的敏了一口,這茶自然不是菊花茶,從十五年前從白費村逃出來開始,他就再沒有喝過菊花茶。
  
  “我以為你是謙謙君子。”白采沒有第一次見他的拘謹,坐在他對面,神色冷硬,她反問道:“你以為的是對的,那我以為的呢?”
  
  白壘把茶盞放下,微笑道:“難道我不是?”
  
  無恥,白采眼中閃過一絲怒意,很快強壓住,“為什麼是我?”這話出口不免就帶著咬牙切齒的味道。
  
  江湖女子那麼多,為什麼偏偏是她。
  
  “皓神醫唯一的關門弟子……你或許不知道,我一直很仰慕皓神醫。”
  
  “我如何不知,師父一雙腿……真是多虧了你的仰慕。”白采快速接上,雙眼幾乎要冒出火星來,心底悲涼漸升,她竟然喜歡上這樣一個人,何等荒謬。
  
  白壘笑吟吟不語。
  
  形式在人下,想到了父親的請求,白采吐了口氣,最後還是決定了折中的方法:“你看上的是我的醫術,為奴為婢皆可,可是我不嫁。”
  
  “不不不,對於我來說。”白壘伸出修長的手指,在大理石的桌面,那麼輕輕的輕輕的,畫了一個並不圓的圈,然後收手抬頭,眉宇間舒展出一片悠然氣度,好似他正在做的是什麼指點江山的事,而不是欺負人家……碎花閨女。
  
  “我要的人,我要圈在圈裏才放心,你為奴為婢,在別人看來倒是不畏強權反抗,哪里會把你當我圈裏的人看,讓你站線上上,有左右搖擺的餘地,我不喜歡。”
  
  “是嗎?”白采冷笑一聲,相比白壘反而粗糙很多的手指,也是一點桌面,快速的在圈裏又畫了一個圈:“那在宮主的圈裏,是不是還有很多圈,而白采和白遲就在這其中一個。”
  
  似乎聽到了極其好笑的話,白壘噗一聲笑起來,“舉一反三,我這兒媳婦果然選得好……不過,我這圈裏的圈,都是同心圓,你在最外面,至於遲兒……”
  
  白壘看著白采的視線溫和無比,他緩緩的開口:“一個月前,遲兒也在那裏,可是現在,他在最裏面了。”
  
  白采頭微偏,皺著眉頭看這他,一時想不出這其中意味。
  
  “這事就這麼定了……”
  
  “不!”白采臉色陰沉,本就不是擅長於隱忍的包心白菜,偽裝了這麼久,這時再也忍不住散開了白菜葉子,手一揮,拍桌子而起:“不怕挑明瞭告訴你,我喜歡你,所以這樣顛覆倫常的事,我做不出來。”
  
  白壘端著茶盞抿一口,為著那不再溫熱的味道皺了皺眉頭,對於未來媳婦那句大膽的話,竟然也當是白菜葉子一樣尋常了。
  
  如果白遲在此,定然要望天長歎一聲:這取名字,果然很重要。
  
  可惜白遲現在正被點了睡穴,在房內滾成了被筒子,睡得無比香甜,所以此時院中就只能有幾隻蟲鳥兒,發出不明的聒噪聲。
  
  “你不要用我爹來威脅我,那一家子的人,我一點感情都沒有,為著他們犧牲自己,白采不是聖人……”
  
  白壘抬手止住她的話,笑吟吟一指大理石桌案上下凹的掌印:“你功夫倒是青出於藍,就是不知道,皓神醫的手……可還是好的?”
  
  說到最後一句,白壘憂心的蹙起了眉頭,甚至還長歎了一聲。
  
  無恥……敗類……白采氣得全身顫抖,真力在體力翻滾了幾圈,強行克制之下,終於老馬失了蹄,跑錯了路,一絲腥紅的血跡,沿著唇角溢出來。
  
  最後眼神複雜的看了白壘一眼,白采轉頭飛奔而出。
  
  “三日之後即是婚期。”
  
  摺扇輕搖,搖去那絲血腥味,白壘看著遠去的,其實也才是二八年華的少女,那麼幽幽的一歎,一歎後還不忘加一句,看著白采踉蹌一下,一口血噗一聲噴出去,無良的未來公公大人,敗類十足的遮住嘴悶笑一聲。
  
  他都把兒子給她了——最起碼是名義上給她了——那這點小小的代價,她總要付的吧!
  
  ……
  
  自那夜那場暗襲後,第二日白壘和白遲出門回來,他們就已經換到了無花穀騰出來的南院,沒有血腥味的煩惱,他們的小日子活得很自在。
  
  白遲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明,隱約可以聽見左右院子傳來兵器交接聲,這幾天他已經習慣了他們每日的聞雞起武,所以他偶爾也開始懷疑,他爹是不是……銀樣臘槍頭?
  
  還是,他爹就是愛迪生說的,依靠一分靈感的天生蠢材,簡稱天才。
  
  不管是銀樣臘槍頭還是天生蠢材,都即將和他沒關係了,他要娶妻了……嗚,他可不可不要啊!
  
  哭喪著臉,白遲身體掙扎了兩下,可惜徒勞,白壘的手鐵鉗樣的把他固定在身上,掙扎不出來。
  
  前些日子起來還只是在白壘旁邊,這幾天是越來越離譜,今天乾脆整個人扒到了白壘身上,難道他做夢的時候,真的……壓上去了?
  
  呵呵呵,應該不可能……吧?
  
  白遲心中乾笑,抬頭居高臨下看著床上的白壘牌花兒,研究了一下花兒的盛開狀況,確定它羞澀的不願意盛開後,做為花兒中的小蟲子,他決定鑽洞出去。
  
  蠕動蠕動,左滾右滾,上蹭下蹭,下面的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花兒,也不能阻擋他起床的決心——反正這花兒也不可能是他的。
  
  白遲累得滿面通紅,好不容易滑出來一點,那兩鉗子終於離他可憐的脊椎骨遠去,當他以為光明在即時,它們……它們竟然卡住了。
  
  白遲你個白癡,你是白癡也就算了,你屁|股那麼翹做什麼!
  
  狠狠罵了並不存在的這身體原本的主人一頓,白遲喘了口氣,手撐到白壘頭兩側,他繼續……拔。
  
  他要出去出去出去……
  
  耶,鉗子怎麼突然松了?——身上的手突然鬆開,白遲用力過猛,身體一彈一落,一個漂亮的蛙跳摔到花兒身上。
  
  ……
  
  白壘眼睛拉開一線,眼中隱隱有情|欲之色,開口的聲音也顯得沙啞低迷:“大清早的,遲兒這是……”瞄瞄白遲的姿勢,他接著道:“……練習床第之事?”
  
  白遲跨坐在白壘胸膛上,兩手還撐在他頭側不知收回,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家爹爹,可憐的小文盲張張嘴張張嘴,再張張嘴,也沒能說出話來。
  
  床第之事……是什麼意思?
  
  “白癡。”白壘低不可聞的笑駡了一句,手在床上一撐,陡然坐起來,一手扶住不穩下滑的小白癡身體,一手按住那小白癡腦袋,頭一低就堵住了張張合合的小白癡嘴唇。
  
  白遲倒抽了口氣,不是因為他爹親他,也不是因為沒洗漱怕他爹潔癖發作,而是……
  
  那屁股下麵,熱熱的、硬硬的、大……大的……
  
  ——爹啊,遲兒改主意了,遲兒這就乖乖娶妻。
  
  鬆開口,滿意的看著那唇因為自己顯現出更豔麗的顏色,白壘拉了衣服給白遲套上,拍拍呆愣住的小臉:“去玩兒吧,爹再睡會。”
  
  白遲如死囚犯得到大赦,快速的蹦下床,兩條已顯修長之勢的小腿兒轉成了風火輪,奪門而出。
  
  白壘眼簾一合,又躺了回去,唇角拉出一抹暖如春風的笑容,心想這小白癡,其實就和豬一樣,一樣笨,一樣需要……養肥了吃。
  
  ……
  
  “少爺,您這是……撞鬼了?”
  
  不,少爺我這是撞敗類了——對兒子揚起那種東西,敗類!
  
  所謂只許白遲做春|夢,不許白壘動春|情,白遲心底罵罵咧咧,身體卻違背了他的意志……或者說,體現著他真實的意志,春|潮洶湧澎湃,他死死的一掐大腿,那些一浪高一浪,前浪還不死在沙灘上的浪潮,才無奈的敗退。
  
  “白南啊,我生病了,你摸摸。”
  
  白南看著自家少爺,那漂亮的臉紅雲落霞,眸中水光盈盈……這貌似是情……動……
  
  “哎喲少爺,您這是好事臨近,看把您高興得……我這就去給您催媳婦去。”白南笑得那叫一個諂媚,快速說完了落跑。
  
  他家老爺佔有欲強著呢,這情況的少爺他就是看幾眼也怕要掉眼睛,何況還要……摸摸……
  
  這少爺還是留給老爺摸吧,他這個可憐的小奴才還想多奴幾年呢!
  
  ……
  
  白遲蹲在地上,視線在面前的芙蓉和萬年青上遊移。
  
  是芙蓉花漂亮,還是萬年青好呢?
  
  低頭看一眼手上辣手摧來的菊花,白遲心裏黯然:想當年他也喜歡過芙蓉花,想當年他還自認是顆萬年青,結果,萬年青被人砍了,新長出的嫩枝兒,它移情別戀了……你說它怎麼就喜歡上菊花了呢?
  
  白遲想起那日跑去試探想容。
  
  ……
  
  “想容想容,後|庭菊花是什麼?”看到想容噴茶,白遲天真的眨眨眼,隨口誣陷:“我剛剛聽到白南說要去哪里看後|庭菊花,想容你也帶我去吧!”
  
  想容胡扯良久,嘴巴都說幹了也沒能打消自家少爺強烈的好奇心,最後只能無奈的帶著幾分恐嚇意味的道:“那就是男人和男人行夫妻之事的地方……”
  
  ……
  
  想容後面再說什麼,白遲還哪里能聽進去,他只知道當時的感覺,就是晴天一霹靂落到頭上……他那天竟然對他爹說,那啥花快休息了,要他快上床——他這名字取得真的不好!
  
  現在白遲是被霹靂過後的陰雲籠罩,做春|夢是一回事,真的要和這身體的爹發生關係……啊,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要喜歡女人啊女人啊女人……
  
  “遲兒喜歡菊花?”
  
  “遲兒不喜歡菊花。”
  
  抬頭看到蹲在院牆上看著他的莫知君,白遲跳腳大叫。
  
  莫知君大笑,知道白壘不喜歡菊花的他,理所當然的認為白遲是怕他爹聽到才反駁的。
  
  “莫知君……”舅舅……救救?
  
  小步跑到牆下,白遲抬頭上望,上面天光尚朦朧,莫知君俊朗依舊,只是被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沖淡了幾分。
  
  “莫知君……”白遲眼撐大,無比驚恐的看著自己的身體憑空拔起。
  
  話音未落,已經落進了溫暖的懷裏,被緊緊壓在了胸口。
  
  “莫知君……”那種快要揉進骨頭裏的力道,身體被擠壓得生疼,但他這一生還是第一次感覺這麼溫暖,幾乎就想回抱過去了,自詡最為沒心沒肺的白遲,也突然覺得鼻頭有些酸,所以他這一聲叫得極淺。
  
  ——這人是真心對他好,好得那麼純粹,找不到一點骯髒的東西。
  
  ……
  
  “這是在幹什麼呢?回火殿最近人員緊缺,殿主都親自出門拐帶兒童了?”
  
  白壘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院中石墩上,悠閒的泡起了清茶,聲音依然溫和,低垂的眼眸中嗤夷之色一閃而逝,暗暗冷笑一聲,沒想到某人做了一殿之主,還是如此愚蠢……而自以為是。
  
  心中有刺痛一閃而過,白壘持壺的手,依舊穩定無比的倒著茶,茶水慢慢注入茶盞中,等茶倒完,他心中悲涼也消失得一乾二淨,好似從不曾存在過。
  
  這世界,誰能比誰正義一分!
  
  “莫知君……”抱著他的人全無反應,白遲輕輕掙扎起來……兩國交戰他不怕,可是他不要做導火線,歷史證明,導火線最後都很淒慘。
  
  莫知君從白壘身上收回視線,冰冷的神情瞬間溫暖起來,鬆開手再揉了揉白遲的頭,轉身遠去。
  
  “遲兒還不快下來,想在上面待幾天?”
  
  要是能躲過娶妻,白遲倒是不介意待幾天,可惜怕是沒那麼好的事,權衡利弊,還是乖乖的跳下去。
  
  這牆比屋頂還要矮上一分,跳慣屋頂的白遲,自然不用來個笨拙的狗吃那啥式,漂亮的落在地上,還沒來得及站直身體,一句話輕輕巧巧的在耳邊響起,白遲一個不穩,差點又趴了下去。
  
  “三字經三百遍。”
  
  ……
  
  時光搭乘火箭,跑得飛快,白遲感歎的拿著火紅的衣服,扯一扯、拉一拉、撕一撕——品質挺好。
  
  關於他結婚就會死,那畢竟是他自己的猜測,這幾天並沒有發現白壘有殺意,白遲還是稍稍放心的——不然他恐怕早就不管不顧,爬牆去舅舅那兒求庇護去了。
  
  白壘進門看了白遲一眼,微笑道:“喜歡那衣服?”
  
  白遲抬頭,也是微微一笑:“全聽爹吩咐。”想容說了,用最乖巧的話來表達不滿,就是要這麼說。
  
  “……你這話誰教你的?”白壘皺眉。
  
  “莫知君教的。”污水當然要往外潑。
  
  白壘看著那天真真誠的小臉似笑非笑,雖然知道莫知君不會教他這樣的話,可這句話一聯繫到莫知君,那種微妙的喜感實在讓他忍不住一樂。
  
  可惜知道他這份喜感由來的人,全天下不過十數,那其中自然不會有白遲,所以白遲以為自己又說錯了話,很是心驚膽戰了一番。
  
  白壘舒展開眉頭,又看了看他手上喜服,眸色稍稍暗沉,旋即抬頭笑道:“遲兒明日就要娶妻了,一應流程想來想容已經教你了,只是還有些她不方便教的,爹來教你。”
  
  這婚禮程式已經夠複雜了,還要怎麼更複雜?
  
  白遲的這個疑惑不一會就得到了完美的解答,只是……哪有老爹那麼教兒子的!
  
  被壓在火紅的新床上,身上的手沿路向下,然後他的血也開始往下充,最後,那個一直以為還沒發育的東西,它,站起來了——那個……有出息的。
  
  長大了是很有出息,可是你別在這個人手上出息啊!
  
  “爹……”
  
  白遲睫毛微顫,輕叫一聲,情|欲薰染的臉顏,暈開淡淡的紅潮,分外惹人憐惜。
  
  這一聲輕呼後,後面的千言萬語白遲都不敢說了,他原本是想提醒上面的人他們是父子,沒想到一聲叫後,腿上反而感覺到有東西膨脹起來,散發著灼熱的氣息。
  
  無奈的在那手上釋放出來,白遲臉通紅,羞愧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同時那種違禁的感覺,卻不可思議的帶來了更多的快感。
  
  不過再多的快感也不代表他會獻上菊花,所以在白壘在他耳邊輕輕來一句“爹想要遲兒”時,白遲毫不遲疑的手腳並用,踹開了人後,連衣服都來不及整理就落跑了。
  
  他卻不知他這一走,再次相見時已是人是物非,桃花不知何處,人面依舊笑春風……那‘物’那‘桃花’差點就讓他惱恨得想,這時候怎麼不乾脆讓他爹吃了算了呢!
  
  他更不知,他身後白壘斜靠在床架上看著他遠去,眸中柔意與狠意爭相交錯,最後全掩入合起的眼簾裏,不見了蹤跡。
  
  ……
  
  記得很多年前師父問他:“死去的人重要,還是活著的人重要?”
  
  他的回答至今不曾改變:“會死去的人,沒有死去的人重要。”
  
  不同的是,他現在心裏,有了真誠希望能活下去的人。
  
  遲兒,在我沒有死前,這個江湖對你來說,危及生死的人事其實不多,你有很漂亮的小手段,還很會利用長處,我很期待你的成長。
  
  如果遲兒你最後不能活下來,爹會很失望……很失望……
  




第二十二章 伯父在釣魚

  很多年後,我總結出,只有那個一直說‘不要相信我’的人,他說的話,才是真實度最高的。
  由此可見,這世界多麼變態。
  ——白遲
  
  害怕被捉回去玩十八禁,白遲踩著風火輪,一溜煙兒就蹦出了門。一路沖了好久,他才有些茫然的發現,他又一次被放生了。
  
  第一次沒有那種如附骨之蛆的視線在身,是在那日的戲臺和那夜叢林的追殺中,所以白遲現在不得不懷疑,他又有麻煩了。
  
  今天的天候和那天一樣,有些陰沉,又沒有到會下雨的地步,天氣其實很舒爽,可這時白遲卻只覺得心中沉甸甸的悶得慌。
  
  他剛剛出門是向著黑店後方走的,大約跑了千米左右,不過是千米,城中的喧囂就好似遠去,附近樹木鬱鬱蔥蔥,看不清楚是否有人家,前方是一條寬闊的河流,河畔楊柳依依,隨風起舞,極為可人。
  
  “這是哪里?”白遲迷茫的眨眼轉了幾圈,最近新添的袖中匕首卻已經握緊,心裏小心謹慎著,隨時準備把那把刀,□誰的喉嚨裏。
  
  “這是落紅湖……說起來,這名字還是你爹改的。”
  
  白遲回頭,那河中一艘其黑如墨的小船,慢慢從湖邊草木遮掩中劃了出來,在河中靈巧的轉了個彎,直直對準他,那船上有一人,全身黑衣,身材魁梧,笑容豪爽。
  
  這聲音他聽起來耳熟得很,那衣服雖然沒蒙臉,他也無法當不眼熟,白遲歎口氣,果然像他猜測的一樣,那晚的夜行人和叢林追殺他的人是一夥的,當時就覺得衣服布料相似了,今天一看,錯不了了。
  
  他殺了他們的人,上次又還插了他一刀——爹,即使是他娶妻就要死,他這不還沒娶嗎,不用這麼快就要他來送死吧!
  
  手中匕首緊了緊,白遲嘻嘻笑問:“叔叔在釣魚嗎?”
  
  船上豁海島島主霍亥大笑一聲,搖頭道:“我可不是你那愚蠢的小叔叔,遲兒叫世伯或是伯父即可。”
  
  不知道世伯是什麼意思,白遲撿聽得懂的聽——看來除了舅舅,他還有位叔叔,不知道那叔叔是不是也和舅舅一樣好,很肯定的是,面前這個伯父顯然不是什麼帶好意的。
  
  這樣一個不帶好意的高高手,而且還是見識過他那一刀的高高手,白遲覺得這日子,真是不讓人活了。
  
  清楚其實跑不掉的白遲,一時之間豪氣大發,乾脆走到岸邊和霍亥閒扯起來——只要扯得久,這麼點距離,難道他舅舅還不跑了救他?
  
  一刻鐘後,白遲心中黯然,看來他的舅舅是沒可能來了,萬幸的是,這位伯父也沒向前幾天那樣要打要殺的。
  
  “……你娘的骨灰就是盡撒在這條河裏,那個女人堅持要生下你……你對河拜幾拜,有很多人都會很開心……”
  
  胡亂閒扯著,白遲沒想到從霍亥口,竟然會聽到這樣的話,他很驚訝。
  
  霍亥說這話時神情雖然冷淡,可是卻沒有一絲假意。
  
  “還有,你衣衫有些淩亂,最好整理一下。”
  
  見白遲窘迫的低頭整衣,霍亥十分開心的大笑起來,笑完突兀的神色一整,白遲就聽見那種傳音入密穿進耳的聲音。
  
  “我聽說你爹和你很親密,只是給你個忠告,想想你娘的死……你要知道,有些動物總喜歡殺掉配偶的。”霍亥笑得詭異,腳下用力,小船急速順流而去。
  
  釣魚,他當然是來釣魚的,至於收穫,對他來說,不管是什麼結果也沒有什麼關係。
  
  在這場戲中,他一直是最灑脫的人,因為只有他,是硬闖進戲裏的局外人。
  
  ……
  
  殺掉配偶……真的假的啊,要知道還有人要他別娶妻呢,難道他爹還幫別人殺配偶?
  
  ——又不能娶妻生子,又不能和爹親近,難道讓他嫁人?不能生子,那還是嫁男人,還要是除了他爹以外的男人。
  
  這是什麼世界,白遲仰頭長歎,他又不是什麼十惡不赦大惡人,老天你至於讓他穿過來這麼惡整嗎?
  
  “阿彌陀佛,少宮主因何長歎。”
  
  白遲感覺到有人後就握緊的匕首,再一次松下來,他轉頭也不答話,只是用很奇妙的眼光,看著那個光光頭的老和尚,不時偷笑兩聲。
  
  來人他認識,他爹帶他吃白食時介紹過,少林方丈……直發……噗……
  
  智法大師摸摸雪白的鬍鬚,不知道是習慣了還是心胸寬廣,他並不介意這小少年的無理。眼睛一轉,看到落紅湖,他想起了什麼似的,歎息道:“少宮主有心,還不忘祭拜你娘。”
  
  白遲胡亂扯了一些,弄清楚原來智法是住在對面的寺廟裏,他剛剛是從城裏出來,正要回去。不像某伯父怎麼看都是是故意等在這的,白遲稍稍放心。
  
  又說了幾句,白遲已經親近到拉著智法的袈裟甜甜笑了,老年人對於可愛的孩子總是比較寬容,智法也不例外的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所以等白遲問到他娘怎麼死的時,智法雖然覺得有些為難,還是在他期盼的眼神中開了口。
  
  “你娘名霧緋,大霧的霧,緋紅的緋,是當時無花谷的少穀主,江湖美人榜榜首。”
  
  “霧緋……”白遲第一次知道娘的名字,想到那天夜裏,莫知君說的他爹曾讚賞‘緋兒’是什麼太陽升朝霞,今天確定了,那果然是他娘。
  
  不過,白壘……也會稱讚人嗎?
  
  白遲心底撇撇嘴,有些微酸的想,江湖美人榜榜首,有什麼了不起,他也是!
  
  “那是十五年前,那時候不知為何,敗家宮、回火殿、無花穀、豁海島這四大門派打了起來,不管哪兩個遇到一起都是一場廝殺……隨後事情越演越烈,漸漸波及到整個江湖,到處腥風血雨,最後江湖門派也不得不結成聯盟反抗。”
  
  說到這裏,智法大師感歎的搖搖頭,稍帶嘲意:“現在想來還有些荒謬,因為那四大門派相互之間爭鬥激烈,高手最少的反抗聯盟,反而得了大利。”
  
  “再然後,突然就傳出了白少宮主,也就是你爹是罪魁禍首,然後就是一場瘋狂的追殺,反抗聯盟,另三個門派,甚至是敗家宮的一部分人,都加入了追殺的行列……其中,自然也包括老衲……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我爹,那我爹沒受傷吧!”白遲焦急的問,焦急並不真,不過他心中的敬佩卻不假,想想年方十五的白壘被那麼多人追殺,俗話說蟻多咬死象,即使是大象也有被螞蟻咬死的,何況追殺大象白壘的,還不是螞蟻,而是大象小象。
  
  他前世二十歲那年也被追殺過,不過是一個排的人,他在叢林中邊逃邊殺,整整一個月才活著出來,其後傷勢太重,在醫院躺了三個月,雖然那個排都是叢戰精英,和他爹那成績比,還是不堪一提。
  
  他的直覺果然精准,那樣還能活下來的白壘,絕對可以稱得上是這世上最厲害的角色。
  
  只是,那麼多人都加入了追殺的行列,白壘他……怎麼會讓自己陷入那種境地?
  
  “傷是肯定有的,不過具體也不清楚,只知道那段追殺不過三個月,四大門派就首先停止了,反而反過來殺追殺的人,然後反抗聯盟也就各自散了。”
  
  “再聽到消息的時候又過了三個月,那時候就有你了……你娘死時,只有你爹在她身邊,消息傳開,骨灰都被灑進了這河裏,連你娘的師父無花谷穀主和你外公回火殿當時的殿主,都沒能看到你娘的屍體。”
  
  感情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那就是說,他娘死沒死怎麼死,都是他爹一人說的。
  
  智法斟酌了一下用詞,繼續說道:“你爹……心性有些古怪,也沒有什麼朋友,所以也就沒人能去問他……最後就只聽到一些留言說,是你爹殺了你娘……要知道無花穀和回火殿都追殺過你爹,所以這個猜測就漸漸被大多數人接受了。”
  
  抓在手中的袈裟慢慢鬆開,震驚,懷疑,不信,各種情緒相續出現在白遲臉上,最終化為徹底的茫然,他喃喃道:“你胡說,我才不信……你胡說……胡說……”
  
  智法手伸出來好似要安慰他,旋即卻在一聲歎息中,手突兀的轉了反向,在空中一擺後,向對岸飛去。
  
  最後轉頭看了一眼,小小少年抱成一團,消瘦的肩膀在風中抽動顫抖,萬分惹人憐惜。
  
  智法衣袖中的手微微蜷縮,緊緊的握住了手上佛珠,默念了幾遍心經,眼中複雜之色盡皆褪去,他轉頭快速離去。
  
  ……
  
  楊柳依依,被風吹過,偶爾落在下麵少年的肩上,地下遍是那種不知名的小黃花,發出一絲絲淡淡的清香,隨風送到了少年的鼻尖。
  
  本該傷心憔悴得風中淩亂的少年,散發下遮住的眼眸滴溜溜亂轉,對於霧緋,他並沒有什麼血緣帶來的天然情感,所以並不如何傷心。
  
  而且那兩人的話,他都並不相信,眼見都不定是實,何況耳聞。
  
  天漸漸暗了下來,再沒有遇到什麼別的人,也沒有人來找他,白遲猶豫了兩下,就決定自己回去,才一轉身,就聽到隨風傳來隱約的軲轆聲。
  
  片刻後五彩的馬車闖入白遲的視線,白遲心裏松了口氣,身體卻毫不猶豫調頭就跑。
  
  自然是跑不掉的,被紗巾捲入車簾內,白遲本意是準備故作驚惶,結果他真驚惶了——車內好大一……胖子。
  
  要是你一隻以為只有妖嬈姑娘的地方,突然蹦出一胖子,還是男性,恐怕也就是白遲這反應吧!
  
  張嘴皺眉,跟吃美食吃到蒼蠅似的。
  
  四周一看,這次的人不是上次的那種少女,而都是小姑娘,這些小姑娘也是熟人,那嘴角的黑痣真是銷魂的眼熟。
  
  “嘿嘿嘿,本少爺出馬,馬到成功。”胖子其實也不是特別胖,只是相比於江湖人來說,他更像是富家少爺,臉上還猶留著嬰兒肥,加上面皮白嫩,看起來很是富貴。
  
  “少爺馬到功成。”十來個小姑娘微笑著齊齊恭維。
  
  “你們是誰?”白遲身體後縮,惶恐的問。
  
  馬到攻城……就這幾人他們還想攻城?
  
  “本少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霧,名花花,霧花花是也。”胖子一邊說著,圓滾滾的手指一指白遲:“你,乖乖叫我大哥,跟著大哥吃香的喝辣的,還有肉吃。”
  
  還叫大哥呢,他江湖第一美人的娘要是生出這麼一胖子,那他倒是相信他爹殺了娘了——白壘可不是戴綠帽子還無動於衷的人物。
  
  “嗨,你笑什麼?”
  
  白遲掩嘴,原來他笑出來了啊。霧……花花,真的很好笑耶。
  
  胖子哼一聲,手以與他笨拙的身材完全相反的速度快速伸出,虛空一彈,白遲身體瞬間軟了下去。
  
  ……
  
  白遲再次醒過來時又見到了熟人,不過這個熟人並沒有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娘叫霧緋,是無花谷少穀主,那他在被無花穀的馬車帶走後,起來見到霧馨,自然沒什麼奇怪。
  
  “上次就想帶你過來,沒想到出了意外……我是你娘的師父,未來的日子裏也將教導你,你可以叫我師祖,也可以直接叫霧馨。”霧馨神色溫柔,端著清粥喂白遲。
  
  白遲張嘴,肚子裏時暖時熱,琢磨著起碼餓了兩天了,自然不會和吃的過不去:“霧馨是娘的師父,那得多大了啊!”眨巴著眼睛,怎麼看她也不像那麼大齡的人。
  
  “我已經半百之齡了。”霧馨自然知道他想的什麼,十分開心的笑起來:“江湖中的人,哪里能憑外貌斷年齡呢!”
  
  一個喂粥,一個吃粥,隨口閒聊一些,碗中很快就空了,霧馨擱下碗,伸手為白遲整理頭髮,輕柔的把那些發絲束起來,緩緩道:“以後都要束發,也許你頭髮遮住眼睛的時候,就是你的死期,纏發的釵子用銀,銀可以試毒,發冠中也可以動手腳,也許你可以選擇三根毒針,或許四根。”
  
  “霧馨……”白遲苦兮兮的扭頭,還沒扭過來,就被霧馨重新扭了回去。
  
  “有人告訴我你是裝傻,我不管你是裝傻還是真傻,我只是要告訴你,這些東西,除了我,再沒有別人能夠教你,如果想活下去,你就要努力學……我想,即使是真的傻子,也是會求生的。”霧馨聲音輕柔,面容和藹,只是眼神空落落的,有些渙散,好似透過他看到的是別的人。
  
  白遲心中一凜,這世上會肯定說他裝傻的人,如果只有一個,那一定非白壘莫屬,要是有兩個,恐怕就要加上霍亥,雖然不能確定是否還有別的厲害角色,但這兩人卻是最有可能的。
  
  只是,不是說四大門派之間關係都不好嗎?那誰會告訴霧馨呢?
  
  心裏這麼想著,白遲面上仍然應景的露出茫然的神色——其實也還有另一個可能,霧馨也許在詐他。
  
  “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你不用掩飾什麼,我老了,終歸是要死的。”發冠束好,霧馨手停下來,轉到白遲前面,微笑著揉了揉那茫然的小臉:“我明天開始教你,至於學不學,看你自己。”
  
  ……
  
  山谷中微風吹拂,滿山紅葉化為紅色的浪潮,伴隨著唰唰的樹葉交纏聲,一波一波的傳送著秋意。
  
  白遲臉色發白的被霧馨提著站在樹梢上,若只是樹梢也就罷了,這還是山谷最高處的樹梢,這山傾斜度極大,從上面看下去,就只見一片紅色的海洋向下不斷延伸,幽深深的像是無底的深淵。
  
  雙腳只是沾了些樹葉,沒有一點腳踏實地的安全感,白遲又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臉色白得更厲害,趕快扭頭,抱住霧馨腰的手又緊了幾分。
  
  “霧馨,我們先下去吧!”白遲可憐兮兮的抬頭。
  
  這要霧馨一不小心忘了他,他要是落下去,那麼高那麼高,不是被嚇死,就是被樹枝折磨死。
  
  這種死法,用白壘的話說,“不風雅,我不喜歡。”——他也不喜歡。
  
  霧馨低頭,把他的手從腰上扳下來,動作輕柔而堅定:“我們的課業就從這裏開始,你要努力學,一個月後我會把你從這裏扔下去,你可以哭可以在心裏罵我,但是,我不會拉你……你要死在別人手上,還不如我先殺了你。”
  
  白遲眼中蓄淚,看著霧馨的表情,意識到這話恐怕沒做假,眼睛掃了一眼那底下深淵,又很快縮了回來,白遲苦著臉,好高……他恐高啊!
  
  “你的內力功法名‘沒煙’,出自我無花穀,它性質偏柔,後勁綿遠,恢復力和容納力強,擅隱匿,適用於暗殺突襲,優點在於無聲無息,連綿不盡,弱點在於爆發力不夠,不適合正面對敵……
  
  ……
  
  三月後。
  
  淡淡的晨光中,一道藍影自山巔垂直排雲急速而下,快落地時憑空打了幾個轉兒,輕盈的落在地上。
  
  霧馨斂著雙手,站在山谷上望,唇角上揚,那笑意溫柔無比,迷蒙無比,掛在嘴邊,輕若雲煙渺渺。
  
  “霧馨……”
  
  伸手抓住少年在她眼前連擺的手,霧馨注視著那漂亮的臉蛋良久,輕聲道:“你娘當年也是在這裏,那個小搗蛋,最喜歡直上直下,速度越急笑得越歡快,這山谷,至今還到處是她銀鈴般的笑聲,那時候,她還很小很小,比你小很多。”
  
  白遲臉上也帶了微笑,聽霧馨說了幾個月,他娘的形象在他心中漸漸鮮明,本是不怎麼相干的人,聽得多了,竟無端生出些奇異的感情來。
  
  那個小女孩的霧緋在這山谷快樂的玩耍,然後慢慢長大,長成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最後在人生最美好的年代,為了生下他死去,想到這些,他就不免有些微妙的感懷。
  
  “你啊,衣服沒她好看,耍得也沒她漂亮,唯一強過她的,就是這臉蛋,青出於藍勝於藍。”霧馨笑著戲謔。
  
  白遲傻笑著擦擦鼻頭,心想霧緋是天生神仙,而他是半路出家,自然沒她厲害,至於臉,只能說他爹娘基因都好,他是撿了大便宜。
  
  “霧馨,今天我們學什麼?”期盼的看著霧馨,白遲大大的眼睛裏滿是興奮,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顯得格外天真可愛。
  
  “內力的應用和江湖常識都教給你了,本來是還要教你一門兵器,不過你的匕首使得漂亮,和內力性質又正好合得上,我也就不多此一舉了。”說到這裏,霧馨腳步稍稍停頓,很短的一瞬間,若不是白遲最近感覺越趨靈敏,一定發現不了,她接著又抬步向前走:“今天還有最後一件事,你就可以走了。”
  
  山谷依舊幽靜,兩人靜靜的走在山道上,不急不緩的循著天光來處穿透層層輕霧,霧馨突然開口道:“你恐高,日後就要儘量避免在高處,揚長避短,不管在哪里都是適用的。”
  
  “我沒……”
  
  “已經兩個月了,這上下早就該習慣了,可是你落地後心跳依然過快,很多人不會注意到這點,但是你不能期望所有人都注意不到。”
  
  “是。”垂頭喪氣。
  
  “儘量少用內力控制情緒和身體反應,內力不是萬能的,克制久了,總有一天要出問題。”
  
  “……是。”遲疑了一下才應了,聽話的把內力散去,白遲聽著自己激烈的心跳聲,晃晃腦袋轉移話題:“霧馨會和我一起走嗎?”
  
  霧馨轉頭,含笑看了他一眼:“你這麼大的人了,還跟腳嗎?”
  
  張大嘴,白遲無限委屈,不悅的嘟嘴:“我才沒有。”
  
  重新轉回頭,霧馨笑得更加溫柔,什麼假不假裝的,她都不在乎,能在這個時候,看到那張和霧緋極為相似的臉上,露出那麼可愛的表情,還有什麼比這更讓她愉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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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妮兒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