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傲孤煙 續篇

攻:冷絕傲
受:冷孤煙(向慕寒)


文案:

  離魂攝魄,往憶盡塵封。

  四目相對,漣漪乍輕蕩。

  忘川橫阻,相對也惘然。

  回首凝望,斜暉影雙現。

  「師兄為了他是否什麼都願意做呢?」

  「說。」

  「師兄拒婚當面折辱於雲依,那雲依請師兄下跪道個歉應該不為過吧?」

  「你……!」

  「不許跪!」

  「怎麼,師兄不願?」

  「……」  楔子

  「儘是些沒用的廢物!本尊要這把破劍拿來何用!?」本是悅耳的女聲,卻因過於震怒而略顯猙獰,立於石階之上的一襲飄逸白色羅裙的蒙面女子厲聲斥道。

  「尊主恕罪!」單膝跪於下方的黑衣男子拱手垂頭恭敬畏懼的道。

  「你們乃我回日樓左右二使,竟敗在一個乳嗅未干的小鬼身上,龍非樂更是死在那小子手上。」回步向石座走去,一拂衣袖坐下,白衣翩然,尊貴之姿盡顯:「易風行,你太讓本尊失望了。」 驀然柔和下來的低柔嗓音在這寂靜的大殿內幽幽響起,如春風拂過般,卻讓跪於下方的黑衣男子——回日樓左使易風行冷汗直冒,臉上血色盡失。

  「屬下知罪,全憑尊主責罰!」四肢盡僵,易風行道,強壓下心頭湧上的冰冷寒意。

  顯露於白紗之外的一雙絕美眸子斜睨著下方強自鎮定的男子:「罷了。」輕歎一聲,那女子——回日樓樓主白雲依狀似無奈的道。

  「尊主……」易風行驚詫抬頭,在見到那雙泛著冷意的眸子時禁聲,已汗濕了內衫。

  「不愧是他的兒子,也不愧是他。」美眸內的冷意轉為狂怒,聲音卻異常低柔,似讚賞的呢喃著,卻止不住狠戾的肅殺之氣溢出。

  「本尊都已做到這份上他也不出面嗎?好,好!不讓你親自登門求我,我白雲依怎嚥得下這口氣!」一掌擊上扶手,白雲依怒道,眼神中透出些許激狂,還有無法忽視的怨懟。

  情之一字,最是擾人。

  「招魑魅、魍魎來見本尊!」冷眼挑眉掃向下方跪於正中的易風行,白雲依揮手道。

  易風行猛的一驚:「是,尊主!」不敢耽擱的應聲退下。

  「尊主。」片刻之後,空無一人的大殿內驀然多了兩道人影,如鬼魅般,出現的悄無聲息。

  只見那全身皆被黑衣覆住的人影並未彎身行禮,只是傲然立於殿中,可見其身份定不一般。

  「你二人速前往熾炎國,不論用何手段,本尊要他親來司昭國向本尊請罪!」泛著陰狠的眸子輕輕瞇起,白雲依冷聲命令道。

  「是。」兩道人影齊應,辯不出情緒的刻板聲調,話音剛落,那兩道人影便如鬼魅般復又消失不見。

  「本尊倒要看看,這世上是否真的沒有什麼可打動你!」似可勾魂攝魄的美麗眸子穿過深遂肅穆的殿堂望向遠方的天際,尾端上挑,眼波流轉,勾出絲絲魅惑,幽幽的悅耳女聲在空寂的殿內迴響,透著怨恨,還有那斂之不去的思念愛慕。

  靜默片刻後,白雲依自石座之上起身,朝向一旁通往後院的門走去。

  卡卡——

  一陣怪異的聲音響起,似有什麼在龜裂聲響。

  轟——

  那以通體瑩白的巨大石座竟在一瞬間倒塌!!!

  第一章

  「爹爹,我能邀朋友在家小住嗎?」餐桌之上,冷冰雪滿面渴望的看著那已用完餐靜靜品茗的俊美男子——無心堂主冷絕傲,小心的詢問。

  冰寒冷冽的鳳目抬起掃向一旁的冷冰雪,在見到她瞬間垂下視線後:「嗯。」沉沉的應了聲算是回答。

  「謝謝爹爹!」冷冰雪欣喜的瞪大眼睛,趕忙道謝。

  「雪兒有什麼朋友要來?」英姿颯爽的美麗女子——怪醫何熒適機問道。

  無心山莊一直禁止閒雜人等進入,只因冷絕傲不喜有人擾了他的清靜,冷冰雪自小便鮮少外出,哪來的什麼朋友?

  「是雪兒上次去市集時遇上的,顏姐姐是來這看親戚的,再過幾日便要回去了,所以雪兒想讓顏姐姐來山莊陪雪兒幾天。」聽聞何熒詢問,冷冰雪回道,透著不掩的喜悅。

  「她叫什麼?」聽聞是女子,何熒微展了輕蹙的眉,笑問道。

  「是很美的名字呢,離顏。」冷冰雪道。

  「明日她來了可一定要讓熒姐姐見見,定是位美人吧。」何熒揚眉笑道。

  「熒姐姐怎麼知道的?」冷冰雪驚訝的看向何熒,問。

  「有這麼美的名字,可想是位美人。」何熒眨眨眼,透出幾分狡黠道。

  「啟秉莊主,莊外自稱軒轅竹醉的公子求見。」這時,守門的僕人在廳外秉報道。

  何熒不意外的抬頭望向上位的冷絕傲,見他淡淡的點了點頭:「讓他進來。」何熒才開口吩咐道。

  「是。」那僕人領命後立刻退下。

  「軒轅竹醉?上次和凝姐姐一起來的人嗎?」冷冰雪奇怪的問。

  「他和日……曉凝來過?」何熒驚訝的望向一臉奇怪的冷冰雪,問道。

  「是啊,半年前的時候爹爹和哥哥都不在,凝姐姐和那軒轅公子住了一晚便走了。」冷冰雪點頭,回道:「我求凝姐姐多住幾天都不願意呢,說是那個軒轅公子有事不能耽擱。」而後低聲抱怨起來。

  那時莊內就只有她一個人,好不容易有可以陪她玩的人來,竟然只住了一晚就走了。

  「原來如此。」何熒瞭解點頭。

  那時他們正在前往無心堂的路上,想必是岔開了。

  「雪兒,你退下。」低沉冷冽的聲音響起,冷絕傲道。

  「是,爹爹。」冷冰雪立即應聲,說著便站了起來:「雪兒下去了。」在退下前還不忘憤憤瞪一旁一臉淡漠的絕色少年——冷孤煙的一眼。

  她可沒膽子在爹爹面前問:為什麼他可以不下去?——這種話。

  何熒招了招手,立於遠處的婢女立刻會意的上前訓練有素的收拾著餐桌,未發出一絲聲響,整個廳內安靜異常

  冷冰雪退下後沒多久,之前退下的僕人已經回來了:「莊主,人帶到了。」行禮後恭敬道,身後跟著一名身著白衣繡有清雅翠竹的俊雅男子。

  「你退下吧。」何熒出聲道。

  「是。」那人便立刻退了下去。

  「軒轅竹醉見過冷堂主。」一進門進見到那端坐於主位尊貴威嚴的冷峻男子,那俊雅男子——暗焰盟白虎門主軒轅竹醉拱手道,不掩敬意。

  冷絕傲卻只是冷冷望去,並沒有開口的意思。

  「聽聞是冷堂主在陛下面前美言才救了竹醉的命,竹醉特來向冷堂主致謝。多謝冷堂主救命之恩。」早已聞得無心堂主冷絕傲為人冷默少言,軒轅竹醉也不在意無人應答,逕自道,周到的話語卻透著些許的焦急。

  咚!

  一聲結實的悶響,軒轅竹醉突然朝著冷絕傲所在的方向跪了下來:「求冷堂主讓在下見日堯一面!」抬頭望向那仿似高高在上的冷峻男子,軒轅竹醉揚聲救道。

  冷冷的勾起嘲諷的弧度:「本座為何要應你。」絲毫不理會跪在前方的人,冷絕傲緩緩起身,狀似漫不經心的問。

  「軒轅竹醉甘為冷堂主做牛做馬,只望冷堂主成全!」俊逸的面容也掩不住那滿面的黯然與蒼白,咬咬唇,軒轅竹醉道,說罷朝冷絕傲叩了個響頭。

  「本座門下無人了?」斜睨地上跪求的男子,冷絕傲冷道,儘是嗤之以鼻的不屑。

  他要他做牛馬幹什麼?無心堂還沒不濟到連個使喚的人都找不到的地步。

  「君子有成人之美,只要冷堂主讓在下見日堯一面,軒轅竹醉願做任何事!」短暫的沉默後,軒轅竹醉道,已放棄一切堅持,只要冷絕傲開口,無論什麼他都會去做,即使是死!

  「本座若不肯呢。」不以為然的踱步到窗邊,望著窗外長出嫩葉的枝桿,淡道。

  靜默片刻:「竹醉的命雖是堂主所救,若堂主不肯成全,軒轅竹醉也惟有得罪硬闖了。」似做了最後的打算般,軒轅竹醉道。

  已是破釜沉舟的絕然。

  「你打不過他。」略帶沙啞的聲音在廳內響起,淡淡的語調平靜指出關鍵。

  軒轅竹醉一怔,循聲望向發聲之處:「你是……冷孤煙?」看著那與冷絕傲有著七八分相似,只是比之冷絕傲多了年少的青澀也沒有那彷彿蒙著寒霜的冷厲的少年,軒轅竹醉猜測道。

  撐著腦袋半靠在桌子上的冷孤煙淡淡點頭,並不奇怪軒轅竹醉叫得出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若惟有這一途可選,在下願意一試。」自地上起身,軒轅竹醉道,俊逸的面容淡定的已找不到初見的焦燥急切。

  「我可以帶你去。」看著軒轅竹醉似在想著什麼,片刻後冷孤煙道,淡淡的彷彿說著最平常不過的話。

  「你!??」軒轅竹醉驚訝的抬眼,不敢置信的看向冷孤煙:「真的……?」下一刻喜形於色,卻又似懷疑般再問了一句,聲音幾乎有些顫抖。

  冷孤煙只是朝一旁的冷絕傲看去,沒有回答軒轅竹醉的話。

  聽到冷孤煙開口冷絕傲便轉過了頭,聽到冷孤煙要帶軒轅竹醉去時便冷下了臉,此時對上冷孤煙望過來的視線,只是冷眼回望。

  「我們沒有權力阻止。」不是看不出冷絕傲的不悅,但冷孤煙覺得他們沒有權力干涉冷日堯的決定。

  冷絕傲沉默片刻,最後擺了擺手,放行。

  「不走?」轉頭就見軒轅竹醉有些怔仲的看著他們,冷孤煙挑眉問。

  「多謝。」軒轅竹醉這才回神般,忙道。

  「不用。」冷孤煙淡道,說著朝廳外走去。

  一路跟著冷孤煙來到後院,軒轅竹醉不時朝身邊的少年看去,卻見那俊俏異常卻滿臉漠然的少年根本沒有說話的意思,甚至連自己這個存在都忘了般。在這大的過頭的園子裡繞了許久,軒轅竹醉本就焦燥的心更是爆動起來。

  「三公子……」終是忍不住喚出聲:「請問還須走多久?」見走在前方的少年轉過頭來,軒轅竹醉問,心下自嘲起自己竟連這點時間都受不住。

  聞聲轉頭看著那沉不住氣的男子,打量片刻:「你和他說的不像。」冷孤煙淡道。

  未想到冷孤煙盯著他半天冒出這麼一句,軒轅竹醉一怔:「是人都會變。」而後想起什麼似的,苦笑回道。

  「……」冷孤湮沒有再說話,只是再度在前方帶路。

  對他來說,這個叫軒轅竹醉的不過是個不相干的陌生人罷了,他怎樣都和他無關,若不是因為冷日堯,他才懶得給他帶路。

  再走了片刻,終於到了玄靜齋前。

  不理會身後驀的頓住腳步的軒轅竹醉,冷孤煙逕自走了進去。

  「你怎麼來了,孤煙?」冷孤煙剛及門檻外,冷日堯的聲音已從房內傳出,帶著淡淡的驚訝之色。

  剛任由婢女扶他到院中走了圈回來,還未坐下來便聽到門外傳來微弱的腳步聲,立刻認了出來——失明的人總是比常人要敏感很多。

  剛揚起的弧度在下一刻斂去,轉為疑惑:「你帶了誰來嗎?」冷孤煙不是一個人來,他還聽見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那聲音不是冷絕傲,冷絕傲的腳步很輕,輕到他幾乎聽不見的程度,而這個腳步聲卻步伐凌亂,而且陌生。

  「孤煙?」等不到冷孤煙的回答,冷日堯摸索著朝門口走去不解的喚道,拖著不方便的腿顯得狼狽至極。

  一旁服侍冷日堯的婢女立刻無言上前攙扶住冷日堯不穩的身體,面露憐惜之色。

  第二章

  「最近怎樣?」冷孤煙出聲詢問,示意那婢女將冷日堯扶到窗邊坐下。

  那恭敬的婢女立刻會意扶著冷日堯朝窗下擺放的躺椅走去。

  「不錯,只是被熒姐姐禁足悶得慌。」聽到冷孤煙微帶沙啞的平淡聲音,冷日堯似安下心來般,微笑道,墨色卻空洞的眸子茫然無聚,只是憑著聽力望向冷孤煙所在的方向。

  「再亂動你的腳就全廢了。」走到冷日堯面前,冷孤煙淡道。

  「反正已是殘了,再殘一點也無所謂呀。」冷日堯似想到什麼有趣的事般,失笑道。

  聞言冷孤煙朝自剛才就僵在門外的軒轅竹醉看去:「是嗎,挺有意思。」仍是淡淡的語調,暗紫的眼眸內卻蕩出幾分譏諷之色,似在嘲弄著什麼般。

  「孤煙?」失明後感覺更為敏銳,冷日堯自然聽出了那平淡之下的淡淡譏諷,有些不解的抬起了頭,「你帶了誰來吧,是個陌生的腳步聲呢。」隨即便又似想起什麼般,問。

  雖然知道自己看不見了,卻仍是習慣『看』著對方說話。

  對於冷孤煙竟然帶了別人前來還是有著點點的驚訝,自醒過來後這兩月多的休養中,除了何熒每日來為他治療及冷孤煙偶爾和冷絕傲來看看他外,他已極少見到外人,而現在竟有陌生人來,而且還是由冷孤煙帶來的,自然驚訝。

  「嗯。」看著冷日堯,冷孤煙淡淡應了一聲:「你認識的,人到了我先走了。」瞥一眼彷彿被定在那的軒轅竹醉,冷孤煙道,說著便轉身朝外走去。

  他只是帶他來,僅此而已。

  掠過擋在門外的軒轅竹醉身邊,冷孤煙未再看他一眼,只是順著原路返回。

  ☆ ☆ ☆ ☆ ☆ ☆ ☆ ☆

  來到前堂,遠遠就見到那依然立於窗邊一襲白衣的俊挺男子,溫暖的陽光灑在那勝雪的白衣上,渡上一層淡淡的金色。

  炫目的金光讓冷孤煙有些不適的半瞇起眼,看著那卓然出塵的絕美男子,有些許的怔仲。太過美好便顯的虛幻,而那半倚靠著窗欞,偏過頭看著庭院內景色的俊逸男子在這淡金光暈下顯的遙遠起來,似乎一切只是幻覺,眨眼間便會消失無蹤般。

  似是察覺到一旁的視線,那仿若沉思的男子驀的轉過了頭,冰寒冷冽的狹長眸子夾雜著銳利望了過來,在看清那站在庭院之中的人時,暗紫光華乍起,轉瞬即逝。

  白影晃動,窗邊瞬時不見了那絕美出塵的男子身影。

  突然的變動讓一旁看的有些許出神的冷孤煙驚醒般輕震了下。

  「在看什麼。」待反應過來時,低沉的聲音已在一側響起。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冷孤煙伸手抓住了出現在身側男子的手,緊緊的,用力的彷彿要將其嵌入自己掌中般。

  緋色的唇被咬至發白,驟然暗沉的墨色眸子緊鎖住眼前仿似絕然世外的男子,似乎不如此眼前之人便會自眼前消失般。

  莫名的不安!

  「嚮慕寒。」低沉的嗓音緩緩響起,似帶著沉沉的歎息般,冷絕傲喚道。

  「……」墨色的眸子顫了顫,冷孤煙——嚮慕寒並未開口。

  看著那暗沉下來的眸子:「你又在不安。」冷絕傲暗歎,道,透著不明的無奈:「我,不可信?」抬手覆上冰涼徹骨的手背,望進嚮慕寒的眼底,問。

  「不是。」嚮慕寒沒有猶豫的回道,隨即抿緊了唇。

  他不知道那種奇怪的感覺是什麼,只知道自己在不安——雖然極不願承認,但事實就是事實,他更討厭逃避。

  「若懂情只讓你不安,我寧你一無所知。」將嚮慕寒納入懷內,冷絕傲俯身在其耳邊低歎。

  嚮慕寒驚詫抬頭,「冷絕傲……」退後些許對上那雙隱含複雜的眼,只能喚出他的名字。

  「你呢?」靜默許久,嚮慕寒低聲問。

  他若不懂豈不是一輩子都無法回應他?

  「若說無妨,未免虛假。」看著嚮慕寒的雙眼,許久冷絕傲輕歎:「我既願放你自由,便不願勉強你。」再度靜默一會,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似從極遠之處傳來般,模糊悠遠。

  「我沒有勉強!」皺眉糾正冷絕傲的想法,嚮慕寒有些許不悅的道。

  「慕寒。」低沉的聲音響起。

  !?

  嚮慕寒一時瞪大了眼,幾乎是不敢置信的看著冷絕傲。

  「你若不悔,我冷絕傲許你一世。」低沉淡定的聲音在寂靜的院內響起,冷絕傲道,似承諾,似告知。

  「這樣的我嗎?」瞳孔驀的收縮,驚訝難掩,嚮慕寒問。

  這樣無用的他,值得嗎?

  就是嚮慕寒自己都在鄙視現在的自己,無能懦弱的自己都痛恨,冷絕傲難道真的不在意嗎?

  挑起狹長的劍眉:「還有另一個嚮慕寒?」如是問,透著淡淡的疑惑,更多的卻是不以為然。

  「沒有。」瞥冷絕傲一眼,嚮慕寒有些沒好氣的回道。

  他又不是雙重人格。

  冷絕傲的眼神似在說——那便是了。

  撇撇唇角,嚮慕寒鬱悶非常。

  這個男人總是這樣,僅是幾句話便輕易將他心底那自己都不清楚的莫名不安煩燥掠去,他什麼都不用開口,他卻好像看透他似的能夠直接看出他潛藏在心底的情緒。

  嚮慕寒都不敢想像,若是換了任何一個人,他會如何做,他絕不允許自己被看的如此通透,但,若是冷絕傲,他卻覺得理所當然。

  「最後一次。」

  嗯?

  對於冷絕傲突然的話,嚮慕寒疑惑的以眼神詢問。

  「你的不安。」冷絕傲淡淡補充。

  嚮慕寒的不安只能彰顯出他的不可信任甚至無能,不論是為他,還是為自己,他都允許他再不安下去,他冷絕傲並非無能之輩,他看上的人亦然,既是如此,又有何可懼?

  「我知道。」嚮慕寒慎重點頭。

  他太浮燥了,竟失去了引以為傲的鎮定冷靜,果然是關己則亂嗎?他想試著去喜歡一個人,卻忘了去相信人,為此還失了冷靜變的惶恐不安,真是丟人!

  將嚮慕寒的反應盡收眼底,知道嚮慕寒解開了心結,冷絕傲這才舒緩了深蹙的眉頭。

  ☆ ☆ ☆ ☆ ☆ ☆ ☆ ☆

  「莊主,莊外有人求見。」平板恭敬的聲音自廳外傳入。

  「這幾日山莊倒是熱鬧。」何熒聞聲望向前來秉報的僕人,半帶嘲諷的道:「可知是何人?」而後皺眉問。

  無心山莊並非來者不拒之地,江湖之人亦都明白,無心堂主冷絕傲不輕易見客,凡是上門者不論地位如何皆被拒之門外,因此極少有人登門,這幾日卻是異常熱鬧,昨日來了個軒轅竹醉,今日由冷冰雪接進莊的離顏,現在竟又有人叫門,敢情他們無心山莊成了菜市?

  「來人中有一人自稱歸無。」不敢怠慢,那僕恭敬回道。

  歸無?

  熟悉的名字讓何熒訝異的挑了挑眉:「堂主。」而後轉向沒有開口意思的冷絕傲,詢問。

  冷絕傲點頭。

  「請進來。」得到暗示,何熒朝那待命的僕人吩咐道。

  聽起來來的不是一個人,那麼,貴人到了,自然該請進來。

  「是。」那人應聲而退。

  果然,片刻之後,那一襲玄衣難掩威嚴的男子出現在眾人眼前,身後跟著的是一身淺灰錦衣面含淺笑的儒雅男子及一身湛藍面罩寒霜的冷酷男子。

  「見過陛下。」待男子邁進客廳,何熒上前行了大禮。

  一旁的侍從一驚之下趕忙跟著跪了下來。

  「這是在宮外,無須多禮。」領頭的威嚴男子——熾炎國國主冷熠輝淡淡掃一眼眾人,道。

  「謝陛下。」謝禮後何熒起身,打了個手勢讓一旁的侍從隨她一起退下。

  「柯少卿,見過傲親王。」

  「藍若霜,見過親王。」

  冷熠輝身後一灰一藍兩名男子上前朝端坐於上位沒有絲毫理會他們意思的冷絕傲作揖行禮,道。

  儒雅男子——熾炎國左丞相柯少卿。

  冷酷男子——熾炎國護國將軍藍若霜。

  極淺了點了下頭,冷絕傲並未開口,只是朝冷熠輝望去,似在無聲詢問他為何出現在此般卻又僅只是等著對方自己先行開口。

  以手撫額:「皇弟還在為去年之事而惱嗎?」冷熠輝極為無奈的看向那冷峻的男子,道,那語氣透著無奈與無力甚至有些許的討好意味。

  想他堂堂一國之君,卻拿這個皇弟沒有半點辦法,真是……自己都無言!

  深沉的眸子寒光乍起,轉瞬即逝:「此番前來只為回憶過往?」淡淡移開視線,冷絕傲問,透出些許的不耐之色。

  「皇弟即問了,朕也不繞彎子,堯兒為何人所傷,皇弟自比朕清楚,是否該給朕一個解釋?」被冷絕傲一問,冷熠輝斂去了表情,威嚴頓生,望著那緩緩起身的絕然男子,道。

  冷絕傲起身挑眉望向一旁沒有開口意思的冷孤煙,在見到冷孤煙淡淡搖頭後轉開了視線:「皇兄,請。」抬眸看向等著他回答的冷熠輝,冷絕傲道,低沉的嗓音輕緩響起。

  詫異的挑眉,冷熠輝不禁正了神色。

  冷絕傲竟稱他『皇兄』,看來這事還不小了。

  朝身後柯少卿與藍若霜使了個眼色,冷熠輝隨著冷絕傲離開了客廳。

  第三章

  「好久不見了,冷公子。」見自家主子與此處主人一同離去,柯少卿也不甚在意,只是笑吟吟的朝向那靠於一旁椅內半是休息半是看戲的少年,道。

  「嗯。」望著那儒雅溫潤的笑容,冷孤煙點頭。

  然後便沒了下文了。

  冷孤煙本來就不是多言之人,即使是和冷絕傲在一起也是,所以大部份時間都是在沉默下度過,更別說是面對不是很熟的人了。

  若不是對柯少卿印象還好,他是連應都不會應一聲的。

  而藍若霜更是以著冷若冰霜聞名,自然不會拉人話家常說閒話,故只是抱胸倚在門邊等著冷熠輝。

  因此,廳內氣氛一時凝重起來。

  「冷公子似乎變了又卻似乎沒變。」所幸,冷孤煙不多話,不代表柯少卿也就少言了,只見柯少卿毫不忌諱的在冷孤煙身邊坐下,看了冷孤煙片刻後,笑道,似歎息,似敘述。

  「……」對於柯少卿的話,冷孤煙只是默然不語。

  他變或沒變不需要向別人說明或是解釋。

  對於冷孤煙的冷漠態度並不以為然:「恕在下冒昧問一句,冷公子近日是否時常心境煩亂?」柯少卿突然斂去了不變的笑容,正色問。

  熒紫光華乍斂,暗紫的異樣眸子驟然暗沉:「你知道什麼。」低啞的嗓音透著不掩的冷寒之氣,冷孤煙沉聲冷問,那竟是不輸那絕然男子的冷絕寒氣!

  「不知冷公子可還記得與在下初遇時在下所言?」柯少卿的臉色有一瞬間的蒼白,隨後便被強壓下去,微展淺笑,溫言反問。

  這位老爺您面有失物之相哦,很快將會有很重要的東西丟失。

  哎呀哎呀~這位老爺很不盡人情哦,我可是見老爺您面色不好才來替您看的哦,這樣吧,應驗後我再來收錢好了。

  哎~這位少爺的面相和這位老爺差不多嘛,看來你也會丟了很重要的東西哦。

  溫潤的嗓音帶著輕佻的不正經在耳旁迴響起來,似從極遠之地傳進耳內。

  「你想說……這相要應驗了?」挑眉看向對面的俊雅男子,狹長的眸子危險的輕輕瞇起幾分,暗啞輕緩的聲音幽幽響起,冷孤煙問。

  「不錯。」接下冷孤煙刻意顯露出來的壓迫感:「無論如何,希望冷公子凡事小心。」柯少卿真誠道。

  眼前這看似無害實則高深漠測的少年,他還是挺欣賞甚至有些想結交的,所以才會多管閒事出言告誡。

  看著那冷下臉後酷似那冷絕男子的少年,一旁的藍若霜暗暗驚歎——虎父無犬子,也只有這樣的少年才配得起那仿似絕然世外的冷傲男子了,反之亦然。

  「你的警告……」許久,冷孤煙起身:「我收下了。」垂頭看著正抬頭望向他的柯少卿,淡道,瞬間斂去了那股足以壓擋一切的冷寒之氣,似乎剛才散發出強烈壓迫感的人不是他般。

  朝院外湛藍的天空望了一眼:「我的回答,希望你也沒忘。」隨即掃一眼身後的柯少卿,道,而後不理會兩人逕自掠過站在門側的藍若霜離去。

  有句話,我命由我不由天,想必你該知道。

  少年帶著點點沙啞的特別聲音似在耳畔響起,柯少卿一怔之下,展開了眩目至極的笑容。

  我命由我不由天……

  有著那樣的自信,還有什麼可怕的!?

  冷孤煙不愧是冷孤煙!

  ☆ ☆ ☆ ☆ ☆ ☆

  丟了重要的東西嗎?

  哼!

  踱步在莊內的園中,冷孤煙勾起了嘲諷的冷笑。

  若是昨天之前,他也許會為柯少卿的話而驚慌,但,此時他卻全不在意——不論會發生什麼,他嚮慕寒都不是坐以待斃的無用之人!

  就是算天命,他都要逆天而行!

  那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

  他已經在期待了。

  日子,似乎無聊了點。

  「抱歉,可以留步嗎?」

  正在冷孤煙漫不經心的閒逛於園中時,一道猶豫猶帶歉意的悅耳女聲自身後響起。

  冷孤煙一怔,卻沒有停下腳步。

  「前面的白衣公子,麻煩請留步片刻好嗎?」下一刻,悅耳至極的女聲再度響起,已透出幾分焦急與為難。

  輕輕斂了斂眉,冷孤煙停下腳步。

  「真是抱歉。」待一襲淺紫素裙的女子走到冷孤煙面前,萬分歉意的開口,卻在對上面前的少年時怔住,下一刻,那女子似反應過來般:「小女是隨這莊內二小姐冰雪妹妹來的,可是卻在半途走散了,請問公子可否告知這雪淵閣如何走?」言語得體,表情為難的禮道。

  那絕色姿容帶著淡淡的憂愁,簡直讓見者恨不得將一切奉上只求這美人一笑。

  皺眉看著這並沒見過的絕色女子:「往回走,會有僕人。」只可惜,見者是那對一切皆不上心的冷孤煙,只是掃一眼那滿面為難與愁容的女子,冷淡的告知便再度轉身離開了。

  許是沒想到會有人面對她的絕色容顏而無動於衷吧,那女子一怔:「公子請留步!」見那有著絕世之姿的俊俏少年要走,那女子不做多想的出聲喚住:「那個……小女子還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還望公子不吝告知。」對上冷孤煙投過來的淡然視線後,難得紅了臉,垂首柔聲道,那是足以讓所有男子心動的模樣——似柔弱似羞怯——讓男人頓生憐香惜玉之心。

  「冷孤煙。」冷孤煙只是頭也不回的丟下三個字便離開。

  「原來是三公子,離顏多謝三公子幫忙。」身後傳來那女子——離顏悅耳的嗓音。

  百無聊賴的靠在樹下,伸出手掌去接自樹葉間隙射過來的點點光斑,片片金光和著暗色陰影落於掌間,光華流轉,似活物般在掌間輕輕晃動著。

  緩緩收回手,暗紫的眼眸半斂垂下,遮去眼底的紫色光華,凝視著灑落於腳邊的光點似若有所思起來,任由那帶著七分暖意三分寒氣的風拂過自己,吹亂了那一頭隨意束起的長髮。

  出了書房,與冷熠輝走在園中小道上的冷絕傲看到的便是這麼一幕如畫般的景致,深沉的眸子更加深遂難測,彷彿蘊著冰霜的俊美臉龐卻不可思議的柔和起來,看的一旁的冷熠輝暗自乍舌。

  雖然仍是面無表情的冷漠樣,卻能讓人感到寒氣在一點點退去,不復冰冷。

  他雖與冷絕傲一胞同生,但還真是從未見過他露出這種幾乎可稱得上『溫柔』的神色!記憶之中,那總是獨自一人靜立於一旁的冷傲少年及接掌無心堂後漸漸斂去那股卓傲不羈漸顯沉穩的冷峻男子似遙遠了起來,眼前這神色柔和俊如謫仙般丰神俊美的男子似成了一個陌生人般,讓冷熠輝暗歎情之可怕——就連這冷絕無心的男子都有面色柔和的一天,這世間,還有何事不可能發生!?

  若說之前還對冷絕傲與冷孤煙父子間有違倫理的情感而反對的話,冷熠輝此時也再無法開口說些什麼了——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已讓他目瞪口呆,且,他再說什麼都是無用之舉——他從未自大到以為自己能說動那疑似無心的冷絕男子。

  「自便。」冰寒冷冽的低沉聲音冷冷響起,那是足以讓人心底發寒的冷絕,說罷看都不看身邊冷熠輝一眼,逕自舉步朝那沐浴於樹下碎金光影之中的絕世少年走去。

  好……好個差別待遇!

  沒好氣的看著那絕然離去的雪色背影,冷熠輝無語問青天!

  想他一國之君,竟輪落到被人告知:『自便』的地步,真是……天理何在!????

  枉他為他擔下極可能損及國本的大事,他竟將自己丟在這園中不聞不問了!

  若非顧及身為帝王的顏面,冷熠輝是真的很想仰天長嘯來以示自己的委曲與憤恨及不滿!

  「怎會在這。」在嚮慕寒數步開外放緩了腳步,冷絕傲淡問。

  聞聲抬頭:「談完了?」掃一眼冷絕傲身後遠處難看清表情的冷熠輝,嚮慕寒轉回視線望向走至身前的冷絕傲,問。

  「嗯。」冷絕傲輕應,隨後似想起什麼般挑了挑眉:「在等我?」伸手將散至頰側的髮絲撩起拔至耳後,問道。

  「反正沒事,就在這等了。」順勢握住冷絕傲要收回的手,抬眼望向深遂的眼底,看著那隱於墨色之下的暗紫,嚮慕寒回道。

  「走走?」瞭解的點頭,提議般揚眉問。

  「嗯。」嚮慕寒點頭,離開倚靠的樹桿。

  遠遠看著相攜離去的兩人,冷熠輝算是徹底無望了。

  就連他自己都覺得若擾了這美景的畫面實是罪過,那麼,再有何反對之由?

  罷罷,即使他反對也不見半份效果,君子有成人之美,他又何必去枉做小人呢,將來過生活的是他們又不是自己。

  「這背後偷窺可非君子所為呀,陛下。」溫潤極是好聽的聲音驀的在身後響起,那說出的話卻讓聞者狠狠擰起了眉心。

  「朕在此光明正大的觀賞,何來偷窺之說,丞相連這點判斷力都沒有,朕如何放心將這國家大事交於愛卿手中?」緩緩轉身,揚起自以為和謁可親的笑容,冷熠輝皮笑肉不笑的道。

  「是臣失言,還望陛下海涵。」柯少卿一整神色,面露惶恐,戰兢道,卻是要多假有多假。

  「少給朕來這套。」冷熠輝不耐煩擺手,瞥一臉恭謹模樣的柯少卿一眼,不屑嗤道。「又在若霜那碰釘子了?」而後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樣問,透著些許的幸災樂禍。

  挑眉向後看去,果然見到那一臉冷凝的男子立於不遠之處。

  「陛下不是還要去看堯公子?」被踩中痛處,柯少卿撇撇嘴,轉了話題。

  「普天之下也只就有藍愛卿能制住朕這文才出眾的丞相大人了。」還嫌不夠般再加上一句譏諷,冷熠輝唇側弧度加深,瞥神色各異的兩人一眼,這才轉身先行。

  尾隨身後的柯少卿只得無語問青天。

  讓他遇上此人,究竟是幸,亦或是不幸?

  第四章

  燭火搖拽下,那一襲淺紫羅裙暈染上橘色的紅光,顯的柔美非常。

  「離顏叨擾貴莊了。」微一欠身,朝廳內眾人一福,那嬌柔的絕美女子禮道,一派大家閏秀的典雅風範。

  「顏姑娘無須多禮,即是雪兒的好友,便拿這當自家吧。」一旁的冷絕傲和冷孤煙自然不可能應付這種場面,所以出聲的自然是怪醫何熒。

  「是啊,顏姐姐,不用在意那些禮數的。」一旁的冷冰雪開懷的接口道。

  「那離顏便不客氣了。」離顏抿唇一笑,風情萬種,悅耳至極的清脆聲音緩緩響起,有如珠落玉盤。朝主位的冷絕傲行禮個後,「白天真是多謝三公子幫忙,離顏在此謝過了。」走至一旁完全無視眾人的冷孤煙面前,優雅欠身道。

  「顏姐姐怎麼會認識他?」冷冰雪一怔,隨後瞪向那倚靠在椅子內的冷孤煙,奇怪的問,眼神一如既往帶著幾許厭惡與敵意。

  就是那沉默的冷峻男子也望了過來。

  「今早與你走散後遇見三公子,是他告知離顏該去何處尋你。只是三公子連給離顏道謝的機會都沒有就走了。」對於冷冰雪的疑惑,離顏解釋道,不時朝冷孤煙俊俏的臉瞧去,說到最後時竟露出幾分哀怨之色來,讓人頓時心生不忍。

  再然後,整個廳內驀的冷下來,陷入一種讓人恨不得出逃的衝動。

  「爹……爹爹……?」冷冰雪一時早忘了離顏對冷孤煙那股自己都能看出來的愛慕之色,戰戰兢兢的轉向主位散發著無盡寒氣的冷絕傲,不解而驚懼的喚著。

  不自覺的握緊了離顏的手,想要以此來打氣——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冷絕傲為何會突然如此生氣?

  對,生氣。毫不掩飾的怒氣,幾乎要將人壓的喘不過氣的冷寒怒氣!雖然冷絕傲的表情沒有一絲改變,但就是讓人感到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怒氣!

  冰寒似劍的銳利目光掃過來,直嚇的冷冰雪當場腳軟,若不是一邊同樣不明所以嚇白了臉的離顏拉了她一把,冷冰雪真會當場軟倒在地。

  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慘淡萬里凝。

  這就算不應景只怕也是相去不遠了。

  知情的何熒強忍著顫慄的衝動心下哀嚎——眼前這是演的哪一出?

  而遠遠候於一旁的侍女們早已跪了下去,就怕成了池魚被禍及!就是守在門外的兩名守衛也跪了下來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在場唯一一個不受影響的,大概也只有那仍沒事人一樣飲茶的冷孤煙了。

  「小……小煙……」何熒幾乎是在向冷孤煙求救。

  何熒知道,惟有冷孤煙才能制住這樣可怕的冷絕傲!

  聞聲抬頭,見到何熒正以著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還不時的朝上位擠眼睛,放下手中空了的杯子:「我困了。」冷孤煙起身漠然道。

  似沒注意到廳內這詭異的氣氛般。

  「看好你的客人。」冷絕傲起身,經過冷冰雪時冷冷的丟下一句。

  「熒姐姐,爹爹怎麼了?」見冷絕傲與冷孤煙走遠,冷冰雪才長呼出口氣,有些後怕的看向同樣鬆口氣的何熒,奇怪的問。

  「咳,堂主近日為堂內事物煩憂,難免脾氣差了點,應該沒什麼大事。」被詢問的何熒乾咳一聲,道,說著自己都不相信的謊言。

  「冷莊主似乎不喜歡離顏,是離顏冒昧了。」一旁的離顏臉色稍稍恢復一點,望著通向院外的大門,凝眉道,顯得委曲。

  「堂主從沒喜歡過誰,顏姑娘無須介懷。」何熒扯起和善的笑容道。

  「嗯,熒姐姐說的不錯,除了那傢伙爹爹從來都不理會別人。」冷冰雪跟著安慰道,對自家父親再瞭解不過。

  「那傢伙?」離顏輕佻柳眉,疑惑至極。

  「就是冷孤煙。」冷冰雪瞬間拉下臉來:「顏姐姐都看見了吧,只要那傢伙一句話,爹爹馬上就斂了怒氣……」

  「冰雪!」何熒沉下臉喝止道。

  她並不怕冷冰雪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但,對一個外人置喙堂主的私事就不能不干涉了,畢竟他們對這『離顏』的一切皆不清楚。

  「是離顏冒昧了。」見何熒不悅,離顏忙出面打圓場:「還望何姑娘見諒。」

  「哪裡,只是雪兒這丫頭一直與小煙感情不睦,實是讓人頭疼,讓顏姑娘見笑了。」何熒聞言揚起歉意的笑容,道。「顏姑娘與雪兒是好友,有時不防多勸著點,怎麼說也是一胞姐弟,總是如此也不好。」而後語帶請求的道。

  「離顏記下了,會多勸著點冰雪妹妹的。」離顏溫柔笑開,回道。

  「雪兒,你也大了,同你一般大的女子早就嫁人了,勿再像個孩子般冒失。」而後轉向一邊委曲的抿唇不語的冷冰雪道。

  「時間也不早了,你們也回雪淵閣休息吧。」打斷正要開口的冷冰雪,何熒道。

  「哦,熒姐姐也早點休息。」被打斷的冷冰雪只得將反駁的話嚥回腹中,道。

  「何姑娘明日見了。」離顏展開絕美笑容道。

  「好。」何熒回以一笑道。

  待冷冰雪與離顏走遠後,何熒才收起了那快要僵硬的笑容。

  當屬下難,當冷絕傲的屬下更難吶!

  何熒真是有些欲哭無

  ☆ ☆ ☆ ☆ ☆ ☆

  「冷絕傲?」被冷絕傲不由分說的拉回絕情苑,那速度讓嚮慕寒反應不及險些岔了氣。

  驀的被拉進寬闊的胸懷,不等嚮慕寒再開口,冷絕傲已垂首封住了半啟的唇。

  微瞪大了狹長的眼,嚮慕寒不明所以的張開唇納入冷絕傲強硬探過來的舌,啃噬、吮絞、纏吻,似要將其溶入自身一般,強勢的不給半分退卻空隙。

  呼吸漸漸失去平穩,點點的刺痛伴著酥麻散開。深遂似海的清冷眸子內閃著炙熱的光,淺淺瞇起幾分凝視著那漸漸失去清明的暗紫眼眸。

  「冷絕傲……」一陣天旋地轉,待嚮慕寒凝神望去時,已不知何時被壓至床上。

  「閉嘴。」才開口,便被冷絕傲沉聲打斷,暗啞的嗓音似在隱忍著什麼般。

  半張的唇猶豫了一會還是閉上,任由冷絕傲扯去了衣帶,嚮慕寒只是靜待接下來的事——如果是冷絕傲,他沒有意見。

  「慕寒。」低沉暗啞的聲音自耳邊沉沉響起,似欲說什麼,卻又似純粹的叫喚。

  「唔……」耳珠被毫無預兆的含入溫熱的口中,嚮慕寒抿唇低吟出聲,輕輕抽了口氣,白皙的肌膚暈染上一層淺淺的緋色。

  扯開阻隔著兩人的衣衫,逕自撫上那仿似上等美玉般溫潤的肌膚,或輕或重,輾轉遊走,唇亦一路由耳際移至頸間留下一道道淺色印記,氳著水亮的光澤在月華之下更顯惑人。

  「冷絕傲……!」猛的僵直了身體,嚮慕寒低呼出聲。

  移至胸前的唇含入那一點突起的櫻紅,探舌舔拭間或以牙齒輕咬,全不理會嚮慕寒的低呼,另一手亦移向另一側,捻起另一突起輕碾揉按,時輕時重,帶起一股股炙熱狂潮。

  「冷……絕傲……」似經受不住如此逗弄般,嚮慕寒暗啞低喚,不耐的皺起了英挺的眉,透出些許的不悅。

  「本座該將你藏起才對。」唇已移至腰腹間,一串濕熱舔吻中,冷絕傲似壓抑著什麼的聲音在這不時響起急促呼吸的房內響起。

  「什麼……?」莫明的話語讓嚮慕寒更蹙起了眉頭,強壓下被挑起的慾火,低啞詢問。

  此時的冷絕傲很不對勁。

  「如此,你便是本座一人的。」下移的手掌覆上下腹已抬頭的昂揚,隔著一層薄薄布料磨娑,冷絕傲低沉的聲音透著隱忍的炙烈。

  理智告訴他只是他多慮了,可是心底卻被某種陌生的情緒控制,失控的連他自己無都法停下來!

  「唔……」火熱的張揚驀的被收籠在微涼的掌間,嚮慕寒難耐的呻吟出聲,「絕傲……」抓住在腰間敏感處撫摸的手,與之纏住十指相扣,嚮慕寒低喚出聲。

  埋首於腰腹間的冷絕傲驀然抬頭,暗紫光華流動,儘是惑人心智的懾人。

  「一直都是……」瞇起氳氤著水氣模糊了視線的眼,嚮慕寒低啞道。

  他一直都只是他一個人的。

  「……呵,是本座多慮了。」冷絕傲驀的低笑出聲,沉沉的暗啞,凝視著那努力回望著自己的暗沉眼眸,呢喃開口,似自言自語般。

  俯下身印上半張著似誘惑著人去品償的緋色紅唇,呼吸交溶,難分清彼此。

  「嗯……」慾望被靈巧的手指時輕時重的撫弄,刺激的快感如潮水般襲捲而來,嚮慕寒低吟出聲,已是漲紅了一張白皙的俊顏,汗濕的髮絲粘貼在頰側,透著絲絲媚意,無關男女,那是屬於深陷情慾之中的妖媚,足以將人吞噬的致命誘惑!

  「如何?」瞇著眼看著身下竟顯的妖嬈絕媚的少年,冷絕傲刻意湊近嚮慕寒低低詢問,相同炙熱的氣息灑在脖頸間,引來嚮慕寒又一陣的顫慄。

  「你……啊……」即使此時思緒不清,嚮慕寒也知道身上人是故意在逗弄他,不禁有些氣急,自齒縫間憤憤擠出一個字,卻被對方一個用力硬生生換成了難耐呻吟。

  男人果然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抿住唇再不願發出那種自己都聽不下去的聲音,嚮慕寒極不願承認這個事實。

  想他以前可是任何時候都保持著清明,即使是發洩慾望時也不曾深陷其中過,此時卻僅是被以手撫弄就丟了理智,真是,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這人真是自己。

  「唔……」無力的身體驀的緊縮,至頂的慾望伴著陣陣顫慄傾洩而出。

  無力的倦怠感襲來,透過迷濛的眼望向上方的男子,那俊美無匹的臉上是掩飾不了的情慾及隱忍,氳著水氣透著迷濛的眼驀的深遂,好似可以吸噬人的黑色漩渦般。

  垂於身側的手拉下上方的男子,抬頭覆了上去。

  暗紫螢光閃爍,冷絕傲輕蹙起了眉頭,隨即便舒展開來,幾不可察的輕歎,任由嚮慕寒扯去已是凌亂的衣衫。

  兩人的位置倒轉,仍顯無力的身體緊緊覆上那健碩柔韌的身體,俯首埋於其胸前,將冷絕傲對自己做的全給回敬回去,一分一毫,絲毫不差!

  「嚮慕寒……」冷絕傲俊美的臉龐閃過難耐的隱忍及些許不可察覺的無奈。

  「如何?」收籠五指將炙熱的慾望握於掌間,磨娑撫弄,啃噬著頸間觸感極佳的肌膚,低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很、好。」冷絕傲的眼神閃了閃,而後回道,不知為何透出些許的咬牙切齒之感。「嗯……」斜飛的劍眉蹙起,冷絕傲壓抑的聲音自唇間擠出。

  輕輕齒咬著修長的指節,探舌輕舔碾轉著修長的指尖,含住指腹輕吮,濕熱的觸感伴著點點酥麻的刺痛自指尖傳遍全身,讓冷絕傲皺起了眉,似在極力壓住那股升起的異樣快感,不讓其吞噬了自己的神智。

  瞇起暗沉的眸將身下人的表情盡收,另一手加快了速度。

  「……嚮慕寒。」不悅的瞇起銳利的眼,暗紫光華自那細細的一線流洩而出,冷絕傲低斥。

  撇撇嘴,嚮慕寒應聲放開了冷絕傲的指尖,俯下身湊近了抿成一線的姣好唇辨:「我喜歡你,冷絕傲。」相貼的唇間傳出喃喃的低啞聲音。

  「嗯。」扣住頸項,冷絕傲沉應,啟唇納入探出的舌,與之糾纏。

  第五章

  「早。」見冷絕傲皺了皺眉睜開眼,嚮慕寒道。

  「醒很久?」睡意頓時全消,挑眉看向趴在身上的嚮慕寒,冷絕傲問,顯的有些驚訝。掃一眼窗外,天還只是有點泛白,現在還很早。

  「嗯。」嚮慕寒點頭,沒有絲毫起身的意思。

  拉高了被子蓋住露在外面的肌膚,觸手微涼,讓冷絕傲輕蹙了眉。不理會伏在身上的嚮慕寒,逕自起身,靠坐在床頭,拉過跟著坐起正不明所以的看著自己的嚮慕寒,將他拉過圈進懷裡順手扯過被子蓋於兩人身上。

  暖意透過薄薄的衣衫傳了過來,嚮慕寒也不再介意冷絕傲又拿他當小鬼,只是舒服的半瞇著眼往冷絕傲身上靠了靠。

  「說。」看著懷裡一臉舒適的嚮慕寒,冷絕傲淡道。

  「你知道我有話說?」詫異的挑眉抬頭看向身後的冷絕傲,嚮慕寒問。

  「嗯。」冷絕傲只是語義不明的輕應一聲。

  「你昨晚怎麼了?」垂眸想了想,嚮慕寒奇怪的問。

  很少看到冷絕傲有情緒波動,但昨晚卻好像失控般,讓嚮慕寒有些不明所以,那樣的冷絕傲讓他有點奇怪。

  「……」冷絕傲並沒有回答嚮慕寒的問題,垂頭搭在嚮慕寒的肩上,似在思索著什麼般。

  嚮慕寒也不急,只是靜靜的等著。

  如果冷絕傲不想說,他不會逼他,他只是奇怪,所以才問,並沒有一定要得到答案的意思。

  一時間,只有窗邊幾縷微弱亮光的房內靜默下來。

  「吃味。」許久,低沉的聲音淡淡響起。

  「……」嚮慕寒一時反應不及。

  吃味?

  從沒聽過的詞。

  想了再想,嚮慕寒還是沒想出來這是什麼意思,只好轉頭望向冷絕傲希望他可以解釋一下這兩個字什麼意思。

  對上嚮慕寒轉過來的詢問眼神,冷絕傲眸中顏色愈深:「沒什麼。」片刻後,冷絕傲移開眼道,仍是淡然的語氣。

  「哦。」嚮慕寒不甚在意的應一聲。

  反正冷絕傲現在與平時沒什麼不一樣,那個什麼吃味也不是什麼大事了吧。

  「再睡會。」看看窗外,天邊才泛起魚肚白,離晨曦還有段時間。

  「嗯。」嚮慕寒點頭,順勢閉上眼補眠。

  環在腰間的手悄悄收緊幾分,一手拂開垂落於鬢邊的髮絲,深遂的眸底暗紫浮動。

  本座不會放手了,你,只能是本座的。

  手指被纏繞握住,冷絕傲微詫,隨即垂下了頭:「你是我的。」於陰影間的臉看不清表情,低沉的聲音幽幽響起,是篤定的斷言。

  「嗯。」嚮慕寒輕應,抬頭印上近在咫尺的唇。

  他從不否認這點,自他說出喜歡他後便已經定下這點。

  ☆ ☆ ☆ ☆ ☆ ☆ ☆

  「何熒呢。」皺眉看著由冷冰雪端上來的湯藥,冷絕傲皺了皺眉,接過後沉聲問。

  冷孤煙的藥一直由何熒經手,從不假他人之手,怎麼會讓冷冰雪端來,最讓人在意的是,為什麼是從來和冷孤煙關係不睦的冷冰雪端來?

  「熒姐姐去了玄靜齋。」冷冰雪應聲答道,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這藥?」冷絕傲凝眉看著手中盛著濃黑湯汁的瓷碗,並沒有遞給冷孤煙,只是沉著聲問。

  「是熒姐姐煎好後在路上碰到雪兒,雪兒正好帶顏姐姐來向爹爹辭行,才順便幫熒姐姐送來的。」冷冰雪立刻解釋。

  雖然不懂為什麼自己幫忙端個藥來也被拷問半天,冷冰雪還是不敢不答。

  如果不是聽了顏姐姐的話,她才不要給那傢伙拿藥呢!

  聞言掃一眼冷冰雪及她身後的離顏,眼神冷了冷:「下去。」冷絕傲沉聲吩咐,順勢將藥碗遞給了冷孤煙。

  「是,爹爹。」冷冰雪委曲的撇撇唇,應聲輕行禮後退下,走前仍不忘瞪一眼冷孤煙。

  「離顏叨擾貴莊一日也該回去了,多身莊主的招待,離顏就此告辭了。」她身後的離顏上前欠了欠身禮道,而後跟著冷冰雪一同離去。

  「冷絕傲?」接過遞過來的藥碗一飲而盡,嚮慕寒奇怪喚道,將糕點丟進嘴裡這才壓住了嘴裡的苦澀,因苦澀而蹙起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沒事。」對上嚮慕寒詢問的眼神,冷絕傲輕搖了搖頭。

  既然冷絕傲說沒事,嚮慕寒便也不再去問。

  「皇帝呢?」突然想到昨晚沒見到冷熠輝出來,嚮慕寒問道。

  「昨日便離開。」聞聲轉向嚮慕寒,冷絕傲道。

  「算是默許?」嚮慕寒興味的挑眉,帶著些許詫異問。

  「嗯。」冷絕傲稍頓,點頭。

  「有意思。」緋色的唇輕揚,勾出淡淡的笑意,嚮慕寒低喃道。

  「高興?」見嚮慕寒少有的笑容,冷絕傲挑眉問。

  「算是。」嚮慕寒如是回道。

  輕佻眉,冷絕傲不語。

  「和日堯算朋友,該為他高興。」也知道冷絕傲是等他接著說下去,嚮慕寒想了想後道。

  「很好。」冷絕傲低沉的聲音聽起來比平日輕快了幾分:「走吧。」隨即拉起嚮慕寒道。

  「嗯。」嚮慕寒點頭。

  練武的時間到了。

  ☆ ☆ ☆ ☆ ☆ ☆ ☆ ☆ ☆

  「噗!」

  刺目的殷紅毫無預兆的噴出,染紅了雪色的衣衫。

  「嚮慕寒!」

  本端坐於一旁靜待的冷絕傲在下一瞬掠至嚮慕寒身邊,及時接住倒下的身體,低吼出聲,難掩的慌張,冷冽的寒氣瞬間溢出充斥著整個園內。

  「讓何熒過來!」白影一閃,惟有冷冽如冰的絕寒聲音在院間迴響。

  「是!」一旁影衛悄然而至,短促的應一聲便沒了身影。

  絕情苑內,似到了極寒之地,空氣都彷彿凝結般,讓人連喘息都困難。

  乍暖還寒的春天,再熱也不至於流出汗來的天氣,何熒卻只覺衣衫已被汗水浸濕,瞬間便凝結成冰霜般,讓她有種冰冷徹骨的寒意,直至手腳僵硬。

  豆大的汗珠自額邊滑下,似用盡了最後的力氣般,深深的吸氣,緩緩的吐氣,卻輕到聽不見的地步,就怕一不小心就驚動了立於一旁仿若自地獄現身修羅一般的冷絕男子。

  「怎麼回事。」沉沉的聲音冷到了絕至,緩緩響起,似直擊人心般,讓聞者自心底寒出。

  「脈相無異。」在這強大的壓迫感下,何熒只得言簡易賅的回道——她已無力再多說廢話了。

  本來以為冷孤煙只是練功時動了氣才導致氣血上湧噴出血來,此時一探,除了本就比常人弱點的脈相外,一切正常,並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再看冷孤煙的樣子,也沒有中毒的跡象,更何況,不說冷孤煙從未有過仇家,就是有,也沒人敢在無心山莊、在她何熒的眼皮子底下投毒!

  即是如此,為何冷孤煙好端端的會吐血昏迷不醒呢!?

  一定有哪裡不對。

  可是,是哪裡呢?冷孤煙吃的和他們一樣,喝的藥一直是她親手煎的,如果真有事,不可能是冷孤煙一人有事,至少冷絕傲此時就沒事。

  藥……!不……不可能,冰雪再討厭小煙也不至於毒害他,而且小煙的脈相並沒有中毒症狀,不可能!

  突然想到今天早晨冷冰雪一反往常對冷孤煙的厭惡主動要替她將冷孤煙喝的藥端去給他,何熒只覺得一股寒氣自腳底竄出,下一刻,不停的說服自己不可以亂想。

  可是,越是如此,心底的不安卻越大。

  「冷、冰、雪。」似乎洞悉何熒的心思般,冷絕傲驀然釋放出強烈的殺氣,一字一頓的喚出何熒心底猜測的名字,轉瞬便消失在絕情苑內。

  「堂主——!!!」何熒大驚之下也顧不得其他衝了出去。

  啪——

  咚——

  清脆的一聲脆響,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悶響,似重物撞擊的聲響。

  毫無防備的被扇了一掌,力道之大讓冷冰雪一個不穩撞上了牆壁:「……爹……爹……」捂著被扇的臉,冷冰雪驚魂未定,抬眼就見到一身寒氣逼人的冷絕傲站在面前,冷冰雪不解又委曲的低喚,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做了什麼。」扣住纖細的脖頸,瞇起眼,銳利如刃的冰眸直掃臉色瞬時蒼白唇角染血的冷冰雪,沉冷的聲音聽不出半分情緒的波動,卻讓人誤以為見到了自地獄現身的修羅!

  「爹爹……」呼吸被奪,冷冰雪毫無血色的臉緩緩漲紅,異樣的紅,完全不懂冷絕傲再說什麼,冷冰雪只覺得快要窒息了,大顆大顆的淚珠自眼角滑落,卻無法讓眼前的絕情男人動容半分!

  「說。」手上再施了力,冷寒的聲音是不掩殺氣的無情!

  「嗚……爹……爹……我不知道……」冷冰雪想要掰開扣在頸間的手,它卻紋絲不動反而越來越收緊,冷冰雪嗚咽出聲,斷斷續續的說著。

  「堂主!求堂主手下留情!」趕來的何熒看到的就是這驚心動魄的一幕,情急之下衝上去在冷絕傲面前跪下求道。

  「滾開。」一揮手,何熒被無形之氣擊出丈遠。

  「熒……姐姐……救……救我……」張大了嘴想要吸氣,卻因扣於脖頸間的手而喘不上氣,冷冰雪張開手朝一邊自地上爬起的何熒求救。

  「堂主……手下留情,雪兒……是你的孩子啊……」何熒不顧重傷爬向冷絕傲,求著情,「小煙的事要緊,不論是不是雪兒做的,堂主殺了雪兒便斷了線索,求堂主三思。」如果斷了線索,冷孤煙是怎麼回事便無人能知,因為連她也不知道冷孤煙究竟是怎麼回事,何熒知道,此時惟有冷孤煙的安危才能讓這個幾乎失去理智的冷絕男子冷靜!

  果然,冷絕傲鬆了手勁,冰寒的眼底似閃過什麼般,雖冰寒之氣不減,卻已有絲絲清明回籠。

  「唔!」接住被冷絕傲甩過來的冷冰雪,何熒悶哼出聲。

  「你問。」冰眸掃過兩人,絕然的冷寒聲音沉沉響起。

  「是,堂主。」扶住已是呆若木雞的冷冰雪,何熒恭敬應道。

  第六章

  「雪兒?雪兒?」輕搖呆愣的冷冰雪,何熒焦急的喚著。

  冷孤煙仍在昏迷,冷絕傲還在等著回復,她根本沒時間再耗下去。

  「熒……姐姐……爹爹……要殺我……?」驚魂未定的冷冰雪被何熒搖醒般,怔怔轉頭,嘶啞著聲音不敢置信的向何熒求證。

  木無表情的模樣讓何熒心生不忍。

  「雪兒,你告訴熒姐姐,為什麼要替我送藥去給小煙?」雖是不忍,她卻無法在此時給予這可憐的孩子安慰,瞥一眼一旁寒霜籠罩的冷絕傲,何熒放緩了聲音問。

  「送……藥?」尚未從剛才的驚懼中回神的冷冰雪只是木然的重複,不明所以。

  「今天一早,你說聽了顏姐姐的話要和小煙修好,便替我將小煙的藥送去給他,為什麼?」何熒耐心慢慢開解詢問。

  「顏姐姐?誰?」冷冰雪莫名,反問,似是不懂何熒所言為何般。

  「雪兒,你若這樣熒姐姐也救不了你。」何熒微微皺眉,似告誡般道。

  「可是雪兒真的不認識什麼顏姐姐啊。」冷冰雪眨眨眼,回道。

  「你……離顏,你不認識?」何熒驚訝的瞪大眼,看著冷冰雪,小心翼翼的詢問,根本不敢去看一旁的冷絕傲。

  「雪兒沒聽過這個人。」冷冰雪搖頭道,卻因牽動脖子上的傷,瞬間白了臉,這才後知後覺的顫抖起來。

  「雪兒不怕,不怕。」何熒抱住冷冰雪顫抖的身體,在她耳邊安撫著。

  「嗚……好可怕……爹爹要殺雪兒……熒姐姐……」縮進何熒懷裡,冷冰雪止不住的顫抖,低泣著喃喃道。

  「雪兒不怕,熒姐姐在,不怕。」拍著冷冰雪顫抖的背,何熒安撫著道,「堂主……」望向一旁沒有絲毫波動的冷絕傲,何熒異常不安。

  冷冰雪的舉止無疑告訴他們這是一場緒謀已久的行動,對像分明是衝著冷孤煙而來的,而冷孤煙從未與外人接觸過,究竟是誰想陷害他?或者……這一切的目標其實是……無心堂主冷絕傲!?

  先利用冷冰雪混進無心山莊,再找機會在冷孤煙所喝的藥裡動了手腳,而這一切,本人卻並不知道——能不動聲色讓人為其辦事卻又不讓當事人知道的,惟有——催眠術!

  可催眠術卻不是誰都會的,據說只有一些極隱密的暗殺組織才會這種術法,可是那也僅止於短暫的催眠,只能控制中術者片刻,而冷冰雪的情況……會這種持續催眠術的人定非易予之輩!

  會是誰?為何會選擇從冷孤煙下手?目的是什麼?

  轟——!!!

  一陣轟天臣響,一時塵煙瀰漫,何熒下意識的擋住了冷冰雪。

  「堂主!」待塵煙散去,房內已不見了冷絕傲的蹤影,何熒不禁驚呼出聲。

  「熒姐姐……」瞪大了眼看著被硬生生打穿的牆,冷冰雪驚喚出聲。

  「糟了!」驀的一聲驚呼,何熒顧不得五臟翻騰燃燒般的疼痛從地上跳了起來,「照顧雪兒!」朝一旁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婢女吩咐了句,何熒衝出了冷冰雪的雪淵閣。

  小煙那不是中毒的跡象,因為他們的目標不是要致小煙於死地!!!

  她怎麼會丟昏迷的冷孤煙一個人在絕情苑!!!!

  ☆ ☆ ☆ ☆ ☆ ☆ ☆ ☆

  當何熒拖著重傷趕到絕情苑前時,心底那唯一的一點希望也被打破了,即使不用進去,何熒也知道冷孤煙定是出事了。

  如此冷絕的肅殺之氣,除了冷絕傲外再無人能散發出,而能讓冷絕傲如此失控,只有冷孤煙一人!

  轟——

  震天巨響不斷響起,站在絕情苑外的何熒止不住的顫慄起來,從沒見過堂主這般的失控,就是當年小煙自我催眠時也未如此!

  堂主他,真的發怒了!

  那逼的人連喘息的勇氣都沒有的肅殺之氣,即使是相隔數丈都能壓的人喘不過氣,足可見絕情苑內此時是什麼場景!

  砰——

  又一聲臣響,伴著地面劇烈的震動不絕於耳,腳下一個不穩,何熒急急攀住一旁的參天大樹才避免狼狽摔倒的處境。

  「堂主!」眼前那棟大房子突然間轟然倒塌,何熒驚呼出聲,拔腿就想衝上去:「堂……主……」卻見塵煙瀰漫間緩緩走出一道欣長身影,何熒吶吶的喚出聲,那近乎絕望的殺氣將其籠罩再發不出半點聲音。

  「出來。」冷絕的冰寒之音沉沉響起,那絲毫不為週遭倒塌的景象所動的男子沉聲命令。

  誒?

  何熒一時反應不及,出來?

  「主人。」就在何熒驚怔中,一道黑影悄然而至,輕的沒有半絲聲響。

  冷冽的冰眸掃向悄然跪至一側的黑影:「護主不力,該死。」絕寒的聲音響起,仍是淡淡的語調,卻是足以教人心底發寒的壓迫。

  「屬下無能,甘願領死!」那道黑影平靜吐出恭敬的話語,沒有半絲猶豫。

  冷絕傲不再說話,隨手揚去,看似不經意一的舉,卻讓那黑影飛出數丈遠,連悶哼都沒有便沒了氣息。

  「讓單蓮動來見本座。」緩步踱出已如廢墟般的絕情苑,冷絕傲冷聲吩咐,漸漸收斂了那絕寒的殺氣,似慢慢平靜下來般。

  「是。」樹下陰影中黑影閃現,僅一瞬便又沒了蹤影。

  「還等什麼。」掃向一旁怔仲的何熒,冷絕傲沉聲問。

  「是,屬下馬上去辦!」何熒這才好像被驚醒般,單膝跪地應一聲便運起輕功離開。

  他們離開才不過一刻,此時用『熒翼』定能追到!

  通體雪白的蝴蝶在空中盤旋,似在翩翩起舞般,優雅且美麗。

  「竟然不行……」何熒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看著那在空中盤旋不定的熒翼:「誰除了我下的暗香?」何熒呢喃著,滿滿的不願相信。

  竟有人能破她怪醫何熒所下的追蹤暗香!

  僵硬的轉頭看向一旁的男子。

  卻見冷絕傲似早有所料般,俊美絕至的臉上平靜的找不出半絲異樣,惟有那深沉的眸子內暗含著銳利如刃的冰寒絕冷。

  「為逼本座出手,不惜用上禁忌嗎。」半斂的眼內閃出些許的異色,扶上身側的參天樹桿,薄唇勾起了嗜血的弧度,似詢問似呢喃。

  何熒幾乎可以看見冷絕傲週遭的空氣在慢慢凝結般,冷的徹骨!

  「好,本座便順你意。」寒光乍現,利如冰刃,平淡的聲音一如往常,似不出半絲異樣,話音剛落時:

  卡——

  一聲異樣的聲響傳出,似某種東西斷裂的聲音。

  咚——!!!

  何熒便眼睜睜的看著那顆有著百年樹齡的大樹自中間斷裂開來向兩邊轟然倒去!

  「通知單蓮動,前往司昭國。」冷眼掃向何熒,冷絕傲淡聲吩咐,言罷便舉步離去。

  「是,堂主。」何熒立刻恭敬應聲。

  雖然她不懂為什麼冷絕傲會突然下令去熾炎國鄰國的司昭國,但,她知道一點:擄走小煙的人定和那司昭國有關!

  只是,冷絕傲為什麼好像早就知道是誰所為一樣呢?

  這個疑惑何熒只敢擺在心底——她可沒膽子去觸怒此時的冷絕傲!

  「何姑娘。」

  「熒姐姐,出什麼事了嗎?」

  何熒剛要回去整理外出的行理,一旁便傳來了軒轅竹醉及冷日堯的聲音。

  循聲望去,便見軒轅竹醉攙扶著冷日堯向自己走來:「小煙被擄走了。」也不隱瞞,何熒簡單的告知。

  「什麼?孤煙他……」冷日堯不敢置信的揚高了聲音。

  以冷孤煙的身手,誰能擄走他?誰敢和無心堂作對!?

  「現在,我要隨堂主前往司昭國,你的眼睛等我回來會想辦法的。」安撫的拍拍冷日堯的手,何熒急道——她得馬上準備出發。

  「我的事無所謂,熒姐姐不用擔心。」冷日堯搖搖頭道。

  對於能不能再看見,冷日堯並沒有太大的渴望。

  他話音剛落,一旁扶著他的軒轅竹醉便握緊了他的手。

  冷日堯不著痕跡的皺眉:「熒姐姐,有什麼事一定要傳消息回來,我……也想幫上忙。」冷日堯猶豫了下後,堅定的道。

  雖然他此時什麼也做不了,但,他想為冷孤煙出一份力。

  「我現在也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一切得找到小煙再說,這事……好像是衝著堂主來的,小煙現在應該不會有危險才對。」何熒擔憂的皺起眉,不甚確定的道。

  連她自己都沒辦法放下心來,又如何安慰別人不要擔心呢?

  「冷堂主與三少爺皆於軒轅竹醉有恩,若不嫌棄,白虎門隨時可調動人手。」軒轅竹醉安撫的握住冷日堯冰冷的手,朝何熒道。

  「多謝好意,但這是無心堂的事,堂主會解決的。」何熒朝軒轅竹醉一欠身,謝道,而後婉言推拒。

  無心堂還沒不濟到要向別派求援的地步!

  「此行多加小心。」軒轅竹醉自然也明白,故未再多說,只是將冷日堯扶至一邊,讓出路道。

  「多謝。」何熒再也待不下去,說了句便急急離去。

  小煙,你可千萬別出事啊!

  何熒根本不敢想像,若冷孤煙出什麼事,冷絕傲會做出什麼事來!

  第七章

  「堂主,再有一天路程即可出關。」自無心堂主堂趕來的單蓮動朝向那冷峻男子恭敬秉報道。

  而冷絕傲卻好像沒聽到似的,只是靜靜的坐在那兒,靜默不語,像是在思索著什麼般。

  單蓮動也不敢再驚動沉思的冷絕傲,只是朝一旁的何熒使了個眼色,便退了出去。

  會意的朝冷絕傲行個告退禮,何熒亦跟著單蓮動身後離開。

  「熒翼還是沒有動靜?」見何熒跟出來,單蓮動先開口詢問。

  「就算小煙在附近此時熒翼也派不上用場。」搖搖頭,何熒頗是疲憊的道。

  暗香的香味只能維持三天,何熒是在冷孤煙的穿的衣服上下的暗香,這已成為習慣,九年來冷孤煙身上或多或少沾了暗香的味道,但,長時間不續香,還是會失了它的功用,距冷孤煙失蹤已經近兩個月了,再濃的暗香此時也沒半點用處了,所以熒翼已沒有了用武之處。

  聞言,單蓮動沉默下來,良久:「說實話,何熒,你對此事如何看?」才問道。

  冷孤煙為何會突然被擄,那讓冷孤煙昏迷卻讓人找不出半絲異樣的脈相是怎麼回事?

  「小煙與人接觸極少,更惶論仇家,這分明是衝著堂主來的。」瞥單蓮動一眼,何熒走至石階上坐下,篤定道。

  這是連想都不用想的事實,單看冷絕傲連查都沒查就要他們前往司昭國可以看出來了。

  只是,是誰呢?堂主怎麼會和司昭國有仇家?而且那人來頭定是不小,這整個事件非明是蓄謀已久的,不然為何找了冷孤煙下手!?

  想到這裡,何熒不禁長歎。

  堂主事事小心,不著痕跡將小煙護的滴水不漏,卻不想毀在自己的孩子手上!

  雖然不是冷冰雪的錯,但,冷絕傲的確沒有太防備冷冰雪,誰能想到他們竟會利用冷冰雪向冷孤煙下手呢!?只能說,對方實在太有沉俯了,一步一步都在算計著,就等著冷絕傲自投羅網!

  「先是寒雲,後是日堯,再來是孤煙嗎?」在何熒身邊坐下,單蓮動似嘲諷似佩服的低喃。

  「蓮動?」何熒驚訝抬頭。

  「狂邪的莫名出現,日堯一路被追殺,都沒有逼出堂主,矛頭自然指向了三少主冷孤煙。」瞥一眼面露驚訝之色的何熒:「堂主此番外出,並未刻意隱藏,即是一直便伏於暗處,自然不難看出堂主對孤煙的特別,一切皆合情合理,不是嗎?」單蓮動挑眉道。

  「如此……不是太可怕了嗎……」何熒無力反駁,她亦很清楚這點,只是不願承認罷了。

  好可怕的人,好深的沉俯,一步一步的算計著,就等著冷絕傲自投羅網!

  「我在意的是,堂主顯然早已知曉何人所為,為何卻任由那人為所欲為?」單蓮動若有所思的看著腳下的石板,呢喃道。

  以他對冷絕傲的認識,他絕不是任由人在他面前放肆而無動於衷的人——那樣的男人,絕不是忍氣吞聲的無能之輩,即是如此,冷絕傲究竟為何一直隱忍至此!?

  「啊……這也是我在意的。」何熒一怔,而後低應,最後終是止不住的長歎。

  「……」單蓮動靜默。

  他們都不是冷絕傲,實在無法知道那個高深漠測的男人在想些什麼。

  垂於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指節已被握的泛白,隱約有絲絲殷紅自泛白的指間溢出,冷峻如神祇的俊美臉龐卻仍是漠然一片,彷彿那深陷於掌間的刺破了掌心的人不是他般。

  嚮慕寒……

  並非不信任他的能力,但,在毫無抵抗能力的昏迷中被帶走,再高的修為也是枉然。

  沉沉的吐息,深遂的眸子暗沉難辯,最終,閉上了眼,斂去一切將可能洩露的情緒。

  ☆ ☆ ☆ ☆ ☆ ☆ ☆

  「他就是冷孤煙?」低柔的嗓音在寂靜的房內幽幽響起,似從極遠之地傳來般。

  魅惑的美眸緊鎖著床榻之上那一身白衣仿似沉睡的絕世少年,眸中似有迷惘恍忽之色,驀的,眸中精光乍現,不等有人答覆,白雲依蹋步上前一手拂開了少年垂於額前的碎發。

  黑色髮絲之下,眉心之處赫然印著狀似半綻紫蓮的淡紫印記,那是與記憶中那仿似振翅蒼鷹印記相同的淺藍紫色,且不說那與記憶中的男人七八分相似的臉龐,單是這眉心的紫稜印記已足夠白雲依不再懷疑。

  「你們確定冷絕傲會來?」雖然肯定了這少年的確是冷絕傲之子,但卻不相信冷絕傲真會因兒子在她手中便親往司昭國來見她。

  要知道,她刻意在熾炎國內掀起『狂邪』浪潮,為的就是逼冷絕傲主動出面,雖然不知為何去的是冷絕傲之子冷寒雲,但那冷酷無情的男人卻任由長子被追殺也無動於衷,就是她命人追殺那女扮男裝的公主也不見冷絕傲有一絲動靜,如今抓了他的三子真能讓一直坐壁上觀彷彿事不關己的冷絕傲出手嗎?

  「冷絕傲待此子非同一般,定會追來。」隱於房內陰暗處的一道黑影道,篤定的平板語調。

  「非同一般?」敏銳的聽出那黑影話中所指,白雲依這才轉過身,一張絕世容顏現出,清雅絕美仿若仙姬,只是那一雙勾人美眸內沉澱的卻是冰寒肅殺,生生減去脫俗的絕塵,多了幾分威嚴陰冷。

  「子非子。」隱於陰暗處站立的黑影似乎輕動了下,刻板的聲音內亦透出了幾分似譏誚的意味。

  「攝魄。」美眸內陰霾乍起,暗沉難辯,紅艷的唇卻緩緩勾起,低柔悅耳的嗓音幽幽響起,狀似漫不經心的隨口呼喚。

  「在。」那黑影緩緩自陰暗處走出,一身晦暗的黑衣覆體,顯露於衣衫外的肌膚白的有如臘月降下的冰雪,甚至連血色都找不出來,形成了黑與白的鮮明對比,濃眉黑眸,面容雖俊朗不凡,卻因過於白皙的膚色顯得有些近似病態的蒼白,生生減了幾分生氣,就好似一具沒有活氣的空殼般。

  在床沿坐下,優雅不俗,看著那與心念之人極相似的面容,纖細的手指撫上沉睡的臉龐,沿著五官緩緩移走,似在將其刻畫進心底一般,深情而癡迷:「你的老毛病又犯了?」說出的話卻是淡然而冰冷的。

  「尊主要的是冷絕傲,何不將這冷孤煙賜於屬下?」刻板的低沉嗓音漸漸帶起一股生氣,雖是尊卑分明,那語氣卻絲毫沒有下位者該有的畏意及卑下。驟然明亮起來的黑眸緊盯著那纖長手指所撫過的每一處,隨著那手指移動的,還有越來越炙烈的眼神。

  想要,美麗的傀儡,屬於他的玩物,想要得到手!

  手上動作未停,眼睛卻已轉向了別處,斜睨著那毫不掩飾自身慾望的炙烈眼神,櫻唇勾起戲謔的弧度:「既然師兄如此在意他,又怎會任你們輕易得手?」靜黑許久,白雲依淡聲詢問。

  「尊主在懷疑屬下與離顏的能力嗎。」炙熱的目光仍緊鎖於那張仍帶著少年青澀卻超出一切色相的精緻臉龐,黑衣男子——攝魄眼也不抬的反問。

  「是好奇。」笑容不變,白雲依柔聲道。

  「冷絕傲的確將他護的滴水不漏,不論做什麼都帶在身邊。」攝魄蒼白的臉上緩緩揚起一抹近乎惡意的笑容,彷彿定在那沉睡少年臉上的眼睛也移至了另一張絕美容顏之上:「同吃,同行,同、睡。」刻意咬中了最後兩個字,譏誚的眼神鎖住那帶笑的臉,在見到那笑意盈盈的臉猛然沉下時,才滿意的將眼神調回那張吸引著他的絕世容顏上:「可惜,冷孤煙自小體弱,就是怪醫何熒也束手無策,幾乎藥石不斷,這藥也是何熒一手包辦從不假他人之手,想要動手腳真的很難。可防誰也防不到親生子女身上,尊主認為此想法可對?」輕輕瞇起了眼,凝視著沉睡的少年,淡淡的刻析聲音漫不經心的響起。

  「對。」臉色陰霾的白雲依勾起殘虐的弧度點頭。

  手指移至頸項,緩緩張開,一點點握握那毫無防備的頸脖,鬆鬆的扣著,卻有隨時施力擰斷少年頸子的架式。

  「尊主若想毀了他,倒不如由屬下代勞。」瞇起的眼仍凝視著那張毫無防備的睡顏,看也不看鎖在少年頸項上的纖白手掌,攝魄淡道。

  「你就這麼想要他?」美麗的臉上揚起溫柔的淺笑,側首挑眉看著那隨意而立的黑衣男子,白雲依饒有趣味的問。

  「對。」攝魄毫不猶豫的應道。

  美麗的傀儡,他當然想要,非常的想要。

  欲施力的手緩緩離開,卻在下一刻頓住,疾速拉開了衣襟:「你碰過他了?」瞇起眼看著頸間零星幾點似有若無的淺青淤痕,白雲依側首問,雖然淡的幾乎看不見,但顯然是吮咬導致。

  「還沒。」似想到什麼般,攝魄輕揚了唇角:「剛被挑起興致便被離顏打斷了。不過……美味的東西留至最後享用也挺有意思。」相同蒼白似無血色的唇勾著嗜血的邪佞弧度,攝魄若有所思的低喃著。

  「攝魄。」白雲依不易察覺的輕擰了眉頭,隨即又舒展開來,帶著淺淺的溫柔笑容,低柔喚道。

  「在。」攝魄不甚在意的應一聲。

  「你太過了。」輕輕柔柔的語調,好像慈母在訓導子女般,熟知白雲依的人卻都知道此時的白雲依是最可怕的。

  「尊主可知這冷孤煙被帶回來時……」攝魄笑容不變,眼中光芒愈強,有意無意的拖長了尾音,見白雲依看向他,才又開口:「身上的痕跡可比這驚人。」惡意的笑著,欣賞著那絕色女子驟然變臉:「這冷堂主可真不懂憐香惜玉,好歹對方也是這嬌美的柔弱少年更是他的親子、骨血呢,啊,也許是太熱情了才沒顧及到吧,畢竟這少年實在誘人。」仍嫌不夠似的,誇張歎道,用的卻是刻板生硬的語調,更顯詭異至極。

  氣氛冷凝,能在此種陰霾肅殺氣氛下還能如此悠哉開口的,也只有這被稱為『魍魎』如其名般的鬼魅男子。

  「你以為……惹怒了本尊,你便能得到他?」靜黑許久,白雲依悅耳的嗓音才沉沉響起,冰冷陰寒的眼睛睨著那刻意將她激怒的男子,陰冷開口。

  「引來冷絕傲,他的用處已達到,於尊主不過一件廢物,且,冷絕傲若在意他,讓他知道自己的人雌伏於他人身下,會如何,尊主難道沒興趣知道?」興味帶著晦暗及不掩慾望的眼睛不懷好意的定在床上逕自沉眠的少年身上,攝魄幾乎有些興奮的說道,雖然那語調依舊刻板生硬。

  第八章

  「不錯的提議。」晦暗難辯的陰冷眸子輕輕瞇起,白雲依靜黑許久後若有所思的低喃著,櫻紅的唇勾起興味的弧度,讓人難透其意。

  「那麼尊主可以將這少年交予屬下了嗎?」攝魄淡問著,對於白雲依那張絕美容顏視若無睹,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在那沉睡的少年身上,那是彷彿要將少年撕裂焚燼,帶著炙烈慾望的視線。

  「不。」清脆簡練如珠落玉盤的悅耳聲音,白雲依微笑著吐出一個字。

  「不知尊主還有何吩咐?」不意外的揚眉,攝魄問道。

  「攝魄。」緩緩起身,水袖輕揮負手而立,威懾盡顯:「為了一名少年,你倒浪費了不少口舌,甚至不惜激怒本尊。」緩步朝攝魄走去,白雲依似漫不經心的輕道,最後在離攝魄三步之遙時停住:「本尊倒想知道,他是哪讓你如此著迷了。」惑人的眸子望向面前的男子,白雲依道,溫和的語氣,陰冷的眸子,形成一種詭異的壓迫感,裝飾雅典的房內瞬時如森羅殿般陰沉恐怖。

  「沒有。」攝魄卻只是微笑著回道。

  「哦?」狀似驚訝的揚高尾音,眼中興味閃現,白雲依等著攝魄的下文。

  「他的每一寸肌膚都讓屬下瘋狂。」淡淡的微笑著,眼中驟現癡狂,攝魄語調刻板卻眼神狂亂的道。

  「本尊倒對這冷孤煙愈加感興趣了,讓他醒過來。」移步至一邊的椅子上坐下,輕輕撫平衣袖上的皺褶,白雲依淡淡命令道。

  「是。」攝魄應道,拿出一直短笛,輕輕吹奏起來。

  尖銳刺耳的笛聲,詭異非常的曲調,讓這現下氣氛愈加恐怖。

  靜靜躺在床上的少年卻在這時緩緩睜開了眼睛。但也只是睜開了眼睛,因他除了睜眼外便沒有動分毫,甚至連眼也未眨一下,只是靜靜的睜著眼,沒有半絲生氣,好似一尊經過鬼斧神工精雕細刻的美麗人偶。

  「坐起來。」攝魄的眼神更加狂亂,表情卻仍是帶著淡淡的笑容,比面無表情更加讓人不寒而慄的淺笑,看著他美麗的傀儡命令道。

  靜靜躺於床上的少年應聲坐了起來,然後便又靜止不動了,只有因坐起而散落下來的墨色髮絲垂於胸前輕輕拂動。

  流轉著熒紫光華的眼睛木然的看著前方,精緻的五官因少年的青澀反倒別有一番致命誘惑,那毫無防備的模樣更是讓人心生悸動,竟讓人有種目睹了誤闖入這混濁紅塵的仙童般震憾。

  「原來如此。」看著那仿若精緻人偶般毫無生氣卻脫塵絕世的少年,白雲依似有所悟的低喃,一雙陰霾的眸子緊緊的鎖住那即使空洞木然卻紫光流轉奪人心魄的暗紫眼眸,絕美的臉上慢慢猙獰起來:「冷絕傲入了司昭國本尊便將他賞予你。」猛的站起,白雲依甩袖道。

  「多謝尊主。」仍是淡淡的笑著,攝魄淡道,絲毫不感到意外或欣喜。

  「在此之前,不許碰他。」不再看床上的少年一眼,白雲依說罷便揚長而去。

  「是。」攝魄笑應,語調刻板。

  緩步走進床榻,在少年身邊坐下:「睡吧,我的美人,很快你就是我的了。」蒼白的指尖撫上少年的眉眼,攝魄低喃著,刻板的聲音放輕放緩,詭異至極。

  ☆ ☆ ☆ ☆ ☆ ☆ ☆

  「堂主?」站在出關的城門前,何熒疑惑的看著那突然停下的冷峻男子。

  這些時日幾乎不分晝夜的朝司昭國邊境趕路,為何在即將出關時又不走了?

  堂主難道不想早點找回小煙嗎?

  「……」遙望著遠方蒼穹,冷絕傲並未理會何熒的疑惑,靜黑許久,終是舉步出了邊境關道。

  不明所以的何熒看一旁一身黑衣的單蓮動一眼,而後二人無聲跟上,此時的冷絕傲冷靜的異常,卻更讓他們心驚。

  為何竟會有種風雨欲來的不詳感覺?這一路實在太過平靜,平靜的近乎詭異。

  呼——

  待那三人走的遠遠的了,那守關道的兵卒才大出口氣。

  駐守邊境這麼些年,還從未見過如此神仙人物,俊美的不像話不說,僅僅是站在那都讓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再看看那些不自覺退的遠遠直到現在才敢靠近前門的人,不禁搖頭暗歎。

  同樣是人,可有些人天生便是俯看眾生的主啊!

  「蓮動。」與前方的冷絕傲保持著一段不遠也不近的距離,狀似漫不經心的擦著額前的細汗,何熒輕喚。

  「嗯。」仍是面無表情的冷酷模樣,單蓮動應的同樣漫不經心。

  「你去問。」刻意放緩步子走到單蓮動身後,何熒道。

  她可不想在這種時候接近堂主!

  「憑的什麼?」單蓮動不易察覺的皺眉,亦放緩了腳步,頗為不悅的問。

  他自認自己沒有去自討沒趣的自虐心理,為何就得是他去問了?

  「你無心堂護法身份,這理應你去詢問。」何熒自然不會蠢到連理由都不找個便開口。

  「你跟隨堂主身邊多年,你去豈不更合適。」單蓮動冷笑,輕而易舉的掃了回去。

  「這是公事。」何熒提醒著對方的身份。

  「你亦是屬下。」單蓮動同樣好心的提醒著對方。

  「你是男人。」何熒眨巴眨巴明亮的美眸,說的無辜。

  「怪醫絲毫不輸男子。」單蓮動不以為然的駁回。

  「你還知不知道憐香惜玉?」何熒氣極,美眸一瞪,沒好氣的壓低嗓音道。

  「自幼家貧,沒識幾個字,不知。」單蓮動卻表情不變,漠然答道。

  「單、蓮、動!」若不是怕驚動前方的冷絕傲,何熒真有請他償試自己新研製藥物的衝動。

  「有何賜教?」單蓮動半抬眼瞼,看著走在一側的颯爽女子,煞有介事的問。

  「你給本姑娘記住了!」狠瞪單蓮動一眼,何熒丟下狠話便快步向前走去:「堂主。」在冷絕傲身後三步之遙停下,何熒恭敬開口喚道。

  走於前方的冷絕傲卻仿若未聞般,腳步不變。

  「那些人需要屬下去解決嗎?」低沉的男聲響起,不知何時到了何熒身邊的單蓮動恭敬詢問著,完全不將一邊何熒的狠瞪放在眼裡。

  「不用。」沉冷的絕寒之音響起,冷絕傲沉聲道。

  「是。」單蓮動與何熒齊應。

  既然冷絕傲認為沒有理會的必要,那就讓那些自他們入司昭國地界後便不自量力跟在他們身後的人繼續跟著好了。

  果然是等著堂主親自登門嗎?

  與何熒對視一眼,單蓮動譏諷的心道。

  若以為他們無心堂是任人欺侮的地方那就真是要笑死人了。

  ☆ ☆ ☆ ☆ ☆ ☆ ☆

  「果然來了嗎。」面巾之下的櫻唇勾起,卻是說不出的意味,與其說是愉悅到不如說是譏諷滲雜著苦澀,最多的,是嫉恨:「退下。」冷眼掃向跪於下方的門人,白雲依冷道。

  「是,屬下告退。」那人極恭敬的應一聲便向後退去,直至出這門外看不見的地方才轉過身繼續朝外走去。

  「尊主可以將美人交予屬下了嗎?」悄無聲息的出現,一身黑衣的攝魄平板問道,眼神炙狂,似乎興奮不已。

  「美人嗎。」美眸輕輕帶起勾人的魅惑,緩緩取下蒙於臉上的紗巾,露出其下的驚世之容:「本尊難道比不上那少年?」柔媚中滲著陰冷銳利,掃向悄然出現的攝魄,白雲依半瞇著眼問。

  「尊主之美天下皆知,卻非屬下喜好,自不可相比。」木無表情的回視著白雲依,對那絕美容顏視若無睹,攝魄刻板道。

  「答得好!」白雲依卻驀的輕笑起來:「師兄既已來了,那冷孤煙你便拿去吧。」而後笑意盈盈的柔聲道。

  「尊主!冷絕傲能力如何尊主經之屬下等更清楚,如此對冷孤煙只怕冷絕傲不會善罷甘休,望尊主三思!」不知從哪聞迅的易風行趕來,不等他人通報,衝進殿內朝上位跪下諫道。

  「惹怒我,左使也一樣。」陰冷的聲音幽幽響起。

  「攝魄。」悅耳的嗓音低柔響起,制止了攝魄的動作:「冷孤煙是你的了。」見那手掌緩緩移開,白雲依淡道。

  「尊主!」易風行還欲說什麼,卻被攝魄一手扼住脖子拉了起來。

  「小小左使就該安份守己,這事容不得你置喙。」一點點收緊指間,欣賞著易風行的臉色一點點泛白,而後漸漸充血,攝魄陰冷的聲音幽幽響起,嗜血而生硬。

  「攝魄。」幾不可察的皺眉,白雲依沉喚。

  「是,尊主。」隨手將易風行甩開,攝魄漫不經心的淡應。

  「易風行,若非念你對本尊忠心不二,此時你已沒命,退下。」輕柔的低語著,白雲依掃一眼那看似隨意甩開卻被震出內傷嘔血的男子,而後輕撩鬢絲,一舉一動莫不是風情萬種,說出的話卻自有一股威懾存在。

  「……是,屬下魯莽。」強忍著血腥上湧,易風行恭敬行禮退下。

  「尊主,屬下亦認為不可。」相似刻板卻清脆不少的聲音淡淡響起,同樣沒有下位者的敬畏與卑下感。

  「哦?很少見你為與己無關的事開口呢。」狀似驚訝的挑眉,轉向不知何時出現的另一黑影,輕柔開口,帶著親和的笑容:「離顏。」看著那隱於黑暗之中的黑衣人喚道。

  「離顏,為了那小子你要與我做對嗎?」攝魄瞇著眼,嗜血開口。

  「尊主的目的是冷絕傲,冷孤煙不過是顆棋子,何必呢。」不理會攝魄的暗脅,離顏自陰影中走出,淡然道。

  清麗的容顏因漠然的表情帶出一股冷艷,即使一身晦暗黑衣也別有一番風情。

  「相較之下本尊更好奇的是:這冷孤煙究竟有何能耐竟讓你開口為他求情。」慵懶又不失優雅的倚進石椅之內,興味挑眉看著自陰暗步入燭火光亮中不適的輕瞇起眼的冷艷女子,白雲依似漫不經心的開口道。

  「屬下亦看上了冷孤煙。」離顏面色不變的淡然道。

  第九章

  「這倒有趣!」白雲依掩唇而笑,帶著笑意的悅耳嗓音響起,勾人的美眸內卻晦暗不明:「本尊座下兩位得力助手都看中了這冷孤煙,你們說,本尊究竟該將他賜給誰好呢?」眼波流轉,在一左一右兩人身上掃過,白雲依伏似若惱的開口。

  「尊主說笑,美人現已是屬下之物,尊主難道忘了?」攝魄陰冷低笑,刻板道。

  「啊。」白雲依似想起什麼般,輕呼一聲,而後一臉歉意的看向仍是面色不改的離顏:「本尊倒忘了剛才親口許諾將這冷孤煙賜給了攝魄。」語帶抱歉的為難道。

  「無妨。」誰知,剛才還漠無表情的離顏卻突然輕笑起來,生動不少的聲音低低響起:「攝魄應該不介意我們在一旁觀賞吧?」光華流轉,離顏轉向攝魄笑問。

  「我倒不知你還有如此興趣。」攝魄幾不可察的一怔,而後揚高唇角,道。

  「此時知曉不遲。」離顏淺淺笑著,道。

  「離顏……」

  「尊主難道不想親眼看到冷絕傲愛戀的人在另一男子身下的情景嗎?」離顏柔聲打斷白雲依的話,狀似誘惑的輕語。

  「離顏,你在故意激怒本尊嗎?」白雲依面沉似水,冷聲道。

  「屬下不過想請尊主欣賞一場好戲。」離顏仍舊笑容不變,柔柔開口。

  「好,本尊便應承你。」靜默一會,白雲依道。

  「謝尊主。希望攝魄不會讓尊主失望。」離顏緩緩斂去淺笑,恢復刻板冷艷的模樣,淡聲道。

  「屬下會努力的。」不理會離顏掃過來的冰冷眼神,攝魄揚著唇角,如是道。

  「何時開始?」漫不經心的整理著裙擺,白雲依問。

  「則日不如撞日,便現在吧,我想……攝魄應該也等不及了。」答話的是離顏。

  「可以嗎?」白雲依揚眉看向攝魄,問

  「屬下倒是無所謂。」攝魄掃一旁面無表情的離顏,而後朝上方道。

  「那便走吧,本尊還想早點休息。」白雲依不甚感興趣的淡道,說罷起身轉向內院。

  「是。」跟在身後的,是同樣一身黑衣的攝魄與離顏。

  月華透過天窗在房內灑下一束銀光,屋內搖拽的燭火忽明忽暗,映照著少年精緻的臉龐,顯的如此的不真實。

  「醒來吧,美人。」彷彿撫摸著惜世的珍寶般,在那精緻絕艷的臉龐上遊走,坐於床榻邊緣的攝魄近乎癡迷的低喃著。

  閉著的眼瞼應聲打開,熒紫光華洩出,木然空洞的望向上方,眼中印不下一物。

  冷眼看著那渾然忘我早已將她們二人拋至腦後的男子眼神癡狂的緊鎖著床榻上張著眼的少年,白雲依忍不住瞥向坐於一旁的黑衣冷艷女子。

  「尊主難以接受此等場面嗎?」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本望向床榻上兩人的離顏轉過頭,朝白雲依淺笑,狀似關切的詢問。

  「倒不是。」白雲依將視線轉回床榻之處,淡淡回道。

  她想知道的,是離顏在想什麼。

  「會很有趣的,尊主儘管欣賞吧。」離顏輕柔的聲音內透出幾分興味及笑意,瞇著眼看著那被拉開衣襟卻全無動於衷的少年,似在等待著好戲的開場。

  「嗯。」白雲依淡應,銳利的視線緊盯於那張與記憶中相似卻多了幾分陰柔的臉龐。

  「不要隱忍,表現出來,將心底的感覺表現出來。」伏於少年頸間的攝魄魅惑低喃著,好似魔魅的咒術。

  「嗯……」一直面無表情不帶半絲生氣的少年突然細細的擰起了眉,自喉間溢出細微的低吟,白皙精緻的臉龐緩緩染上一層緋色紅暈。

  「對,就是這樣。」蒼白的唇揚起,展現真正的笑意,惡意的齒咬著少年纖細的脖頸,一手下探撫上細膩柔韌的肌膚。

  在如雪的肌膚上印上紫紅印記,牙齒輕輕啃噬著細膩的肌膚一路移至胸前留下一道道青紫印記濕潤水痕。

  「唔……嗯……」少年的呼吸漸漸急促,緋色唇辨微啟深淺不一的吐息著,流轉著熒紫光暈的眼睛亦氳氤著一層水霧,惑人非常。

  「好美……真的好美……」瞇著眼看著身下少年因情慾燃起而漸顯媚惑的誘人模樣,攝魄近乎瘋狂的低喃著,一手撫上胸前櫻紅輾轉揉捏,俯下身,啟唇含入另一點,舔弄啃咬。

  因情慾而淺淺瞇起的眼驀的瞪大:「嗯啊……」紅唇輕啟吐出魅惑至極的呻吟,那仿似不染纖塵的絕世少年竟在此時顯的妖嬈絕媚!

  似忍受不住般,本在胸前撫弄的手驀的向下方移去,探入褻褲握住已然抬頭的慾望。

  「唔……」妖嬈的少年似承受不住這突然來的觸碰般,蹙眉轉過頭,氳氤著水氣的熒紫眼眸因快感而瞇起,既顯慵懶又帶著致命的魅惑。

  已然忘卻此處還有另兩人的男子一手套弄著少年的昂揚,緩緩抬起了上身逼近因陷進情慾而不斷搖頭的魅惑少年:「如何?」誘惑般,湊近少年耳邊沉沉低問。

  難耐扭動著身體的少年猛的僵住身體:「唔……!」下一刻忽然挺起下身悶哼出聲,亦將頭轉向了床榻內側,急促的呼吸在這寂靜的房內更顯清晰。

  有少年的,也有男子的,更有一旁看的震驚的白雲依及離顏的。

  「轉過頭。」癡迷的看著散亂著長髮衣衫凌亂全身染著情慾緋色的絕色少年,攝魄極力壓住不穩的呼吸,沉沉命令。

  仍在不停喘息的少年聞聲輕震,而後緩緩轉過了臉,一手亦朝伏於身上的男人緩慢伸去,似邀請似誘惑。

  「美……唔!!!」因隱忍情慾而赤紅的眸子在看到少年轉過來的臉時瞪大,不等攝魄做出下一舉動,銀光一閃,跟著湧出的,是刺目的腥紅!

  緩緩撐起上身,以手背拭去沾染於臉上的殷紅,另一手握著的是一把銀亮旨首,尖刃上一滴血珠正在滴落。

  一腳將瞬間斃命倒於自己身上的男人踢下床榻,少年冷凝著臉走下床榻,全不在意自己此時衣衫不整,只是向那一身稍顯凌亂黑衣的屍體走去。

  以腳將黑衣人面朝上翻過來,冷睨著瞬間無了聲息的男人:「不是他……」靜默許久,暗啞的嗓音若有所思的響起,似喃喃自語,又似在疑惑著什麼般。

  啪、啪、啪——

  清脆的擊掌聲響起,白雲依含笑擊掌:「有趣有趣,離顏,這就是你要本尊看的?」美眸看著那立於攝魄身旁衣衫不整髮絲零亂臉上仍殘留著情慾嫣紅隱隱透出幾分妖媚的少年,柔聲問著身旁那始終面不改色的冷艷女子,問。

  「攝魄還真是讓人失望。」冷艷女子緩緩搖了搖頭,絕艷的容顏看不出什麼表情,離顏淡淡的刻板聲音響起,目光一直停留在那無意識透著妖媚的少年身上。

  卡、卡——

  足以令人毛骨聳然的脆響悶悶響起,纖細白皙的裸足踩於那過於蒼白手掌上,狀似漫不經心的輕輕碾動,細脆的悶響不斷,腳下已流出一癱血窪:「別裝死。」沙啞有如撕裂絹帛的暗啞嗓音淡淡響起,垂首冷睨著表情不變與死人無異的『屍體』,少年冷道。

  「呵,不愧是我看中的美人,這都瞞不過你。」那本該斃命的男子卻驀的睜開了眼,那暗沉的眼中是較之前更加瘋狂的炙熱慾望,相似暗啞像在隱忍著什麼的聲音刻板響起。

  「美人嗎。」深沉難辯的眸子半闔,緋色唇辨輕輕揚起幾分,若有所思的低喃著,移開浸染了血跡的赤足,那蒼白的手掌早已血肉模糊辯不出原來的模樣。

  緩緩移至男子另一側乾淨的地方蹲下,握於手中的匕首慢條斯理的抬起:「骯髒。」隨著冷凝的暗啞聲音落地,銀亮的匕首再次染上血色。

  腥紅的血水再次噴湧而出——自被切斷的腕間,瞬間,血腥味瀰漫開來,讓執刀的少年嫌惡的皺起了眉。

  以匕首挑開斷掌,匕首再落下時是在男子同樣流著血的頸間,手慢慢上移,刃尖亦延著頸子一路上移,所過之處血流不止:「不躲?一刀便動不了了?」眨眨眼,與輕緩嗓音截然相反的冷厲視線睨著那始終掛著淡淡近乎詭異笑容的男子,問。

  「被封了心脈,動了也徒勞,何不用這力氣去欣賞美人呢。」眼睛眨也不眨,用著滿含慾望與貪婪的眼神緊盯那面沉似水眼神冷厲的絕色少年,攝魄答的輕鬆,好像那被踩碎左掌切斷右腕正不斷流血的人不是他似的。

  「有意思。」淺淺揚著的唇更大弧度的上揚著,帶著嗜血的殘虐:「可我討厭血腥。」下一刻,蹲於攝魄身旁的少年起身,眉蹙的更深,語氣卻更加淡然,幽幽的道。

  「但更討厭別人碰我。」嫌惡的瞥一眼胸前青紫一片的淤痕,寒眸一掃,那被血水染紅的赤足已蹋上那無法動彈也無力動彈的男子左腳踝處。

  卡、卡、噗嗤——

  骨頭被踩斷破碎最後穿破肌膚湧出血水與肉醬的可怖聲音在寂靜無聲的房內更加令人不寒而慄,更別說親眼目睹那完好的足踝在另一隻看似纖細的腳腕下一點點擠壓變形,成為一堆肉醬的血腥場面

  ,就是一旁的白雲依看了也不禁面色發白起來。

  能當上司昭國第一樓樓主,膽量自然不會小到哪去,可她卻從未想過如此殘忍的手段,硬生生踩碎活人的腕骨讓其變成肉醬,即使是她也不禁為此舉感到惡寒。而真正讓她變臉的,卻是這行兇的少年——那連殺氣也不曾顯現,只是面沉如水眼神冷厲卻做出如此殘忍舉動的少年!

  他那漠然的神情,就好像所做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理所當然,似乎已做過不下萬遍般,沒有絲毫的不妥,這真是冷絕傲的兒子?

  記憶中,冷絕傲雖冷絕無情正邪難辯,卻也絕不會如此嗜血殘虐,為何他的孩子竟會做出這般血腥殘虐的事還一臉理所當然的無所謂模樣!?

  第十章

  「如何?」懶懶抬眼,看著不斷滑下汗珠更是找不出半絲血色的男子,暗啞的嗓音幽幽響起,輕輕緩緩,似漫不經心的隨口一問。

  「……很、好。」攝魄赤紅的眼一直停於少年身上,語速緩慢刻板的擠出兩個字。

  的確是很好,能死在這麼美的美人手下更是好!

  暗沉的眸子內閃過一道快的難以察覺的異色,隨即又恢復深不見底的墨黑:「惹怒我的罪……」抬起血紅的赤足踩於另一隻完好的腳踝上:「是很重的。」隨著骨頭碾碎的可怕聲響響起的,還有少年漠然暗啞的嗓音。

  「呵呵……可惜,還沒得到美人就死去真是不甘心。」喘著粗氣,完不理會腳踝在少年腳下一點點變成肉醬,瘋狂的眼神彷彿粘於少年身上,揚著詭異的笑容,攝魄喃喃的低語著。

  「那便不甘吧。」沙啞的嗓音響起,再抬起腳時,那最後一處腳踝已被碾成肉醬般,兩隻腳掌一隻手掌皆是要斷不斷的,由那堆肉醬與身體連接著:「你再也沒有機會了。」隨著一聲悶響,赤紅的裸足伴隨著淡然無波的暗啞嗓音落下時朝著攝魄心臟處猛踩了下去。

  噗——卡——砰——

  骨頭斷裂的脆響令人毛骨聳然,心臟破碎的乍響讓人不寒而慄,血槳四漸的場面更是讓人膽顫心驚,雪色褻褲上已被飛漸的血水染紅多處,散亂的長衫衣擺更似從血水裡浸染後拿出來的一般,那彷彿絕塵於世外的少年在這一刻有如自煉獄浴血重生的嗜血修羅!!!

  砰——

  又一聲悶響,那已斷了氣眼神卻詭異的不變分毫的屍體被少年一腳踢飛出去,有如踢著垃圾一般隨意。

  「尊主覺得如何?」一時沉靜下來的房內,刻板淡然的聲音清脆響起,好似剛才那如煉獄般恐怖的血腥場面沒有發生過般,離顏淡問。

  「是你做的嗎?」靜黑一會,白雲依輕柔的嗓音幽幽響起,已拋卻剛才的震驚。

  宛若靈童降世的冷孤煙,妖繞絕艷的冷孤煙,嗜血殘虐的冷孤煙,那個男人看上的,是他的哪一面呢?她不禁想要知道了。

  「怎會。攝魄可是屬下的同門。」離顏柔柔的笑開,淡然刻板的聲音響起,卻有些啼笑皆非之感。

  「你想告訴本尊這全是他自己的意志?」白雲依將視線從那浴血少年身上移開,望向身旁喜怒難辯的冷艷女子問,言語間卻透著不信及不悅。

  「尊主可知屬下是如何帶回冷孤煙的?」離顏卻未理會,突然問道。

  「不是用了攝魂之術?」白雲依眼現疑惑,反問。

  「不。」離顏輕輕柔柔的笑開,吐出個單字,終於將視線從少年身上轉向白雲依:「是用了離魂。」不等白雲依再問,離顏告知結果。

  「居然用上離魂……呵,我倒是小看了這少年。」美眸內閃過比之剛才更加大的震驚,白雲依輕笑出聲,呢喃道。

  「攝魂之術對他沒用,現在連離魂都無法完全掌控他,尊主不認為這很有趣嗎?」輕瞇著眼看著那浴血少年朝她們所在走來,離顏笑問。

  「非常有趣。」笑意盈盈,白雲依贊同點頭應道,陰冷的眸子看著少年在她們面前停下:「可惜,無法掌控的人還是毀了的好。」輕柔的嗓音幽幽響起,白雲依說的淡然。

  「尊主有興趣的是冷絕傲,若讓冷孤煙成為武林公敵,甚至得罪整個司昭國……尊主認為,冷絕傲的反應會如何?」離顏興味盎然的看著少年木然無神的眼睛,道。

  「你想讓本尊放過他?」白雲依一挑眉,狀似不悅的問。

  「他殺了攝魄,便由他替代不好?尊主不是早看不慣那些人了嗎?利用冷孤煙去除掉,既能欣賞到冷絕傲的反應又能剷除異己,何樂而不為?」離顏面色不變,無所謂的悠然開口。

  「主意不錯。」白雲依佯裝考慮:「但你認為他能行?」隨後提出質疑。

  要知道他之所以能殺了攝魄完全是因為攝魄色慾薰心失了防備,面對各派高手,他還會如此次般順利?

  「呵呵,尊主難道忘了冷絕傲的脾性?」離顏似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般輕笑出聲,看向白雲依笑問。

  白雲依一怔:「本尊倒是忘了。」隨即似想起什麼般低喃道。

  冷絕傲的身邊沒有弱者,以那殘忍手段將攝魄毀了的少年怎麼可能真如外表那般弱不禁風?她倒真是糊塗了,也為這少年纖細脆弱的外表所迷惑了。

  「對了,離顏。」美眸輕轉,白雲依突然喚道。

  「尊主有何吩咐。」離顏答的恭敬,面色依舊掛著淺淺惑人的微笑。

  「且不說你為何不救你師兄,既邀本尊看戲,想必早已知曉會發生此事,本尊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這冷孤煙會反抗?」輕瞇美眸,銳利的視線打量著面前又好像恢復到沒有生氣的彷彿絕塵世外卻滿身血污的少年,白雲依饒有趣味的問。

  離顏沒上前去救攝魄,她明白。弱者沒有存在的必要,既然他被冷孤煙制住,如果不能靠自己的力量逃脫,等著他的,只有死路一條。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尊主想必已知曉攝魄曾動過他。」離顏似想起什麼般,笑容更大:「屬下已救過他一次,便不會再救第二次,師兄要自尋死路,屬下也只能在一旁看著,那是他自己的選擇。」語氣淡然的如是道。

  「攝魄果然是死在這色字之上。」聞言笑開,白雲依點頭道。

  「不知尊主對屬下提議可認同?」離顏問道。

  「他既能反抗一次,也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你確定他會聽命於本尊?」白雲依並未立刻回答,只是揚眉詢問。

  「若非超出他極限,會。」離顏含笑而答。

  「那麼何為他的極限呢?」白雲依聞言頗感興趣的問。

  「尊主既已知曉何必為難屬下呢。」離顏眉眼含笑,望向白雲依,道。

  「本尊想聽他自己說。」淡淡轉頭,看著那神情木然的少年,白雲依道。

  「冷孤煙。」離顏聞言柔喚,待少年空洞熒熒紫光流轉的眸子望向這邊時:「尊主之命不得不從。」輕柔開口,有如長輩叮嚀晚輩般可親卻也是不容質疑的。

  少年聽聞將木然的視線對上那白衣女子,靜默許久:「是。」暗啞的嗓音平板響起,無波無動,已失了那份淡然及生氣。

  「便讓他替代攝魄吧。」沉默一會,白雲依起身道,因滿屋子濃重血腥味而輕蹙的柳眉在瞥見被少年一腳踢至角落的屍體時更加嫌惡的皺起了眉:「把這房子拆了。」轉身離去時,丟下一句。

  「是,尊主。」離顏跟著起身,在白雲依身後淡淡的應道。

  「離顏。」走至門口的白雲依卻突然頓住。

  「在。」離顏輕應。

  「做這麼多只為保住他的命,你是真看上他了?」白雲依沒有回頭,只是望著院內,問,聲音冷沉。

  「算是。」離顏冷凝的眸中閃過一絲光亮,隨即應道。

  「有趣。」白雲依低喃一聲,拂袖離去。

  「我帶你去沐浴。」走到神情木然的冷孤煙面前,伸手去拉他垂於身側的手,卻在即將碰到那手時頓住。

  看著離自己手腕只有一指距離還帶著血色的匕首,鳳目內光華流轉:「跟我來。」收回手,看著那熒紫光華斂去僅剩暗沉戒備的眼眸,離顏轉身道。

  她毫不懷疑如果她再近一分,冷孤煙會毫不猶豫的切了她的手腕。

  暗沉的眸子盯著那黑色纖細的背影,頓了頓,最後舉步跟上,所過之處留下一排赤紅足印。

  走出房間,離顏頭也不回的朝身後的房門一揮手,似乎有什麼從她手中扔進了房中。

  而跟於她身後出來的冷孤煙卻靜靜的,等著離顏再度邁開腳步。

  「走吧。」看一眼跟於身後神情木然的少年,離顏柔道。

  冷孤煙的反應只是漠然跟上。

  砰——

  轟——

  兩人剛走至院落對面的迴廊上,身後傳來一聲震天巨響,那是房屋轟然倒塌的聲音。

  繞過轉角,火光映照在黑暗的迴廊上,照亮兩張絕艷臉龐,卻是同樣的面無表情,彷彿那驀然燒起的大火是虛假的般,全然的無動於衷。

  「沐浴後便休息,若無命令,你可自主行動。」將冷孤煙帶到另一院落,把人領至院後的天然溫泉前,看著那神情木然衣衫凌亂的浴血少年,離顏道。

  「……」熒紫眼眸無神的望著前面女子,許久才輕點了下頭。

  「我會讓人送來衣物,先沐浴吧。」看著冷孤煙不自覺蹙著未舒展的眉頭,離顏道,說罷便轉身離去。

  見離顏離去,冷孤煙這才將視線轉向了那一池飄著輕嵐的潔淨池水。

  幾不可察的猶豫了一會,隨即一手扯開了身上染著血的長衫與褻褲,舉步邁進稍熱的水中。另一手,始終未放開手中的匕首。

  看著身上的血跡隨著蹋入水中一點點消散,一直緊蹙的眉頭這才稍稍舒展了一點,卻在瞥見胸前無法洗去的青紫淤痕時,更加嫌惡的皺起了眉。

  嘩——

  水花四漸的聲音在寂靜的溫泉內響起。

  銀光閃過,握於手中的匕首迅速劃過,卻在接進胸前時頓住。

  ……

  「為什麼……」暗啞的嗓音在寂靜的空間響起,透著濃濃的不解,著看頓於胸前的刀刃,本打算用刀削去那礙眼一片的舉動在腦海中閃過的一雙深沉暗紫的眼眸時,再也下不去手。

  「是誰……」熒紫的眸子不明所以的眨眨,若有所思的低喃著,似乎有什麼正在困擾著他般,猶如一未解世事的孩童,有的只是疑惑與迷惘。

  奇怪的感覺。

  握著匕首的右腕垂下,皺眉看著水面上胸前點點的礙眼淤痕,最終打消了挖去那塊肌膚的打算。

  似乎,有什麼在阻止他這麼做,他卻不知道究竟為何,只知道,如果這麼做了,會有人不願意。而他,似乎不願意看到那雙眼睛有任何不悅的神色。

  第十一章

  「堂主,我們已在此住了一月有餘了。」猶豫許久,單蓮動終是敲開了冷絕傲的房門,提醒道。

  其實他更想問堂主為什麼還不去找孤煙。

  「嗯。」立於窗邊背對著單蓮動的冷絕傲只是沉沉的給了個單音,便沒有了再開口的意思。

  看著冷絕傲欣長的背影,單蓮動一時無言。

  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似乎比以前更重了。

  他雖未一直待於冷絕傲身邊,卻多少也能瞭解冷絕傲對於冷孤煙的情深到何種地步,而他們一路馬不停蹄的趕至司昭國,冷絕傲卻突然在一家客棧一住便是一月有餘,直至現在也沒有半點動身去尋冷孤煙的意思,甚至沒有讓他們去尋找打探冷孤煙的下落!

  是另有打算,還是……

  單蓮動發覺自己從來也沒懂過這深沉難測的男人。

  「還有事。」深沉冷冽的聲音響起,冷絕傲未動半分,問著身後不願離去的單蓮動,平靜卻冷凝的聲音讓人聽不出半分情緒,甚至連一絲波動也找不出。

  「屬下敢問堂主為何不去尋回少主。」單蓮動驀然單膝跪地,抬頭看著那一直未轉過身的冷絕傲,問。

  一月多,能發生很多事,而隨冷絕傲來的只有他和何熒兩人,至今他二人都未接到冷絕傲的命令去尋找失蹤的冷孤煙,而冷絕傲,似乎也沒有下令他們去尋人的打算,那麼,他們日夜兼程的感到司昭國究竟是為了什麼?

  單蓮動很想弄清楚。

  「尋?」一直靜立於窗邊的身影似乎動了動,冷寒的聲音亦有了些許起伏,緩緩轉過身,冰寒的眸子掃向跪於面眼的單蓮動。

  即使是跟隨冷絕傲多年的單蓮動亦被這冷絕的眼神弄的心頭一凜。

  冷眼看著單蓮動垂下眼避開自己的眼睛,冷絕傲神色不變:「尋著又如何。」沉聲問。

  單蓮動卻因冷絕傲的問話而驚訝的抬起了頭:「堂主已知曉少主所在何處?」一時顧不上其他,驚問出口。

  冷絕傲知道擄走冷孤煙的人是誰,這他一開始便知道,但,聽冷絕傲話裡的意思卻是一直都掌握著冷孤煙的行蹤般,根本篤定了對方在哪裡,最讓單蓮動驚訝的是:冷孤煙不會隨冷絕傲回來……?

  是他所想的那般?找到了卻跟沒找到一樣,便證明了無法帶回冷孤煙,而這天下誰能阻得了冷絕傲?冷絕傲又是因為有阻礙便放棄的人嗎?

  那便是:冷孤煙自己不願隨冷絕傲回去。

  單蓮動絕對相信如果是冷孤煙不願,冷絕傲絕對不會去勉強對方。

  可為什麼呢?冷孤煙怎麼會不願意隨冷絕傲回去!?

  「明日動身。」冷絕傲卻沒有理會單蓮動的驚訝,只是冷聲如是道。

  「……是。」雖然滿腹疑惑,單蓮動還是應聲後便行禮退出了房間。

  若堂主不願他們知道,他們便不去理會。

  在房內桌邊坐下,看著身旁的空位,狹長的眸中似乎閃過一絲快的難以察覺的恍忽及黯然,僅一瞬便被那深沉的冷厲覆住,暗紫光華流轉,迸射出的卻是冰寒的肅殺之氣。

  你若傷了他,負上背信之名,本座亦會殺了你。

  「怎麼樣?」遠遠看著單蓮動回來,何熒迎上前詢問著。

  「何熒。」單蓮動沉默一會,沉沉喚道。

  「怎麼了?」見單蓮動異常認真的模樣,何熒不禁跟著正色起來,小心翼翼的詢問著,甚至透著一絲緊張。

  「孤煙被帶走的時候真的沒有異樣?」他不懂,冷絕傲似乎知道什麼,卻不願說出來,甚至在隱忍著什麼般,這其中究竟是哪有問題了?

  為什麼冷孤煙會不願隨冷絕傲回去?

  這個問題困擾著他,在他看來,冷孤煙絕對不會這麼做,可從冷絕傲話裡的意思卻好像是這樣沒錯。

  「正因為沒有才叫異樣。」何熒聞言蹙起柳眉,如是道。

  就她探脈看來,的確沒事,可冷孤煙卻突然吐血昏迷不醒,僅這一點便是異樣!

  「你確定不是毒?」單蓮動同樣皺起劍眉,問。

  「你對我的醫術沒信心?」不悅一揚眉,何熒冷問。

  「怎會。」單蓮動道。

  擁有『鬼神愁』之名的怪醫何熒,誰敢置疑她的醫術?

  「除了毒,還會有什麼能讓人失去意識的?」更深的皺起眉,單蓮動走動著喃喃自語起來。

  「堂主究竟說了什麼?」見單蓮動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何熒不禁有些氣極,問她一些奇怪的問題,卻不告訴他堂主究竟說了些什麼!

  「堂主只說:尋著又如何。」聞言停下腳步,看向有些氣極的何熒,單蓮動複述著冷絕傲的話。

  !!?

  「堂主知道小煙的下落!?」何熒了怔了怔,而後瞪大了眼,盯著單蓮動,確認著。

  「嗯。」單蓮動點頭。

  「單蓮動。」何熒的表情瞬間由驚訝轉為深沉,凝視著單蓮動的雙眼,喚道。

  「說。」

  「堂主不但知道小煙的下落,甚至很清楚他的行蹤,而且,小煙不願意隨堂主回去?」深吸口氣,將思緒整理一番,何熒這才開口,雖是詢問的話語,卻是篤定的語氣。

  「都說怪醫不輸男子,果非恭維。」單蓮動聞言揚眉勾起讚賞的弧度:「正是如此。」隨即給予肯定答覆。

  「小煙不可能不願隨堂主走,除非……和雪兒一樣。」何熒卻沒理會單蓮動的暗暗調侃,臉色甚至有些發白,搖搖頭,若有所思的呢喃著。

  一路看著他們走來,她怎麼可能相信冷孤煙會願意離開冷絕傲!那個對世上任何事物都不感興趣,淡漠的近乎空寂的冷孤煙,怎麼可能會離開冷絕傲!?那是他唯一在乎的人了啊!!!

  「怎麼可以……」

  「何熒……」看著面前突然落淚的女子,單蓮動低喚,卻不知再如何繼續下去。

  「堂主的為人你我都清楚,那樣的男人,絕不輕易動情,可一但動了,便是傾其所有的付出與無悔,九年,我在一旁看了九年,在小煙面前的堂主讓人感到不可思議,雖然從未在面上表現出來,可是堂主對小煙的情,連我在一旁都能感受到,以前不知,權當是堂主單寵小煙,可之後明白了,細一想去才發現堂主竟愛的如此之深,那是我完全無法想像的。」抬眼看著單蓮動,何熒說著,似乎完全沒發現自己在流淚般。

  「你知道為什麼是九年嗎?因為小煙直到六歲前都沒蹋出過雲隱軒半步,六年,如果不是那晚刺客劫持了他,或許到現在也不知道無心山莊還有位三少爺,我看著小煙長大,他是個很不可思議的孩子,比寒雲還老沉,完全不像個孩子卻又像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他對什麼都不在乎,甚至是自己的身體,他一心想變強,也做到了,用那樣的身體。你不知道,那孩子一個人時,靜的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如果不是真有個人坐在那裡,你會覺得那裡根本沒人,有的,只不過是一尊沒有魂魄的空殼。可是小煙變了,讓他變的像個人的是堂主,而讓堂主變的有人情味的是小煙,你能想像嗎,蓮動?」好像在喃喃自語似的,又好像在對單蓮動說話,最後,何熒睜著被水霧迷住的眼睛看著那靜靜聽著的黑衣男子,問。

  「……」單蓮動沒有說話,也不知道此時該說什麼。

  「沒有小煙的話,堂主會如何?沒有堂主的話,小煙會如何?」何熒也似乎沒有要得到單蓮動的回答般,逕自低問著,似在問別人,又像在問自己。

  他們……已經不能沒有彼此了啊。就是她這局外人,乍一假想都承受不住,那當事人呢?冷絕傲此時究竟是什麼的心情呢?在那張沉靜的面容下的……是怎麼樣煎熬?

  「何熒,你知道了什麼?」單蓮動沉默了好久,而後定定的看著何熒閃現痛苦的水眸,沉聲問。

  她一定知道了什麼,不然不會說這麼多話,而且這情形非常的糟!

  「能讓雪兒聽命且無知覺的,應是攝魂術,即是催眠,而且這手法還相當的高明。可小煙也會催眠,既懂這其中之法,小煙便不可能輕易中著,而且小煙當時的脈像的確無異,可也的確吐血昏迷。能辦到如此且不動聲色的,除了毒,便只有一個可能。」何熒靜默許久,神色一斂,眼中閃現好似洞察一切的犀利,沉聲道。

  「蠱。」不等何熒再繼續說下去,單蓮動接口,「所以你這段時間才將自己關在房裡埋進書堆連飯也不願出來吃?」如是問著,單蓮動卻是肯定的語氣。

  「不錯。」何熒神色凝重,點頭道。

  「結果。」單蓮動也不多言,直言問著神色凝重的何熒。

  何熒聞聲再度靜默,似乎在考慮著如何開口,又像是不忍說出口般:「如果小煙真的不願隨堂主走,那一定是中了忘憂。」最終用著聽不出情緒的平板聲音道。

  「好詩意的名字。」單蓮動露出譏誚的嘲笑,眼中卻是冷凝的銳利:「把話說清。」看著何熒,不耐煩的開口,聲音更沉。

  「忘憂,能讓人消除一切煩憂,不知憂為何物。」何熒如是道。

  「字面之意我懂。」單蓮動覷何熒正一眼,皺起了眉:「你想說孤煙被消除了一切記憶與活死人無異?」道。

  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如果忘卻一切,冷孤煙便不認識冷絕傲,那也就沒有隨他走的理由,這便是何熒剛才失常的原因嗎?

  「……不止如此。」何熒的臉色早已找不出一絲血色,抿唇沉默許久道,聲音澀啞。

  「何熒,我沒興趣與你猜迷。」單蓮動漸漸焦燥起來,語帶不耐與警告的道。

  「這種蠱,不但能讓人忘卻一切,還會讓中蠱者聽命於施蠱者,不會有自主意識,只要施蠱者命令,什麼都會去做,即使是死。」面沉似水,何熒淡淡說著,只有那深陷於掌心的手知道她此時心底的波濤如何洶湧。

  「你認為,他們會怎麼對孤煙?」長久的沉靜之後,單蓮動壓抑的冷沉聲音緩緩響起。

  「你知道對方是誰了嗎?」何熒驚抬眼反問。

  「別小看無心堂的情報,善用蠱術與異術的,司昭國內唯回日樓是其中翹首。」略顯不悅的瞥何熒一眼,單蓮動道。

  「養蠱十分複雜,而忘憂更甚,絕非尋常之人能辦到的。」何熒聞言後若有所思的道。

  「若說這之中的頂尖,應是回日樓兩大長老,魑魅、魍魎。他們還有另一名字:離魂、攝魄,凡他們出手,絕無失手,卻幾乎沒人知道這二人長像為何,只知道就是回日樓主也對這兩大老長老顧忌三分。」稍稍想了想,單蓮動如是道。

  「離魂……」何熒低喃出聲:「利用雪兒入莊的女子叫離顏。」而後冷道,眼中冷光漸甚。

  第十二章

  「看來這次幕後主使便是回日樓主白雲依了。」單蓮動冷靜做下總結。

  「不論是誰,我也一定要救回小煙!」沉著臉,何熒隱怒道。

  「堂主說明日出發。」單蓮動這才將冷絕傲的決定告訴何熒。

  「嗯。」何熒點頭。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再來便是見招拆招,還有,冷絕傲與白雲依之間究竟有什麼恩怨,竟勞她如此興師動眾做這麼多事。

  ☆ ☆ ☆ ☆ ☆ ☆ ☆ ☆

  「已一月有餘了,你能猜到師兄究竟在想些什麼嗎,離顏?」漫不經心的把玩著纖蔥手指,倚於石座之內的白雲依對著空無一人的大殿問道。

  「無心堂主深沉難測,屬下怎會知道。」自陰暗中悄然走出,淡然刻板的清脆聲音迴響於寬敞的大殿之中。

  「呵,師兄的心意的確無人能懂,不想也無妨。」白雲依柔柔低笑,似自語般呢喃而後望向那一身不變黑色勁裝的冷艷女子:「魍魎那邊如何了?」利光閃過,一瞬即逝,白雲依狀似關切的問。

  「很順利。高深容被發現死於自家後院,這次目標沐易恆已在掌握之中。」離顏刻板答道。

  「沒人發現何人所為?」白雲依漫不經心的揚眉,問。

  「暫未傳出殺手何人。」離顏如是回道。

  深沉難辯的美眸望向不知明的某處,似若有所思:「不愧是師兄的傳人。」而後淺淺瞇起眼眸,將蘊藏其內的冷厲光芒掩去,淡淡的讚揚道。

  司昭國七大高手之一的高深容竟如此輕易便被除去,倒是白雲依始料未及的,看來這以貌取人確不可取,她始終是小看了那外表纖細稱得上柔弱的少年了——即使親眼目睹自己的得力屬下慘死於其手中,也只認為是對方色慾薰心失了防備才輕易被縛。想必高深容的喪命或多或少也存在著這樣的原因吧。

  「那本尊便靜候佳音了。」良久,白雲依抬起頭望向離顏,道,說罷起身離去。

  「是。」身後是離顏刻板的應答聲。

  沐易恆,無限門門主,於武林中威望極高,亦屬七大高手之一。

  即是位例七大高手,實力自然不凡,回日樓並非沒對其下手過,卻一直有去無回始終未能得手,由此便可見沐易恆實力。且高深容剛愎自用,為人極是驕傲,只要出奇不意,以冷孤煙的身手要得手並非難事,可沐易恆為人冷靜謹慎,陰沉難懂,絕不似高深容那般易取。

  「能辦到嗎,冷孤煙。」看著空了的石座,離顏低喃道,隱隱透著幾分笑意。

  ☆ ☆ ☆ ☆ ☆ ☆ ☆ ☆

  幽漢城外

  沐易恆,無限門門主,七高手之一,年近不惑,為人冷靜謹慎,陰沉難懂,有於未時去識緣樓品茶的習慣。

  看著字條上的寥寥數語,暗紫的眸子輕闔,將字條上東西記於腦中,隨手一碾,盡化為粉末。攤開手掌任風吹散,一切仿似沒有發生般,無痕無跡。

  望著腳下遠處層層疊疊或高或低,或密或疏的樓房屋舍有如灑落紙張上的墨點般渺小,漠然的臉上波瀾不興,暗沉的眸子隱隱紫光掠過,卻讓人看不透其中所蘊藏的究竟是什麼。

  風,拂起墨色的髮絲於身後飛揚舞動,衣袂翻飛帶起悉索的細微聲響。立於萬丈懸崖之上,俯看著腳下景色,冷孤煙輕輕蹙起了仍帶著青澀的眉。

  將視線從那仿似鬼斧神工的美麗景色上移開,望向身側,輕蹙的眉更深的蹙起,暗紫的眼眸漸漸化為深沉的黑,好似深不見底的無盡黑暗,一但墜入便無翻身之地。

  緩慢的轉向另一側,眉似乎又皺起幾分,垂於身側的手亦緩緩握成了拳。

  沒有。

  深沉的眸子內流露出幾分疑惑,幾分迷惘,似乎在苦惱著什麼般。

  「沒有什麼……?」沙啞的嗓音低低響起,儘是疑惑與不解,雖是吐字清晰卻讓人覺得許久未開過口般,語調生硬,猶如一迷徒不知該往何處去的孩童。

  指甲深陷於掌心,點點的刺痛喚回迷惘的神思,「亂了。」驀然暗沉的沙啞聲音,冷孤煙稍顯不悅的沉聲道。

  這種奇怪的感覺會讓他失去冷靜,麻煩。

  閉上眼,擋去這惹亂他心緒的景色,淺淺吸氣,深深吐氣,待再睜開眼時,那雙仿如不解世事唯有迷惑與不解的眸子已恢復沉靜如水的淡定與隱藏於淡定背後的冷厲無情。

  他要的,是絕對的冷靜,會讓他心煩的東西丟棄便可——那不是他需要的。

  「沐門主,您今個挺早啊。」熟絡的熱情聲音,識緣樓的小二一見老主顧上門,立馬熱情迎了上去,笑道。

  「嗯,照老樣子來。」對於小二的熱絡,那年近不惑透著威嚴與冷靜的中年男子則顯的疏離,淡應一聲便舉步朝二樓廂房走去。

  「好咧,沐門主你先樓上歇著,馬上就到。」小二卻習以為常的樣子,笑應著便朝後堂走去。

  僅瞥了一眼便收回視線,坐於角落靜靜品茗的少年微垂眼,漠然的看著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好不熱鬧的景像,對那不時投過來的驚艷探究眼神全視而不見。

  一身月白束身長衫,舉止輕緩透著幾絲漫不經心,盡顯優雅出塵。精緻絕艷的臉龐雖透著幾分青澀,那神情卻沉靜淡定與那年齡不符的沉穩,雖然此時坐於較偏僻的窗邊,卻仍是掩不住那出采的風姿。來來去去的男男女女都會忍不住去觀望,而一看之後便為那驚為天人的容貌而懾住,若非那少年週身散發著強烈的冷漠氣息,此時只怕已有一堆人忍不住上前搭話了。

  「堂主……」看著靜坐於窗邊望著樓下街道的冷峻男子,何熒猶豫喚道。

  「何熒。」不等何熒再說話,一直靜靜望著窗外的冷峻男子——冷絕傲沉喚。

  「是。」何熒聞名一驚,立刻應道。

  堂主已有多日未說過一句話了。

  「閉嘴。」依舊未收回視線,仍是倚著窗冷眼望著街上車水馬龍及對面人進人出的茶樓,冷絕傲沉沉吐出兩個字。

  「……是。」眼中閃過痛苦之色,何熒靜默片刻低聲應道。

  看著那面沉似水讓人猜不透其意的冷絕傲,再看看樓下的街景,單蓮動靜默不語。一時,本就冷凝的氣氛似乎更冷了幾分。

  「沐門主您慢走——」

  許久,樓下街上隱隱傳來一聲熱情的高叫,循聲朝下方看去,只見一身著藏青闊袖長衫的中年男子自對面的茶樓走出,不一會,樓內又走出一人,是一身著月白長衫不及弱冠的少年。

  何熒立刻打起精神望向坐於對面自進來後便未改變姿勢冷絕傲,等著對方的反應。

  緩緩將視線自窗外移開,冷絕傲幽幽站起,幾不可察的頓了片刻,而後朝廂房外走去。早在冷絕傲站起便火速起身的何熒與單蓮動一刻也不敢耽擱的緊步跟上。

  小煙究竟要幹什麼?

  回想著在幽漢城內尋著冷孤煙後他奇怪的舉動,何熒邊跟在冷絕傲身後邊皺起了眉。

  他似乎在觀注無限門門主沐易恆,可原因呢?難道他們要利用小煙對付異己!?

  想想剛才聽到的消息,何熒止不住的心驚,那殺死至上幫幫主高深容的人,會是冷孤煙?不然的話,前些日子傳出高深容被不明人物殺害,而他們此時又在幽漢城內遇見冷孤煙在跟蹤沐易恆只是巧合?可若不是他們的命令,冷孤煙怎麼會去跟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或者說,被他們費盡心機抓來的冷孤煙怎麼可能會如此隨意的在外面走動?

  朝身旁的單蓮動看去,不意外的看到了單蓮動也緊皺著眉,似乎在思考著什麼的模樣。

  察覺到一旁的視線,單蓮動轉過頭,正對上何熒隱含驚詫與怒火的眸子,含於唇角的譏誚弧度加深,輕頷首表示他們是想到一起去了,而且這結果似乎八九不離十了。

  這還真有意思!

  望著前方修長挺拔的偉岸背影,二人皆靜默不語——再次見到冷孤煙,雖然已早有了心理準備,但當真正看到那絕然的少年時,還是止不住的心酸。

  雖然冷孤煙看起來與以前沒什麼變化,可何熒卻一眼便察覺到冷孤煙的不同。有那麼一瞬,她好像見到了九年前的冷孤煙,甚至比九年前更加拒人於千里之外,那是任何人也無法靠近分毫的冷絕。非是冷絕傲自然天成的尊貴威懾凜然不可侵犯,那是接近虛無的空寂,隔離了所有有意接近的人,那於一年前出現的幾分人氣此時早已消失殆盡。

  記得當時她忍不住去偷瞧冷絕傲的臉色,卻只見那張俊美非凡的臉龐上依舊波瀾不興,儘是讓人猜不透究竟在想些什麼漠然。

  正當她移開眼時,卻瞥見那垂於寬闊衣袖下的手掌不知何時竟已經緊握成拳直至指節泛白掌心溢出幾絲殷紅也未鬆開半分。

  她知道,那傷口半絲不痛,因為那看似無情的冷絕男子早已不知痛為何物了,自冷孤煙失蹤那日起。

  第十三章

  「你是什麼人,一直跟著我所為何事?」一路來到人煙罕至的郊外,沐易恆站定,沉聲質問,說話的同時已緩緩轉過了身,卻在待看清身後跟著站住的人時,怔住:「孩子?」而且還是個俊美的不似凡人的孩子。看著那不過十四五歲還未及弱冠的少年,沐易恆有些莫明。

  他可不記得他與這少年有過恩怨。

  冷眼看著數十步開外的中年男子,暗紫的眸子漸漸沉澱,化為無盡的墨黑:「取你命。」暗啞不似少年清脆的嗓音輕輕響起,淡定的彷彿說著再平常不過的話。

  「哈!小娃娃好大的口氣!」沐易恆似聽到天大的笑話般嗤道,表情卻一點點戒備起來。

  嘴裡雖然在嗤笑少年小小年繼卻口氣狂妄,他卻知道若不小心對付自己真有可能喪命於這來歷不明卻較人過目難忘彷彿自世外而來的絕塵少年手中。若不是他從未隱藏自己的氣息,也許他跟本察覺不到這少年的存在,即使此時面對少年,沐易恆卻仍有種不真實之感,彷彿眼前這少年不過是自己的幻覺般,只因那少年的氣息太過輕淡,似乎在那少年身上找不出一絲生氣般,靜的接近於虛無。

  「……」對於沐易怔的反應,冷孤煙只是靜默不語,好似沒看見般。

  「高深容可是你殺的?」見少年對自己的輕視沒有反應,沐易恆沉下臉質問道。

  看著此番的目標,冷孤煙輕蹙眉,隨即淡淡點了下頭——這沒什麼好隱瞞的。

  「好膽識!」見冷孤煙毫不猶豫的便承認,沐易恆讚道,卻暗暗調整內息,隨時備戰著:「本門主今日便替高兄報了這仇!」話音剛落時,纏於腰間的軟劍已出鞘:「亮劍吧!」再怎麼說也是一門之主,自然不可能對手無寸鐵的少年出手,沐易恆揚聲道。

  麻煩。

  冷眼看著執劍而立大義凜然的男子,冷孤煙幾不可察的皺眉,隨即自外衫下的腰間抽出匕首。

  見了冷孤煙的兵器,沐易恆怔了怔,下一刻便收斂了心神嚴陣以待——武者最忌分心,尤其是此種生死搏鬥!

  鏘!

  兵刃相擊的脆響,兩人同時向後退了數步,不等站定,冷孤煙再次執刀逼近,此時的他眼中只有將對方打倒這一念頭!

  脆響不絕於耳,似乎共鳴合奏般。幾回合戰過,本該佔盡上風的長劍在短刃快狠準且刁鑽無比的攻擊中漸顯累贅,起初還有壓過少年的架式,此時卻被動的以守為主,不得不說,這少年出手其為詭異,似乎毫無彰法,卻又每每攻向那他極難察覺的空門死角,讓他顯些招架不住。

  兵刃相擊的脆響從下方傳來,聽的不甚真切。呼呼的風自身邊吹過,帶起飛揚的髮絲,衣袂飛舞,隱隱現出幾點艷紅,在一片雪色中更加顯眼。

  冷厲的狹長眸子睨視著下方一青一白兩人的交戰,冷峻的俊美臉龐之上波瀾不驚,靜靜的看著,彷彿在欣賞著世人的愚昧無知般,高高在上尊貴冷冽,那是渾然天成的凜冽傲然。

  這身手……

  深蹙起眉,銳利的視線緊盯著下方塵煙瀰漫的對決之地,隱隱透出幾分疑惑及難解的神色。

  「堂主……」望著下方的激戰,何熒輕喚,透著明顯的驚懼。

  正要說什麼,卻被冷絕傲伸手制止,何熒只得閉上嘴不再言語,望著下方那不斷變化位置幾乎讓人看不清身影的兩人,思緒百轉。

  那真的是小煙嗎?

  她從來不知道那個漠然如水的少年竟有如此冷冽的一面,彷彿一柄出鞘的劍,犀利無比,寒氣逼人!完全不掩自身嗜血與那股冷絕的肅殺之氣,自握上刀的那一瞬,那絕塵世外的淡漠少年瞬間化身為地獄現身的嗜血修羅!

  凌利的氣勢,迅猛的速度,精準的判斷,果斷快速的反應,總能在遇到危機時輕易化解且立刻給予反擊,完全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只要對方稍有差錯便絕不手軟!甚至為誘敵連自身的安危也不放在眼裡!這無疑是不要命的打法!

  相較於沐易恆的冷靜謹慎,冷孤煙則冷厲果斷且不畏生死,幾番攻勢下來,沐易恆已明顯亂了方寸,可冷孤煙卻在此時呼吸紊亂起來!

  這樣持續處於緊繃顛峰狀態,對冷孤煙來說無疑是最大的傷害,持久力便是他最大的弱點,所以本來還占於上風的冷孤煙此時已漸顯下風,而精明如沐易恆自然發現了這點,立刻直起急攻,招招狠辣致命!哪有半分明門正派的德行。

  這樣下去,小煙一定會輸!

  何熒緊張的望向冷絕傲,卻見對方似無所覺彷彿屹立天地間的山峰般,不動分毫!

  不行。

  氣息越來越亂,冷孤煙蹙起了眉,對這具身體極是不滿,卻也是無可奈何的。

  輕瞇著眼看著不停攻過來的劍勢,眼中閃過冷厲寒光。

  久戰無益,必須速戰速絕!

  猛然站定腳步,面對朝自己心口刺過來的長劍視若無睹,只是靜靜的立於那,彷彿已放棄了反擊般,就連握著匕首的手也垂到了身側。

  好機會!

  眼中閃過陰狠,沐易恆執劍逼近,雖然對方有可能在耍什麼花樣,可他絕不能給對方喘息的機會!否則死的,會是自己!

  「怎麼……可能……」艷紅的血花漸出,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沐易恆寧死不願相信自己竟會死於一不及弱冠之齡且沒沒無名的少年手中!

  皺眉看著沾染了飛漸血花的衣擺,冷孤煙嫌惡的皺起了眉頭,對沐易恆的死不瞑目完全不予理會,只是將仍滴著血珠的匕首用懷內的帕子擦淨收回腰中。

  骯髒。

  扯開染上血腥的外衫,連同拭刀的帕子一起扔至一旁,自始至終未再看一眼那臨死仍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的刀下亡魂。

  「向……慕寒……」

  驚恐的看著下方嫌惡扯開染血的衣裳如扔垃圾般丟於一旁而後頭也不回的少年,略帶沙啞的聲音不可置信的響起,說不出那近乎顫抖的聲音裡是畏還是驚。

  不會錯,那刀法,那神情,那於千鈞一髮間化險為夷的招式,甚至於那丟棄血衣時的神情與動作都一模一樣!

  置之死地而後生,在劍近身前的一刻,趁對手以為自己贏定而放鬆戒備的一瞬繞至對方身後,不等對方反應過來,鋒利的匕首已於身後劃破了他的頸動脈!可這若是不能掌握那微妙的好時間差,死的,將會是他自己!太早動,會讓對手察覺意圖,而太晚,則會一劍穿心!

  這手法,在多年前他曾看過一次!正因為印象過於深刻,才會久久無法忘記。

  冷厲的眸子微怔,淡淡自下方移至身旁之人身上:「你認識?」微揚的尾音,帶著淡淡的驚訝之色,好似切金斷玉般的冷沉嗓音響起。

  看一眼那冷峻男子,「不知道。」那一身相同白衣的少年是如此回的。

  輕點下頭,那一身雪色長衫於衣擺處繡著眩目紅楓的冷峻男子未再開口追問,抬眼望向另一側懸崖,卻已不見了那深不可測男子的蹤影,眼中利光閃過,下一刻沉澱恢復平靜無波的冷然。

  「下去。」見那少年已打算離去,男子道,冷沉的聲音讓人猜不透在想些什麼。

  「嗯。」那不過十六七模樣的少年應一聲便隨著男子朝山下走去,下一瞬,便不見了二人的蹤影。

  「……咳、咳。」摀住唇悶咳出聲,氣息更亂了起來,明明腳步已有些虛浮,卻仍是一副漠然無表情的模樣,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此時隨時可能昏倒。

  衣物磨擦的悉索聲響及極難察覺的氣息自背後傳來,捂著唇的手頓了頓,暗沉的眸子不見慌亂,下一瞬握刀的手已向後刺去。

  !!!

  還未看清身後之人,握刀的手卻好像早被洞悉般制住,待冷孤煙警覺抬眼看向對方時,卻撞進一雙暗紫的深沉眼眸之中。

  一時間,下一輪反擊頓住,冷孤煙只是怔怔的看著那雙彷彿深不見底能將人吸噬進去的暗紫眼眸。

  「你,是誰?」卸了戒備看著那雙好像在哪見過的眼睛,冷孤煙皺眉問,眉眼間儘是不解的疑惑與迷茫。

  奇怪的感覺,又出來了。

  又亂了。

  並未理會冷孤煙的詢問,來人只是絞了冷孤煙一直緊握於掌間的匕首收回鞘中,而後將素白的外衫披於冷孤煙身上。

  「放開。」莫名其妙的被絞了匕首,之後又被披上衣裳還不等他反對,便已經被攔腰抱起,冷孤煙輕輕皺起了眉,看著這讓人意亂的男人,道。

  「閉嘴。」寒眸掃一眼漸顯不悅的冷孤煙,冷沉的冰寒之音響起,如寒冬飛雪般冷的徹骨,冷絕傲喝道。

  眼中的疑惑更甚透著幾絲恍忽,奇怪又說不出來的感覺讓冷孤煙緩緩貼近了幾分。

  暖的。

  眨眨眼,似乎確認了什麼般,垂於兩旁的手繞上冷絕傲的頸項,將頭搭在了寬闊的肩上。

  果然,好熟悉。

  「我們,認識?」埋首於冷絕傲頸間,努力想要想起來這種熟悉的感覺是什麼,可怎麼想,腦海中還是一片空白,有些猶豫的,冷孤煙低問。

  前行的腳步幾不可察的一頓,隨即便若無其事的繼續:「嗯。」冷絕傲沉沉應道,淡定的聽不出情緒的聲音。

  「名字?」有些不支的眨眨眼,眼神逐漸渙散,低不可聞的暗啞嗓音傳出。

  「冷絕傲。」

  「冷絕傲……」低低的呢喃,最終闔上了眼。

  記住了。

  靜靜跟在冷絕傲身後的何熒與單蓮動聞言相視一眼,皆是滿滿的不敢置信。

  一切似乎沒有他們所想的那麼差,最起碼冷孤煙對冷絕傲還是有感覺的,不然怎會毫無防備的在他懷裡睡著?

  而堂主……

  何熒真是不佩服都不行,果然非常人可度之!

  她想過很多接近冷孤煙的方法,卻沒想到冷絕傲竟如此直接了當,那態度竟沒有絲毫改變!在他眼中,冷孤煙只是冷孤煙嗎?不論他記得還是不記得,他對他的態度始終如一?

  何熒不止一次的發現,她,永遠也不可能弄清冷絕傲在想些什麼。

  擦去眼角的淚水,甩甩頭扔掉那莫明的多愁善感,不論怎樣,冷孤煙只是冷孤煙,這便夠了!

  第十四章

  驀然,走在前方的冷絕傲定住了腳步,卻未開口。

  「閣下既不隱藏,何不現身一見?」會意的單蓮動立刻揚聲道。

  剛才在山顛上便看到對面同樣站了兩人,而且絕非平常之人,本以為只是碰巧路過的路人,卻不想他們竟一路跟著了,本以為冷絕傲會不予理會的,但現在看來冷絕傲似乎並沒有放任他們跟著的意思。

  極輕的颯颯風聲隨著衣袂舞動的悉索聲音於微風中傳出,下一刻,自林內走出,極輕微的腳步聲,伴隨著的,還有一個若有若無的腳步聲。

  「我都要懷疑這裡的人是不是都是怪物了,這也能感覺出來。」隨著張揚仍帶著點點沙啞的清朗聲音,一身白衣的少年皺眉狀似不滿的道。

  「修行弱,勿怪他人。」切金斷玉的冷寒聲音響起,那身著雪色長衫於衣擺處繡著數片紅楓闊袖長衫的男子冷道,卻透著絲絲與冰冷語氣不符的戲謔。

  「我才學了七年,怎麼能和你比?我敢說,那邊那個人實力與你不相上下!」不滿的瞪起眼,一手指向抱著冷孤煙的冷絕傲,白衣少年說的肯定。

  換言之,就算他再隱藏也瞞不了對方,那他幹什麼要隱藏氣息那麼麻煩?

  「風。」那一身白底紅楓盡顯冷峻及尊貴的男子輕皺了皺眉,喚道。

  「少拿本大爺當長不大的小鬼。」聞言少年轉過頭,仍不滿的道,斂下眼時,擋去眼中的銳利與冷沉。

  「好。」男子只是淡淡點頭,應道。

  「我們只是路過,看到他的身手不錯,想知道大名罷了。」心知身旁之人不會開口,少年毫不忌諱的朝向明顯警戒起來的單蓮動與何熒身後抱著冷孤煙的冷絕傲道。

  而冷絕傲卻只是冷冷的掃一眼少年身後的男子,下一刻轉開頭,完全沒有開口理會的意思。

  「……」瞇起眼看著那甩都不甩他一下的冷絕男子,少年眼中閃過與之俊美外貌不符的冷厲寒光:「軒,他不但實力與你不相上下,就是這該死的脾氣都和你無二嘛。」緩緩轉頭望向身邊的冷峻男子,少年喚道,不比剛才的揚張語氣,盡顯陰沉冷厲:「還是你們這強一點的都這副七情不動目中無人的自大模樣?」眉眼一轉,掃向因他這話而面露不悅的單蓮動與何熒,冷問著身旁的男子。

  對於少年不悅的質問,男子靜默不語,完全不予理會。

  「不知二位如何稱呼?」最終,單蓮動上前一步,詢問。

  「問別人名字時首先得報上自己的名字,這不是基本常識嗎?」那少年卻對單蓮動的忍讓視若無睹,一挑眉,說的傲然。

  「好一口舌靈利的少年,在下何熒,幸會。」眼中的不悅斂去,望向那張揚卻讓人無法小覷的少年,含笑開口。

  「單蓮動。」掃何熒一眼,單蓮動輕皺眉,而後開口。

  「凌玄風。」少年——凌玄風這才斂去那股不悅,回了單蓮動的話,而後指向身側靜默不語卻讓人無法忽視的冷漠男子:「他叫葉寒軒。」漫不經心的道。

  葉寒軒!!!?

  「原來是凌楓閣閣主,幸會。」單蓮動微怔,而後朝向少年身後的男子——葉寒軒拱手道。

  「風。」葉寒軒卻未曾理會單蓮動的招呼,只是看著那聽聞他們名字後便再度邁開腳步離去的冷峻男子,淡淡喚著轉了注意力的凌玄風。

  「等等!」一見冷絕傲要走,凌玄風皺眉喝道。

  「凌楓閣與無心堂素無來往亦無恩怨,不知葉閣主是何意思?」瞬間擋至正要朝冷絕傲衝去的凌玄風身前,單蓮動皺眉問。

  不論是誰,他無心堂絕不怕任何人!

  只是為何紫凌國內凌楓閣閣主竟會出現在司昭國?難不成與回日樓有關?可他沒聽說凌楓閣與回日樓還有來往。

  「無心堂?」葉寒軒聞言蹙眉,一絲淡淡的驚訝自那深沉不見底的墨黑眸子中閃現:「冷絕傲。」望向那卓爾不凡有著相同氣息的冷峻男子,肯定的開口。

  「讓開!」看著擋在面前的單蓮動,凌玄風不悅開口。

  「若想與無心堂為敵,即使是凌楓閣也一樣。」單蓮動已做出備戰姿態。

  在此敏感時刻,他不允許有任何差錯出現!

  「本大爺對你什麼無心堂凌楓閣沒興趣!走開!」銳利如刃的眸子冷掃向單蓮動,凌玄風不耐煩開口。

  這些江湖紛爭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停一下!?怎麼到了別國還能碰上,真麻煩!

  「冷絕傲,你懷裡的人叫什麼!?」見單蓮動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而冷絕傲卻好像完全不理會這邊的事一樣,凌玄風火大的揚聲詢問。

  如果打起來,輸贏先不說,等他打好人都走了!

  「何意?」冷沉的冰寒聲音響起,讓人有到了臘月寒霜之時的錯覺,冷絕傲停下腳步,冰寒的眸子掃過來直射向自剛才便無禮吵鬧的少年,沉問。

  凌玄風卻沒有回答冷絕傲,而是瞪向了身邊彷彿沉默是金的葉寒軒,眼神頗為不滿:「你們會不會是走失的兄弟?」看著迎視著自己淡然無波的深遂眸子,凌玄風沒好氣的開口。

  言簡意賅的要死不說,一開口還都是一樣的冷死人!

  話音一落,凌玄風只覺週身寒氣逼近,而且比之平時更加強烈。瞥一眼那面沉如水的葉寒軒,再看看遠處停下腳步面如寒冰的冷絕傲,凌玄風無趣的撇撇嘴。

  這裡的人就這點不好,一點幽默細胞都沒有。

  「在下好像在哪裡見過閣下懷裡的少年,不知閣下是否可以行個方便告知在下這少年姓甚名誰?」再轉向遠處那一身白衣仿如絕塵世外的神祇般神聖尊貴與身邊這人不相上下的男子時,凌玄風一斂剛才的張揚肆意,有模有樣的看著離的太遠看不太清容貌及神情的二人,笑道,儼然一偏偏佳公子的儒雅形象。

  對面的單蓮動與何熒則在心下暗驚少年變臉之疾速,太驚人了!

  反倒是立於凌玄風身側的葉寒軒始終一副事不關己的冷然模樣。

  「你見過?」冷沉的聲音驀然響起,不知何時,那在幾丈之外的冷絕傲竟已出現在單蓮動與何熒前方,冷睨著那少年,問。

  「離的太遠看不清他的長相,只是那舉止與記憶之中的人極像。」也不為冷絕傲的驀然出現驚訝,凌玄風搖頭道——他早習以為常了。

  只是當看見冷絕傲眉心那彷彿隨時可衝破一切衝過來有如振翅蒼鷹的藍紫印記時,微怔了怔,隨即便釋然,對方如何和他無太大關係,他只是想知道那少年是否便是他記憶中的那個男人。

  既然對方肯他和交談了,他自然不能再故意刁難別人,反正這男人是本性便是那樣,並非刻意瞧不起人。

  「舉止。」斜飛的劍眉微蹙,凝視著懷裡的少年,冷絕傲若有所思的低喃。

  凌玄風則在暗暗觀察冷絕傲及他抱在懷裡的少年。

  一個冷冽如冰丰神俊美,一個出塵絕世俊美非凡,再看看身旁那冷峻寒冽俊如神祇的男子,凌玄風不禁感歎造物主的神奇與厲害。

  「名字?」正暗自驚歎,冷沉的聲音傳入耳內。

  凌玄風微一怔:「嚮慕寒。」而後回道,若不是長期與葉寒軒那惜字如金的人待在一起,凌玄風絕對跟不上冷絕傲的思維!

  不知為何,在此人面前,竟有種不敢造肆的感覺,就像在葉寒軒面前一樣,但不同的是,他在葉寒軒面前全無顧忌,在冷絕傲面前卻總有種莫名的感覺,非敬非畏,直覺的便不想得罪眼前之人。

  這男人,很強。

  對於這突然出現的兩人,何熒有些迷惑了,當聽到那陌生的名字時更是疑雲重重。

  一個在紫凌國,一個在熾炎國,而冷孤煙從未去過紫凌國甚至只外出過一次,那凌玄風是怎麼認識冷孤煙的?又怎麼會因為一些舉止相似便認為自己會認識對方?而冷絕傲竟會因為這事而折回來!

  這嚮慕寒是誰?和小煙有什麼關係嗎?

  見何熒一頭霧水的模樣,單蓮動亦有些許不解,他常年在無心堂主事,對這三少主冷孤煙的事不及何熒知道的多,可對方既然上前確認,自是有幾分肯定,從冷絕傲肯理會便知道這點,那麼一直跟在冷絕傲身邊的何熒為何竟會全然不知?

  「嗯。」攬著腰際與膝下的手不可察覺的緊了緊,冷絕傲靜默片刻,沉應。

  !!!??

  這下驚訝的卻換成了凌玄風。

  真的?

  看著伏於冷絕傲懷裡睡的毫無防備的少年,凌玄風眼中漸漸閃現激動之色:「呵,這算不算他鄉遇故知?」有些怔仲的轉頭望向靜立於身旁的葉寒軒,凌玄風問。

  「你說算,便是。」執起凌玄風微微顫抖的手,緩緩握於掌中,葉寒軒淡道。

  「能同行嗎?」微揚起唇角,點了下頭,而後轉向冷絕傲,凌玄風問。

  能遇上便是緣,而且,他對這嚮慕寒挺有好感,不論是剛才的,還是以前的,若可以深交也不錯,最起碼,這裡還有一個是與自己相同的人。

  「……嗯。」瞥一眼神情愉悅的少年和立於他身旁的冷峻男子,冷絕傲輕頷首,隨即便轉身先行。

  「軒?」轉頭詢問葉寒軒的意思。

  「……」葉寒軒靜靜點頭。

  完全不明白究竟發生什麼事,也不聽懂冷絕傲與凌玄風好似猜迷般的對話的單蓮動與何熒對視一眼,而後靜默跟上。

  雖然不懂,但這兩人……不,應該說是那凌玄風似乎認識小煙,這才是堂主理會的原因。

  只是小煙……

  醒了也不認得他了吧……

  一行人再度入了幽漢城,在一家客棧落腳後,一行人隨著冷絕傲到了廂房。

  見冷絕傲將冷孤煙放至床上蓋上被子只留一條手臂在被子外後,何熒會意上前打算為冷孤煙診脈,卻在即將碰到冷孤煙的手時警覺收手。

  果然,幾乎是在她收手的下一瞬,寒光已逼至,驚詫之餘抬眼看去,就碰進了隱含殺氣的深沉冷厲眼眸之中。

  還未吐出的氣再次屏住,如此近距離的感受到自冷孤煙身上傳來的強烈殺氣及壓迫感,讓何熒驚出一身冷汗來。

  她忘了,現在的冷孤煙早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冷孤煙了,只是她卻沒想到冷孤煙竟有如此強烈的自我防備意識,明明剛才還處於半昏迷狀態的沉眠中的!

  第十五章

  「小煙,我只是想要替你把一下脈。」在冷孤煙冷厲戒備的盯視下緩緩收回手,何熒小心翼翼的解釋道,就像怕太大聲會驚著冷孤煙般。

  冷睨著這輕聲細語卻透出幾分不自然與緊張的女子,冷孤煙緩緩爬起,卻在背剛離開床時被按了回去,驚詫抬眼,將戒備的視線上移——

  印入眼內的是深沉難辯的幽深眸子。

  「……冷絕傲?」垂眸想了想,再抬眼對上那雙深沉的眼,暗啞的聲音響起,似不確定又似詢問。

  為什麼對他提不起戒備?

  「嗯。」在床沿坐下,拿開冷孤煙緊握於掌中的匕首。

  咚——

  銀光劃過,悶響響起,匕首已沒門柱之上,只留下刀柄在外面。

  「為什麼?」瞥一眼被釘入門柱之中的匕首,抬眼看著在床頭坐下的冷絕傲,冷孤煙疑惑開口,是問他,也是問自己。

  為什麼絞了他的兵刃?為什麼任他絞了自己的匕首?

  「不需要。」淡淡看一眼何熒,冷絕傲道。

  不需要?

  眼中疑惑更甚,冷孤煙奇怪的看著那讓他無法冷靜,無法起戒備之心,對他態度更是奇怪的男子,對他的話似懂非懂。

  「別碰我。」正在疑惑,冷孤煙突然皺起了眉,冰寒銳利的眸子掃向正欲搭上他手腕的女子,沉聲警告道。

  「我沒有惡意,只是想看看你的脈像。」何熒為難的收手,耐心的解釋。

  「不用。」冷冷拒絕何熒的好意,冷孤煙說完移開了視線。

  看什麼脈像,他完全不需要。

  「讓她看。」按住冷孤煙欲抽開的手,冷絕傲沉冷,冷峻的五官辯不出喜怒,惟有那彷彿深不見底的暗沉眸子隱隱有紫色光華閃過。

  聞言看著冷絕傲:「原因。」冷孤煙道。

  他為什麼要讓別人碰他?

  「本座擔心。」拂開凌亂垂下的髮絲,冷絕傲沉聲道,「何熒。」而後沉聲喚道。

  看一眼皺著眉面沉如水的冷絕傲,再看一眼蹙眉稍顯不悅卻不再動彈的冷孤煙,何熒伸手探上冷孤煙的脈門。

  現在的小煙和堂主一樣可怕。

  看著好像要以眼神為冰刃將她搭在手腕內側的手給切下來的冷孤煙,何熒心底叫苦,欲哭無淚。再一次後悔自己當初不該學醫!

  然而在把脈時立刻因那紊亂虛弱的脈像而斂去了雜緒,正色起來。

  「如何。」見何熒皺起眉,冷絕傲沉問,房內似乎瞬時冷了幾分。

  「小煙,你多久沒吃過東西了?」聞聲抬頭,何熒皺眉問道。

  「……」瞥何熒一眼,冷孤煙轉開視線,對何熒的詢問完全不予理會。

  「說話。」見冷孤煙完全沒有開口回答的意思,冷絕傲沉聲道,似不悅,似命令。

  有些疑惑又有些不悅的抬眼看著那讓他莫名的男人,猶豫了一下:「三天。」冷孤煙開口道。

  何熒下意識的顫了顫,小心翼翼的朝冷絕傲看去,而後便看見那面沉似水的俊美臉龐上緩緩凝起一層冰晶,而那雙冷冽如寒冰的銳利眸子正冷冷的朝自己掃來。

  「屬下馬上去準備!」何熒一驚,急忙站起,行了個禮便急急朝外衝去,如逃命般快的讓人來不及眨眼。

  「原因。」淡淡收回視線,冷沉的聲音彷彿亦凝著寒冰般,冷的噬骨。

  「太麻煩。」皺了皺眉,冷孤煙如是道。

  他從鳴古鎮到幽漢城,一路上都沒遇上人家,如果要吃東西就得自己生火,太麻煩了。

  「哈哈哈——我從來不知道還有人因為麻煩而不吃飯的!」一邊看了半天迷霧戲的凌玄風終是忍不住破功,帶著笑意及幾分隱忍的聲音響起,「I follow you!」

  最後一句話讓在座另三人皆是眼露不解,卻都默契的不開口詢問。

  循聲望向那俊朗不凡的白衣少年,暗紫眼眸內閃過一絲疑惑,隨即便恢復深沉難懂的冷然,轉向了白衣少年身旁那散發著尊傲之氣不輸身邊男子強悍的冷峻男子身上。

  那兩人,不弱。

  淡淡的收回視線,冷孤煙跟著便想爬起來——他討厭在一堆人面前毫無防備的躺著。

  當動了動手,卻發現自己連撐著身體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扯了扯冷絕傲垂於身側的衣袖,示意他將自己扶起來。

  看著冷孤煙深蹙的眉,冷絕傲幾不可察的歎了口氣,俯身將冷孤煙從床上扶起,卻沒有放開他,而是讓他順勢倚靠近自己胸前。

  「……」對於這種過度的接觸,冷孤煙只是略顯疑惑的皺了皺眉。

  他知道自己很討厭別人的碰觸,可為什麼對身後這男人沒半點反感?反而還有種熟悉的感覺?他曾經和這人如此親密的抱在一起過嗎?為什麼他完全想不起來?

  「What』s your name?」正在冷孤煙蹙眉回想究竟是忘了什麼的時候,清朗透著點點不可察覺沙啞的聲音響起。

  「It is none of your business。」思緒被打斷,冷孤煙略顯不悅的皺眉,冷道。

  「Haw,you are like this very impolite」狀似不滿的一揚眉,無視其餘三人用驚疑詫異的眼神看著他,凌玄風道。

  「Then how。」冷孤煙掃過一眼,不以為然的道。

  禮貌與否與他何干?

  「I will now!」凌玄風驀的低笑出聲,仍帶著笑意的聲音傳出。

  與他初見時一模一樣的回答,就連那誤氣神情都不變半分,果然是他印象裡那個強悍冷漠的拒人於千里之人的無心男人——嚮慕寒!

  「I don』t know you。」相較於凌玄風狀似熟稔的語氣,冷孤煙淡淡道。

  卻仍是為腦海中空白的一片而輕蹙起了眉。為什麼他能聽懂甚至會說他那種語言,卻完全想不起來這個和他說話的人呢?

  「I know you。」斂了笑意,凌玄風正色道。

  「Who are you?」看著完全沒有印象的臉,冷孤煙問。

  「I』m called Ling xuanfeng now by Feng yexu previously。」並不介意冷孤煙的冷淡,凌玄風回道。

  真是好久沒有人和他用另一母語對話了,挺懷念的。

  「……」聞言想了想,卻還是沒有印象。

  「Are you brotherhood be still set membership?」看著兩人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再看看冷孤煙流海下若隱若現相同色澤卻不同形狀的印記,凌玄風好奇的問。

  若說是兄弟,年齡不搭,兩人間歲數似乎隔了不少;若說是父子,還是不搭,那個看起來不過剛及而立的冷峻男子實在不像已為人父的模樣,或者說,實在不像這麼大『孩子』的父親。可如果不是血親,為什麼他們會如此相像?

  再一想兩人剛才的舉上對話,又覺得,那好像不是兄弟或父子間的相處模式。

  一時間,凌玄風也有些懵懂了。

  「Why such asks about?」聞言疑惑揚眉,冷孤煙反問。

  「You are alike very much。」撇撇嘴,朝冷絕傲看去,凌玄風回道。

  「I don』t know。」看著冷絕傲的臉,冷孤煙搖頭道。

  「不知道!?」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看著那毫無顧忌被攬在冷絕傲懷裡的冷孤煙,凌玄風一驚之下換回了其他人都聽得懂的中文。

  這叫什回答?竟然說不知道!?

  若非剛才的試探已確定了冷孤煙的身份,凌玄風還真要懷疑一下眼前之人是不是他所知道的那個嚮慕寒了。那個素有『冷面修羅』之稱的頂尖殺手!

  他還不太清楚自己長什麼模樣,像與不像,他自己也不知道,不理會凌玄風的驚詫,冷孤煙轉頭看向身後的冷絕傲:「我們,什麼關係?」問。

  他自己也想知道,他說他們認識,那他們是什麼關係?

  「父子。」對上冷孤煙透著疑惑的眼,冷絕傲回道。

  冷孤煙的眼神變了變,不知是何種情緒,只是看著冷絕傲,眼中疑惑更重,眉頭卻緊緊的擰了起來,似乎在不悅著什麼,又似乎在不解。

  似乎很滿意冷孤煙的反應般,緊抿的薄唇輕淺揚起柔和了不少冷厲之氣,看著驀然暗沉的眸子,俯下頭印上輕抿的唇:「及心繫之人。」低低沉沉的聲音緩緩自相貼的唇間吐出,透著幾許難以察覺的輕快之感。

  啟唇納入探過來的舌,唇齒糾纏,全然不在意耳邊響起的抽氣聲。

  「我什麼也不記得。」伏於冷絕傲懷裡淺淺喘息,冷孤煙皺眉道。

  明明感覺很熟悉,卻什麼也想不起來,討厭的感覺。

  「無妨。」勾起一縷墨亮髮絲漫不經心的放於手中把玩,冷絕傲淡道。

  無妨?

  「本座說了,你若不悔,我冷絕傲許你一世。」對上冷孤煙隱含不悅的暗沉眸子,冷絕傲淡淡的如是說,彷彿說著最自然不過的話般。

  一世……

  怔怔的看著那神情淡定的男子,冷孤煙有聽不太懂他話裡的意思。

  許他一世?陪著他一世嗎?即使他忘了過往也沒有關係?

  「那麼,慕寒,悔嗎?」將垂下的髮絲撥於耳後,輕撫著冷孤煙的臉頰,姆指指腹輕輕磨娑著唇角,問道。

  「冷孤煙。」冷孤煙皺了皺眉,道。

  慕寒,他的名字?可他不是該叫冷孤煙嗎?冷沉的聲音似乎還在耳邊迴響,有些不懂,那聲音難道不是他的?叫的,也不是他嗎?

  「煙,可悔?」不在意的改口,冷絕傲再次詢問。

  「不。」毫不猶豫的,冷孤煙道。

  「如此便好。」執起冷孤煙覆在他手上的手,緩緩扣住置於腹前,冷絕傲低道。

  默默的看著那旁若無人的兩人,凌玄風一時感概萬千。

  像個人了呢,雖然還不完整,但在變呢。眼前這人已不再是他當初所認識的那個只懂殺戮沒有半絲人氣的『殺人機器』了。

  似乎有點相信這世間真有緣份之說了,若不是陰錯陽差的流落到這,也許一輩子也不會懂何為情吧。

  如果在那一世死去是為與身旁這人相遇,那麼,他甘願如此。

  朝一旁立於門邊的黑衣男子打了個眼色,凌玄風拉著葉寒軒悄離出去——再留下似乎對方也沒有理會他們的意思,那還不如識趣點別當了電燈泡,要知道,妨礙別人談情說愛可是會被馬踢死的。

  而且,嚮慕寒身上似乎有著不少好玩的事,打聽一下也不是壞事。

  第十六章

  費盡心機只為逼冷絕傲親自上門,看來是感情債無疑了。誰說這裡的女人保守被動來著?明明強悍的教人招架不住!

  可他怎麼覺得這情節這麼耳熟?

  「真有意思。」慵懶的倚進迴廊的長椅內,靜默片刻,凌玄風狀似漫不經心的瞥了立於身旁的葉寒軒一眼,帶著濃濃譏誚意味。

  「風,七年了。」對上凌玄風投過來的譏誚眼神,一直神情漠然的葉寒軒突然歎了口氣,冰冷的聲音裡也含了一絲明顯的無奈之意。

  「……我還是不爽。」微正了正身體,凌玄風皺眉道。

  「……」葉寒軒不再言語,只是在凌玄風身邊坐下,執起他的手握於掌中,安撫的拍了拍。

  皺眉看著被握住的手,最後還是舒展了緊蹙的眉宇,「你知道那忘憂的蠱怎麼解嗎?」隨即問道。

  聽起來似乎是很麻煩的東西,如果不解開,那便要一輩子受制於人了,而且就目前看來,對方似乎有意利用嚮慕寒的能力為他們剷除異己,也許……還有更可笑的目的。

  聞言剛大致說了事情經過的單蓮動亦將目光停在那冷沉的男子身上,透著些許的緊張及期待。

  「現在無法答覆你。」完全不理會一旁單蓮動期待的視線,葉寒軒只是靜靜看著凌玄風,輕緩答道。

  凌玄風聞言瞭解的點頭:「我們回去查查,如果有便通知貴堂。」而後望向倚在對面牆上的單蓮動,說道。

  「那便有勞二位了,在下代堂主在此謝過二位。」單蓮動漠然的臉上露出幾分感激之色,站直了身體朝二人拱手道。

  「舉手之勞。」不在意的擺擺手,凌玄風回道。

  「少主之事何熒暫會處理,便不打擾二位了。」單蓮動說罷便打算離去。

  「嗯。」

  「告辭。」再朝二人拱了拱手,單蓮動轉身離去。

  雖然他對凌玄風與冷孤煙之間奇怪的語言很是疑惑,但,那卻不是他可以插手的——冷絕傲沒有表示,他自然不會多做無益的事。

  「單護法。」

  就在單蓮動將轉過轉角時,冷沉的聲音淡淡響起,止住了單蓮動離去的腳步。

  「不知葉閣主有何指教?」單蓮動聞言轉身,看著那冷絕孤傲深不可測卻淡定如水的不凡男子,態度有禮的問。

  「那蠱,應未成形。」低沉的聲音有如可切金斷玉的冰刃般,簡練毫不拖泥帶水,似乎極不願與人攀談般拒人於千里之外。

  「多謝閣主衷告,在下會將話傳於堂主。若貴閣有何差遣,無心堂定頂力辦倒,告辭。」單蓮動一怔,而後正了神色,認真的朝葉寒軒所在方向躬身施禮,而後轉身離去。

  「走嗎?」葉寒軒似乎沒聽到單蓮動的話般,只是靜靜的凝視著那懶懶倚在長椅之內盡顯慵懶與內斂冷厲的少年,淡問。

  「嗯。」凌玄風點頭。

  有趣歸有趣,但還用不著也不需要他們插手,那樣的話,反而是折侮了那兩人,就像他們不需要別人的幫助一樣。

  ☆ ☆ ☆ ☆ ☆ ☆ ☆ ☆

  「你不告訴我以前的事?」看著遞到面前冒著霧氣的米粥,冷孤煙問,帶著點點的不解與疑惑。

  「一切皆是過眼雲煙,記著,又如何?」看著那轉過來透著詢問的暗紫眼眸,冷絕傲淡淡反問,儘是不以為然。

  「是這樣?」冷孤煙疑惑更重,覺得似乎沒錯,又覺得似乎不是這樣。

  「若非你自己想起,本座說了亦不過是空。」冷絕傲移開眼,望向窗外湛藍的天空,淡聲道,平淡無波的聲音讓人聽不出半絲情緒。

  「想不起來。」冷孤煙緩緩皺起眉頭,透著幾許難以察覺的不悅,道。

  不論他怎麼去想,腦子裡都是空的,除了受命的任務內容,便什麼也沒剩下。

  「那便不想,吃吧。」聞言轉頭,看著冷孤煙緊蹙的眉心,冷絕傲道。

  「嗯。」順著冷絕傲的視線移回那散著點點奇怪味道的米粥,冷孤煙點頭。

  靜靜的吃著不知加了什麼味道還不算太難吃的粥,冷孤煙緩緩斂去了那股不明的焦燥與彷徨。如果冷絕傲認為沒必要想起來,那他便不用再費腦子去想了吧,應該是不重要的。

  「再睡會。」接過空了的碗放於一旁的案几上,不等冷孤煙再開口便扶著他重新躺下,冷絕傲道。

  「嗯。」看一眼冷絕傲淡然的臉龐,冷孤煙點頭,然後便闔上了眼睛。

  「……」看著片刻便熟睡,透出些許青澀與不設防稚氣的臉,那一直舒展著的眉宇這才一點點蹙起,暗沉的眸子跟著闔上,遮去那痛苦的掙扎。

  過眼雲煙……嗎……

  若真能如此,倒也不錯。

  閉著的眼驀然打開,冰寒銳利的眼神掃向半啟的房門,不等來人出聲,冷絕傲揚起了手。

  剛走到門口還沒來得及踏進去便感到寒光掃來,單蓮動朝房內看去,就見冷絕傲擺手讓他噤聲,單蓮動立刻輕巧的退後遠離此處。

  見單蓮動離開,冷絕傲才緩下那股冰寒冷厲,瞥向被插進門柱的匕刃,靜默片刻,最後起身取下匕首放回冷孤煙身邊,為其掖了掖被角才出了廂房。

  「未成形……此事交由何熒。」聽了單蓮動轉述葉寒軒原話的冷絕傲沉眸想了片刻後,沉聲吩咐道,冰寒肅殺之氣驀然迸射而出。

  「是,屬下已將話告知何熒。」單蓮動臉色稍變,而後恭敬回道。

  「其他靜觀其便。」見單蓮動似乎還有話說,冷絕傲道。

  「……屬下明白。」單蓮動靜默片刻,隨後應聲。

  「退下。」

  「是,屬下告退。」沒有猶豫的,單蓮動行禮退出房間。

  夜分

  月正當空,零星幾點銀亮散與空中圓盤四周,清輝之下,院內樹影稀疏,不時微風拂過,帶起沙沙細響,入秋後的蟬鳴已漸漸靜下,只是不時的叫喚幾聲,為這寂靜的夜帶起點點生機,風起,影動,形成一副寧靜而優美的夜色。

  房門被打開,輕無聲響,黑暗的房內透進幾縷月華,照在那一身素白衣衫的少年身上,透出幾分空靈與出塵,仿似靈童降世般不染塵埃與污穢。

  白皙的裸足自陰暗中邁出,披洩的長髮有些許凌亂,僅著素色裡衣的少年緩緩抬眼,一雙暗紫的眸子在月華之下透著幾分熒亮。

  朝兩旁看了看,最後朝向右手邊的長廊走去,赤裸著雙足,踩在冰冷的石板上邁著緩慢卻規律的步子,竟輕的聽不見半絲聲響。半明半暗的長廊內,隨著少年走動不時閃過一縷銀光,細看去,那少年手中正握著一把出了鞘的銀亮鋒利匕首。

  轉過拐角,在房門前停下,抬眼看著緊閉著刻著精美木雕的門,眼眸輕斂,擋去月華照射,熒紫的眸子在眼瞼陰影下恢復暗沉的深遂。

  噠——

  少年半抬起的手頓在半空,眨眨眼,看著自裡面打開的門及在半暗半明之中看不真切的身影。

  蹙起的眉在看清門外站著的少年時舒展,卻在瞥見那於月華下更是醒目的白皙雙足時再度蹙起,「怎麼。」影子閃動,已將冷孤煙攔腰抱起的冷絕傲淡問,對於握於他手中閃爍著冷寒銀光的匕首視而不見。

  握著匕首的右手緩緩抬起,銀亮的匕刃在月色下反射著冰寒的冷光,隨著銀光劃過夜空,只聽『篤』的一聲悶響,鋒利的匕刃已沒入一側的窗框之上。

  「睡不著。」看著那漠然的俊美臉龐,冷孤煙想了想後,答道。

  冷絕傲並未開口,只是將冷孤煙抱至床前讓其坐於床沿,再至盆架上取了巾帕踱回床邊,「記得穿鞋。」擦拭著冰涼的雙足,冷絕傲道,淡淡的聲音讓人聽不出喜怒。

  「嗯。」看著那用過的帕子在冷絕傲揮手甩出的瞬間化為雪花般細小的碎片落了一地,冷孤煙點頭,不見半點驚訝,或者說是對這無動於衷。

  「過去。」掃一眼床內,冷絕傲道,似告知,似命令。

  看一眼床的內側,頓了頓,冷孤煙朝裡面移去。

  移開視線,一揚手,『啪』的一聲叩擊聲響,半啟的門已經闔上,冷絕傲這才翻身上床,順勢將被子蓋於正看著他的冷孤煙身上。

  「說。」對上那雙注視的暗紫眼眸,冷絕傲道。

  「你在生氣?」有些疑惑的看著面沉似水的冷絕傲,冷孤煙奇怪的問。

  為什麼?

  「注意自己身體,可好?」拉過不明所以的冷孤煙,讓其伏進自己懷裡,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似乎帶著點無奈之意。

  「原因?」抬頭看著冷絕傲深遂懾人的狹長眼眸,冷孤煙問。

  為什麼要注意?有必要嗎?

  「我擔心。」低沉的聲音在昏暗的房內靜靜響起,讓人莫明的心悸。

  垂下眼眸,似在思索著什麼般:「好,我會注意的。」片刻後,抬眼對上深沉的眸子,冷孤煙道,淡定的暗啞嗓音,似回答,似承諾。

  「嗯。」冷絕傲這才舒展了自剛才便輕擰的眉宇。

  「我想和你在一起。」伸手環住冷絕傲的腰際,迎視那正注視著他的眼睛,冷孤煙道,不是詢問,不是決定,而是告知。

  會讓他心亂的感覺,好像從見了這個人便不再出現,雖然冒出了更多不懂卻不討厭的感覺,但,他想和他在一起。

  「可以。」以手疏理著冷孤煙背後有些凌亂的墨色長髮,冷絕傲淡應。

  「我困了。」眨眨眼,冷孤煙道,更往冷絕傲的懷裡鑽了鑽。

  「睡吧。」薄唇勾起輕淺難以察覺的弧度,於清輝之下柔和了冷厲,低沉的聲音幽幽響起,似從極遠之地傳來般。

  「嗯。」應聲微鬆開了環在腰際的手躺了下去,不等對方完全躺下便又纏了上去,滿意的感到抱在手中的溫暖,冷孤煙這才闔上眼不再說話。

  「……」拉好被子,冷絕傲亦闔上了眼。

  只要是你想的,本座便為你辦到。

  第十七章

  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

  晨風輕輕拂過帶起樹葉極細微的沙沙聲響,將院中開的正盛的桂花清香送進房內,絲絲縷縷,似有若無,帶出一股莫名的靜謐寧和之感。

  閉著的眸子驀的打開,一瞬的迷茫如閃電般轉眼便消失不見,微側頭,便瞧見伏於身側正徒自酣睡顯出毫無防備姿態的睡臉,眸底暗紫流蕩,深沉之下,一絲快的難以察覺的寬慰浮出,轉瞬即逝。

  驀然,正舒展的細眉輕擰,不待冷絕傲有所反應,挾雜著拳勁的拳頭已揮了過來。

  「煙。」幾不可察的擰了擰眉,冷絕傲沉沉的喚出聲,卻沒有移動半分。

  !!!?

  無意識揮出的拳驀的停住,閉著的眼隨著頓住的拳打開,卻透著仍未清醒的迷惘之色。

  而冷絕傲只是淡淡的掃一眼離自己的鼻樑只隔了一指寬距離的拳頭,不作任何反應。

  收回手揉著看不太清還有些乾澀的眼,「傲?」回應般輕喚著,冷孤煙的思緒仍有些混沌。他只是察覺到有道視線停在自己身上,本能的便出手了。

  若不是將冷絕傲的聲音刻印進心底,他一時還停不了手。

  「再睡會。」拉開正在揉著眼的手,冷絕傲道。

  「不用。」搖搖頭,冷孤煙道,每次清晨醒來是他思緒最混沌的時候,身體便本能的處於高度警戒當中,既然清醒了,便不想再睡。

  「還早,睡會。」按住想要爬起來的身體,冷絕傲道,淡然的語調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持。

  天際不過剛開始泛白而已,實在太早了,而他此時還處於狀態最差階段,沒讓他在床上躺上三天已是最大的讓步。

  「······」冷孤煙靜默不語,不是沒聽出冷絕傲淡然之下不容拒絕的強勢,但他卻不想再毫無防備的睡去。

  早已習慣了除必要的睡眠外保持著清明,此時既已睡過,便沒有再睡的必要,然,他卻無法拒絕冷絕傲的要求,不為那強硬的命令,只是莫名的不想拂他的意,似乎不願惹對方不悅般,本能的便想照對方所言去做。

  冷孤煙再次發現自己對此人沒有絲毫的抵抗力,而他卻奇異的沒有絲毫不悅反感,反倒覺著如此便是理所當然的,因此,對於那一片空白的過去有些不滿了。

  真的,丟掉也無妨嗎?

  望向冷絕傲的眼中不禁滲入些許的疑惑及迷惘,還有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情緒。

  迎視著那雙暗沉下來的深遂眸子,「我在。」低沉輕緩的嗓音在寂靜的房內幽幽響起,和著似有若無的桂花清香,帶出不可思議的柔和。

  「傲。」冷孤煙卻輕輕蹙起了修長的眉,輕輕的喚著,透著沙啞的聲音亦暗沉了幾分。

  怎麼。

  劍眉不可察覺的輕揚些許,冷絕傲以眼神詢問著懷裡突然正色喚他的冷孤煙,等著下面的繼續。

  「在想什麼?」伸出手撫上那擰著的眉心,暗紫的眼眸凝視著那雙彷彿深不見底的幽深眸子,冷孤煙有些疑惑的問。

  他在為什麼事煩惱嗎?

  未料冷孤煙會做出如此舉動的冷絕傲怔在當場,卻也轉眼便恢復淡然,「沒有。」拉下撫著眉心的纖細手指,冷絕傲淡道。

  「我忘了以前,你不高興了嗎?」垂眼看著手被握住收回被子裡,冷孤煙想了想,問道。

  忘了曾經一起走過的路,會不高興吧。

  「若說沒有,太過虛假。你我皆不是孩子,事已至此,多說無用,該如何,便如何吧。」拉高了因先前起身時滑下的錦被,冷絕傲淡淡的說道。

  事情既已發生,再說什麼都將是空話,即是如此,那再說又有何意?

  「······」冷孤煙再度靜默。

  雖然知道冷絕傲說的很對,他卻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總覺著哪裡不對勁,他卻不知該如何去形容描繪。

  抬頭印上那輕輕抿成一線的薄唇,既說不出來,便做些什麼吧。

  配合的順著探進口中的舌打開齒關,與之唇舌交纏,溫軟滑膩的觸感伴隨著不時的齒咬吮吸帶起陣陣酥麻的顫慄,平緩的呼吸亦隨著越來越深熱的吻而失控。

  床榻之上,兩人的髮絲交錯分不清彼此,唇舌的交纏伴著粗重緩急不一的喘息,為寂靜的房內帶起一絲情慾的味道,仲秋微涼的清晨亦熱了幾分。

  「夠了。」暗啞低沉的聲音驀然響起,察覺到即將失控的冷絕傲轉開頭避過了冷孤煙越來越熾熱難耐的深吻。

  「我們,不做嗎?」呼吸紊亂的伏在冷絕傲身上喘息,冷孤煙詢問著,隱隱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並不排斥與冷絕傲的深層接觸。

  搭上起伏肩膀的手幾不可察的頓了頓,隨後一下一下漫不經心的輕撫著冷孤煙的後背為其順氣,「再過三月。」較之平時更顯暗沉的聲音緩緩響起。

  「什麼?」抬起頭看向冷絕傲,冷孤煙疑惑的問。

  為什麼要三個月後?這種事,還要看時間嗎?

  「那時,煙已滿十六。」對上冷孤煙疑惑的詢問視線,冷絕傲淡淡的如是道。

  「你在嫌我小?」隱約知道了什麼,冷孤煙微瞇起眼透出幾分不悅,沉問。

  「本座不願傷你。」勾起垂下的凌亂髮絲撩至耳後,漠視那隱含不悅的眸子,冷絕傲說的輕描淡寫。「再睡會。」而後不待冷孤煙再開口,道。

  「我陪你。」察覺冷孤煙似乎還要說什麼,冷絕傲截斷了他,不給半分商量餘地。

  「……嗯。」猶豫片刻,冷孤煙點頭。

  ☆ ☆ ☆ ☆ ☆ ☆ ☆ ☆

  再睜開眼時,窗格中已灑進了點點碎金光影,未再像之前一樣本能的戒備著,思緒混沌間已蹭著微微凌亂的柔軟裡衣想要甩開仍無法散去的朦朧睡意。

  看著埋首於胸前似貓兒般蹭著額頭努力想要清醒的冷孤煙,優美的薄唇輕輕劃起了極淺的弧度,為那冷厲的五官平添了幾分柔和之色。

  思緒不清的冷孤煙抬起頭時,入眼的便是那暗紫流轉面色柔和的俊美臉龐,一時竟有些反應不及起來,怔怔的望著那張俊美不失陽剛的臉龐,移不開眼。

  「煙。」

  早便知道冷孤煙在清晨會有一段時間的混沌,無意識的便露出其年齡該有的稚氣憨態,一直未點明,每日便權當是欣賞了,估算著時間,冷孤煙應是已清醒了,此時卻一副怔仲的模樣瞪著他,冷絕傲蹙了蹙眉喚出聲。

  「嗯?」被那低沉的熟悉聲音喚回神,冷孤煙回應著,似在等待冷絕傲說話。

  「起身。」無意追究冷孤煙為何怔仲,冷絕傲道,掃一眼被壓住的胸膛。

  順著冷絕傲的視線下移,便看到自己仍伏在他胸前沒有移動半分,「哦。」冷孤煙應道,從冷絕傲身上爬了起來。

  叩、叩、叩——

  就在冷孤煙坐在床上找衣服時,敲門聲傳了過來。

  「進。」拉住就要直接下地的冷孤煙,冷絕傲沉道。

  「堂主,小煙。」

  何熒應聲推開門時,不意外的看到了本該在另一間房的冷孤煙,而她手中抱著的,是冷孤煙留在隔壁廂房裡的衣物與鞋襪。

  本想先去瞧瞧冷孤煙的情況如何了,卻在推開門時驚住,房中床上的被子凌亂掀開,卻不見了冷孤煙的蹤影,在見到放置在床頭櫃子上的衣物和鞋襪都在時,瞭然,便取了衣物給冷孤煙送了過來。

  無言的接過何熒遞上來的衣物,冷孤煙有些許戒備的看了何熒一眼,而後在下一刻移開,正欲穿衣,卻被冷絕傲拉住左手朝何熒伸了過去。

  「······」大概知道冷絕傲想幹什麼,雖然不喜與人碰觸,卻還是沒有掙扎,只是看著搭上脈門的那隻手,冷如冰刃。

  一旁那無法忽視的冷厲視線讓何熒暗自叫苦——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小煙竟有著如此不遜於堂主的寒氣呢?

  「暫時沒什麼大礙了,只是這身體須要重新好好調理一番。」診完脈,何熒立刻收回手起身,對上冷絕傲投過來的視線時,如是道。

  本來一直有她為冷孤煙調理身體,可離開這段時間完全斷了不說,冷孤煙自己還不好好珍惜,這九年來的調理算是全廢了。

  「出去。」冷絕傲聞言沉下了眼,冷道。

  「是。」感受到自冷絕傲身上傳出的冰冷寒氣,何熒立刻應聲離開。

  雖然她說的婉轉,但冷絕傲懂那話下之意。

  「傲?」何熒能感覺到冷絕傲的怒氣,冷孤煙自然同樣感受到了,只是他在奇怪他為什麼突然便生起氣來了。

  「沒事。」抬眼對上冷孤煙詢問的眼神,冷絕傲淡道。

  「嗯。」點點頭,冷孤煙不再詢問——既然他不想說,他便不問。

  英挺的眉擰成一團,睨著那仍散著白霧的黑色湯汁,暗紫眼眸中透出點點疑惑與厭惡,抬起眼,望向那雙深遂的眸子。

  什麼意思?

  冷孤煙以眼神如是詢問著。

  這散發著怪味的汁液遞到他面前,幹什麼?

  「喝下。」舉著碗的冷絕傲在對上冷孤煙帶著淡淡詢問的眼眸時,道,淡定的語氣,不給絲毫的拒絕餘地。

  喝?

  懷疑的看著面前的黑色湯汁,再抬眼看了冷絕傲一眼,見他正等著自己去接,只好伸手將那溫度適中的藥碗接了過去。

  苦。

  一股作氣將那黑糊糊的藥汁灌下,冷孤煙腦海中只有這麼一個字在飄。沒有多想的,放下碗時又伸出了手,不等細想,香甜的糕點已入了口。

  待那股苦澀被甜味壓下去時,冷孤煙有些恍忽的怔了怔。

  他怎麼知道伸手就能接到甜點?

  第十八章

  嚥下糕點,轉向冷絕傲的眼睛透著詢問。他以前常喝藥嗎?剛才的動作似乎成了一種本能,會這樣總是做過很多次才形成的習慣吧?

  「嗯。」淡淡的點頭,直接給予冷孤煙回道。

  即使冷孤湮沒有開口,他卻能從那雙眼中看出他在想些什麼。

  如此的默契卻讓一邊的何熒有些反應不及,『嗯』什麼?不是沒人說話嗎?然而疑惑則在瞥見冷孤煙眼中的了然時頓悟。

  回的是冷孤煙!也難怪,除了冷孤煙,誰還能讓無心堂主多言半句?哪怕只是一個單音!

  一旁將二人互動完全納入眼底的單蓮動則在暗驚二人竟有著如此的默契。僅僅是一個眼神的交流便能通曉對方在想什麼。

  「怎麼回事?」突然,冷孤煙以著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抓起了冷絕傲的手,皺眉著質問。

  得到冷絕傲回答的冷孤煙了然之餘便欲用早膳,卻在不經意間瞥到冷絕傲掌心的一點紅色,似乎是傷口,待反應過來時,已經抓著他的手在質問了。

  「無事。」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手腕一翻便擺脫了冷孤煙的鉗制,冷絕傲漫不經心的回了句。

  然,下一刻便又被冷孤煙給捉住拉了回來,看著掌心那刺目的紅,蹙著的眉心擰成了『川』字,握著手腕的指節也在不自覺的收緊。

  那四道微彎的血口子,分明是自己用力握拳造成的,而且,這傷口明顯是傷上加傷,在剛癒合不久又刺破了原處,現在也不過是剛止住血連痂也沒結出。

  有什麼事能讓這冷漠不將視間一切放入眼內的人如此壓抑痛苦的?

  「是我?」雖然僅是一天的相處,冷孤煙卻理所當然的便這麼猜測了。

  「無妨。」對於冷孤煙的詢問,冷絕傲只是淡淡的道,彷彿事不關己般漠然。

  似乎有什麼在漫涎,莫明的酸澀與憋悶,又是陌生難懂的怪異情緒,若說當初打算剜去被印上痕跡的肌膚時因著那一雙深遂的眼而停下是因為隱約知道那雙眼的主人不希望如此,他此時便也是相同的想法,不希望在冷絕傲身上看到任何傷口,即使只是這點點的皮肉之傷亦然。不懂為何會有此種心情,莫名的不想。

  「藥。」將視線轉向一旁的何熒身上,冷孤煙淡淡吐出一個字,不說寒氣四溢也是冷酷逼人。

  她既然會把脈開藥,自然有著治外傷的藥。

  「……我去拿!」為這極罕見的冷酷所震攝,何熒怔了怔,而後應道,不等冷孤煙再說話,轉身奔出了雅座。

  冷絕傲的手被自己握出血,她是知道的,也想過給冷絕傲送藥去,卻在走到門口時又回了自己的房裡。她相信,冷絕傲並不需要她送藥,或者說,根本不想讓人知道。

  「退開。」

  何熒再回來時拿著一個精緻木雕的小盒子,轉開盒蓋,裡面是如凝脂般雪白細膩的膏體,見她正打算挖出藥膏時,冷孤煙出聲制止。

  「小煙?」正打算為冷絕傲上藥的何熒聞言輕怔,有些不解的望向冷孤煙,卻見對方墨黑的眸子正冷盯著自己手中的藥盒。

  心下一驚,何熒將藥盒遞向冷孤煙。

  好冷厲的視線,即使不是第一次被那雙暗沉如墨的眸子盯住,卻每次都有心悸的驚顫。

  不知是否錯覺,眼前的冷孤煙似乎變了不少,不僅僅是失憶的原故,好像……眼前這冷酷的少年才是真正的冷孤煙,退去了那股淡然,顯露出了冷酷的本性,可是,之前又為什麼以那淡漠來示人呢?

  他,不過還是個孩子而已啊,不是嗎?

  冷孤煙身上存在著迷,不論是以前的,還是現在的,都讓人覺著看不透。

  「換手。」仔細將藥膏塗抹在掌心,一遍遍的揉抹著,確定藥膏均勻的塗好,冷孤煙頭也不抬的道。

  暗歎口氣,將另一隻手伸到垂著頭的冷孤煙面前,冷絕傲有些許的無奈。

  對一個習武之人來說,這點小小的傷口實在不足以觀注,然,無奈之餘,卻是愉悅的。

  「別傷自己。」順勢握住塗好藥膏的手,冷孤煙這才抬頭,看著那雙同樣凝視著自己的暗紫眸眼,道,似祈求似要求。

  聞言淺淺揚起姣好的薄唇,勾出個似有若無的弧度,「好。」望進那雙認真的眸子內,冷絕傲淡應,已是承諾。

  淺淺的瞇起眼,看著那柔和了冷厲五官的俊朗面容,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憋悶之氣似乎消失了。

  放開手,望向一旁的何熒。

  「每隔四個時辰塗一次,兩天可消痕跡。」不等冷孤煙開口詢問,何熒已經很自主的給了冷孤煙想聽的話。

  會主動看向她,除了詢問這個外沒有其他了,那麼她又何必等他開口呢?

  心下默記,冷孤煙移開了眼——既然得到了想要知道的,便沒有再理會的必要。

  真是……好無情啊。

  而被漠視的何熒則在心下感歎,她有些懷念以前的小煙了,至少不會如此刻般完全不與他人交流。

  ☆ ☆ ☆ ☆ ☆ ☆ ☆ ☆

  「離顏,你有什麼解釋嗎?」望向殿下陰影處,白雲依冷問,一雙上挑的鳳目冷凝冰寒,全身亦透出絕對的冰寒怒氣。

  「不知尊主要屬下解釋什麼?」立於陰暗處的離顏淡淡的反問,刻板的嗓音下透著些許的啼笑皆非,並不將白雲依的怒氣放在心裡。

  「冷孤煙回到冷絕傲身邊,難道你沒有什麼要與本尊說?」似怒極反笑,白雲依柔柔勾起絕美的笑靨,輕輕柔柔的開口道。

  「敢問尊主魍魎可有違背尊主之命?」對於白雲依的質問,離顏只是如此反問著。

  「沒有。」白雲依一怔,道。「師兄身邊可跟著位怪醫。」而後提醒著對方這點。

  若被何熒解開了離魂,她便失了牽制冷絕傲的棋子。

  「素聞怪醫對毒瞭解頗深,卻不知她竟對蠱亦有研究。」淡淡的笑開,離顏道,卻是分明不將聞名天下的怪醫何熒放在眼裡。

  「你有如此把握?」聞言,白雲依饒有趣味的勾起唇角,淡問著。

  「日後自會分曉。」離顏答的很婉轉,那語氣卻自信非常。

  「且不說這個。」緩緩斂了表情,白雲依肆意的揚手,道,「冷孤煙既已忘了過去,為何會留在師兄身邊?」提起冷絕傲時,眼中閃過的不知是怨毒還是嫉恨。

  「離魂須一年才可成形,這還有半年之期。」

  「你的意思是,我們此時還控制不了冷孤煙?」問這句話時,白雲依輕柔的聲音已透出幾許殺氣了。

  「若是常人此時已如行屍走肉,可他的意志極為強韌,屬下已說過,只要不超出底限,他仍在掌控之中。」似沒注意到白雲依的殺氣般,離顏淡道。

  「你要本尊看著他們形影不離『父子』情深嗎?」驀然沉下聲音,白雲依冷問。

  她誘他來可不是要欣賞什麼『父子』情深的!

  「呵,在一旁看著他成為各大派殺之而後快的公敵卻不能阻止,尊主認為還有比這更有意思的事嗎?」低笑出聲,離顏柔聲問,似在安撫白雲依的怒氣般柔和。

  「……本尊倒是沒想到這點。」白雲依恍然大悟呢喃道,而後狀似深思般垂首思索起來。「你如何認定了師兄不會阻止?」許久,白雲依掃向離顏,問。

  「尊主明知,又何必問屬下呢。」離顏淡笑回道。

  「你似乎比本尊還要瞭解師兄的為人啊。」白雲依卻危險的瞇起了眼睛,用著與神情完全不符的輕鬆語調笑道。

  「尊主在乎的人,屬下自該仔細研究。」離顏答的很恭敬。

  「說的好!」眼中閃過異色,卻在下一刻笑意盈盈,白雲依擊掌讚賞般笑道。「本尊現在才發現從未懂過你,離顏。」而後用著興味的探究眼神看著離顏道。

  「屬下心中唯有效命於尊主,其他什麼也沒有。」離顏輕笑,如是道。

  「那麼冷孤煙與師兄呢?」並不意外離顏的回答,白雲依只是狀似疑惑的挑起了柳眉,呢喃的問著,像在問離顏,又像在問自己。

  「屬下不懂尊主何意。」離顏面色不改,道。

  「本尊原來以為有意無意的護著冷孤煙真是看中了他,此時想想,離顏有意的似乎是本尊的師兄呢。」白雲依眉眼彎彎,笑的美艷無害,那語調也似在調侃著閨中好友那未表露的心事般。

  但是否真如表面如此無所謂,也只有熟知她的人才知道了。

  「尊主說笑,屬下有興趣的,不過是半年後離魂的成形。」離顏淡笑著回道,讓人找不出半分異樣。

  「呵,本尊也很期待。」看著那淡定從容的冷艷女子,白雲依低笑出聲,似愉悅非常,而後同樣一副嚮往的模樣道。

  此話已是間接告訴離顏她不會在此時對冷孤煙下毒手。而且,就算她想,有了冷絕傲的庇護,想辦到這點還真是難上加難,她可沒興趣將回日樓的樓眾送上門給冷絕傲洩氣。

  第十九章

  楊勵凡,浩然城城主,七高手之一。一戰成名,年介而立,性情風流,常出沒於青樓名倌,曾揚言賞盡天下美人,不論男女皆不拒之。

  皺眉看著剛從信鴿腳上解下的紙條,冷孤煙微擰了眉。

  「怎麼。」覷一眼擰了眉的冷孤煙一眼,冷絕傲淡問,那隨口一問的淡然態度卻沒有一定要知道的意思,只是純粹一問。

  轉過眼看著坐於桌邊靜靜品茗的冷峻男子,猶豫了片刻,靠在窗欞上的冷孤煙朝向冷絕傲走去,將手中剛接到的命令遞到他眼前。

  斜飛的劍眉輕揚,暗紫的眼眸掃向在身旁坐下的冷孤煙,冷絕傲接過紙條只掃了一眼隨手一碾便讓那透著點點幽香的紙條化為粉未,暗沉的眸底愈加幽深,讓人看不出其意究竟為何。

  「傲。」輕擰的眉蹙的更深起來,那雙相似暗紫的眼眸內隱隱透出幾分不悅,冷孤煙沉沉的喚道。

  垂眼看著手被冷孤煙拉過查看,冷絕傲也不掙脫,只是靜默了片刻後才緩緩開口:「你的意思,也是如此?」淡然的語調彷彿只是在詢問今日天氣如何般輕鬆平常。

  正不滿於那掌中傷口染上粉未,卻聽冷絕傲突然而來的詢問,冷孤煙微怔,卻也轉瞬便理解,同時也染上了新的疑惑:「你不喜歡嗎?」

  殺人雖非他意,可上面送來命令,他所要做的,也只有執行而已,難道他不喜歡他殺人?

  「我只問你意如何。」神色不變,冷絕傲道。

  冷孤煙聞言又是一怔。

  他的意思如何?在此之前他根本不知世上還有那麼一個人,自然也未結怨,自然是沒有殺他的理由。可是,他是一個殺手,殺手就該不問理由只管聽令行事而已——殺手只要殺人就好,不必問緣由,因為他根本不該去思考這問題。

  可是此時卻有人問他的意思,該如何回答?

  看著那雙正看著自己的深遂眼眸,冷孤煙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僅剩的可憐的記憶之中,似乎還從未遇上這種問題,也從未去想過這問題,他,該做什麼反應?

  將冷孤煙的不知所措盡收眼底,冷絕傲抿成冷硬線條的薄唇輕淺的揚起幾分,盪開個安撫的柔和弧度,反手扣住冷孤煙的手,低沉的聲音自唇間輕緩吐出:「不急,煙。」

  低沉淡定的悅耳聲音奇異的安撫了心底的燥動,看著那唇角揚起的輕淺弧度,冷孤煙輕輕瞇起了那雙魔魅的暗紫眼眸,眼底光華盡斂,暗沉幽深。

  兩廂凝望,靜默片刻後,冷孤煙終於開口:「我是殺手。」語氣淡定,卻也有著某種篤定。

  似乎並不意外於冷孤煙的回復般,冷絕傲只是淡淡的揚了揚眉,而後勾起了唇角:「好,我陪你去。」含著絲絲不易察覺笑意的低沉聲音幽幽響起,宛若承諾。

  而冷孤煙則在看見那唇形姣好的唇瓣勾出極是惑人的弧度時便已在蠢蠢欲動,幾乎是話音落地的同時,已經覆上了那淺色的薄唇。

  這個是他父親的男人,這個讓他心繫的男人,即使是忘了一切,他也不該將這男人忘卻,否則,生有何意?

  急於探入的舌並未遭到阻撓,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吸取對方的滋味般,竄入口中的舌極為粗暴的翻攪著,捕捉著對方的舌吸吮纏絞。

  唇上傳來銳利的刺痛,冷絕傲微蹙了蹙眉,卻也轉瞬便舒展開來。強抑下歎息,任由冷孤煙粗暴的吮吻,交纏的唇舌間血腥味愈濃,快慰中伴著疼痛,卻無一人願意停下。

  並非猜不出他們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可冷孤煙若想這般做,他亦無異議,即使那將帶來的後果並不如他願。

  「我說過喜歡你嗎?」略帶不情願的退開些許,看著那雙深遂的眼,冷孤煙問。

  詫異的看冷孤煙一眼,似未料到會聽到這般問題,但冷絕傲還是輕輕頷首,應了一聲:「嗯。」

  輕瞇起了那雙狹長的鳳目,暗紫流蕩的眸底閃著幾分笑意,似極滿意聽到這回答般,「我喜歡你。」冷孤煙道。

  聞言,唇角微揚:「我知道。」冷絕傲淡道。

  看著那柔和了冷峻五官的俊逸臉龐,冷孤煙眨了下眼,似在不滿這回應,又像疑惑著什麼般。可下一瞬便釋懷般,起身去盆架拿了帕子,沾濕後又回到冷絕傲身邊坐下。

  「我們什麼時候走?」認真的拿著擰乾了水的帕子擦拭著掌間的紙屑,冷孤煙頭也不抬的問了聲,一雙眼卻極為不滿的看著那已結起痂的傷口。

  他不喜歡這人身上有任何帶血的傷口出現,多小都不喜歡。

  看著冷孤煙翻出藥盒為他上藥,冷絕傲略顯無奈的搖了搖頭:「煙。」輕緩的喚了一聲,語帶不以為然,也有著幾分安撫意味。

  「我不喜歡你身上帶血。」聞聲抬頭,暗沉的眼底透著幾分隱忍及殘佞,冷孤煙道。

  靜默片刻,冷絕傲開口道:「我盡量。」

  他無法承諾他一定不受傷,只能盡力而為,畢竟天下之大,誰又能肯定自己一定是世上最強者?就算今日是,明日誰又知道。

  得到滿意的答覆,冷孤煙再度垂下了頭,眼底的殘佞淡了幾分,不滿卻仍是殘留著不願消失般。

  將另一手伸出,垂眼看著沾了藥膏的手指在掌間揉抹,冷絕傲淺淺的瞇起了本就狹長的鳳目,暗沉之下,熒紫流轉:「七日後出發。」冷絕傲道。

  「嗯。」輕應一聲,冷孤煙並不反對。

  他此時的狀態不佳,即使趕去也不一定能夠得手。而且,上面並沒有定下時限,他亦無須著急。

  「蓮動,你說堂主究竟在想些什麼?」坐在院中石階之上,一襲淡粉裙衫的何熒抬眼望著倚在對面石柱上雙手環胸,閉目假寐的黑衣男子,語帶疑惑的問。

  連她都能猜到對方在打什麼算盤,堂主又如何不知?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放任冷孤煙去刺殺楊勵凡?

  若那楊勵凡只是一個江湖中人便罷,可他同時也是一城之主,動了他,便不在是單純的江湖恩怨,而是牽扯上司昭國朝庭,這樣,冷絕傲竟也不阻止,究竟是另有對策,還是其他?

  被喚的單蓮動緩緩睜開眼,黝黑的雙眸靜無波瀾,只是冷冷的吐出兩個字:「不知。」

  不論堂主在想什麼,他要做的,只是聽命行事罷了。這條命早在決定跟隨那個冷峻男子時便不在是屬於自己的,如此,他究竟在想什麼,又有何干係?

  簡單的兩個字堵的何熒不滿的瞪起了杏眸,看著對面那一臉冷漠樣的冰冷男子:「誒,你能不能收回你那副死樣子?」何熒不滿道。

  她天天看堂主那七情不動的冷酷樣子就算了,現在還得再加一個整日板著張死人臉的傢伙,真是受夠了!她就不明白了,明明長的是英俊不凡丰神俊美,可為什麼就是捨不得笑一笑,多露出幾個讓人順眼的表情呢?

  淡淡覷一臉不滿的何熒一眼,單蓮動不發一語的轉身離開。

  「……混帳東西!」徒留仍坐在石階上的何熒在那乾瞪眼,氣的只能自嫣紅的唇間吐出惡狠狠的咒罵。

  難道這世間沒有正常些的人了?怎麼她身邊的儘是些不盡人情的冰塊呢?唉!她的命不好,不然怎麼遇上的,都是些難侍候的主呢!

  不期然間,一張爽朗張揚的笑臉浮現眼前,轉瞬便逝。

  有些無力的聳下肩,垂首看著腳下的石板,何熒微黯了雙眼。

  她與他,注定無緣。

  不知何時,粉色的身影旁多了一道黑色身影,俯視著石階上將自己埋進膝間的女子,單蓮動問:「在想什麼?」沉冷的聲音中略帶疑惑,還有幾絲不易察覺的關懷。

  並未因單蓮動的折回出現而驚,何熒靜默了片刻後自石階上站起:「蓮動,你有喜歡的人嗎?」走上石階,看著站在廊道裡的單蓮動,何熒問。

  一抹驚詫自眼底掠過,隨之便是幽深的暗沉,「你要問什麼。」移開眼,單蓮動沉問。

  語調冰寒,透著不悅與排斥。

  「不過幾年沒見,你竟已有了心上人!?」刻意忽視單蓮動的不悅,何熒驚訝的問。心底也在疑惑誰那麼大的本事竟讓這沒情調的傢伙動了心!

  何熒話音剛落,單蓮動已沉下了臉,眼底怒火閃現,竟還有著幾分憤恨黯然!

  這下倒是讓何熒瞪大了眼不敢置信了!

  「蓮動——」

  「住嘴,這與你無關!」打斷何熒的詢問,單蓮動厲聲道。

  那陰沉冷冽的臉上儘是不願多說的絕決與心事被窺視的惱意,若何熒再多說半句,單蓮動也許真會與她大手出手也不一定。

  「好好,不說這個不說這個!」心知再說的話,兩人真不免得打上一場,何熒妥協道,「那便說說我的事,總可以吧?」而後退而求其次,用著忍讓的語調說道。

  微斂了外露的情緒,單蓮動懷著疑惑掃何熒一眼,在看到那姣美的臉上不自覺露出的黯然而點了點頭。

  認識也有十幾年,他還沒見過這不比男子差在哪的女子有這等脆弱的黯然神色。怎麼說也是朋友一場,他還真有些擔心。

  看著單蓮動走到自己身邊坐下,何熒也跟著再度坐了回去。

  第二十章

  「蓮動,你想過將來沒有?」側頭看著坐在身旁的單蓮動,何熒靜默半晌冒出這麼一句來。

  以著奇怪的眼神掃何熒一眼,單蓮動蹙了蹙眉,似是不滿何熒沉默半天竟只問出這麼一句無聊至極的話般。

  「沒有。」然而,在對上何熒認真的眼神時,還是回了句。

  「我也沒想過。」並不意外單蓮動的回答,何熒轉回頭望著院中的石桌與通向對面迴廊排的整齊均稱的石子路,道。

  單蓮動不語,只等著何熒接下來的正文。

  「那麼你想過沒有,我的將來?」拉起裙帶繞在指間把玩,何熒狀似漫不經心的又問了一句。

  「你想說什麼?」單蓮動卻不耐煩了,直言反問。

  聞言,何熒沒好氣的瞪了一眼那不解風情的混帳男人一眼,而後便不屑再看他般移開了眼,「從跟隨堂主開始,我便將這條命交給了堂主,你也是一樣吧?」纖細修長的手指一圈圈繞著垂於身側的裙帶,何熒問。

  「嗯。」單蓮動淡應,等待著後續。

  「前段時間有人跟我說,我終究是名女子,嫁人生子才是我的歸宿。」手上動作稍緩,何熒垂首道,淡然的語調讓人猜不出她在想些什麼。

  「他喜歡你。」見總算說到正題,單蓮動靜默片刻後淡道,只是述說。

  何熒靜止不動,亦不語。

  「你亦喜歡他。」將何熒的反應盡收眼底,單蓮動再道。若不是有意於那人,她又怎會在此為他煩惱?只是——「既然如此,你在猶豫什麼?」兩人都對彼此中意,為何還要在此空惱?

  「蓮動,你是真不知,還是在裝傻?」有些沒好氣的抬頭瞪向單蓮動,何熒惱怒的問。

  「因為堂主?」轉念一想,單蓮動猜測著原因,語氣卻已是篤定。

  「我已起誓一生效忠於堂主,又怎可擅自離開。若是你,你會怎麼做?」黯下臉色,何熒略顯失落的問,眼中卻是一股絕決的意味。

  單蓮動靜默。

  他是男子,就是成家立室,也與現在身份不衝突。可何熒不行,她是女子,成了親,她便是他人的妻,出嫁從夫,那時又怎麼可能再跟在堂主身側?

  一見單蓮動靜默便知道對方的回答是什麼,何熒苦笑。這便是女子的悲哀,嫁了人,她便不再是自己,一切都得聽從夫君之言,不可拋頭露面,得在家相夫教子,這種生活,她又如何能忍受!?要她何熒以夫君為天,一世只管在家中做個毫無主見小女人,她倒寧願孤獨一生!

  深吸口氣,似看開釋懷,何熒綻開一抹笑靨:「若女子一定得嫁人,乾脆我嫁於你好了!你仍在你的無心堂,我仍跟隨在堂主身側,這般,也不矛盾!」望著單蓮動那深思的側臉,何熒嘻笑道,眼底滿是戲謔。

  聞言轉頭,看著那明艷的臉龐上帶著戲謔的眼,單蓮動忽而露出一抹笑:「好,我娶你。」語含笑意的道。

  「小女子是否該多謝單護法收納?」挑挑眉,何熒似笑非笑的道。

  「何熒,我說真的。」斂了笑意,單蓮動一臉正色道。

  何熒則因單蓮動的話而驚詫的瞪大了眼,片刻後,似頓悟般,惱怒的瞪起了那雙明眸:「單蓮動,你這是在可憐我,還是想找個替身?」話雖是她起的頭,但單蓮動也該懂她只是說笑,她何熒無須他人同情與憐憫!

  「你說的不錯,你我若一起,對彼此都有益處。既然你一定得嫁,我一定得娶,豈不是正好?」似沒看到何熒的怒氣般,單蓮動移開臉望向院中,淡淡的回道。

  聞言黯下眼,何熒垂下頭望著腳下的石階,靜默許久後,自語般道出一句:「為何女子就一定得依附於男子生存?」

  「誰知道呢。」輕不可聞的一聲歎息,單蓮動輕道。

  「罷了,他人如何說,如何想,都讓他們去說去想吧,我何熒才不做那等蠢事!」丟下手中的裙帶,何熒深吸口氣揚聲道,語調豁然,已經放開。

  轉頭看向何熒那颯爽美艷的側臉,單蓮動難得的勾了勾唇角:「無心堂從不在意他人看法。」微緩的語調透著些許贊同與支持。

  「呵——」輕笑出聲,何熒側過頭看著單蓮動,「也對,堂主不就是如此!」若說是否真有不將世間倫理綱常放入眼中人存在,冷絕傲可不就是其中的姣姣者?

  見何熒斂去那股黯然之色,單蓮動自石階上站了起來,垂眼望向正抬眼看他的何熒,勾出冷硬的線條的唇輕輕揚起幾分,透著一絲不懷好意:「若哪天你想嫁人了……」看著那雙明眸裡露出幾分驚訝及疑惑,單蓮動頓了頓後,繼續道:「我可以委屈自己娶你。」話音一落,只覺黑影閃動,眨眼間已不見了單蓮動的人影!

  「……單蓮動!!!!」來不及攔住那混帳,何熒氣的怒吼,再悅耳的聲音也因這拔高嗓音的尖銳而刺耳非常。

  「咳……咳咳……」自蒼白的唇間溢出悶咳,喉頭的騷癢讓冷孤煙不耐的蹙起了眉,白皙的雙頰也因這不止的咳嗽暈染出一抹不正常的嫣紅。

  暗沉的眸底熒紫閃動,俊美的臉龐卻彷彿蒙上一層寒霜般森冷,無言的輕撫著冷孤煙的脊背為他順氣,冷絕傲始終沉著一張俊顏,擰起的眉宇間流洩出的,是擔憂。

  「咳咳……我沒事。」掰開又緊握成拳的手,冷孤煙皺眉道,有些不明白冷絕傲為何神情這麼陰沉。

  「閉嘴。」眉宇蹙的更深,冷絕傲沉聲道,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掙脫冷孤煙的手,將矮桌上的瓷盅拉近,打開蓋子後將盅內仍冒著熱氣的冰糖燉雪梨倒進了碗裡。

  絲絲香甜的氣味鑽進鼻內,冷孤煙有些嫌惡的皺起了眉,看著已經送到唇邊的碗,怎麼也不願張口。這甜湯比藥更讓他難以接受,除了吃藥後會拿塊糖糕壓住苦澀及藥味外,他最厭惡的便是甜食。

  「煙。」微沉的聲音透著森寒的怒氣,冷絕傲蹙眉輕喚道。

  垂眼看著碗內半清半濁的湯汁,靜默半晌,冷孤煙緩緩張嘴。與之同時碗口傾斜,溫度適中的甜湯便慢慢流進嘴裡,甜膩的味道瞬間充斥滿嘴。

  強忍著想要吐出的慾望,冷孤煙硬是咬牙灌下這比藥更讓他噁心的東西。抬眼,便見那雙深遂的眸底蕩著幾絲謔意,這下,冷孤煙更是氣極。

  有些不爽的,仰頭便朝那輕抿成線的薄唇湊近,可還未碰到,便被冷絕傲側頭給躲了開來。

  紫眸微沉,分明閃著不悅,冷瞪著半垂下望入自己眼中的相似雙眸,冷孤煙微惱的抿緊了蒼白的唇。眉頭卻因嘴裡那甜膩的味道而擰的更深。

  看著那寒冽的眼正灼灼的盯著自己,冷絕傲暗自歎息,最終妥協道:「依你。」說罷俯下身貼近了那蒼白的唇。

  緊抿的唇角淺淺的勾了勾,似極為滿意,暗沉下來的幽深眼眸中亦透著幾許得意,伸手扣住冷絕傲俯下來的後頸,冷孤煙毫不客氣的迎上去,讓那厭惡的甜膩充斥在兩人唇舌尖。

  雖有著薄荷的清新幽香及水果甜香,可那股讓人難以忍受的甜膩還是讓冷絕傲蹙起了斜飛的劍眉,甚至有些厭惡。

  即使沒有看見冷絕傲此時的表情,冷孤煙也能從那略顯僵硬的身體知道冷絕傲是什麼反應,因此,報復的快感讓他略為滿意的舒展了緊擰的眉宇。

  要看他的笑話,自然該付出應有的代價。

  全身無力的倚在冷絕傲身上,看著他被放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過几子上的茶漱口,冷孤煙愉悅瞇起了暗黑的眸子,因身體不適而起的憋悶之氣似乎一下子緩和了不少。

  清淡的茶香取代了那水果的甜香,入口微苦,隨之而來的是回味的甘甜,卻是與之前完全不同的兩種滋味。直至洗去了嘴裡讓人厭惡的味道,冷絕傲這才垂首掃了一眼靠在懷裡的冷孤煙。

  後者雖神情淡漠,那雙收斂了紫色光華的暗黑眼眸內卻是毫不遮掩的愉悅與滿意。將還剩了半杯的茶遞到冷孤煙唇邊,冷絕傲的眼底有著淡淡的無奈與縱容。

  張嘴任冷絕傲餵下剩下的半杯茶,清新的茶香充盈在齒間,久久不散,冷孤煙更往身後溫暖寬闊的懷裡靠了靠。雖然他極不喜與人接觸,可若此人是冷絕傲,他倒是極喜愛那感覺。

  看著冷絕傲將空了的杯子放回一旁的矮桌上,視線隨著停在那表層泛著冷凝銀光的墨黑桌面,及那放在桌上半點顫動也感覺不到的茶具,冷孤煙抬頭:「還要多久才到?」暗啞的嗓音帶著詢問響起。

  倚靠在車壁上一手環著冷孤煙腰際穩住他的身體,另一手拂開因他動作而垂下的幾根髮絲,「累了?」冷絕傲微皺眉問。

  順勢握住那隻手,冷孤煙垂眸想了想後,回道:「有點。」

  手腕翻轉便自冷孤煙手中掙脫,掌下運力輕易便將那重有百斤以玄鐵打造的矮桌推離至另一旁,伸手取來架子上的錦被為冷孤煙蓋上,再為他調個了較為舒適的位置,冷絕傲才再度握住了剛才被掙脫的手:「先睡會。」對上那雙凝視著他的眼,冷絕傲淡道,似詢問,卻更似要求。

  「傲。」並未馬上閉眼休息,冷孤煙狀似猶豫了片刻,而後低聲喚道。

  怎麼。

  冷絕傲挑眉,無聲詢問。

  一時,冷孤煙反倒不知該說些什麼了,剛才出聲喚他,也不過是下意識便想這般做,此時問他要幹什麼,他竟不知想說什麼了。

  見冷孤煙看著他不說話,眼底有著幾分迷惑不解,冷絕傲有些瞭然,展開雙臂將懷裡的少年攬的更緊,垂首在那被咬至泛白的唇上印下一吻:「別想太多。」低沉的聲音自相貼的唇間輕輕吐出。

  狹長的眸子微瞪,有著些許驚詫,下一刻便又釋懷——若是這男人,即使被洞察心思亦無須害怕,他本就沒有想隱瞞他的意思。

  「忘了以前的事,我很在意。」垂下眼想了想,冷孤煙道,語調中帶著幾分不甘及森冷。

  他不在意自己曾是誰,不在意為何會丟了記憶,可他很在意自己竟忘了那麼重要的事。即使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也想將它們記的清清楚楚,那於他來說是最珍貴之物,可是,現在他卻完全不記得與這人的過往,無論怎麼去回憶,腦海裡有的,只是空白。

  這讓冷孤煙介懷非常!

  第二十一章

  看著冷孤煙隱含肅殺森冷的眼,緩緩在唇側抿起個淺笑:「你若想知道,日後我說於你聽。」伸手撫平深蹙的眉宇,冷絕傲道。

  將頭抵在冷絕傲頸窩內,垂眼不去看那柔和下來更加丰神俊美的臉,暗暗在被子下攥緊了拳頭,「不用,不是自己想起來,也不過是空。」暗啞壓抑的聲音在寬敞的馬車內幽幽響起。

  這點,他很認同冷絕傲的說法。

  「煙,我在身旁。」拉開攥的死死的拳頭,將手指插入指節縫隙間,冷絕傲輕道。

  聞言抬頭,在對上那雙幽深的暗紫眼眸時,釋然。輕輕在唇側揚起抹笑:「嗯。」冷孤煙會意點頭。雖然忘記非他本意,但事已至此,怨悔也無計於事,那麼,便無須再戀戀不捨的徘徊其間徒增煩惱。

  「睡會。」滿意於冷孤煙的領悟力,冷絕傲將話題帶回原處。

  「傲,我並不弱小,無須你這麼小心對待。」抬眼看著冷絕傲,冷孤煙正色道。

  縱使忘了過往,二十幾日相處的點點滴滴卻銘刻於心,對於冷絕傲處處不著痕跡的關懷,冷孤煙是有些矛盾的。被如此呵護,他該高興,也的確愉悅,可自另一面來說,卻顯的自己極為弱勢,又讓他無法接受這般不對等的特殊照顧。

  雖然冷絕傲是他的父親,這般做也沒什麼不對,可是他卻不想被當成弱者看待,尤其是眼前這男人。

  「我懂。」擁緊了懷裡消瘦的身軀,冷絕傲道,「可若異地而處,煙亦會如此,對否?」以下頷輕輕磨挲著冷孤煙的額際,冷絕傲淡問,語氣篤定。

  聞言微怔,片刻後,冷孤煙輕輕的應了一聲:「……嗯。」

  雖然明知道眼前這男人比自己強大,完全不須要任何人保護,他卻想要保護眼前這人。或許,這根本無關強大弱小與否,只是單純的便想那般做吧,就如他。

  拉了拉薄被,冷絕傲垂首道:「睡會。」低沉的聲音截斷了繼續話題的意思。

  點點頭,冷孤煙靠在冷絕傲懷裡閉上了眼。原本定下七日後出發往浩然城去,誰知竟在出發後的便著了涼,一路這麼停停走走的,只須一個月左右的路程硬是給拖到現在,才走了小半。想要盡早完成任務,首先便是把自己這身體給養好,這點,他很清楚。

  看著那張蒼白疲憊的睡臉,冷絕傲柔和下來的臉一點點沉斂下來,那出自上天佳作的俊美臉龐劃出冷硬的線條,彷彿蒙上一層寒霜般沉冷,讓人不寒而慄!

  那雙泛著暗紫光華的幽深眸子卻是與之陰冷神情不符的深遂緩和,沉沉的吐息,想要壓下翻湧的濤天怒浪,卻還是不可抑制的,咬破了內唇。鹹腥的血味滲透口內,泛起的,卻是苦至發澀的滋味。

  將身體後傾,靠在車壁上,冷絕傲微仰了頭閉上那再也抑制不住洩出殘佞肅殺寒意的眼。

  若可以,他並不想冷孤煙捲進這江湖紛爭中去,可此時已無了退路。

  車內寂靜無聲,並排坐於外面車座上的何熒與單蓮動互看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寒意與畏懼。他們不知道車內是何氣氛,可坐於車外的他們卻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冷絕傲身上那股森冷嗜殺氣息,更別說那壓的人連喘息都困難的壓迫感了!

  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心愛的人為他人所操縱,卻什麼也做不了,不僅如此,還得放任他去做那些隨時有可能喪命的刺殺,是誰都無法忍受!更何況是冷絕傲那般孤傲的男子!

  若說以前不懂堂主對少主的情,此時單蓮動卻無法不為那深重的情感而動容!那樣無情無心的冷酷男子,為了那少年究竟做了多少以前絕不會做的事,又為他改變了多少,只怕說也說不清吧!

  而冷孤煙對他人的戒備漠視,及對冷絕傲的無防備重視,他們也都看在眼裡,這樣兩情相悅的兩人,為何就得受這種苦!

  即使從未見到這幕後主使,單蓮動與何熒已是對其厭惡至極了,若非堂主一直不下令,他們早想直接殺上門,將那回日樓夷為平地!

  「堂主,為何不讓我與何熒去解決此事?」院落正中,站在冷絕傲身後的單蓮動終是比不過對方的沉靜,語帶不解與關切的恭聲詢問。

  「只要除去楊勵凡便可,我與蓮動便可辦到,又何須小煙親自去?」何熒帶著幾分微惱,附和道。

  那被詢問的冷峻男子只是負手而立,靜默不語,完全不理會身後兩人的急切與惱意。深沉的目光只是淡淡的眺向遠方天際,漠然的神情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堂主——」久久得不到回復,何熒上前一步催促般喚道。

  能當上一城之主且位列七大高手之一,能力自然不低,以冷孤煙現在的狀況根無沒有必勝的把握。那幕後主使為的也不過是讓冷孤煙替他們掃除障礙及挑起司昭國武林中人與無心堂的衝突,在他們眼裡,冷孤煙不過是一顆棋子,既然他們也是無心堂的人,為何不能由他們代冷孤煙去執行這任務?

  堂主比誰都清楚小煙現在的狀況不佳,為何不讓她與單蓮動一同連手對付那浩然城主?

  「那是我的獵物。」正當何熒再要開口時,沉啞的嗓音自身後傳來,微冷的語調透著淡淡的不悅與寒冽。

  「小煙!」何熒聞言一驚,轉過頭便見到倚靠在廊柱上沉著一雙森寒眼眸的冷孤煙,明明虛弱的連站著都吃力,卻從那具脆弱的體內傳出懾人的壓迫感。

  一直靜立不語的冷絕傲驀然轉身,深蹙的眉宇顯示出他的不悅,眨眼間,只見衣袂拂動,雪色欣長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冷孤煙身旁。

  「召集七星門。」展臂攔腰抱起消瘦的身軀,冷絕傲沉聲道,說罷便抱著冷孤煙回房。

  「是,堂主!」單蓮動與何熒互看一眼,齊聲應道,皆是語帶快意。

  若再按兵不動下去,他們首先就忍受不了了!

  任由冷絕傲抱回廂房內,被放回床榻上後,冷孤煙拉住了正欲直起身的冷絕傲,「睡不著。」對上冷絕傲投過來的眼神,冷孤煙道。

  微惱的語氣,望著半彎下腰臉色陰沉的冷絕傲那無辜眼神,怎麼看,都像在撒嬌,可本人卻全無那個自覺,依舊神情漠然的理所當然。

  順勢在榻邊坐下,冷絕傲有些忍俊不禁的勾了勾唇角:「我陪你。」執起拉著手腕的手握在掌間,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帶著難以察覺的柔和。

  瞥一眼被握住的手,狹長的眸子瞇了瞇,用裡面的手撐起身體在冷絕傲的注視下靠進他懷裡,冷孤煙滿意的微闔了眼,「我的事,自己來。」看著自身後繞過腰際的雙臂,淡道。

  「我知。」冷絕傲應道,沒有一絲猶豫。

  決定與冷孤煙一起前往浩然城,他便沒打算插手這事。冷孤煙說的不錯,他是殺手,殺手有自己的獵物,沒有人願意自己的獵物被他人奪去,任何理由都不可以。

  意料之內、又意料之外的回答讓冷孤煙半轉過頭看了冷絕傲一眼,眸底有著淡淡的疑惑及瞭然,還有愉悅。

  「我另有要事。」會意那疑惑為何,冷絕傲淡淡解釋道。

  點點頭,冷孤煙不再說話,亦不問他有什麼事——冷絕傲若想說,自然會自己說,若不想說,他亦不會多問。

  「……煙。」沉靜片刻,冷絕傲低喚道,輕緩的聲音似有著幾分猶豫。

  「什麼?」動察這些微的異樣,冷孤煙睜開了剛闔上的眼,疑惑的詢問。

  而冷絕傲卻沉默了,冷孤煙亦不再開口只是靜靜的等待著冷絕傲自己繼續,房內一時沉寂下來。除去二人極淺的吐息外,便靜的聽不見半絲聲響,寂靜中蕩漾著幾分沉重及莫明緊張。當事的二人卻無知無覺的,逕自沉默著,相似的臉龐上,是同樣漠然的神情,讓人猜不出他們究竟在想些什麼。

  「無事。」良久,冷絕傲低沉悅耳的聲音才在寂靜的房內幽幽響起。

  還未開始的話題便被這樣截斷,冷孤煙卻也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嗯。」便同樣不再言語。並非不想知道冷絕傲想說什麼,可他既不想說,他就是問了,結果也是一樣的,如此,倒不如不問。

  「睡會,晚膳喚你。」嚥回到了嘴邊的歎息,冷絕傲緩聲道。

  「你陪我。」其實他現在並不睏,可是也沒什麼話說了,睡一會倒也不錯,早些痊癒總是好的,至少不用像這般脆弱。

  聞言挑眉,冷絕傲應道:「好。」微沉的聲音帶著幾絲淺淡的笑意。

  自冷絕傲懷裡掙出往床內挪去,給他空出個位置,對於冷絕傲的那罕見的笑意視而不見。他何償不知這樣的要求太過幼稚,可是他卻也能感受到冷絕傲心裡的壓抑,縱使不知緣由,也清楚主因與自己脫不了干係。而他能做的,也只有陪在他身邊而已。

  「煙?」還未躺下便被冷孤煙壓住,冷絕傲低沉的聲音裡透著點驚詫,「怎麼。」片刻便又回復鎮定,挑眉問道。

  「傲……」微瞇了暗黑的眸子,俯視著身下那俊美淡定的臉龐,冷孤煙低喚,卻又沒了言語。垂下頭貼近那淺色的唇瓣。

  唇與唇的相貼,溫暖而柔軟。微啟唇,熱氣噴灑於唇上,軟嫩的舌試探般滑過閉合的唇,暗沉的雙眼直直的望入下方那依舊沉靜的暗紫雙眸,似乎是不想放過那雙眼睛的任何一個眼神。

  以舌刻劃著那姣好的唇形,不同於抿起唇時那給人冷硬感覺的柔軟,極為煸情的一次次重複著,想要看對方不同於以往的神情,可惜,身下那雙眼,沉靜依舊,反倒是上方的冷孤煙,眼底出現了幾絲不耐煩及薄惱。

  溫熱滑膩的觸感,自唇上傳來的濕潤帶著些微的麻癢,而上方那雙眼,卻目光灼灼的盯視著,似乎就在等著他慌亂。既不迎合,也不反抗,冷絕傲只是靜靜的任由冷孤煙為所欲為,直至那雙斂了光華的暗沉眸子出現不耐與惱意時,再也抑制不住的微揚起了輕抿的唇。

  接近墨色的眸底亦流蕩著幾絲暗紫光華,波光瀲灩,炫人眼目。

  「笑什麼。」離開觸感極佳的唇,看著那光華流轉的深遂眼眸,冷孤煙問,微蹙的眉宇,透出幾分懊惱與不甘。

  冷絕傲的回應只是拉下冷孤煙覆上他的唇,與之繾綣交纏。

  第二十二章

  「煙,你無須這般做。」扣於頸後的手下滑撫上臉透出點點紅暈的臉側,看著他抬起頭來與之對視,冷絕傲道。

  剎時,只是帶著一抹淡淡紅暈的臉龐沖血似的漲紅起來,淡然的神色也洩露出一絲困窘與狼狽。冷孤煙想到的第一反應就是從冷絕傲身上下來。

  而冷絕傲卻彷彿洞悉般,出手如電的攬住了冷孤煙的後背,將他拉下貼近自己,暗紫流轉的深遂眸底亦緩緩蕩出幾絲笑意與罕見的戲謔。

  「不繼續?」微沉的嗓音多了分邪氣,薄唇緩緩勾出個漫不經心的淺淡弧度,冷絕傲輕問。

  「你不是說,無須我這樣?」微惱的瞪一眼那隱隱透著幾分邪氣顯的有些狂佞魅惑的臉龐,冷孤煙反問,沉冷的語調卻有一分氣急意味在裡面,若細聽,還有著難以察覺的不知所措。

  斜飛的劍眉輕佻,紫眸微瞇,俊美的臉龐不再淡定漠然反透著與之截然相反的邪魅,噙著漫不經心輕淺笑意的薄唇輕掀,吐出魅惑悅耳的嗓音:「煙可知有始有終何意?」冷絕傲含笑低問。

  暗沉的眸底劃過一道極快的光芒,雖然轉瞬即逝,冷絕傲還是清楚的看出那一閃而過的慌亂之色,淺勾起的唇,愉悅的再揚起了幾分。

  指腹磨挲著那發燙的火紅臉頰,刻意放緩了速度感受著指下細膩的肌膚,魔魅的紫眸卻一直注視著那雙故作無事的眼,不放過任何一絲疏漏。

  修長的手指自額際滑到眉宇,再從鬢邊劃到嘴角,沿著唇線,刻畫著唇形,動作既曖昧又輕佻,似有若無的撫觸著:「不繼續嗎,煙?」輕緩柔和的悅耳嗓音帶著誘惑與輕佻的幽幽響起。

  俊秀的臉龐因那撩拔漲的通紅,之前那不知所措也因這輕佻的動作而轉為惱怒,想要開口,卻被唇上那手指似有若無的撫觸弄的極癢,只想要咬它幾下以緩解那股麻癢。

  剛想實行,那在唇上遊走的手指卻又滑到了下頷,不等冷孤煙疑惑,便被扣著下巴順勢帶著俯下湊近了那勾著邪氣弧度的薄唇。

  微啟的唇被含入溫軟的唇間,牙齒的噬咬不輕卻也不重,正緩解了那股酥癢,帶起一陣陣酥麻。舒適的感覺讓冷孤煙微瞇了眼,察覺冷絕傲沒有繼續深入的打算,冷孤煙不悅的迎了上去。

  暗紫的眸內笑意愈深,冷絕傲配合的啟唇任冷孤煙的舌竄進。

  「恢復了?」撐在身側的手支起上身,看著那噙著淡淡笑容的唇,冷孤煙問,暗啞的嗓音透著幾許小心幾許關切。

  冷絕傲正欲開口,卻驀然冷下眸子向窗子方向掃去。冷孤煙一怔,立刻戒備起來,心底卻在暗驚自己竟沒察覺到任何氣息。

  撐著身體的手突然被抓住,不等冷孤煙反應,眼前一黑,兩人已瞬間換了體位。

  驚訝的抬眼,便撞入含著濃重戲謔的暗紫眼眸中,「你騙我?」不悅的皺起眉,沙啞的嗓音也帶起股寒意,冷孤煙沉聲問。

  「何時?」劍眉輕佻,懸於上方的冷絕傲反問。

  「……」冷孤煙沉默不語。冷絕傲並沒有說有人,可是,他卻故意誤導他,這和欺騙無異!

  不聞冷孤煙的回答,冷絕傲的唇側揚起淺笑,眼含笑意及戲謔的俯視著身下沉著張俊俏臉龐的冷孤煙,「不說?」磁性低沉的嗓音自微揚的唇間慵懶吐出。

  冷孤煙抿緊了唇,明明確確的告訴上方的人他不想開口。

  冷絕傲卻也不介意,只是伸出一手以手指細細的描繪著那咽他的齒咬而艷紅的唇,微瞇的眼內光華暗轉,沉深難懂。

  才消失的麻癢又因那指腹的撫摸而復酥,冷孤煙蹙了蹙眉,微惱的張嘴咬住了那故意流連於唇間不離去的手指。

  不可察覺的一頓,正要撤回手,卻被冷孤煙給含住無法抽離,無言的挑眉,以眼神詢問對方這是何意。

  冷孤煙的回應,只是捲起口中的手指吮吸噬咬,一雙暗沉的眸子卻一眨不眨的盯著上方那雙深沉的眼,不遺漏任何一個細微變化。

  沒有因居於下方而弱勢,反倒比之前在上方時更加強勢起來。

  「煙。」微冷的聲音自輕抿的唇間洩出,冷絕傲略顯不悅的沉喚。

  深諳何為適可而止,冷孤煙這才放開口中略僵的手指,看著上方冷絕傲斂去剛才生動邪氣的冷漠臉龐,「你若不喜歡我那麼做,直說便是。」冷孤煙說道,淡然的語氣中,帶著不易察覺的薄惱。

  用不著用這種方法來告知他。

  沉沉歎息,看著那外貌青澀眼神卻與之不符沉靜的冷孤煙,冷絕傲緩緩開口道:「與我喜惡無干,你無須委屈自己取悅我。」

  「我既自願,何來委屈?」不以為然的挑眉,冷孤煙反駁道。

  雖然他的目的是希望冷絕傲的情緒別這麼壓抑,可那也是自己願意才那般做。正因為是冷絕傲,所以他並不介意去取悅於他,這般,又何來委屈之說?

  「那便當我不喜。」勾起一縷髮絲移至唇前輕吻,冷絕傲淡道,透著不願再談的意味。

  挑挑眉,冷孤煙不語,略帶疑惑,卻又好像不知自己在疑惑些什麼。沉默片刻,冷孤煙問道:「傲,你對我都沒情慾嗎?」他並不懷疑冷絕傲對他的感情,既然這樣,為什麼冷絕傲從沒對他露出過情慾?

  聞言一頓,冷絕傲看著那雙詢問的眼不語。良久,停在臉側的手移至下頷,扣住後輕佻的抬高,垂首覆上紅艷的唇,挑開闔著的齒關,長驅直入,與之唇舌糾纏。

  ······

  伏於身上的身軀微移,腿間早已抬頭的腫漲慾望便抵在了冷孤煙腿側,分開膠著的唇,轉至耳側:「你說呢?」微啞的聲音沉沉響起。

  「那就做吧。」微側頭躲開噴灑於耳邊的炙熱氣息,冷孤煙挑眉提議道,隱約帶著絲誘惑意味。

  移開了身體,懸伏於上方,冷絕傲無奈的歎息:「下次可好?」近似於商量的道。

  不再言語,冷孤煙深蹙了眉宇,隱含不悅。

  「你確定能與我耗到最後?」怎會不明白冷孤煙在想些什麼,冷絕傲的揚眉問,帶著自己都沒發現的無奈與挫敗,還有幾分隱忍。

  「……」一時間,冷孤煙無言以對。

  他忘了,自己此時連獨立行走都難,哪有餘力再去做多餘的事。

  「先睡會。」滿意於冷孤煙的反應,身體向外側臥,拉過被子為他蓋上,冷絕傲道。

  皺眉看著冷絕傲仿若無事的淡然神情,眼睛微微下移掃向了冷絕傲的腿間,而後抬起,冷孤煙問道:「你呢?」眼含淡淡的關切。

  將冷孤煙的動作盡收眼底,冷絕傲也不以為忤,甚至有些啼笑皆非,薄唇噙上一抹極淺的弧度,坦然相視:「九年都如此過來,你說呢?」冷絕傲不答反問。

  「不用我幫忙?」也沒想要看冷絕傲窘迫的模樣,冷孤煙只是再問了句。

  「煙。」斂了外露情緒,冷絕傲輕喚,在那雙透著詢問的眼望向自己時,冷絕傲再度開口:「你非我洩慾之物,懂麼?」微沉的嗓音內是薄怒及與之相反的珍視。

  「……你總能讓我產生陌生的感覺。」聞言沉默許久,冷孤煙蹙眉道,一向漠然的臉龐上隱約有幾分動容。

  「你若不喜便無須在意。」為他拔開臉側的髮絲,冷絕傲輕描淡寫的道。

  「我不知道,只是不討厭。」搖搖頭,冷孤煙道。

  瞭解頷首,「闔上眼。」冷絕傲道,帶著不容拒絕的絕對,截斷了此次的對話。

  看冷絕傲一眼,想要再說什麼,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冷孤煙應聲闔上了雙眼。現在還不是時候,最起碼在身體痊癒前不是。

  看著那蒼白的臉龐,將淡淡的歎息嚥回腹間,正欲起身,卻被冷孤煙洞悉般環住了腰際。垂下眼,暗自搖頭,冷絕傲放鬆了身體閉上眼。

  「煙。」沉靜片刻,冷絕傲的聲音再度響起。

  「什麼?」並未睜開眼,冷孤煙只是極輕極淺的應了一聲,似漫不經心又似即將睡著。

  緩緩睜眼,望著床帳上方的花草繡樣,再度靜默了片刻後,冷絕傲才開口道:「陪我去一處可好?」輕淡的語氣,似乎並不介意得到何種答案只是隨口的一問。

  「什麼時候?」聞言冷孤煙也只是不在意的問了一句。

  「三日後。」

  「多久?」靜默片刻,冷孤煙再問。

  「有意住上一月。」冷絕傲淡聲答道。

  現在九月初十,若住上一月,便是十月半,再往浩然城走須費時大半月,到那裡便是十二月左右,已近年關。「好。」暗自估算了下,冷孤煙應道。

  既然沒寫時限,什麼時候應是看他的意思,既是如此,晚些也無所謂。

  「嗯。」微頷首,冷絕傲不再說話。

  「據探子回報,無心堂下七星門近日異動頻頻,似欲前往司昭國境內。另,魍魎護法仍在蘇何鎮內不曾離開。不知尊主還有何吩咐。」堂下,那一襲黑衣束裝的樓眾恭敬跪於殿中稟報道。

  慵懶倚上座石椅內的素衣女子只是漫不經心的擺了擺手,那名樓眾立刻會意退下。片刻,樓內便只剩下靜立於白雲依身後的兩名侍女。

  「我道師兄究竟能忍到何時呢,這般便沉不住氣了嗎。」紗巾下的櫻唇輕揚,白雲依笑意盈盈的開口呢喃自語著。

  「尊主不擔心麼。」自暗處走出,一身黑色勁裝的離顏淡問,亦不見半絲憂慮。

  「本尊該擔心什麼?」柳眉微挑,望向那纖細的身影,白雲依含笑反問。

  「據聞魍魎感染風寒已有十數日,無心堂此時傳出異動,尊主難道不擔心冷堂主遷怒於樓內?」明明該是關切的話語,卻因刻板的語調而顯的怪異,離顏漠然問著。

  明眸若秋水,顧盼間勾魂攝魄,漫不經心的在離顏身上掃了一圈,白雲依彎起了眼,「離顏難道不知本尊要做的,就是惹怒師兄麼?」輕柔悅耳的聲音含笑響起。

  「屬下愚昧。」微揚眉,離顏垂首道。

  「現知不遲。」不以為然的笑笑,白雲依柔聲道,「九年師兄妹,我還沒見師兄發怒過呢,離顏不想知道師兄怒極時會做何反應麼?」而後饒有趣味的問著下方的離顏。

  不動聲色,離顏只是淡淡的說了句:「屬下對魍魎的反應更有意。」

  聞言挑眉,唇側揚著意味深長的笑意,帶著幾絲莫測:「離顏,這世間除了蠱毒外,還是有很多有趣之物存在的。」白雲依說道。

  「屬下明白。」離顏只是淡應一聲。

  「通知各處自做好準備吧,本尊還不想將回日樓拱手讓給師兄。」懶懶在站起,撩起胸前一縷長髮把玩,白雲依漫不經心的吩咐道。

  「是。」離顏恭應。

  聽聞,白雲依轉身往座後的掛著珠簾的小門走去,那立於石座後的兩名侍女已洞悉的走過拉起來珍珠簾,白雲依卻在即將走進時停了下來,側頭看了一眼那仍立於堂下的倩影,「你近日可有些反常呢,離顏。」含笑丟下一句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靜立於殿中的離顏緩緩抬起頭,姣好的唇瓣極慢的勾起,劃起絕艷的弧度。

  第二十三章

  「稟尊主,無心堂座下七星門已於半月前入我司昭國境內,已毀了我樓六處分舵。據探子回報,無心堂左護法已於日前與七星門主會合。」接回消息,一樓眾跪於堂下稟報著,根本不敢去看上方白雲依的臉色。

  靜坐於石座內,白雲依只是漫不經心的眺望著殿外,好像完全沒聽入下方的稟報一般。而那靜跪於堂下的樓眾亦不敢擅動,只是靜待白雲依的指示。

  一時間,若大的殿內寂靜異常,莫明的沉重緊張起來,讓人連大氣亦不敢喘上那麼一下。

  「無心堂主的行蹤呢?」良久,低柔的女聲慢條斯理的響起,斜睨著堂下的黑衣人,白雲依慵懶狀似不在意的隨口問道。

  「屬下無能!凡派去跟蹤的人全失去聯絡,至今未找到無心堂主的行蹤。」那人猛的一顫,隨即低垂下頭應道,卻是一副赴死的凜然模樣。

  美眸內劃過一道陰鷙的寒光,片刻又是一副無事模樣,眼底卻有著幾分深思。

  她從未想過這世間有誰能夠不動聲色的跟在冷絕傲身後而不被發現的,被甩開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派出那麼多人,竟在一夜之間消失了,而且消失的沒有一點蹤影,連屍體都沒有找到!而除去單蓮動,其他兩人的行蹤亦完全消失在回日樓的眼皮子底下,找不出一點的蛛絲馬跡!

  她知道,冷絕傲開始反擊了,他對她的容忍,終是告罄。

  並未多加怪罪,白雲依只是揮手讓那樓眾退下,「真不愧是師兄,不論何時何地,都讓人不可小覷!」而後若有所思的,半是欽佩半是不悅的呢喃道。

  「離顏。」沉思良久後,白雲依淡淡喚道。

  「屬下在。」陰暗處,傳來刻板的女聲,隨之出現的,是一身勁身裙裝的修長身影。

  「離忘憂成形之日還有多久?」銳利的眸子掃向那一身黑衣的冷艷女子,白雲依詢問道,平淡的語調讓人猜不出她在想些什麼。

  「回尊主,還差五月零二十天。」沒有猶豫的,離顏回道。

  聞言,白雲依再度沉默下來,又限入沉思之中。離顏一如之前那樓眾一般,只是靜立於下方,不言亦不語,只是靜靜的等待著。

  約未過了近一柱香的時間,白雲依才緩緩抬起了頭,那雙秋水明眸徐徐轉向下方的離顏,唇側緩緩蕩起個饒有趣味的笑容:「師兄要玩,我這做師妹的若不陪著倒是有些說不過去。」似在對離顏說,又似在自言自語,隨即面色一整,沉聲吩咐道:「立刻召集各舵管事。」

  「是,尊主。」身後,白雲依的貼身侍女應道,便朝殿外走去。

  「不知尊主有何打算?」見白雲依含笑忘著自己分明在等著她詢問,離顏順應心意的恭聲問道。

  「師兄既勞師動眾的毀我分舵,我便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離顏覺得如何?」似乎很滿意離顏的貼心,白雲依柔柔的笑道。

  「尊主是要以此逼出冷堂主?」並不意外,離顏只是淡淡的問。

  「不。」搖搖頭,白雲依否定道。

  微挑眉,離顏無聲詢問,仍是不見驚訝。

  綻開一抹頑皮的笑顏:「本尊只是想這般做。」白雲依眨眼笑道,似真似假。

  「尊主知道冷堂主現在何處。」不驚不急,離顏刻板卻清脆的聲音再度響起,漠然的表情,卻是篤定的話語。

  「怎麼說也在一起九年,師兄想要拖延時間,我亦不介意隨他的意。」輕輕的笑著,白雲依含笑道,眼神幽遠而柔和。

  「屬下明白。」緩緩垂首,離顏恭聲道。

  結局究竟如何,一早便已擺在了眼前,現在他們比的,只是誰的耐性更好罷了。白雲依的目的,也不過是讓冷絕傲主動找上門來,這本就是她的初衷,至於找上來後又該如何做……

  到時自然會知,畢竟,冷絕傲並不是任人隨意擺佈的廢物!可是,只要冷孤煙在他們手中,又有什麼好懼怕的?

  分舵被毀,再設便是,只要他們手中有冷孤煙這一棋子,便不怕冷絕傲不投鼠忌器。所以,白雲依根本無所顧忌,亦無須顧忌。

  因為從一開始,冷絕傲便沒有半分勝算!

  秋未時節,葉落草黃,景色蕭條。而眼前的景色卻是一片綠意盎然,蜿蜒的小道車馬根本無法通過,走了近半個時辰,眼前卻又換了一副場景。

  入眼的,是一片赤紅,彷彿要灼傷人眼一般的鮮艷而炫目。

  轉頭看向身旁的冷峻男子,冷孤煙微挑了挑眉,以示自己的疑惑與驚訝。

  他是知道的,這個男人要既帶他來這,自然有著他的想法。可是,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呢?他根本從未解釋過。

  看著那滿山滿谷的紅楓,冷孤煙可以說是驚訝的。那樣強烈的視覺效果,即使對一切都不甚在意,當看到那一片血紅時,仍是被那美景所震憾了。

  即使沒有什麼記憶,他也知道自己很不喜歡紅色,甚至可以說是厭惡的。因為紅色是血的顏色,而他,最討厭的便是那骯髒的血色,因此,在被那片鮮艷的紅色給震憾到時,自己也是很吃驚的。

  他,竟沒有絲毫的厭惡感出現!難道只是因為冷絕傲帶他來的,他便不覺得厭惡麼?

  這種感覺,一如之前冷絕傲給他的感覺一般,很陌生,卻莫明的不討厭。連他自己都不清楚,那種怪異的感覺究竟是什麼,而這,又是否與消失的記憶有關呢?

  「如何。」看著那泛著紅暈的臉頰,冷絕傲淡問道,微蹙的眉宇間,卻帶著幾分憂色。雖然,那冷峻的臉上並沒有任何表情,讓人極難察覺到。

  「我沒事。」雖然走了很久的山路有些吃力,但也沒有虛弱到要讓冷絕傲擔心的地步。

  聞言,冷絕傲只是淡淡抬起了手。身後,何熒立刻會意的將水囊遞到那只伸出接物的手中。而後又靜靜的退後三步,隔開應有的距離。

  打開水囊遞到冷孤煙面前,在他接過後順手拂開了被風吹亂的髮絲,而後不發一語的,轉開了視線,眺望向眼前這栽滿了楓樹的山谷。

  雖四面環山,卻非陡峭懸崖,只是高出的山坡,並非沒有綠色存在,只是,大片的楓樹及滿地的紅葉使的隨目望去,真正入眼的卻只有紅色而已。

  喝了口水,乾燥的唇舌似乎舒適不少,流失的力氣也隨之回復些許,卻也只是僅此而已。剛放下拿著水囊的手,冷絕傲也在同時轉回了眼,伸手接回水囊,再由何熒上前接回去。

  「我沒那麼弱不禁風。」對上冷絕傲深遂的眼,冷孤煙微蹙眉道,很是不滿那深遂之下的關切及淡淡的詢問之色。

  挑了挑眉,眼底閃過一抹讚許或是滿意,冷絕傲繼續朝前走去。

  嚥回到了喉頭的咳意,冷孤煙無言的跟上。雖然不明白冷絕傲想做些什麼,卻對他有著絕對的信任,倒也不去煩惱這些本該詢問清楚的小事。

  看著前方並肩平行的兩人,何熒抑制不住的想要仰天長歎。

  為何本該是與世無爭的兩人,此時卻得被牽進這紛擾的江湖裡去呢?

  七星門一路剷平回日樓樓分舵實在太過順遂,她可不信回日樓竟是如此無能之輩!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怎麼說,回日樓的表現也太過讓人失望了!似乎根本就不介意分舵被毀樓眾被滅般!

  而讓何熒不解的,卻是自家堂主,那個深沉難懂的冷絕傲究竟在想些什麼。

  對回日樓主的過份容忍,明知打壓無用卻仍下令這般做的用意,甚至是突然轉道來到這於他該是陌生卻似乎很熟悉的山谷,何熒都想不通冷絕傲究竟想做什麼!

  明明知道幕後人在哪裡,明明可以直接上門叫陣,明明能夠阻止小煙成為司昭國武林眾矢,卻沒有這般做,只是一直在迴避著!

  這讓何熒愈發疑惑好奇冷絕傲究竟與這白雲依有著什麼的關係及糾纏!只要稍微有些分析能力,便很清楚今日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白雲依所設下的套,為的只是逼出冷絕傲。僅此一點,便能猜想那個回日樓主是如何的用心與情意,關鍵卻在於,冷絕傲的態度——

  以何熒對那個冷峻男人的瞭解,他,可不會因為對方是女子便有什麼禮讓或尊重之類的荒謬想法!凡是惹上他冷絕傲,便得做好死的覺悟,因為他不會因為任何可笑的理由放過讓他不順眼的人!

  可是此時,冷絕傲卻在迴避,甚至可以說是縱容!若非將冷絕傲九年來對小煙的感情全看在眼內,何熒都該懷疑那回日樓主會不會是他心戀的女子了!

  唉——

  心下暗歎,何熒搖搖頭,甩開這些讓她困擾的問題。

  她非堂主,不懂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即使好奇他與那白雲依之間竟究有何糾纏,卻也只是這樣。身為一個屬下,她只要做好自己的本份便可,至於其他……不該過問的,不該操心的,不該多想的,去做了,只會逾越了本份而已。

  望著前方僅隔了一臂距離並肩而行的兩道背影,何熒勾了勾唇角,帶著些許關切,些許憂慮。

  這般和諧的模樣,究竟能維持多久呢?離忘憂成形之期,只剩下半年不到了。到時,回日樓又會做什麼,而堂主,又該如何面對完全失去人性的小煙呢?

  第二十四章

  遠遠望著那毅立於一株楓樹下的欣長身影,那雙暗沉的眸子瞇了瞇,眼底閃過一道快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光芒。

  不加任何修飾披洩於身後的墨色長髮,在滿谷的赤紅中,彷彿也鍍上了層緋色,散發著暗紅的光芒。一身勝雪的白衣也被週遭的景色暈染上絲絲緋紅,透出些許的柔和,只有那負於身後的手與挺直的脊背仍一如往常透著幾分傲然,幾許疏離,幾絲威嚴,不讓人擅近。

  突然,那仿如靜止雕塑的背影輕動,微側身,轉過了頭。

  冷峻威嚴的五官,剛毅的線條因染上層層紅影而柔和不少,微擰的劍眉下,一雙深遂的眸子卻讓人如臨嚴冬般冷冽冰寒,教人不敢直視!

  冰寒的眸子在對上那削瘦的身影時,緩緩褪去了冷冽,光華流轉間,紫色輕蕩,深遂且柔和。並未言語,輕抿的唇仍是透著無情的冷硬,背於身後的手,卻緩緩分開,朝著身後緩慢走近的人伸了出去。

  不易察覺的加快的步子握住朝自己伸出的手,指節修長而優美,握於掌中,卻是異常的契合,走至冷絕傲身邊停下:「在看什麼?」冷孤煙隨口問道。

  他本是少言之人,亦不在意週遭一切,可是眼前這男人,卻比自己更甚至,若是他不開口,只怕對方會一直這般站到晚上亦不主動說話。

  可是話問出口了,才自覺多餘。這谷中,能入眼的,除了這滿山紅楓外,還有什麼?

  果然,冷絕傲只是看了他一眼,並未開口回答。

  抬眼看著那剛毅的側面,冷孤煙暗暗驚歎世間竟有如此丰神俊美的男子。俊美卻不讓人覺得嬌氣,與自身那不怒自威的凜冽貴氣相結合,只能讓人仰望膜拜這神仙般的男子。

  而這樣只可遠觀不可近褻的男子竟是他的父親甚至愛慕之人,實在是讓他有些難以相信。

  不知是否冷絕傲的緣故,以前除任務外他從不作任何多餘的思考,可近來卻慢慢去思考一些平時絕不會想的東西。

  比如,為何冷絕傲是他的父親,卻如此年輕?就算沒有過往的記憶,卻也知道父子之間年紀相差甚遠,他們二人看起來,實在不像是父子,可若說不是父子,這極為相似的外貌又該如何解釋?

  不是沒想過詢問,但話到嘴邊時,轉念便又嚥了回去。是與否,又有何干係?眼前這男人,不論是誰,他都想要和他在一起,不是麼?

  近來自己越來越奇怪,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明明知道想那些沒什麼用處,卻不自覺的,便去想了。就像此時,從未在意外表像的他,竟對著那俊美的側臉移不開眼,真是讓他自己都莫名其妙!

  「說。」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山谷間響起,僅只是一個單字,無頭又無尾。

  微瞪目,片刻便又恢復,移開眼,望著那炫人眼目的鮮艷赤紅:「不知該如何開口。」靜默半晌後,微啞的聲音響起,本該是迷茫的話語,那語氣卻是與之不符的淡定。

  收回眺望的目光,轉回到身旁明顯削瘦不少的單薄身影上,斜飛的劍眉微斂,隨即又不著痕跡的舒展,剛毅的薄唇抿出個柔和的線條:「那便想清再說。」冷絕傲淡道,並不急於去催促詢問。

  「傲,你做夢嗎?」看著那緩下冷厲的的臉龐,冷孤煙抬頭詢問,淡淡的語氣裡夾雜著幾絲疑惑迷茫。

  莫明的詢問讓冷絕傲挑了挑眉,眼底卻是沉靜一片,無驚無詫,「偶爾。」然後在那雙暗沉下來的眸子注視下,淡淡的回道。

  「我沒有,這會不會就是我的夢?」垂下眼轉望向他處,冷孤煙低喃道,似詢問更似自問。

  一切的一切,都太過不真實了些,這兩日細細思索了一番才發現沒有了過去作為後盾,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都是那般讓人無措而留戀。

  他從未做過夢,那會不會連自己身在夢中都不自知呢?

  否則,這一切是否太過美好了些?

  被握著的手傳來被壓擠的感覺,冷孤煙皺眉抬起了頭,對上的,是冷絕傲深沉的暗紫雙眸,「傲?」有些疑惑的,冷孤煙輕喚。

  「要試麼?」微涼的手指在微帶蒼白的唇上勾畫,低沉的嗓音幽幽響起,帶著幾許深意。

  「……嗯。」並非沒看出冷絕傲的不同平常,冷孤煙仍是點了點頭。若真是夢,更怎樣美好,他都不要!假的就是假的,沉迷於假像中的人是愚蠢的,是懦弱的,他從不逃避現實。

  看著那神情堅定的臉龐,冷絕傲是說不出的複雜,似欲說些什麼,最終,卻只是什麼也沒說,俯下身便覆上了那仰起臉的唇。

  不若以往那般舉止輕柔,甚至可說是粗暴。

  被迫捲起的舌被那纏吮擠壓的麻痺刺痛,不等冷孤煙反擊,便被鬆開,緊接著,唇瓣上傳來尖銳的疼痛,淡淡的血腥味,合著吮吸漫進口中,讓冷孤煙狠狠的蹙起了眉頭。

  他討厭血的味道,很討厭!

  「疼麼?」深諳何為點到即止,片刻後,冷絕傲便移開了唇,看著那被咬破下唇的地方,輕瞇起眼輕問,隨意的語氣彷彿只是在談論天氣是否晴朗般。

  眼底閃現不悅及微惱,抬眼看著那面沉似水的臉龐,冷孤煙並未回答,只是用著銳利的目光盯視著那張臉,彷彿要在上面找出什麼蛛絲馬跡般,不肯遺漏任何一絲表情。

  冷絕傲亦不再開口,坦然迎視著那銳利如刃的眼,大方的任他看著。

  「嗯。」最後,冷孤煙收回逼視,淡應一聲,卻有著幾分氣悶。

  似乎得到了極滿意的答案,輕抿成線的薄唇輕淺的勾了勾,深遂的眸底亦蕩出幾分笑意:「夢,無痛感。」在冷孤煙微詫的注視下,道。

  聞言,剛褪去銳利的眼內出現幾分薄惱,「你在耍我?」冷孤煙沉問。

  輕一揚眉,「何時?」冷絕傲淡問,眼底還真有幾分疑惑,完全不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何不妥。

  「我不喜歡你用這種方法告訴我。」沉下眼,神情陰鷙,語氣森寒,冷孤煙道。

  分開相握的手退後一步接住一片落到身旁的楓葉,細細看著那火紅楓紅上細細的脈落,眼神悠遠而沉靜,彷彿身處一人之境般,完全無視了一旁冷孤煙的存在,因此也未理會冷孤煙的略顯不悅的告知。

  明明兩人僅隔了一步之遙,卻讓一旁的冷孤煙有種觸摸不到的隔離感。咫尺天涯,正是此時兩人的真實寫照。

  看著那沉靜的男人,冷孤煙上前一步抽走了他手中的紅葉,手,再度相纏,「你在氣什麼?」抬頭望著面深似水讓人看不清想法的臉龐,冷孤煙半是不解半是微惱的問道。

  被戲耍的人,是他,為什麼到頭來氣的,竟是戲耍他的人?

  「你曾應我,不再不安。」垂眼看著被緊緊扣住的手,眉頭深蹙,冷絕傲道,微沉的語調顯示出主人的不悅。

  「我在不安?」若說之前是氣惱冷絕傲故意借由戲耍他為他解惑,此時冷孤煙就是純粹的驚訝與不解了。他那是在不安嗎?

  對上那雙驚訝的眼,冷絕傲淡然不語——答案早不言自明,他又何必再多費唇舌。

  未得到回應,卻也從冷絕傲的態度中知道,冷孤煙蹙起了眉,眼露疑惑,垂下眼思慮片刻,再抬起時,又是一片淡定:「對不起。」微啞的嗓音響起,語調輕淡卻真切。

  自薄唇間溢出一抹歎息,冷絕傲斂了不悅之色:「我要的,非你道歉。」移開眼,如是道。

  「我知道,僅此一次。」繞過兩側,環上冷絕傲的腰際,冷孤煙道,那是他對他的承諾。

  看著埋首在胸前的冷孤煙,冷絕傲有些痛苦的閉上眼,良久後才淡淡的應了一聲:「嗯。」垂於身側的手緩緩抬起搭在了冷孤煙的肩背上。

  冷孤煙認為這是夢,他又何償不這麼認為呢?能夠這般寧靜相處的時刻還剩多少,他很清楚。雖非坐以待斃之人,此時,除了等,他卻真是束手無策!

  「傲。」緊了緊環在冷絕傲腰間的手,冷孤煙低聲喚道。

  冷絕傲並未言語,只是無聲等待下面的話。

  「你的氣亂了。」冷孤煙也不介意,只是抬起頭,告知道。雖然在有限的記憶裡只相處了一個多月,冷孤煙還是發現了冷絕傲細微的變化。

  看著那閉著眼神情漠然的臉龐,斂去光華的暗沉眼眸內出現幾絲關切擔憂,還有惱意。

  能讓那個遇事冷靜自若的男人亂了氣息的,目前為止似乎只有自己。而他,又在擔心些什麼?他的病早在幾天前便好了,不是嗎?

  沒有周車勞頓,在這氣候宜人的山谷裡靜養了半月有餘,冷孤煙在路上感染的風寒早已好了,所以,冷絕傲不會是在為他的身體擔心。那麼,是在煩惱什麼?他丟失的記憶?

  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冷絕傲只是不予回應。

  見冷絕傲沒有說話的意思,冷孤煙再度垂下了頭,相貼的身體溫意相融,奇異而又眷戀的溫度讓冷孤煙不願意撒手,縈繞於鼻翼間的,是淡淡的皂角清香。

  「屬下無能,翻遍醫室所有典集亦未找到有關忘憂的文獻資料。」走到院內那正等著她回復的冷峻男子身後,何熒道,語帶懊惱,最明顯的,卻是畏意。

  離忘憂成形之期越來越近,她這邊卻仍是一無所獲!半月前冷絕傲將單蓮動調去七星門,自己卻帶著她與小煙來到這。本來她是奇怪的,為何堂主竟會突然來這,而這又是什麼地方。

  但在看到冷絕傲熟門熟路的到了這幾乎與外界隔絕的山谷時,瞭然。曾聽聞冷絕傲師承外邦,想必這便是他當年的修行之地吧。跟了冷絕傲十幾年,從未見他離開過熾炎國,而他卻對此處那麼熟悉,自然是曾經待過一陣。

  當看到那一室的醫集藥典時,何熒的心情已不可用言語筆墨來形容,就像劍客對寶劍的追求,她有幸能夠一窺當代神醫所留下的遺典,豈能不驚喜交加無語名狀?

  可是,她花了大半個月時間尋找,卻沒找到有關蠱中之王忘憂的半點相關文獻手札!顯然有關忘憂的資料早已被移走!

  負手於身後,背對著何熒的冷絕傲並沒有因這結果而做出任何反應,只是靜靜的望著那被滿谷的赤紅染紅了半邊天的蒼穹,靜的連絲生氣都感覺不出!

  而何熒,卻因那冷峻男子周圍仿凝滯下來的空氣而汗濕了內衫!體內血氣也因為那無形釋放的真氣鼓動而翻湧著,彷彿要與之共鳴般,叫囂著要尋找一個出口!

  此等情形已是超出了何熒的意料,心知如此放任下去情況不妙,何熒強忍著衝上喉頭的腥甜張口:「堂……」

  「傲!」卻有一個聲音,更快的打斷了她。

  第二十五章

  不尋常的氣壓讓冷孤煙自房內趕出,越靠近前院,體內的血液也跟著翻騰起來,直往喉頭衝去。強自穩下紊亂的氣息,冷孤煙皺眉喝道。

  彷彿靜止的身影不可察覺的一滯,轉眼,立於院中的欣長身影便不見了蹤影。

  凝滯著空氣的壓力驀然消失,跪於院中的何熒終於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四肢無力的撐著地才不至於讓自己更加狼狽。

  「怎麼回事。」並沒有緊跟著冷絕傲離去的方向追去,冷孤煙蹙眉走到半趴半跪在地上的何熒面前,沉聲問道,語氣迷惑而慍怒。

  「咳、咳咳……」咳出咽喉裡殘留的血,何熒根本無暇回答冷孤煙的質問,就算有,她也不會回答。

  怎麼回事?要她如何說?因為找不到解救你的方法,堂主亂了心神險些走火入魔傷了自己?「屬下無能,未能完成堂主所下任務,惹怒了堂主。」平復了紊亂的氣息,何熒恭聲道。

  也是事實。

  深沉的眼冷冷的睨著跪於地上的何熒,暗沉的眸仿若深潭,讓人看不出其主人究竟在想些什麼,而停留在何熒身上的眼神卻是銳利而冷凝的,似乎想要撕開一切表像看到最深處的真實一般,讓人無所遁形。就這樣睨視著地上的何熒許久,冷孤煙移開了眼,轉身朝著冷絕傲消失的方向衝出。

  那如芒刺在背般讓人無法承受的視線一移開,何熒輕輕的舒出一口氣。沒有對上那雙眼便有著如此的壓迫感,若對上了,只怕是她也沒辦法承受吧!

  一路朝外奔去,入眼的仍是一片赤紅,冷孤煙卻覺得會被它們灼傷眼一般,刺眼的幾乎讓人暈眩。心知如此盲目的亂竄找不到人,努力鎮定下來,閉上眼細聽周圍的動靜。

  現今已至秋未,鳥雀南飛,四周都是一片寂靜,而放眼谷內又只有他們三人在,只要凝神細聽,想要找出一個人並不是難事。

  睜開眼,幽深的眼眸轉向了左前方的楓林後,猶豫片刻,冷孤煙朝著冷絕傲所在的方向走去。那邊,氣流湧動,伴著的,還有似有若無的震動。

  並沒有動用輕功,冷孤煙只是慢條斯理的緩步朝向那片楓林後踱步而去。那看似散漫的步伐,彷彿只是去蹋青遊玩一般悠閒而懶散。

  冷絕傲的為人如何,經過這些時日相處下來,冷孤煙也可說是很清楚,雖不知他為何而亂了心神,卻也知道此時不宜打擾,以他的修為與自制,定能很快尋回冷靜與清明。

  可明明知道這些,冷孤煙卻仍是不受控制的蹙起了眉頭,晦暗的眸底,是疑惑不解,還有憂色。

  正因為瞭解冷絕傲的性子,才心驚何事竟讓他如此震怒反常,甚至亂了心神險些被自己的真氣反噬!他不敢想若是剛才沒有出聲的話,冷絕傲會不會就這樣任自己的真氣肆意竄出而不加壓制。

  看似緩慢的步伐,實則極快,隨著越往深處走,那股幾乎壓倒一切的冷凝氣息也越來越近。沉澱的血液似乎被那空氣中的燥動給鼓吹般,隨著接近的腳步而沸騰起來。暗暗提了口氣,抑制住鼓燥的氣息,冷孤煙一個輕點,躍上了生長在最高處的一株楓樹上。

  漫天飛舞的紅葉像花瓣一般搖拽著落下,美的讓人驚心,而此時卻沒有一絲風吹過。

  垂眼看著不遠之處那道欣長的身影,冷孤煙只是靜默不語,淡然的神情好似漠不關心般,冷淡的找不出一絲神色。

  若空氣是有形的,此時只怕能夠看到纏繞於那道被周圍紅楓及殘陽染成緋色的人影週身隔開一切的氣流吧。凡是落於他週身的楓葉全都被無形之氣給彈開,有些甚至被空氣撕為碎片。

  冷絕傲的半徑三尺內根本不容許任何東西靠近,樹葉都不行!

  緩緩的瞇起冷厲的雙眼,停在冷絕傲身上的視線細細的打量著那道挺直了背盡顯傲然威嚴之氣的側影。垂於身後的墨色長髮浮動著,幾乎察覺不出來的細小幅度。微斂的眼,因投下的陰影而遮住了眼中的光芒,晦暗幽深的彷彿見不到底,那張俊美異常卻彷彿蒙著層寒霜的側臉除了能讓人覺得冷凝森寒外,便再沒有其他。

  而冷絕傲腳的所在之處,卻是一個半徑足有一丈的深坑!落了一地的,除了周圍倒塌的幾株楓樹外,就只有一地的紅葉覆蓋。

  就這般,一人站於樹上,一人立樹下,相隔了兩丈之遙,卻是誰都沒有再邁出一步,無聲的僵持下去。

  半晌,那垂首望著腳下的男子動了動,卻只是抬起頭望向了被殘陽暈染成血紅的天際,悠遠深沉的眸子穿過了一片狼籍的楓林直直的望向天的那一邊,讓人猜測不出其主人在想些什麼。又是半晌,垂於身側的手也給緩緩背至身後相扣,負手而立,自有一股凜然威懾生成。

  日頭落下,似血的蒼穹也慢慢褪去了那層艷色,遙遠的天際再度回恢復之前的淺藍,雲彩亦潔白如初。可是林內的兩人依舊動也不動的維持著原先的姿勢,明知此處還有著另一個人,卻又極為默契的當作不存在。

  轉眼,已是月上稍頭,月華下,一地艷色已經轉為暗紅,寂靜中帶出冰冷的死沉之氣。晚風起,衣袂翻飛,和著樹葉吹動時的沙沙聲響讓人難以察覺,惟有那沐浴於霜華下的一身白衣,在黑冷暗紅中更顯突兀醒目。

  秋未的晚風雖不似嚴冬那般冷的如刀割刺骨,卻也是絕對冷寒逼人,那般站了幾個時辰不動一下,冷孤煙的手腳早是一片麻木僵硬,而停在下方冷絕傲身上的眼睛卻依舊暗沉清明,沒有半絲改變。

  「咳……」摀住唇想要逼回咳嗽,卻仍是自緊抿的唇間洩出一聲咳音,冷孤煙有些惱怒的瞇起了眼,極是不悅。

  他並不想打擾此時的寧靜。

  「回去。」不過是眨眼的瞬間,那彷彿已化為雕塑的修長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冷孤煙身前,冷沉的聲音響起,似命令非命令,卻是不容拒絕的絕對。

  「咳咳……」收回手不再克制那股咳意,抬眼看著面前的冷絕傲,冷孤煙只是凝眉不語。

  掃一眼冷絕傲腳下,那還不及小指粗細的分枝根本支持不住一個高大男子的重量,而此時,冷絕傲卻如履平地般輕鬆自如,那枝杈甚至連下垂的跡象都沒有半分!

  蒼白的唇張了張,似要說什麼,最終,還是沉默的閉了起來。在冷絕傲漸顯不悅森寒的盯視下躍回地面,踩在腳下的蹋實感反倒讓在樹上站了幾個時辰的冷孤煙有些不適應起來。

  站定後抬頭望向樹上,卻見冷絕傲已無聲息的站在了自己身後,張口欲言,卻因冷絕傲突然伸過來的手而打住。

  扣上脈門的手指與裸露出衣外的肌膚一般的冰涼,而自脈門輸入的真氣卻溫暖而霸道,不等冷孤煙做出反應,已向四肢穴位脈絡竄去,引的於體內沉睡的真氣跟著在體內各處竄動起來。

  於體內遊走的真氣帶動血液快速流竄,片刻間,冰涼徹骨的四肢回暖,被寒風吹的蒼白髮紫的唇亦紅潤起來,冷孤煙的面色這才好了許多。

  緩緩收回手,冷絕傲不發一語的先行朝林外走去。

  抬起手看著自己變暖的手,冷孤煙眼底閃過一抹詫異與疑惑——他竟不知內力還可以拿來這般做。抬眼望向前方清俊挺拔的背影,沉默片刻,冷孤煙抬腳追了上去。

  快走兩步走到冷絕傲身旁,抬手握住了他垂在身側的手。入手,一片冰涼。

  不悅的蹙起眉,另一隻手也伸了出去,兩掌包裹著冰涼的手,才回暖的手又被掌中的冰涼而弄冷。暗自用力,制止了冷絕傲的掙脫,冷孤煙沉沉喚道:「傲。」聲音暗啞而森冷,已是明顯的動怒。

  他不是女人,也不是孩子,用不著他的特殊照顧。既然他知道弄暖自己,為什麼又任自己的身體這麼冰涼!他可以不過問讓他失常的原因,卻不能忍受他忽略自己的身體。

  正欲掙脫的手頓住,最後,任由冷孤煙的雙手包裹著為他取暖。

  「你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藉著月光,要看清腳下的路還不難,感到掌間的手有了回暖跡象,冷孤煙微啞的聲音緩緩響起,淡淡的語氣,似乎並不介意能不能得到回答般隨意。

  回答冷孤煙的,是一片靜寂。

  意料之內的回應,冷孤煙並未介意,亦不再開口,只是鬆開了已經回暖的手走到了冷絕傲的另一側,握住了另一隻手。

  入手,仍是一片冰涼。冷孤煙的眉頭也擰成了結,微垂的眼底,是森冷的怒氣。

  手突然被反握住,冷孤煙轉頭望去,就撞入深沉幽靜的鳳目中,「煙,只管做你想做的。」耳邊是冷絕傲低沉而悅耳的聲音。

  幾不可察的一怔,冷孤煙頓住了腳步。看著冷絕傲又轉過去的側臉,似乎想要看透他在想什麼般,可是,那漠然的臉龐仍是一片波瀾不驚的無表情,沒有絲毫情緒外洩。

  只要他想做的,就只管去做,其他一切都不用管。冷絕傲是這意思?這便是他考慮了幾個時辰後所下的決定?

  「我是不是……只能給你帶來困擾及麻煩?」瞇起了眼,盯視著那漠然男子的側臉,問。異常平靜的語調在其間頓了頓,成功讓冷絕傲轉過頭。

  沒有了過往的記憶,曾經做過什麼,又是何人,他都不記得,也從未在意,即使介意忘了過去,也只是因為丟了有關冷絕傲的一切。

  「我現在的身份,和你有衝突?」他從不去想自己曾是什麼人,又為什麼會弄成現在這樣,可那不代表他就無知了。

  冷絕傲既然是他的父親,還是他喜歡的人,兩人自然不會分開,而他醒來時卻沒有見到他,之後便接到命令要他去除去某人,身份還都不是泛泛之輩……

  他被利用了,可目的是什麼?目標又是誰?他,亦或是冷絕傲?

  看著那森寒冷冽的雙眼及不掩的怒氣,「沒有。」冷絕傲回道。

  「我若不問你,你是不是仍不打算告訴我真相?」既已想通,近期來冷絕傲的一些舉止便得到了解釋,先將這些放到一邊,冷孤煙挑眉問。

  「你無須知道。」輕頷首,冷絕傲道,語調淡然而隨意。

  「所以呢?」看著那毫無表情的俊美臉龐,冷孤煙再問。

  「該如何,便如何。」

  第二十六章

  夜靜更深,四野寂寂。惟有空中明月灑下柔和卻又清冷的銀光,為這深夜帶來幾絲光明。藉著這些微的亮光,冷孤煙的視線一直沒有從冷絕傲臉上移開,目光灼灼的,冷沉逼人,只想從那張漠然的臉上找出哪怕是一絲的端倪。

  可惜,毫不閃避回視著冷孤煙逼人的目光,那張俊美冷峻的臉上依舊找不出半絲表情,彷彿是那只是一張作工精緻的面具般。

  「我不懂你。」看不出半點端倪,冷孤煙收回了咄咄逼人的銳利眼神,側開臉淡道,只是為這次的觀察做了一個結論。

  冷絕傲不會猜不到隱於他背後的人在打什麼主意,他卻只是按兵不動彷彿置身事外般不加干預,是在縱容他,或是縱容他身後的人?

  原因呢?

  細想起,冷孤煙隱約知道了什麼,卻又好像什麼也不知道,懵懂卻又不願繼續深入下去。他知道,若要細究,這後果一定不是他樂見的,就目前而言,他的身份很尷尬。

  「嗯。」對於冷孤煙突然冒出的一句,冷絕傲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並沒有追問或解釋的意思。

  從被握著的手傳來暖意,冷孤煙張開五指與之十指相扣,而後似在思索什麼般沉默了下來。氣氛一時回歸最初的沉寂,就這麼安靜的走了良久,兩人已走出了楓林。

  遠遠便望見那雅致的竹居,亮著燭火,無言的等候著兩人歸來。

  「你不想我過問太多,我就不去想。你要答應我,別傷了自己,任何原因都不可以。」許久,微啞的聲音再度響起,淡然的語調一如往常,這便是冷孤煙深思良久後做下的決定。

  聞言腳步一頓,隨即便又若無其事的再度邁出:「好。」低沉而悅耳的嗓音幽幽響起,冷絕傲輕應。

  滿意的舒展了緊擰的眉宇,冷孤煙這才輕輕的舒了口氣,那一直壓在胸口幾個時辰的憋悶之氣終於舒解開來。

  只要冷絕傲不會受到傷害,那麼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如冷絕傲所說:該如何,便如何。現在想的太多也只是自尋煩惱,一切只須侍機而行,見招拆招,總有解決之道。

  浩然城中,要數熱鬧的話,自然該提一提那玄武街道上的聚緣樓。傳言此樓乃浩然城主楊勵凡所屬,加之其樓內那聞名司昭國、素有『天籟之音』之稱的名伶芸霜鎮店,為這聚緣樓招來不少文人雅士光臨。而這浩然城主交友甚廣,不論是武林還是商賈都為數不少,更是為其帶來一片繁華之貌。

  樓外車水馬龍,商販叫賣聲不絕於耳,行人來去不停,的確是一極佳地段。而在那繁華街市內佔地極廣傲然而立的七層高樓便讓人一眼望中,與其他僅是兩三層的矮樓相較之下,是那般的格格不入,有如鶴立雞群,獨佔鰲頭。

  僅是從外看便雄偉壯闊,能進入這樓內的人已可想而知非尋常百姓。因此,當那輛看似尋常的馬車停在那聚緣樓門前時,那於對面小攤上的攤主還是習慣性的瞧了對面一眼。

  而當那攤主正要移開眼時,卻在撇見那自馬車上下來的人時,忘了移開眼。

  那是一個極美的女子,不若一般尋常女子那樣嬌弱可人,卻自有一股獨特的韻味,以這攤主識人眼光來說,定是名江湖女子,那自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英颯之氣可是讓他這男子都有些不敢攀比!

  美人誰不愛瞧?更別說這是般讓人心折的颯爽美人。而當車內走下一名白衣少年時,那攤主為之一震。

  比之前那青衣美人還要精緻的容貌,讓攤主不禁懷疑自己是否眼花,為何這世間竟有著比女子還要美上幾分的男人存在?不,那人應不算是男人,最多只能稱之為少年,而那面容沉靜,神情冷肅的模樣卻硬生生讓那仍青澀臉龐生出幾分成熟穩重之感來,第一眼瞧去,絕不會相信有著那樣沉靜氣質的人竟只是一名看起來不過十五六仍不及弱冠的少年。

  正暗自感歎今日算是開了眼界,卻不想車內又施施然走下一人,鑒於前兩人出塵的相貌,攤主便將一雙利眼停在了那下了馬車的男子身上。而當定睛瞧去時,渾身一凜,竟覺絲絲寒意自腳底竄出!

  那與少年極為相似驚為天人的精緻容貌,卻多了一份成熟優雅在其內,而那雙狹長幽深的眼卻凌厲冰寒,彷彿天下間沒有任何事物能讓其動容的目空一切。而那攤主驚的,卻是那男子渾身所散發出來的冷峻威嚴之氣。

  那是天生便該位於上位的人所擁有的王者之氣,舉手投足間,尊貴凜然威嚴叢生。

  這三人來頭絕是不小!

  有些遺憾,又有些暗羨的望著那三人走入聚緣樓內,那攤主甩甩頭繼續敞開嗓子喲喝上了。那樣的人天生便不是與他們這些尋常百姓一個天的,再瞧也只有讓人自慚形穢恨天不公罷了!

  只是瞧那三人服飾不像是本國人,應該是自他國來的吧,不知是否也是來觀看今次的擇賢大會呢?

  怎麼說也在這聚緣樓前忙活了幾年,一些小道消息自是沒有少聽,而由浩然城主親自操辦的擇賢大會更是城內甚至整個司昭國內一大聖舉,又豈會不知?

  而像這種來看熱鬧的異國人並不是沒有,此時遇上,自也不覺得奇怪。

  當那三人走進聚緣樓時,店小二已經機靈的迎了上來,而當將三人看入眼底時,有些怔忡的愣了半晌,最後在一道冰冽的視線下驚醒:「敢問三位是住店還是打尖?」急急移開眼,那店小二一臉熱忱的笑問,臉色去有些蒼白。

  那白衣男子不經意的一眼,卻讓他這見慣了達官貴人江湖英雄的人連對上都不敢!好強的氣勢!好冷酷的眼神!

  「住店,三間最好的上房。」說話的,是那英姿颯爽的青衣女子。

  「兩間。」而那女子話音剛落,一道冰冷的清越嗓音便響了起來,聲音悅耳,那冷硬的語氣卻硬是使這悅耳的聲音多了一絲難以親近的疏離冰冷。

  「呃……」還沒來得及回話便被截斷,那店小二一時不知該詢問清楚究竟要幾間,還是點頭稱是。眼前明明就有三人,卻只要兩間房……

  未想到冷孤煙竟會插話,何熒微怔了怔,而後朝那不知該如何做的小二吩咐道:「準備兩間上房,要清靜些的。先上些酒菜來吧,拿你們招牌的端上來。」說話時,已抽了張銀票遞到那小二手中。

  「誒!三位若喜靜可上二樓雅座,這邊請!」那小二一見手中的銀票,立馬樂的眼都給瞇成一條線,忙有禮的招攬著三人往二人雅座走去。

  而後卻沒有再開口——以他識人的經驗來看,這三人皆不是愛聽人念叨的主,尤其是這走在最前那始終不曾說過話的冷峻男人。

  而在幾人身後的,是一雙雙探究好奇的眼。異國的裝束,不凡的氣勢,出塵的樣貌,足以引起這樓內眾人的好奇之心,而現時又正值擇賢大會舉行前期,自然更引人注意。

  「三位先請這邊坐,酒菜馬上便上,您三位稍待片刻。」將人領到二樓一個以圍欄及鏤空木雕牆面隔開的雅座前停下,小二殷情而周到的說道。

  「嗯。」應聲的,是何熒,「退下吧。」見那小二跟進正要為三人斟茶,何熒擺手揮退他道。

  「好咧,若有需要您再喚一聲。」小二也不多說,立刻靈巧的應著便退了下去。

  接手小二的活將杯子以茶水清洗了一番後,何熒才倒了杯茶到那一直未開口的冷絕傲面前,再倒了杯放到冷孤煙面前後,才給自己也斟上一杯茶。

  淡淡的茶香縈繞於鼻翼間,突覺喉頭微澀,冷孤煙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入嘴。入口微苦,片刻便回甘,清冽的茶香充盈於唇齒間,久久不散。

  雖不懂品茗,卻也知道這茶葉定是值得不菲。

  轉頭去看冷絕傲,仍是那副七情不動的沉靜。好像自那夜後,冷絕傲便失了情緒般,總是面沉似水,讓人看不透究竟在想些什麼,若說神情沉重,卻又非是如此,只是沉靜似水吧。

  「看什麼。」斂眉望著手中的杯盞,看著那沉於碧綠茶水下的葉心,冷絕傲抬也不抬的問,低沉的聲音找不出半絲情緒,有的,只是一片寂靜。

  「沒什麼。」轉開視線,冷孤煙同樣淡然答道。如此的冷絕傲讓他覺得奇怪,卻又莫明的熟悉,好像這樣的他,才是真正的他。而他有限記憶中總是帶著某種壓抑的男子似乎在那一夜間消失不見了。

  這樣是好還是不好,冷孤煙說不清楚。

  第二十七章

  茶點上來後,何熒起身告退去打典其他事宜,只留下冷絕傲與冷孤煙這兩個比以前更加少言寡語的人坐在那相對無語,而那氣氛卻並不沉重亦不尷尬。

  冷絕傲本就是目空一切之人,怎會在意他人處境如何尷尬與否,而這冷孤煙經失憶一事後,比以往更加漠然冷洌,自然體會不到什麼尷尬,可即使如此,冷孤煙還是有些不自在。

  無關其他,只是猜不透那淡定沉靜的男人在想什麼而暗惱於心。

  正垂眸微惱,一雙挾著精巧糕點的筷子卻闖入眼內,一抬眼,正撞進那雙幽深沉靜玄似靜海的鳳目內。

  「有何想知便問,無須憋著。」收回手,冷絕傲淡淡的說道。

  知冷孤煙若冷絕傲,又怎會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看看碟子裡那誘人胃口的精緻糕點,再瞧瞧冷絕傲那張好似七情不動的俊美臉龐,最終無言的提筷挾了那剛好一口吞下的細巧點心放入口中。

  入口鮮美,軟卻有嚼勁,不愧是聞名的酒樓所出的東西。並非對吃食講究的人,卻也能償出這小小的一塊糕點定是費心不少。

  將糕點細細嚼了吞下後,發現冷絕傲仍在看著他,沉默片刻後,冷孤煙才開口道:「你有什麼想要的?」思來想去,還是問了這麼一句。

  顯然沒想到冷孤煙憋了半天竟問出這麼一個問題,冷絕傲略顯詫異的挑了挑眉,卻是毫不猶豫的開口回道:「沒有。」

  意料之中的回答,卻仍是讓冷孤煙微微不滿,轉眼間,卻又消散。投以意味深長的一瞥,冷孤煙緩緩開口道:「據說今天是年尾最後一天。」一路走來,見路上行人莫不是衣著喜氣,滿面笑意,再見家家戶戶門上貼著門神,兩側貼了朱紅對聯,實在不難猜出今天是什麼日子。

  「那又如何。」對於冷孤煙天外飛一句,冷絕傲倒是波瀾不驚的淡淡反問。

  一絲快的幾乎看不見的笑意劃過眼角,轉瞬便逝,側身湊近那冷峻的男子,淡緋的唇淺淺揚起個不易察覺的弧度,而後掀動:「過了今天,我就十六了。」告知道,卻另有弦外之音。

  狹長的劍眉輕揚,斜眼睨向湊到臉邊的冷孤煙,墨黑的眸底閃過一絲好笑,卻神情漠然的開口:「我知。」而後便又沒了下文。

  「不知無心堂主大駕到此,未有遠迎,還望冷堂主海涵!」冷孤煙正欲再言,卻不想被一道穩重又不失熱絡的醇厚男聲給打斷。

  不悅的沉下臉冷眼掃去,就見一身著青色華服年介而立的男子大步朝這邊走來,稱得上俊朗的臉上正帶著熱絡的笑臉,卻不失威武,頗有大家風範。

  轉眼去看冷絕傲的反應,卻見他連眼都沒抬一下,只是靜靜的品著杯盞中的香茗。

  「楊勵凡?」坐正身體睨向那轉眼已到近前的青衣男子,冷孤煙淡問,那語氣及神態卻是淡淡的篤定。對於這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冷孤煙本是不欲理會的,可是,眼前這人卻是不能不理之人——他此次的獵物。

  遠遠瞧去,並未看清那坐於冷絕傲身側的少年是何模樣,而當走近一瞧時,來者——楊勵凡不可察覺的一怔。不因那丰神俊美的外貌,只因那與青澀外表全不相符的氣勢。

  看似淡定無懼實則凌厲逼人,這等氣勢,哪是一個不及弱冠的少年能夠散發出來的?

  什麼樣的少年,竟能在那名動天下的第一人無心堂主冷絕傲身邊仍有如此氣勢?如此一想,楊勵凡不禁細細打量起那本未放入眼中的少年。

  一頭墨黑的長髮以一根白色髮帶紮起束住,細碎的流海密密擋住了光潔的前額,一雙墨色的眸子泛著星點熒紫光華,卻是冰寒冷冽的教人不敢直視。

  細看下來,楊勵凡才驚覺這少年竟與那冷酷的男子有著七八分相似,只是冷絕傲早脫少年青澀,更有一股成熟男子的穩重及不怒自威的氣勢,憑添了幾分教人難以移開眼的魅力。

  心電百轉卻僅是一個眨眼的瞬間,「二位有禮,在下楊勵凡,久聞熾炎國無心堂主大名,今日有緣巧遇,一時情不自禁便冒昧上前叨擾,有失禮處還望堂主與令公子見諒。」面上笑容不變,楊勵凡朝二人拱手道,似乎沒瞧見那二人不願搭理的冷淡神色。

  這話雖是對兩人說的,而那炯亮的目光卻一直停在那始終不曾正眼瞧他一眼的冷絕傲身上。

  自樓上便瞧見那自車出走出有若謫仙的冷峻男子,舉手投足間,無不顯示視其身份尊貴及那逼人的氣勢。明明他在三樓朝下看,樓下那男子卻彷彿站在比自己還要高的地方俯瞰自己!

  想他身為一城之主,又曾在江湖博得一名,什麼樣的豪傑梟雄沒見過?就是當今國主,亦不見得有他這等不怒自威叫人不敢造肆的凜然氣勢。這樣不容小覷的男人,值得攀交!

  心中才如此想,身體卻已忠實的做出反應,待回過神時,已朝樓下走去。一路也曾在想司昭國內何時出了這麼一名難以忽視的人物,而自己卻毫無印象。然,所有的疑惑皆在那驚鴻一瞥中,有了解釋。

  若是他人,他或許不知,而眼前那男人,他卻是想不認識都難!

  名動天下的無心堂主——冷絕傲。即使不曾見過,那一身白衣及那冷冽氣質,還有那眉心難以忽視的印記,讓人想不知道都不可能。天下武林間,誰不知道熾炎國無心堂主冷絕傲的威名?而那年少時便登上他人終其一生仍望塵莫及的高峰成就武林中一則傳奇的事跡更是不用說了!

  雖然早就聽聞這無心堂主丰神俊美的不似凡人,卻只以為那是眾人誇大,如今一見,卻深深讓楊勵凡為之震憾!

  天下人,皆愛以貌取人,像這般俊美的面貌只會讓人覺著華而不實虛有其表,如此的驚世面容比之女子亦有過之而無不及,美,卻沒有女子的柔弱嬌艷,那是只有在男子身上才能找出的陽剛俊毅。而讓楊勵凡心生傾慕的,卻是那比之出眾外貌更為惹眼的氣勢!

  凜然而立,不怒自威,那是天生便該俯瞰天下的王者之風及內斂霸氣!

  雖說在某些方面他不通世故,可在瞧見那不速之客眼底的驚艷及讚歎時,仍是止不住的蹙起了眉宇。那樣的眼神,太過火熱,讓人覺得刺眼至極!

  「怎麼。」似是察覺到冷孤煙的變化,那彷彿事不關己的冷絕傲放下杯盞詢問道。

  聞言回過頭,望著那深遂眸底淡淡的關切詢問眼神,冷孤煙搖了搖頭並沒有說話,而後再度望向楊勵凡,「招呼打過,你可以走了。」暗啞的聲音自唇間吐出,已是逐客令。

  不給半分情面話語,讓楊勵凡頓時一臉陰鬱,卻在眼轉間便一臉無事的模樣:「在下仰慕冷堂主威名已久,若是堂主不嫌棄,諸位在樓內一切花費全記於在下頭上,權當交個朋友,不知冷堂可否賞此薄面?」目光灼灼的望著那冷峻俊美的男子,楊勵凡道。

  「楊城主客氣了,只是我家堂主喜靜向來不喜這結交一事,城主的好意心領了,吃飯給錢乃天經地義之事,便不好勞煩城主。」輕柔的女聲自身後響起,何熒不知何時端著藥站在了楊勵凡身後。

  雖是客氣的話語,卻隱含趕人之意。

  「怪醫何熒?」側身望向那端著托盤的清麗女子,楊勵凡肯定的詢問。

  對於這長年跟隨於冷絕傲左右的奇女子,楊勵凡還是有所耳聞的。如今一見,倒真是名不虛傳,果然亦不可小覷,僅是簡單的一句話,卻含義頗豐卻又不至於失禮。

  意味深長的眼情不自禁的又轉回到那靜默卻不容忽視的冷峻男子身上。

  能讓這妙手回春人稱鬼神愁的奇女子心甘情願的臣服隨侍左右,便可見冷絕傲手段非常,須知馭下亦是一門博大的學問,更何況是如此身懷絕技的手下。

  「正是,楊城主有禮了。」因端著藥不方便施以江湖之禮,何熒微欠身道。而後不待楊勵凡再有何反應,逕自掠過其將藥端到了冷絕傲面前。

  端起托盤內的藥碗遞於冷孤煙,看著他接過後仰頭灌下,才拿起盤中一塊糕點。剛將糕點拿離盤內,冷孤煙也放下了空碗,一手接過,另一手已將手中糕點遞出。

  瞥一眼遞到面前的軟糕,無言的接過放入口中。入口即化的糯軟糕點,舌尖化開的香甜掩蓋了嘴裡的苦澀及藥物的異味,深蹙的眉宇卻沒有舒展的跡象。冷厲的冰眸掃向那仍沒有離去的不速之客,煞氣漸顯,漠然的臉上亦透出一抹陰鷙,昭示著其主人已是極度不悅。

  「不知楊城主還有何事?」長年跟於冷絕傲身側,也可說是看著冷孤煙長大,何熒又怎會不知冷孤煙已然動怒,只得在那脾氣大變的人發怒前請走這實不受歡迎的『主人』。

  「相遇即是有緣,在下實是有意結交一個朋友,若有唐突之處,還望冷堂主勿見怪。本想一盡地主之宜,卻又不好擾了諸位用膳,便先告辭,打擾了。」心知再待下去也無非是自討沒趣,楊勵凡只好壓下悶氣道。

  「多謝楊城主美意,不送了。」颯爽一笑,何熒客氣的回道。送走了楊勵凡,何熒這才轉身,卻望見冷孤煙陰沉著張俊俏的臉龐神情陰鷙的看著楊勵凡離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麼,「小煙,怎麼了嗎?」猶豫了片刻,何熒疑惑的問道。

  不說以前,單說這期間,冷孤煙對她也是權當不存在的徹底無視,而此時卻為了一個不過剛見面的人而現了情緒,這實在是頭一遭!即使這人是他此番要擊殺的目標,冷孤煙的反應還是太大了。

  聽到何熒的詢問,冷孤煙只是收回視線倚進身後的椅子內,並沒有要開口回答的意思。

  「……」何熒惟有無語問青天!

  第二十八章

  用過午膳後,三個便回後院較為清靜的上房稍作休息,而何熒自然又埋頭進那一堆的典集卷軸中,只想尋一個可行之法壓製冷孤煙體內的蠱。

  因今日是年尾的最後一天,各家各戶早幾天便在準備迎新年,這客棧亦不例外。蕭條的景色也因四處掛上的紅綢與燈籠而多了幾分生氣與喜慶,遠處還能聽見零星的爆竹聲響。

  寒風拂過,灰朦的天空似乎更黯了下來,與這喜慶的氣氛極為不襯,卻阻礙不了這一年一次的日子。

  欣長挺拔的身影負手靜立於庭院內,彷彿獨立於世外般,牆外的熱鬧完全與院內無關。身後,是一襲黑衣覆體有如影子般靜跪於地上的黑影,靜靜的稟報著傳回來的消息。

  無心堂各分堂被襲,襲擊者身份不明,兩方損失都不大,只能說是一個示警。而這邊的行動卻過於順遂,實在難以讓人相信,那輕易拿下的各處是回日樓的分舵,這司昭國內數一數二的派系。

  垂首靜待,卻沒有等到冷絕傲的指示,那影衛會意的繼續開口道:「單護法已尋到霧靈下落,此時已在途中。」

  霧靈,擅使蠱,行蹤飄乎,其他一切成迷。有一人卻能輕易得知這彷彿神出鬼沒的人的蹤跡,只要能夠在霧靈再度逃離前趕到,找到這人並不是難事。

  不過至今為止,想要找出他的人不少,真正找到的,卻還沒幾個。

  「退下。」良久,低沉的聲音自前方傳來,讓人猜不出其究竟在打算些什麼。

  「是。」彎身叩首,話音落地的同時,黑影飄乎著跟著消失於院中。

  修長的背影靜默了半晌,許久才緩緩轉過身來,抬眼望過,就見迴廊走道旁不知何時出現的冷孤煙。此時的他,正雙手環胸斜倚在柱邊,漫不經心的望著轉過身來的冷絕傲。

  並不驚訝於冷孤煙無聲息的出現,冷絕傲只是挑了挑斜飛的劍眉,無聲詢問他為何到此。

  待冷絕傲走到近前,冷孤煙收回了抱於胸前的雙臂,「隨便出來走走。」淡淡的解釋出現在這裡的原因,「須要迴避嗎?」而後挑了挑眉,問道。

  他的確是亂晃到這裡的,只是見到冷絕傲在聽取屬下的匯報時沒有迴避罷了。

  覷那明知故問的冷孤煙一眼,「無須。」冷絕傲淡道,說罷便掠過冷孤煙往迴廊內走去。

  「你最近很少跟我說話。」跟上冷絕傲的腳步,冷孤煙在後面說道。不是抱怨,只是指出。雖然他清楚這是他的本性,也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只是對冷絕傲把什麼都壓在心裡獨自一人承受很不爽。

  「要聽什麼。」腳下不停,冷絕傲問道。

  「你能說而我想聽的。」瞇起眼看著前方的背影,冷孤煙慢條斯理的道,不放過前方冷絕傲的任何反應。

  停住腳步回身看向跟著停下的冷孤煙,冷絕傲若有所思的瞇起了狹長的鳳目,似乎想從那張臉上看出什麼端倪般。而冷孤煙則仍是一臉的漠然,喜怒不形於色,讓人猜不透其意。

  片刻後,停下的腳步再度邁出,「功夫進展如何。」冷絕傲隨口問道。

  「還好。」望著那道修長背影,冷孤煙簡短的答道,抿起的唇微微上揚幾分,勾出一個勉強稱得上笑的弧度來。

  想讓這個不知該說吝嗇言詞還是不擅言詞的男人沒話找話,還真是稱得上一件極難的事。不過,既然冷絕傲不願他操心,那便與他『聊』天也不錯,他總該做些什麼。

  「……」前方,冷絕傲再度沉默。

  即使看不見前面的人此時什麼表情,冷孤煙似乎也能從那挺直的背影上想像出那冷峻的男人此時是何等的尷尬神情。因此,唇側淺淡的弧度有了加深的跡象,暗紫流蕩的鳳眸內亦流洩出幾分罕見的笑意。

  似有所察覺般,冷絕傲在門前停了下來,側頭睨向那跟上來的冷孤煙,不意外的在那雙眼睛裡看到了笑意,「你在笑。」透著無情的薄唇淺淺上揚,似笑非笑,低沉的聲音自唇間吐出,依舊無波無瀾,只是淡淡的指出。

  「嗯。」點點頭,冷孤煙並不否認。

  「看本座笑話你很高興。」肯定的語氣,詢問的眼神,冷絕傲瞇著眼淡道。

  揚揚眉,並不為那眼底的寒冽所擾,冷孤煙上前一步貼近冷絕傲,雙手迅速越過兩側扣住後背將對方壓進自己,用著與之前偷襲般的迅速完全相反的悠然姿態抬頭湊近冷絕傲耳邊,噙著抹淺笑問道:「你在生氣嗎?」有意無意的,唇劃過微涼的耳際,沙啞的聲音帶著平日裡不會有的魅惑。

  垂於身側的手順著向上游移,沿著臂膀攀上,手指劃過裸露於外的頸項,緩緩扣住那微昂的下頷,俯視著那仰著的臉龐:「你,在誘惑本座麼?」深遂的眼底紫色光華浮動,魔魅懾人,清冷的聲音自唇間吐出,冷絕傲不答反問,漠然的臉龐卻讓人猜不透其是喜是怒。

  「你要這麼想,也可以。」不動聲色的,冷孤煙應道,一臉的滿不在乎模樣。

  「在意什麼,便說。」一聲歎息幽幽響起,鬆開了冷孤煙的下巴,冷絕傲道,語帶無奈。

  眸光輕顫,冷孤煙皺起了眉,收回手,緩緩退開了一步,「為什麼你能猜到我在想什麼,我卻看不透你?」側頭看著等著他開口的冷絕傲,冷孤煙問,神情疑惑而迷茫。

  每當他自以為摸透了他時,他又總能讓他發現另一點自己所不知道的,而冷絕傲這個人,太過深沉!將一切都藏的深深的,若不在意,根本無法洞察他的心意。

  將雙手負於身後,漫不經心的望向廊外灰暗的天空:「我不瞞你何事,能否看透,有何干係?」冷絕傲不以為然的反問。

  「你的口才很好。」推開門走進房內,冷孤煙道,似贊似諷。

  現在可以確定,冷絕傲並非不擅言詞,相反的,他很精於這些,只是太過吝嗇說話罷了。不然,此時他又怎會被他一句話而擋回去?

  對於冷孤煙的似贊似諷,冷絕傲不予回應。如冷孤煙所想,沒必要開口的,他自然不會多費唇舌。

  「我們沒要這些。」看著小二上上來的大碗水餃和酒,何熒皺了皺眉道,隱含不悅與懷疑。

  「這是我們主人特別吩咐送上來的,說今夜是大年三十,這水餃可不能少,還有諸位爺在本店的花費一概全免,算是我們主人的小小心意。」彷彿早想好說詞般,那端吃食上來的小二機靈的解釋道,說著還不明朝雅座對面瞧了瞧。

  何熒順著小二示意的方向看去,就見到正對面的一間雅間。因為這二樓的雅座皆是半敞開格局,可以直接看到裡面——那坐於桌邊自斟自飲的俊朗男子——今天中午才在這討了沒趣的城主,楊勵凡。而他身後則站了兩名隨侍,正眼觀鼻、鼻觀心的靜立於楊勵凡身後兩側。

  熱忱的微笑,俊朗的面容,不凡的氣勢,這樣一個男子,很難讓人拒絕。若換作他人被這樣氣度不凡的男子攀交,不受寵若驚也會頗感榮幸,而對於此時坐於對面的三人來說,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朝那正望向他們這邊的楊勵凡點頭以表謝意,何熒轉頭看著那立於一旁的小二道:「麻煩轉告貴主,我等感謝他的盛情,至於其他,該怎麼做仍怎麼辦,心意領了即可。」婉拒了對方的好意時,何熒也在心下發笑。

  之所以到此,為的是取眼前人性命,而那獵物卻在這與他們攀交情,不知對方得知真相時,會是何等表情?而更多的,卻是疑惑。熾炎國內想要攀附無心堂主的大有人在,卻沒有幾人能夠在他那一身寒冽之氣與威懾下抵擋多久,大多見冷絕傲沒有說話意思便不再自討沒趣,像楊勵凡這般堅持的人,倒還真是沒有,更別說他一城之主如此屈尊幾次向異國一介草莽示好的動機為何了——知曉冷絕傲親王身份的人甚少,即使他貴為一堂之主,在別人眼裡卻也不過是區區一介草莽。

  如此一想,何熒不禁多瞧了那浩然城主幾眼。

  而正是這一眼讓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她多心了?為何覺得那眼神亮的詭異呢?順著楊勵凡的視線轉頭瞧去,的確是看著冷絕傲,可為什麼那眼神讓她想起了另一雙同樣的炯亮雙眸?

  正在何熒為猜出的結果而暗驚時,眼前一花,似乎有什麼東西從面前飛過,濃郁的酒香慢慢在鼻翼間飄盪開來。隨著抬眼望去,就見楊勵凡伸手穩穩的接住了以迅雷之勢朝他撲面而去的黑影,那是一杯斟了七分滿的酒。

  眼尖如何熒,並沒有漏掉楊勵凡接住酒杯後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詫與隱忍。

  轉頭看向對面的冷絕傲與右手邊的冷孤煙,就看見冷孤煙慢條斯理的放下酒壺,而後拿起了面前斟滿的酒杯朝向對面的楊勵凡遙遙抬起。

  「僅以此酒聊表謝意。」沙啞的嗓音自唇間吐出,一臉漠無表情的冷孤煙朝著楊勵凡舉杯遙敬道,暗紫的眸底卻凝著冷厲的光。

  說罷不理會對面楊勵凡若有所思的視線,抬手將杯中酒遞至唇邊,卻在半途中被另一隻手截去,只是電光石火的一瞬,待冷孤煙抬眼看去時,杯中已空。

  眼神陰鬱,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似乎也透出幾分陰沉,「什麼意思。」暗啞的嗓音幽幽響起,冷孤煙看著那截了他酒還一臉沒事樣的冷絕傲,要一個解釋。

  對於冷孤煙不悅的質問,冷絕傲只是覷了他一眼沒有言語,而那雙相似的眸子深處,是比冷孤煙更寒冽的森冷清凝。

  不可抑制的皺起了眉,冷孤煙抿唇不再說話。

  他並不是非要喝那杯酒不可,既然冷絕傲不讓他沾,那便隨他的意,他可不願因這麼一件小事而和冷絕傲鬧矛盾,太過幼稚。

  第二十九章

  無趣的斂了情緒,一道破空之聲驟然自遠處傳來,才抬眼,一樣東西直撲面門而來,迅如疾電。不及眨眼的瞬間,已到了近前,冷孤煙不慌不忙的運氣擋住撲面而來的逼人氣勁,暗中以柔勁化去附於杯子上的勁道,五指伸張,輕鬆便接住了那含著強勁真氣的酒杯。

  「來而不往非禮也,在下回敬冷公子!」幾乎是同時的,對面傳來爽朗的笑語。

  循聲望去,楊勵凡已極為豪爽的先乾為敬。

  瞥一眼杯中透著澄紅的液體,濃郁的酒香自杯中散出,未飲已先醉了三分。揚揚眉,冷孤煙將手中的酒杯遞到了冷絕傲面前——他不讓他喝,這酒自然該由他來解決。

  冷絕傲也不拒絕,就著冷孤煙遞到唇邊的杯沿便飲下杯中酒。

  看著杯內澄紅的酒液慢慢消失於冷絕傲唇間,冷孤煙滿意的瞇起了眼。收回空了的杯子,眼角餘光瞥去,正將楊勵凡驚怔的模樣收入眼底。

  在唇側噙上一抹似諷非諷的笑意,側身朝端坐於手邊的冷絕傲靠去:「我竟不知道你這麼搶手。」刻意將頭偏向冷絕傲,冷孤煙貼近冷絕傲的耳邊低喃道,一雙暗紫雙眸卻似笑非笑的望向對面。

  那邊,楊勵凡因眼前那曖昧不明的一幕而變了臉色,驚疑不定,還有那不易察覺的複雜神情。

  「與本座何干。」面色不變,冷絕傲不屑一顧的嗤道。

  「我是不是該告訴別人一下你是我的?」精緻卻漠然的臉龐流露出幾分饒有趣味,冷孤煙佯裝苦惱的道,似詢問對方,又似只在喃喃自語。

  可話音落地時,唇已覆上了那透著酒香的薄唇。並沒有立刻長驅直入,冷孤煙只是貼上那柔軟的唇伸出舌頭去舔拭那唇瓣上所沾到的酒漬。

  舌尖品償到酒的微微幸辣,含入沾染了酒漬的唇吮吸啃咬,淡淡的酒香在唇間化開。那總是抿出冷硬弧度的唇出奇的柔軟溫暖。

  唇上不斷傳來酥麻之感,冷絕傲蹙起了斜飛入鬢的劍眉,微微退後些許避開靠過來的唇:「夠了。」語帶不耐煩的道,卻出手扣住了冷孤煙的頸項壓向自己。

  不等冷孤煙反應,已經反被動為主動,挑開了微啟的唇探了進去。

  酒氣在唇舌間瀰漫開來,稱不上溫柔亦說不上粗暴的捲住著那不示弱的軟舌,纏吮啃咬。

  「滿意了?」兩唇分開,冷絕傲問,淡漠的話語帶著不可察覺的縱容。

  「非常滿意。」狀似漫不經心的斜睨向對面,冷孤煙似笑非笑的道。

  順著冷孤煙的視線望去,不意外的看見三張同樣震驚的臉龐,不消片刻便又收回視線,抬眼看著那難得噙上抹笑意的冷孤煙:「夠了,便動筷。」而後道,依舊清冷無波,而若細察的話,便能聽出那淡然語調下隱隱的無奈與縱容。

  點點頭,冷孤煙舉箸開動,好心情的不去介意冷絕傲的長輩語氣,自然也無視了對面那隱怒的陰鷙盯視。

  陰沉下臉,看著那張狂放肆的少年,楊勵凡握緊了手中的杯盞,縱橫江湖十數年,何時有人膽敢對他如此不敬!?而那少年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於他,真真可恨!

  若非看在冷絕傲面子上,他早已毀了那放肆的少年!

  雖然冷孤煙並不如他那外表一般柔弱,甚至可說是身手不凡,可楊勵凡也不認為自己會敗給這還不過弱冠的小兒!

  「早聽聞冷堂主狂傲不羈,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心電百轉,臉上卻揚起一抹笑容,目光灼灼的盯著那自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瞧他上一眼的冷酷男子,楊勵凡道,似贊似諷。

  剛才那一眼,說是看向他們,其實也不過是掠過一切望向了遠方——那雙冰寒的眼底,映不進任何人的影子。

  正等著看冷絕傲的反應,卻見他不急不徐的拿起了桌旁的酒壺。看著冷絕傲翻開未動過的杯子,連著斟了三杯,楊勵凡不禁有些疑惑的揚起了眉。

  細想來,直到現在,冷絕傲也未與他說過一句話。

  自己真是在自討沒趣麼?

  望著那俊毅的側臉,楊勵凡不禁自問。

  心下又不禁苦笑,想他一城之主,何等尊貴,如此放下身段主動結交竟被漠視至此,真是……何苦來哉!

  正在楊勵凡為自己今日多次的反常舉止而暗自苦笑時,破空的風勁毫無預兆的響起,驚怔抬眼,只覺得眼前一黑,接著便是一聲悶哼。定晴看去時,便見本恭敬立於自己身後的兩名隨侍護衛已擋在了身前,彷彿脫力般癱軟下來,不支的半跪在地上。

  「不知冷堂主這是何意?」僅瞥了一眼,也知道了剛才究竟發生什麼事,楊勵凡蹙眉問道,依舊有禮,卻隱隱透出一股威嚴。

  那半跪於地的兩人手中各持了一個杯子,杯中澄紅的酒液在燭火映射下泛著點點水光,馥郁的酒香在雅間內瀰漫開來。那是從對面送過來的酒,而從那二人唇邊溢出的殷紅,便可以看出接下這杯酒花了多大的代價。

  而讓楊勵凡心驚的,卻是他竟沒有聽到半點聲音!

  那是何等的修為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或許剛才楊勵凡思緒有些神遊沒顧及到四周因此漏聽了那破風聲,可此時,楊勵凡只覺得遍體生寒!眼睜睜的看著第三杯酒自冷絕傲手中彈出朝自己逼近,他卻未聽到半點聲響!

  唔——

  剛碰到杯壁手上便是一麻,虎口已被那力道震裂,涓涓血絲順著手流進杯內,將澄紅的酒水染成暗紅。水光晃動,那握著杯子的手,在顫抖。楊勵凡只覺整只右手一片麻木,感覺不到半點疼痛。

  「堂主不喜多言,故僅以三杯酒聊表謝意。」那邊,何熒悅耳的聲音響起,一臉誠意。

  「哈哈哈——都說無心堂主性情孤傲難以親近,如今算是見識到了!在下冒昧打擾實屬不該,還望冷堂主見諒,這酒便算是在下賠罪的吧!」仰天長笑,楊勵凡道,言罷仰頭飲盡杯中和了血的酒。

  那模樣有釋然,也有幾分難言的苦澀。

  對於楊勵凡的自我解嘲,冷絕傲只是無動於衷的端起一碗湯喝起來,目空一切。

  自知再待下去也不過是自討沒趣,楊勵凡苦笑著起身離開這僅有他們這兩桌人的地方。

  是他太高估自己了,還認為能夠接近那冷酷的男人!

  見冷絕傲沐浴歸來,不等他在身邊坐下,冷孤煙已經拉過將之壓向床上,「傲……」將頭埋進微濕的發間深吸口氣,皂角的淡淡幽香在鼻翼間散開,冷孤煙喃喃的喚著。

  也不掙扎,順著冷孤煙的意橫躺於床上,「怎麼。」冷絕傲淡問,漫不經心的伸手勾起垂落於肩上的一縷髮絲放於手中把玩。

  稍抬起上身,俯視著那雙深沉的眼,冷孤煙瞇起了本就狹長的眸,「我十六了。」暗啞的聲音幽幽響起,別有深意的說道。似乎在邀請,又似乎只是在知會。

  抬眼看著上方幽深的暗紫眼眸,淡色的薄唇勾了勾,「我知。」冷絕傲應道,而後便沒了下文。

  看著冷絕傲故作不知的淡然模樣,冷孤煙微惱之餘跟著勾起了唇角,就是那雙眼睛也透出了幾絲笑意,還有難得一見的狡黠。

  既然冷絕傲回答的如此模稜兩可,那便當他默許好了。

  不再說話,冷孤煙俯身覆上了下方那柔軟的唇。以舌尖挑開閉著的齒關,並沒有遭到阻礙。一番唇齒交纏,慾望漸漸被引了出來,側頭將唇移向耳際,伸出濕濡的舌輕舔了下冷絕傲的耳垂,緊貼的身軀感到下方的身體傳來輕顫,冷孤煙滿意的將之含入口中,細細吮吸,不時以牙齒輕咬。

  起初的顫慄過後,自耳朵附近傳來的濕熱觸感讓冷絕傲蹙了蹙狹長的眉,卻仍是沒有推開或阻止的舉動。溫熱的氣息噴灑在鬢邊,耳邊是冷孤煙的喘息聲及衣物磨擦的悉索聲響,冷絕傲忍下到了唇邊的歎息,放鬆了身體任由冷孤煙解了自己的衣帶。

  扯開單衣,唇一路向下,在柔韌的肌膚上印下屬於自己的痕跡。含住胸前的突起時,冷孤煙抬眼去看冷絕傲的反應,卻見他閉上了眼,俊美的臉龐上漠然如昔看不出什麼端倪。

  眉頭輕蹙,對於冷絕傲無動於衷的樣子有些不滿,下手也重了幾分。

  尖銳的刺痛讓冷絕傲皺了皺眉,卻仍是沒有任何反應,頗有幾分任人宰割的模樣。

  手順著腰際下滑,扯去最後的遮蔽,覆上了仍未抬頭的慾望。唇順著胸前一路舔吻至腰腹,在白皙的肌膚上印下一串濕熱的痕跡,另一手

  撫摸著那細膩卻緊實柔韌的肌膚,感受著掌下肌膚的光滑彈性。

  舔吻至下腹時,冷孤煙停了下來,藉著火光看著那傲然的碩大,抿了抿唇,似在猶豫什麼般,片刻後,再度俯下身。正欲啟唇將之含入口中,卻在彎下身時被握住了手向上拉去。

  來不及反應,已經被向上拉去,眼前一黑,唇被強硬抵了開來。

  若有所思的瞇起了眼,冷孤煙回吻著突然主動的冷絕傲。

  「無須這般。」分開交纏的唇舌,冷絕傲在冷孤煙耳邊輕道,暗沉的嗓音已含了動情的慾火。

  第三十章

  「我不介意。」揚揚眉,冷孤煙回道。

  「我不喜。」本就輕擰的眉宇蹙的更深,冷絕傲皺眉道。

  深深看冷絕傲一眼,自然也看清了那雙暗沉的眼底淡淡的排斥,妥協的點頭:「那繼續。」然後瞇起眼道,狹長的鳳目內斂去熒紫光華,深沉幽暗,彷彿能夠沉溺一切般深遂。

  他自己也不喜歡,能不這麼做自然樂意。

  看著今夜格外主動的冷孤煙,冷絕傲心下暗歎,而後點頭,眼底透著些許無奈的縱容。

  得到默許,冷孤煙再度俯下身,刻意無視冷絕傲那彷彿看孩子的眼神——若是計較這些,只怕早被自己鬱悶死了,不論記不記得,他的確是他的兒子,這點誰也改變不了。

  下移的手再度覆住那抬頭的昂揚,逕自套弄起來,滿意的看到身下人白皙的肌膚染上情慾的嫣紅。

  「嗯……」悶悶的呻吟自抿起的唇間溢出,冷絕傲眉頭深鎖,似歡愉似痛苦。

  唇角輕勾,似極滿意冷絕傲的反應。繼續在較為敏感的幾處布下一串串濕熱的舔吻,另一手也順著脊背下移,卻在即將觸碰到那弧形時被握住了手腕。

  不等反應,黑影壓下,待回過神來時,已經被帶著一個翻轉陷進了厚厚的被褥中。抬眼望向上方,便撞見深沉卻灼熱的雙眸中,而那張俊毅的臉龐,卻依舊是七情不動的淡漠。

  看著那紫色光華流轉的暗紫眼眸,冷孤煙狀似考慮了片刻,而後挑眉開口問道:「你要在上面?」

  「你說呢?」揚起眉稍,狹長的鳳眸瞇成一線,冷絕傲不答反問,那模樣,似在告訴對方根本是多此一問。

  迎視著銳利的逼視,看著那眼中燃燒的慾火,「好。」冷孤煙垂眼思索片刻後,抬眼說道。

  俯身覆上冷孤煙的唇,與之唇舌交纏,扣住冷孤煙手腕的手順勢將之壓向頭側,另一手沿著剛才掙動時鬆垮的衣襟滑進了單薄的中衣下。「煙。」含入身下人的耳垂,冷絕傲喃喃的喚著,低沉的嗓音已有了一絲情慾的嘶啞。

  「……嗯?」酥醒的慾望被寬大的手覆上,冷孤煙低吟了一聲,有些疑惑的抬眼,卻只看到燭火照射下暈紅的床帳。

  精緻的臉龐染上情慾的嫣紅,無端透出幾分媚意,半闔的眼中水氣氳氤,在燭火的搖拽照射下波光瀲灩。微重的呼吸不可抑制的紊亂起來,因撫慰間斷而得不到舒解的慾望在叫囂著。

  鬆開相扣的手,來了到下腹處,另一手上的套弄並沒有因此而停止,反倒有加快的趨勢。

  清冷的月光自窗格內射入,旎旖而寂靜的房內,粗重的喘息聲極為清晰,為這幽雅的室內憑添幾分淫糜氣息。

  慾望被掌握著套弄,陣陣的快感流竄於全身,血液似乎在沸騰,燥熱非常。身體因那舒爽的快感而無力癱軟著,焚身的慾火直往下腹竄,惹的無力的身體一陣緊繃。

  看著那沾染了情慾無意識流露出一股嫵媚的少年,冷絕傲瞇著銳利的眼不放過任何一個不同的表情。察覺到冷孤煙身體細微的變化,冷絕傲更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另一手已繞到身後。

  然而,冷絕傲的卻作嘎然而止,閃著慾火的眼也暗沉了幾分,似在猶豫什麼般,滿室的熱情似乎也隨著冷絕傲的停止而清冷了幾分。

  「唔——」瀕臨高潮的身體突然失了撫慰,讓冷孤煙悶哼出聲,半闔的眼也緩緩睜開,一向清明冷靜的眼因情慾而有些迷濛幻散,在觸及上方那帶著點隱忍及排斥的臉龐時,有些恍惚,仍沒從情慾中緩過來。可片刻後,那雙眼便暗沉了下來:「你嫌我髒?」沙啞的聲音幽幽響起,不知是情慾的緣故還是如何,語調極緩極輕,卻帶著絲絲不可忽視的寒意。

  在這種時候停,那表情還是那麼的勉強,什麼原因已是不言自明。

  深沉的眸光輕顫,似曾相識的話語與記憶中的臉龐重疊,望著冷孤煙沉下的臉,冷絕傲沉默片刻後俯下身覆上那抿出冰冷弧度的唇,「不。」貼著唇間吐出一個字,不等冷孤煙回應,停於臀上的大掌向深去探去。

  異物的入侵讓冷孤煙不適的皺了皺眉,卻沒有反抗,而那小小的不適也很快因前面的快感而忽略。

  僅是探入一根手指,已經是困難,冷絕傲為那緊窒的感覺而皺了皺眉,卻仍是繼續再推進了一指。手指被柔軟火熱的內壁緊緊絞住,光是深入便見冷孤煙額頭冒出了細細的汗珠,背後的眉頭蹙的更深,已不知是因隱忍慾望而痛苦,還是在擔心冷孤煙承受不住。

  「傲……」感覺到探進體內的手指靜止不動,冷孤煙皺眉低喚了聲,似痛苦,似不滿。

  聞聲抬頭,便見冷孤煙隱隱不悅,暗歎口氣,強抑住勃發的慾望,套弄的手轉探向後方,沾染了體液的手指藉著濕潤再擠進一根。緩慢的抽動,試圖撐開緊窒的甫道。

  「夠了,進來。」對於冷絕傲體貼的舉動,冷孤煙只是不耐煩的拉下伏於上方的冷絕傲道。

  大家都是男人,根本用不著這般小心翼翼,他並不是弱不禁風的女子!

  看冷孤煙一眼,冷絕傲退出手指後伸手扶著他的肩欲將他翻轉過去,卻被洞悉他舉動的冷孤煙反抓住了手。望著那情慾朦朧卻堅定的眼,會意冷孤煙的想法,冷絕傲擰起眉,道:「那樣你會好受些。」稱得上是體貼的解釋。

  「沒必要。」可冷孤煙顯然不領冷絕傲的情,不屑嗤道。

  他要看著這個男人的所有表情。

  粗重的喘息著,似忍到了極限,輕輕歎息:「依你。」冷絕傲道,說著分開冷孤煙的雙腿將早蓄勢待發的慾望挺進緊窒的甫道內。

  「……」撕裂般的疼痛自身後傳來,前方昂揚的慾望因這突來的痛楚而委頓下來,體內漲滿的感覺讓冷孤煙不適的深蹙起眉宇,因情慾而嫣紅的臉龐也蒼白起來。

  一雙半開半闔的眼卻定定的看著那不知是痛苦還是愉悅而有些動容的臉龐。不等冷孤煙自那疼痛中緩過來,冷絕傲已經俯下身來:「別咬唇。」吻上失了血色的唇,冷絕傲低喃道,再度覆上了身下人的慾望。

  「嗯……」悶悶的呻吟自交纏的唇間溢出,半是痛苦半是舒服,半睜開眼望著眼前放大了額際,只見上面佈滿了汗水,白皙的肌膚下青色的血管在跳動著,似乎極為痛苦。

  被向拉開的雙腿穿過腰際環上冷絕傲的背,冷孤煙擺腰朝著上方撞去。

  「煙!」低啞的聲音含怒響起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痛苦,冷絕傲低喝道。

  火熱緊窒的包裹對隱忍半晌慾望勃發的男人來說是何等誘惑,能控制住不動已是費了他大半的精力,又怎能容忍冷孤煙如此撩撥!

  「我說過,沒必要……」話音未落,便被突如其來的頂撞而衝散,除了痛覺外,其他感官似乎都消失了般,讓冷孤煙疼的屏住了呼吸。

  「別挑戰我的底線,我不願意傷你。」冰寒怒氣下炙熱慾火,隨著衝撞,冷絕傲沉聲道,那被緊窒火熱的甫道包裹磨擦帶起的強烈快感讓卻冷絕傲舒服的半瞇起了眼。

  忍受著上方的頂撞,雖疼卻也抗拒不了身前慾望被套弄所帶出的快慰感,身體隨著起伏晃動,冷孤煙只覺意識在飄散,疼痛與快慰並起,已說不出是痛苦還是舒服。

  「啊……」低低的一聲低吟短促響起,身體猛輕顫,戰慄一般的快感竟自那被進出的地方傳來。

  動察的瞇起了雙眼,冷絕傲緩下了動作,在冷孤煙帶著迷濛與疑惑的視線下,重重的頂向剛才無意間確碰到的地方,「唔——」不意外的,冷孤煙的悶哼響起。

  看著那泛著情慾嫣紅的臉龐,原本漠然的臉龐此時透著一股平時絕難見到的嫵媚,魅人非常。

  抿著的唇勾出一道炫目的弧度,「舒服麼?」冷絕傲俯下身湊近神情恍惚的冷孤煙,在他耳邊低問,暗啞的聲音似有誘惑著什麼般,透著一股邪氣。

  「嗯。」抓住冷絕傲伸過來的手,冷孤煙毫不避諱的點頭應道,「繼續。」而後不滿的催促道。

  「好。」低笑一聲,冷絕傲在那緊窒火熱的甫道內律動起來,刻意朝著同一地方頂撞而去。

  「嗯……」酥麻與刺痛和成使人顫慄的快感,止不住的呻吟自唇間溢出,冷孤煙伸手拉下了上方的冷絕傲,抬頭覆上了那噙著笑意的薄唇。

  一時間,房內只剩唇舌交纏的水嘖聲,以及肉體撞擊時發出的聲響。清寂的房內流轉著的,滿是情慾的氣息與味道。

  「如何?」雲斂雨收,側躺於冷孤煙身旁靜待餘韻消散,輕撫著那紅潮不褪的嫣紅臉龐,冷絕傲輕問,透著沙啞的低沉聲音有種情事後的慵懶,柔和了週身的冷厲之氣。

  半闔著眼平復不穩的呼吸,「感覺不錯。」冷孤煙低應,有些情事後的倦怠。許久後抬眼望向身邊的冷絕傲,只見他正凝視著自己,神情慵懶卻找不到倦怠之色。

  「再來一次?」挑挑眉,冷孤煙道,似詢問,似要求。

  削薄的唇勾出一抹笑意,深遂的眸子暗紫流蕩:「正有此意。」低沉的聲音和著情慾的沙啞,悅耳至極。

  不等冷孤煙再說話,冷絕傲翻身覆了上去,正欲配合的張開腿,卻被冷絕傲給拉了起來,「我喜歡看你享受的模樣。」伏在冷絕傲身上,刻意的磨擦著那炙熱的昂揚,冷孤煙半瞇著眼道

  「定讓你瞧夠。」瞇起狹長的眸,喜怒難辯,灼灼的雙眼睨著那張泛著情慾嫣紅的精緻臉龐,冷絕傲低笑著道。

  冷孤煙的回應是挑高了眉,拭目以待。

  帷帳內,別樣的春光無限。

  第三十一章

  看著桌面上的朱紅請帖,冷孤煙挑高了眉頭,以著眼神詢問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楊城主今早命人送來的擇賢大會請柬,說是請堂主一觀他們司昭國的武林聖會。」會意冷孤煙的意思,何熒出聲解釋道。

  司昭國的擇賢會她也有所耳聞,五年一辦。既名擇賢,自然是擇選賢能,有資格參加的大多是武林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及一些後起之秀,一來可以瞧瞧國內現今實力,二則可以為朝庭選拔一些可用之材,一舉兩得。

  現期的擇賢大會便選在浩然城,由這位於武林中極具威望又兼一城之主的的浩然城主楊勵凡舉辦。

  這擇賢大會說嚴慎也不至嚴,但若要說什麼三教九流的都能去,就太貶低了這大會。可是這樣的聖會卻請了冷絕傲這個異國之人,倒是史無前例!

  真不知該說這楊勵凡對自國實力太過自信,還是有意為之。

  「你要去嗎?」興趣缺缺的移開眼,冷孤煙隨口問道。

  「何時。」並不去翻請柬,冷絕傲只是冷淡的問了句。

  「這月底二十七日。」何熒立刻回道。

  聞言,冷絕傲沉吟片刻,而後頷首。

  「屬下這便去回復。」何熒立刻會意,說罷便退出廂房去回那仍候在店外的送信人。雖然她不懂冷絕傲做何打算,卻也知道他有自己的考量,有必要時,自然吩咐。

  「你竟然有興趣。」再瞥一眼桌面上那未動過的請柬,冷孤煙道,對於冷絕傲的決定有些許的驚訝,卻也只是些許。

  對於冷孤煙似侃非侃的話語,冷絕傲只是淡淡覷他一眼未再說話。

  「如果,我在眾人面前殺了他,會如何?」而冷孤煙卻興味的瞇起了眼,暗紫的眼底蕩起嗜血的戾氣,興味盎然的道,似詢問,似自語。

  「你非他對手。」冷冽的聲音淡定響起,一針見血的指出。

  「……」冷孤煙一時無語。

  這點,在前幾天那次的交手裡已經顯示出來了。但是,他並不須要與之硬拚。腦海裡閃過的多個畫面讓他明白自己的能力並非一味強拼。

  「我自有辦法。」丟下一句,冷孤煙起身離開。

  看著冷孤煙的背影,冷絕傲這才擰起了劍眉。

  換了身黑色勁裝自窗戶翻上屋頂,稍遍了下方位便朝後門躍去。後門皆是朝向人煙稀少的窄巷且正值夜裡,因此,當冷孤煙翻牆而出時,也未遇到什麼人。

  漫步出窄巷,後方是一條擺夜攤的街道。找了個攤子詢問了地址,冷孤煙面色不變的在攤主曖昧的眼神下照著指路人所述尋線而去。

  「這位客官可是要聽曲?」

  幾番轉輾,終於來到一棟二層樓閣前,與週遭補素的擺設一比,這樓實是太過華麗招搖,再細一瞧去,竟是家青樓!

  皺眉冷顏使的幾名身著輕薄紗衣、濃裝艷抹的女子伸過來的手僵於半空,冷孤煙面沉似水的走進這家燈火通明絲竹之聲不絕於耳的青樓。

  「這位小爺瞧著面生,是初次來麼?」龜奴一瞧見那一身黑色勁裝面容俊美冷冽的少年進來,便讒著臉迎了上去,問著的同時也不忘將人引至空位。

  雖說冷孤煙只著了一身普通黑衣,可那負手而立的氣勢卻不是尋常人能散發出來的,在這龍蛇混雜的地方摸爬滾打這麼久,這點眼力勁他還是有的!

  指不定那就是貴客!

  不過這樣冷顏冷面的人實不像是出來喝花灑尋樂子的紈褲子弟。

  忍不住悄悄瞄一眼那至今一語不發面色冷然的俊俏少年,龜奴在心下偷偷嘀咕著。

  「可有雅座?」正在龜奴心下嘀咕時,一直未有開口跡象的冷孤煙卻突然開口了。

  「誒?有,有!」冷冽中卻又帶著點沙啞的聲音驀然響起,讓龜奴不禁愣了愣,而後才反應過來,忙不迭的應著,「爺您樓上請!」也改將人往樓上帶。

  冷孤煙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的跟在後面踱上樓。

  姿態自若雍容,帶著貴族子弟獨有的風彩與尊貴。

  「爺您可還有何吩咐?」將冷孤煙領至二樓一間雅座,倒好茶水放於他面前後,龜奴讒笑著問。

  「讓如雪過來。」自腰間摸出一枚精巧的令牌放於桌面上,冷孤煙道,漠然的語氣是理所當然的不容拒絕,似乎只是傳喚一個供他使喚的奴才。

  若是他人,這龜奴還不暗自在心底好好嗤笑幾聲,可一見那擺於桌面的精巧令牌時,剎時換了副模樣,哪還有剛才半分讒媚相!

  「是!」恭敬一聲稱是,行過禮便退出雅座並關上了門。

  端起茶香四溢的上好香茗抿了口,冷孤煙拿起那精巧的令牌放於掌間把玩,樓下琴聲悠揚,配以歌者婉轉的悅耳曲調,不禁稍稍舒緩了深蹙的眉心,頗有幾分漫不經心的愜意。

  不消片刻,一名清麗女子娉婷而入,如此絕色不愧是這樓內用來招攬客人的頭號花魁,美而不媚,優雅雍容,比起青樓女子,眼前這女人更像一富家千金。

  「屬下見過護法!」然後,進屋後,那嬌美的女子便斂去那顛倒眾生的笑顏,恭敬叩首行禮道。

  進入時眼尖的看見冷孤煙把玩的令牌上那醒目的兩個字,女子雖心有疑惑驚詫卻也未表現出來,雖然她真的很懷疑眼前這俊秀的少年竟會是新一任的護法大人!

  淡淡瞥一眼那跪於門後的女子,冷孤煙慢條斯理的開口道:「我要楊勵凡及擇賢會所有消息。」知會的語氣,並不理會被問之人是否知道。

  「是,屬下定知無不言!」若要問其他,她也許無法立即回答出來,可要問這浩然城內的事情,便實在是難不倒她了!

  待自瀟雨樓出來時,已是戌時未將近亥時的時候,順著原路返回,只是這次冷孤煙走的是正門。不過仍是翻牆進去的——尋常酒樓最晚在戌時初便打烊了,就是街道上也早不見了行人。

  當回到住處時,冷孤煙微微怔了怔,看著那亮著燈的廂房有些許的恍惚。

  推開門,便見冷絕傲坐在燈下看書,一身衣裳還是整齊的穿著。不用多想便知道冷絕傲定是一直在等他回來,會意這點,漠然的臉龐不禁柔和了些許。

  不等冷孤煙走近,低沉的聲音已經響起:「太晚。」頭也不抬的,冷絕傲道。

  聞言,冷孤煙勾了勾唇角,「下次會記住。」知道是一回事,可親耳聽到當事人說出來,這感覺竟是別樣的愉悅。

  彷彿感覺到冷孤煙的心情般,冷絕傲放下了書抬起了頭,在燭火下閃爍著些許虹彩的鳳目微挑,冷峻的面容少了幾分冷厲,正待開口,卻因冷孤煙的靠近而蹙了蹙眉——

  「去沐浴。」冷冽的話語自唇間吐出,已是命令。

  雖是極淡,卻是真實存在著,女人身上的脂粉氣。

  「嗯。」點點頭,冷孤煙也為身上沾染的味道而不悅。

  叩、叩、叩——

  輕緩的敲門聲在此時傳來。不等兩人開口,門已經被從外面推開,「熱水已經備好了。」門外,是笑盈盈的何熒。

  去解腰帶的手頓了頓,「多謝。」而後簡短的話語響起,雖然依舊冷淡如昔。

  披了件裡衣出來,濕漉漉的頭髮被拉到前面用著干帕子擦拭,進房後便見冷絕傲仍坐在那看書,緩下擦拭的速度,冷孤煙有些好奇的走進——什麼書這麼好看?

  對於書,冷孤煙說不上喜歡或討厭,至少很少看。而和冷絕傲相處,大部份時候都是冷絕傲看書他呆坐打發時間,有些時候太過無趣了,會去想過去兩個人是不是也是這麼過的。

  並不是討厭現在的相處,只是偶爾無聊了想來打發時間。

  正想湊過去瞧一眼,可剛走到冷絕傲身邊,就見他合上了書放回桌上。沒趣的挑了挑眉,冷孤煙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手上仍有一下沒一下的擦著還有滴水的頭髮。

  一時間,房內限入沉寂。而後便是起身時凳子移動的聲音。

  疑惑的看著冷絕傲起身朝自己走近,冷孤煙有些不解,然後在冷絕傲伸過來一隻手時,瞭然。

  無言的把手上的帕子遞到冷絕傲手裡,冷孤煙樂的不再自己動手擦那麻煩的長髮。

  「我明天有事要出去。」閉上眼感受著頭上那大手的擦拭,冷孤煙開口說道。

  「無須向我說。」將帕子自頭上移開,裹起下端仍是濕濡的髮絲擦拭,冷絕傲回的冷淡。

  不以為意的點頭,片刻後,冷孤煙喚道:「傲。」

  「嗯。」淡淡的應一聲,手上動作依然不停。

  「沒什麼。」靜默片刻,冷孤煙道。

  突然便想喚了,等喚過後,又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了,莫名其妙的自己都有些想嗤笑。

  第三十二章

  朱荷出池,綠萍浮水,點點碎金落於池中,映照出一片波光瀲灩。座落於湖中央的,是一座拱橋,半人高的欄杆漆著惹眼的朱紅色,一眼便能瞧出欄杆扶手上的雕功何等精細,不論花草還是鳥兒都栩栩如生仿若真品。

  湖中分散著朵朵荷花,在綠葉的襯托下更顯清雅秀麗。遠處,假山矗立,高樹出雲,朦朧間似遠離繁華街市到了那人跡難至的世外桃源。

  然而,面對如此美景,卻是有人無心他顧,「眼看時間一天天過去,樓主卻至今也未有所行動,莫不是要破了我倆的約定麼?」看著眼前那面紗蒙面的白衣女子,俊雅的男子開口打破沉靜,那語氣卻不如外表那般溫雅,隱隱透著一股威懾,帶著幾分逼迫之感。

  將思緒從這美景中拉回,柳眉輕佻,悅耳的笑聲自面紗之下溢出:「能為王爺效力乃是雲依的榮幸,又怎會毀約?王爺說笑了。」絲毫不為男子的逼迫也動,白雲依輕柔悅耳的聲音響起,似是啼笑皆非。

  「哦?如此倒是本王小人了,若有失禮之處還望樓主海涵。」揚眉而笑,男子略帶歉意的道。說罷,朝著白雲依做了個揖。

  「王爺客氣,雲依一介草莽可擔當不起。」靈巧的側身,避過男子的禮,白雲依福身道。

  這一身銀衣的男子有著一雙琥珀色的眼眸,清俊的臉龐給人溫雅之感,尤其是帶笑時,溫文爾雅讓人不由的心生好感。然而此時,那雙異樣的琥珀眼眸卻含著銳利瞧著眼前這嬌美卻不容小覷的女子。

  微擰的劍眉,給這名清俊儒雅的男子罩上一層難以言欲的威嚴。

  看著那雙始終帶笑的美麗眼眸毫不介意的迎視著自己探究的眼神,連流徹的眼底劃過一絲讚賞之色,「樓主真乃奇女子,就是本王亦自歎不如!」出自真心的讚賞,卻也明白這樣的女子惹不得!就如那開於懸崖美麗的花兒,美是美,卻也危險!

  「王爺過講,雲依可不敢當。」輕笑著,白雲依回道,雖然客套之言,卻讓人覺著她此言出自肺腑。

  「樓主如此不焦不燥,應是自有打算,只是不知樓主可方便告知本王呢?」引著白雲依在湖旁的亭內坐下,揮退了上前服侍的婢女,連流徹親自為她倒上杯茶,含笑問道。

  頷首致謝,白雲依端起杯子在掌中把玩,卻未揭下面紗來飲,「這事情能否成功,就得看王爺可捨得下一兩位棟樑之才了。」眼尾上挑,美眸內流洩出絲絲笑意,白雲依道。

  端茶的手一頓,片刻後便又若無其事的端起杯子啜了口,連流徹沒有回答,而那模樣卻也不像在思索。

  白雲依卻也不催促,似乎不急著聽到答覆。

  看著連流徹享受的瞇了瞇帶笑的眼好像極滿意這茶,白雲依似被打動般揭下面紗露出一張絕美容顏,跟著抿了口。茶香撲鼻,入口回甘,茶香卻未立刻散去,齒頰留香,果真好茶。

  品完一壺茶,連流徹這才慢條斯理的放下空了的杯盞,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只望樓主莫讓本王失望。」溫和的語氣,卻自有隱含的警告在其中。

  「這是自然,王爺請放心。」將杯盞放於面前的石桌上,白雲依含笑應道,對於連流徹的回答沒有絲毫的意外,「雲依便不打擾王爺了,就此告辭。」而後起身福身道。

  「想來是不用本王送了,樓主慢走。」跟著起身,聽到身後響動時,笑道。

  「不敢勞煩王爺。」聞言,白雲依笑道。

  再一欠身,白雲依足下輕點滑出幾丈外,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雲依告辭了。」不過是眨眼間,那抹素白身影已到了不知何時出現的軟轎前,坐入轎內後,拱手朝立於亭內含笑而望的連流徹道。

  紗簾放下時,轎內端坐的白雲依斂了客氣的笑容,剎時,威嚴頓生。那才是立於天下第一樓的頂峰的一方霸主。而立於轎邊的數名侍女打扮的女子亦朝連流徹福身見禮,而後抬起軟轎,看似嬌巧纖弱的女子,卻有著不凡的輕功,借力躍起,一致的動作沒使軟轎有半分偏倚,翩然的姿態仿若乘風而去。

  「真是好大的排場。」待鈴聲遠離,連流徹搖頭感歎道。

  就是他這一國王爺,只怕也沒有如此大的排場!

  「搬?」挑眉看著桌上的包袱,冷孤煙道,語氣微訝。

  「雖說咱們不是沒錢,可要在客棧裡住大半個月卻也實在不方便,所以我在這附近找了間院子租下,今天就可以搬過去。而且堂主也不喜人多的地方。」聽冷孤煙詢問,何熒解釋道。

  雖然他們住的院子已算是幽靜,但進出都得穿過大堂才可以,總是不方便。

  聞言看了一眼站在窗邊負手而立的冷絕傲,冷孤煙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反正他都沒所謂,既然何熒安排好了也沒有反對的必要。更何況,他也明白冷絕傲不適合長時間住在客棧裡。這樣嘈雜的地方實在與冷絕傲格格不入。

  「那便走吧,房我已經退了,東西大多都搬上車了,就是在等小煙回來。」既然等回了冷孤煙,何熒便拿起行理笑道。

  之所以要換地方,其實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單蓮動要回來了,當然,回來的不止他一個人。而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實在不適合在這人來人往的地方。

  何熒的話音一落,站在窗邊一直沒動過的冷絕傲轉過了身,看了冷孤煙一眼,便朝外走去。

  「傲,怎麼了?」看著自剛才便沒有開過口的冷絕傲,冷孤煙半是疑惑半是關切的問道。冷絕傲雖一如往常的沉默寡言,冷孤煙卻感覺到了些許異樣。

  面前的男人仍是那副七情不動的冷淡沉靜樣子,可這莫明的沉重感是怎麼回事?

  聞言,本倚在車壁上閉目假寐的冷絕傲睜開眼望向了坐在對面皺起了眉的冷孤煙,在瞧見其眼底的關切之色時,開口道:「無事。」低沉的聲音清冷如常,與平日無異。

  冷孤煙卻明顯不相信這敷衍的回答,凝視著那雙暗紫眼眸。片刻後,冷孤煙有些不敢置信的瞪目:「你……在害怕?」就是一向淡然的語調也染上了驚訝與猶豫。

  雖然猜測的問著,冷孤煙猶豫的語氣卻是連自己都不相信。

  怎麼可能,冷絕傲會害怕?光是這麼一想,他都覺得荒謬!可是,那眼底幾乎被掩埋起來的懼意又是怎麼回事?

  修長的劍眉因冷孤煙的詢問而狠狠蹙起,本就冷峻的臉龐似被蒙上層寒霜,更顯森寒冷厲。而在冷孤煙眼中,如此的反應卻是默認,甚至是被窺透後的惱羞成怒。

  「胡猜什麼。」寒冽的聲音自抿起的唇間吐出,冷絕傲沉聲喝斥道。

  沉寂片刻,聽到車內那森冷的喝斥,坐在外面車座上馭馬的何熒結實的打了個寒顫。不自覺得的放緩了馬車的速度,似乎想藉以緩角車內越來越嚴肅的氣氛。

  雖然,這只是徒勞。

  從來沒有想到那個目空一切的冷絕傲,竟會有此一天!她曾猜想過這個連死都不畏懼的男人會不會有害怕之事,卻始終猜測不出,如今,她卻根本不忍去想這點!

  抑制不住的,有些埋怨冷孤煙。

  誰都可以問這句話,就是他……不可以也沒有資格!讓那個目空一切的男人變成這樣的,不正是他麼!

  看著那陰沉下來的臉,冷孤煙卻勾起了唇角,在那雙陰霾重重的銳利雙眸的注視下。

  「笑何。」皺眉看著不知為何而笑的冷孤煙,冷絕傲問道,卻也漸漸斂了那股冷怒之氣。

  「突然想笑,就笑了。」揚揚眉,冷孤煙理所當然的回道,不覺有絲毫的不妥之處。

  掃冷孤煙一眼,雖不明冷孤煙笑什麼,卻也被那少見的笑容感染,深蹙的眉宇隨著那柔和的神情而緩緩舒展開來。

  「我記得有句話叫『不在沉默中暴發,就在沉默中滅亡』,你說,我們是一起暴發,還是一起滅亡?」看見冷絕傲舒展緊擰的眉宇,冷孤煙想了想後開口道,出口的話語卻好像風馬牛不相及。

  「呵,倒是我多慮。」聞言不可察覺的一怔,片刻後,冷絕傲會意的低笑出聲,帶著些許自嘲的道。

  想的太多,倒將自己逼進了死胡同,連最壞的結果都能安然接受,又有何可畏懼的?

  「你不願說出來,我們還是可能一起面對的。」見冷絕傲釋懷,冷孤煙說道。

  一起啊……真是美好的詞。

  聽裡車內傳來的冷孤煙微啞的聲音,何熒無聲微笑。只是她看不見,那張稚氣未退的臉在說這句話時,是何等的神色。

  第三十三章

  隨著馬車越往深處走,本是熱鬧的街邊的攤子已只是零星四布了。

  何熒所找的院子也在玄武街道上,只是在偏靠街尾處,雖沒有聚緣樓那地段的繁華,四周居住的卻都是些大戶名門。因此,冷絕傲等人臨時下榻的院子也可說是朱門深府不遜週遭的商賈豪宅分毫。

  站在一棟宅院前,看一眼那敞開的大門及正從裡面迎出來一做小廝打扮的僕人,冷孤煙不禁挑了挑眉。

  不說其他,這辦事的效率可真是不慢。

  這樣一棟宅院哪是隨便便能租上的,僅花了半天的時間便將一切打點妥當,也實是高效。冷孤煙似乎有些明白冷絕傲為什麼一直將何熒帶在身邊了。

  「這段時間我們便在這住下。」見冷孤煙正在打量宅院,何熒微笑道,說話間,冷絕傲已從車上下來。

  小廝快步走到門前,朝著三個行了一禮後,恭敬開口道:「主子、少爺、何姑娘,一切都已打典妥當,只等主子入住。」說罷側開身朝著三人做了個請的姿勢。

  「嗯,你去安置馬車吧。」掃一眼身後的馬車,何熒吩咐道。

  說話間,冷絕傲和冷孤煙已進門了。

  「是。」小廝極為守禮的應了聲,而後朝停在門外那表面素雅尋常卻比一般車馬大上不少的馬車走去。

  拿出車上的包袱,何熒跟了進去。

  待何熒跟到大廳時,冷絕傲已端坐於主位,手邊放著仍泛著水霧的杯盞。而冷孤煙則坐在下首的椅子上,正端著杯子在飲茶。看著兩人沒有絲毫先熟悉房子的舉動,何熒也只有失笑。

  這樣兩個性情冷淡的人,又怎會在意這些瑣事。

  「堂主的居室在後院獨立的閣樓,可先稍做休息。屬下先去把行理放下,再去看看他們的午膳準備的怎麼樣了。」走進廳內看兩人一眼,何熒說道。

  而後不待冷絕傲說話,行了告退禮便退下了。

  何熒將行理放好後便直接去了廚房,見他們已準備的差不多便到一旁親自煎了藥,待藥準備妥當時午膳已做好,再仔細交待了句何熒端著藥回到大廳。

  卻見大廳已無人,知曉他們是去了臥房休息,何熒直接端了藥與糕點朝著後院走去。獨棟的兩層閣樓,外面的院子由一人高的圍牆圍住。走到拱門前,便瞧見冷孤煙坐靠在樓外的長椅上似在閉目假寐,而他的身旁站著一身白衣勝雪的冷絕傲。

  午後的陽光溫暖卻不刺目,撒落在廊內一坐一站的兩人身上,竟是說不出的一派詳和寧靜之氣。

  沐浴於陽光下坐靠於廊內長椅上閉目養神的俊俏少年,與負手站在他身側垂著凝視著少年因逆光而瞧不清楚神情的白衣男子,美的景致如畫。

  不知為何,每當看見冷絕傲與冷孤煙在一起時,何熒前進的步伐總會有所猶豫,似乎不願破壞那難得的寧靜。

  聽到她的腳步聲,冷絕傲微微側首朝院子外望去,而冷孤煙卻似乎有些不悅的皺了皺眉,應是在不悅這難得的安靜被打擾。

  看見那暗沉的眼朝這邊望來,眸中的冷厲之色讓這暖和的午後憑空冷了幾分,「吃藥了,午膳也準備好可以去吃了。」但已然打擾,何熒也只有歉意的陪笑了。

  蹋上石階走入廊內,直接將托盤端至冷絕傲面前,剛站穩,一隻手已端起溫度恰好的藥碗遞去了冷孤煙面前。

  嫌惡的看一眼沒斷過的藥,冷孤煙還是無言的伸手接過。

  遞回空了的藥碗,順手接過一塊糯軟的糖糕放入口中壓下湯藥的苦澀與異味。

  「走吧。」自長椅上下來,冷孤煙說著率先走開。

  跟在兩人身後出了院子,看著走在前方沉默的兩人,何熒不禁又有些無言。這樣兩個沉默寡言的人在一起,只怕是連個話頭都起不了,真不知他們是怎樣在這種沉默中相處的。

  叩、叩、叩——

  「來了——」當單蓮動還欲再敲時,裡面傳來一聲應和,緊隨著的還有小跑的腳步聲。不消一會,緊閉的大門被自內打開:「不知兩位找誰?」一小廝打扮的青年疑惑卻又有禮的詢問道。

  「何熒可是住這?」見迎出來的竟是一尋常小僕,單蓮動怔了怔,而後問道。

  順著傳書上的住址尋來,只以為她租了間小院子供他們暫時下榻,卻不想竟是一座豪宅甚至連僕人都不缺。可真是奢侈啊,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們會在這司昭國待上一輩子呢!

  「何姑娘的確住這兒,您可是單公子?」聽到是尋何熒,小廝頓悟,猜測的問道。

  他們也不過是新請來的僕人,對現任的主子的事情瞭解的實在是少之又少。雖然侍候他們有幾日了,目前為止卻只知道那名漂亮幹練的女子名喚何熒,大家都稱她何姑娘,至於另兩名同來的男子……他們只知他們是主子與少爺,是他們千萬要服侍好的不可得罪的主。

  「不錯。」看一眼站在身旁的人,一身黑色勁裝的單蓮動回道。

  「快請進,何姑娘等您多時了。」得到單蓮動的回答,小廝立刻打開了大門,朝二人躬身道。

  早在何搬進這棟宅院時,何熒便告訴過他們:若有名姓單的男子前來叫門便迎進來。

  不再耽擱,單蓮動看了一眼身旁之人便與其一道快步走入。

  穿過前院進入正廳,何熒正從側門走出,在看見快步走近的單蓮動展顏笑道:「你總算到了!這位便是霧靈先生麼?」以著肯定的語氣詢問著,何熒望向站在單蓮動身側的青衣男子。

  「想不到素有鬼神愁之稱的怪醫竟是如此美麗的女子,久仰大名。」那長相平凡氣質溫文的男子聞言笑著朝何熒道。

  「不敢當,蠱王的大名早有耳聞,今日有幸一見,幸會。」回了一禮,何熒笑容可掬的回道。

  「堂主在何處?」一旁未曾開口的單蓮動問道,冷然的神情依舊如昔,只是那語氣卻有著幾分不耐。

  「堂主在後院與小煙一起,隨我來吧,我們等你們多時了。」心知此時不是客套的時候,何熒回道,說著領著二人朝後院走去。早點知道小煙目前的情況,他們才能早目尋得解釋之法。

  「嗯。」應一聲,單蓮動朝一旁的霧靈做了個請的姿勢。

  穿過迴廊,繞過假山再走上一段路程便到了後院的閣樓。領著二人走進院子時,便見冷絕傲自側門走出,在看見跟於何熒身後的單蓮動與霧靈時也未表現出半份驚詫。

  似乎一切皆在掌握中。

  「參見堂主。」當三人走進廳內時,冷絕傲已在上首坐下,何熒與單蓮動上前行禮道。

  「在下劉衛,見過冷堂主。」與兩人一道前來的蠱王霧靈——劉衛上前朝向端坐於上首的冷絕傲抱拳道。

  輕微頷首,冷絕傲朝一旁的座位擺手,「請。」

  還禮致謝,劉衛在下首的位子座下,對面何熒與單蓮動也坐了下來,「大致的情形單護法已與在下提過,不知令公子此時是否方便?在下得先瞧過才可下結論。」無心堂主的大名早有耳聞,不僅僅是實力,還有那冷酷的性格。當親眼見到其真人,劉衛只覺得眼前這冷峻男人比之那些傳聞有過之而無不及。也因此,不等冷絕傲開口,劉衛已經逕自直奔主題。

  冷絕傲聞言略皺眉宇,似在考慮又似乎只是沉默。

  「你要看什麼。」冰冷的語調驀然傳來,聲音暗啞。

  眾人一驚,抬眼望去時,冷孤煙已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外,幽深的眸子暗沉如墨,正冷冷的看著他們。何熒與單蓮動已習慣這比以前更加冷漠的冷孤煙,而劉衛則被這少年散發出的氣勢所驚,怔忡了片刻。

  一名還不及弱冠的少年,這氣勢卻如此之強,絕不可小覷!

  「小煙,這位是……」

  「你想我讓他看嗎?」打斷站起身正要解釋的何熒,冷孤煙逕自走到冷絕傲面前,看著那仍是瞧不出什麼表情的臉,問。

  冷絕傲並未回答,卻點了下頭。

  冷孤煙見狀揚了揚眉,似乎在不悅,又似乎在不以為然。側頭看一眼那相貌平凡卻帶著不尋常氣質的劉衛,冷孤煙走了兩步在冷絕傲手旁的椅子上坐下,「盡快。」將手搭上桌面,薄唇間吐血暗啞簡練的字眼,說罷便不再移動分毫。

  看似一副任人處置的模樣,卻更像一座冰雕,那具稍顯瘦弱的身軀彷彿覆著寒冰般透著股冷冽之感。

  「勞煩劉先生了。」暗歎冷孤煙毫不客氣的冰冷這性子,何熒一邊賠笑著道。

  「單兄幫了小弟的大忙,在下欠他一份人情,如今正是報達之時了。」不在意的笑道,劉衛說著朝冷絕傲施禮後才走到一旁的冷孤煙面前,再施上一禮:「冒犯了。」劉衛才探上了冷孤煙的脈門。

  一屋子人皆屏息凝神看著為冷孤煙把脈的劉衛,眼見劉衛皺起了眉,何熒急的攥緊了拳頭。

  「煩請冷公子褪去上衣。」許久,劉衛收回手道。

  聞言,彷彿變成一座冰雕般靜坐不動的冷孤煙皺起了眉,卻還是無聲的褪下了上衣。雖然何熒在劉衛開口時便關上了門,赤裸的肌膚陡然遇上冰冷的空氣還顫了顫,似乎能瞧見那白皙的肌膚泛起了一顆顆的小疙瘩。

  第三十四章

  只見劉衛自袖內拿出一排包裹在素白絹帛中的金針,展平放於桌面上後,取出一根朝冷孤煙走近兩步,繞到了他的背後。一手在拔開了頭頂正中烏黑如墨的髮絲。

  「劉先生——」一旁的何熒見狀疑惑喚出聲,卻帶著戒慎。

  初下手竟就在百會穴,讓何熒不得不防。

  聞言劉衛止下動作,望向何熒的眼神卻帶上了幾許譏誚:「若是不信在下,又何必費力尋上門。況且,這裡有諸位高手在此,劉某就是有插翅之能,也逃不出去不是?」說著望向對面眼神銳利如刃的冷絕傲。

  何熒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被一旁的單蓮動拉住了手腕。轉頭望去,就見單蓮動朝他無聲的搖了搖頭。

  「是何熒小人之心了,還望劉先生見諒。」看清單蓮動眼底的信任,再一想劉衛曾說過單蓮動幫了他什麼忙,何熒歎了口氣,朝劉衛歉意道。

  「這蠱不同於尋常毒藥,想要知其症,方法自也不一,何姑娘防備也在情理之中,劉某方才言詞稍有過激,望何姑娘別介意。」微微一笑,劉衛不急不徐的回道,手上動作卻未落下。

  當金針刺進百會穴時,冷孤煙不消片刻便垂下了眼皮。

  再取出一根金針,這次劉衛在頭前部入髮際五分處下了針,接著是太陽、耳門、睛明、人中、啞門、風池、人迎。旁邊的眾人看著劉衛一次次取針,一次欠下針,針落之處,必是要害之穴,額際不禁冒出細汗。

  若此人有半分加害之心,冷孤煙只怕已死了不下十次。

  隨著桌上的針越來越少,廳內那無形的緊張氣氛似乎也有翻漲的趨勢,可他們都清楚,這事,急不來,他們此時唯一能做的,便是沉默等候。

  一時間,廳內寂靜無聲,惟有不時的衣物磨擦帶起一陣輕微的悉索聲響。

  時過一柱香,劉衛終於停了下來,從他那舒口氣的模樣看來,這寂靜的氣氛也給他施於了不少壓力。

  「還請先生賜教。」見劉衛端了几子上的茶喝了口便不再有所動作,何熒皺眉請教道。

  慢條斯理的放下茶杯,劉衛勾唇一笑:「不用急,你們一會便知。」

  「你做了什麼。」劉衛話時剛落,絕寒的冷冽聲音便沉沉響起,含著嗜血肅殺之氣。

  何熒一驚,立刻去看冷孤煙的情況,卻見不知何時冷孤煙的氣息已停止。去探他的脈搏,脈像雖微弱,卻仍在跳動,暗舒口氣:「小湮沒事。」何熒正欲收回手,卻突絕那微弱的幾乎察覺不出的脈動竟突然強起來,而那脈動,卻那般詭異。

  手再度扣回脈門,何熒凝眉細探。可不過片刻,何熒瞪大了眼,一臉的驚懼之色。

  這乍數乍疏的脈像……分明是死兆!

  一聲重物移動的聲響在寂靜的房內份外明顯,何熒一驚,卻見冷絕傲站了起來,面沉似水。

  何熒卻是心下一寒。

  神情如此狂亂的冷絕傲,何熒是第一次……不,是第二次瞧見。而第一次,是在冷孤煙被擄走時。

  「何熒!」單蓮動的聲音驀然響起,似驚似疑。

  何熒轉去看單蓮動,卻見他一臉驚詫的盯著冷孤煙這邊。疑惑的順勢望去,竟見那白皙的肌膚上浮起一道暗青痕紋,且有成長趨勢。由臍腹向上而行,以著極緩卻是人眼能見的速度向上攀爬。

  若細看,便能瞧見那暗青痕紋的地方比其他地方凸出些許,隨著青痕向上延升,就像像其皮膚下有一隻蟲子在順著任脈的脈絡向上爬,令人不寒而慄!

  在眾人的屏息凝神下,看著那道青痕通過神闕至下脘,再向上行至中脘,過鳩尾穴來到膻中,突破天突穴,而後便在脖頸處停止不前。

  不像其他人為眼前所見一幕驚在當場,深諳此道的劉衛只是隨著青痕的漫延而神情凝重起來。抬頭去看冷絕傲,卻在映入眼簾時,心下一凜。

  那張俊美若神祇的臉上此時神情陰鷙而殘佞,讓人驚疑其是不是自阿鼻地獄走出的修羅。

  雖然他沒有任何行動,那無形的壓迫感卻讓劉衛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彷彿寒光凜冽的刀已架在脖子上。稍有差遲,便是性命不保!

  抬手拭去額際的滲出的冷汗,劉衛行一步至冷孤煙背後,指著那停於後勁靠肩處的青痕,說道:「這是雙蠱,順任督二脈而行,當任脈為陰,此蠱為雌。再看背後,隨督脈而行的雄蠱已過大椎逼近啞門,若讓其行至風府滲入腦內,便回天乏術。」在說話的同時,劉衛一根根撤回了金針。

  氣氛再度沉寂。眾人看著劉衛的動作,隨著金針減少,本停了呼息的冷孤煙再度有了氣息。而那暗青的痕紋亦隨著變強的氣息而褪卻,待所有金針全收回時,那道可怖的青痕也隨著消散無蹤。

  「可有解法。」待針全拔除冷絕傲立刻接住冷孤煙癱軟下來的身體攬入懷中,一邊為運氣為冷孤煙暖身,一邊沉聲問道。

  「無解。」幾乎是沒有猶豫的,劉衛清楚的回道。

  為冷孤煙整衣的手不可察覺的一頓,卻在下一刻若無其事的繼續手上的動作。而立於廳內的另三人卻在同一時刻,只覺寒意徹骨。

  「不用這樣看著我,這是事實。」察覺到單蓮動的目光,劉衛苦笑道。想不到在他有生之年,竟會遇上它,更想不到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竟值得他們花這麼大的手筆。

  只怕這背後的目標,是他吧。

  望向抱著失去意識的冷孤煙坐向下的冷絕傲,劉衛肯定的猜測著。

  觸及冷絕傲暗沉銳利的眼,劉衛整了神色,解釋道:「這蠱名為情絲,遙傳是由他國流入我國,未存於文獻內,不少人會將其誤認為忘憂。情絲極為嬌氣,進入人體後須一年方可成形,而這期間內若受干擾,便會立時暴斃而亡。」說到這,劉衛讚賞的看向一旁的何熒:「幸好何姑娘沒輕舉妄動,否則冷公子只怕早已喪命。」

  聞言何熒卻不覺高興,只是神色沉重的朝劉衛拱了拱手算是回應。

  蠱毒不比普通毒藥,在沒確定是何種蠱時,她又怎麼敢拿小煙的安危開玩笑。

  眼內精光乍現,看著冷孤煙的眼神好似尋到了世上最珍貴的寶物般,熱切而興奮,「凡中蠱者將為施蠱者所控,劉某見冷公子神智清明,不像被人所控,冷公子的毅力不容小覷……也許,此事會有所轉機也不一定。」沉吟片刻,劉衛喃喃自語道。

  「那便麻煩劉先生了,有何熒幫的上忙的地方定義不容辭!」絕望的臉上燃起一絲希望,何熒真誠道。

  「事不宜遲,劉某須要一間安靜的房間。」說到便做,劉衛說道。

  「住處早已安排好,一些相關書籍也都在那。」何熒點頭,朝劉衛道,「堂主,屬下先帶劉先生下去了。」而後朝冷絕傲施禮道。

  看著靠在胸前的冷孤煙,冷絕傲輕微頷首,「有勞。」而後看向劉衛,沉聲道。

  「在下定當盡力。先告辭了。」拱手施禮,劉衛回道。

  「劉先生請隨我來。」朝劉衛一欠身,何熒說著先行一步在前帶路。

  見二人急著離去商討解蠱之法,「屬下告退。」單蓮動也行了告退禮,跟著退出閣樓。

  待三人都離去,廳內再度陷入沉默之中。靜默了許久,抱著冷孤煙坐在那一動不動的冷絕傲才攔腰抱起冷孤煙朝二樓的臥室走去。那輕柔珍重的姿態,彷彿抱著至寶。

  將冷孤煙放上軟榻,拉過錦被蓋好後,冷絕傲便順勢在床邊坐下,擰眉凝視著那蒼白的臉龐,久久沒有動彈。

  閉合著的眼睫微顫,一抹熒紫洩出,卻在下一刻消失。如此幾番,才睜開了那雙暗紫眼眸。

  「醒了。」見冷孤煙望向這邊,冷絕傲淡問道。

  許是剛清醒,冷孤煙的神情有些反應不過來,定定的看著冷絕傲許久,才長回神智般:「嗯。」點了點頭,應道的同時,掃了一眼四周自己所處的地方,在看清是臥房後,從床上坐了起來。

  「看你的表情,對結果並不滿意。」靠上床背,細細打量了冷絕傲一會,冷孤煙說道,握住冷絕傲緊握成拳的手,「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一根根掰開已經蒼白無血色的手指,冷孤煙問道,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味道。

  他只是詢問,答不答全在冷絕傲。而冷孤煙也並沒有非聽到答案不可的堅持。

  放鬆手上的力道任冷孤煙展平他的手,冷絕傲的神情因冷孤煙那漫不經心的態度而緩和了幾分,「那人擅使蠱,本以為他可解你體內的蠱——」

  「結果他回答你沒有辦法,是嗎?」逕自接上冷絕傲未完的話語,冷孤煙問道,那語氣卻是篤定。

  「不錯。」看冷孤煙一眼,冷絕傲應道。

  「傲,我從沒問過你,你喜歡我嗎?」將視線從修長的手上移開,看著冷絕傲那張俊美出塵的臉龐,冷孤煙問道,微擰的眉宇透著幾分疑惑,又像在期待。

  「嗯。」不急不緩的點頭,冷絕傲輕應。

  不滿的瞇起了眼,「你真吝嗇。」冷孤煙指出,那語氣卻帶著些微的無奈。

  對於冷孤煙的話,冷絕傲不予回應。

  「你不阻止我為他們賣命,我也無法反抗,那就順他們的意去做。如果,有一天他們要利用我來對付你,我若控制不住自己,你就殺了我。」勾起冷絕傲垂於肩頭的髮絲放於指尖纏繞,冷孤煙道,說的雲淡風輕。

  「……」剎時,冷絕傲的面容彷彿被寒冰凍住一般,僵硬而冷冽。

  「你可以輕易辦到。如果我沒有恢復的希望,就不要留情,那只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彷彿沒瞧見冷絕傲的反應般,冷孤煙不以為然的繼續。

  「……好。」靜默許久,冷絕傲道。

  第三十五章

  坐在院子大樹下的石桌旁,冷孤煙手拿絹帛細細的擦拭著那從不離身的匕首。鋒利的刀刃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在那雙修長而白皙的手中翻轉時,映出一雙暗沉的深紫眼眸,幽深似海,冷淡如冰。

  他在執行任務前夕總會獨自一人將自己的武器一一仔細的擦拭乾淨,既是在按耐心底嗜血的激動,亦是在做最後的一項工作。雖然那樣武器或許根本派不上用場。

  這已不知是殺手間不成文的默契,還是他冷孤煙獨有的習慣。因為,至今為止,他都只認識一個殺手,那就是他自己。

  不是對自己的過去不疑惑不想探知,只是每當想要去回憶些什麼時,總有一道門隔在面前阻礙著他。最讓他疑惑的,是為什麼腦海中竟會有著極豐富的暗殺知識。

  雖然從未聽冷絕傲自己提起,從跟隨他身邊的兩人態度便知道冷絕傲的身份並不小,那麼,為何做為冷絕傲兒子的他竟會掌握一身殺手的知識,實在是令人費解。而更有趣的,是存於記憶之中的東西與自己身處的地方竟是那麼格格不入,在這裡他也沒瞧見過在他記憶之中出現過的,那該稱為槍的東西。

  如果有了槍,想要殺死一個人實在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冷孤煙收起匕首插回腰間,再將擺於石桌上經過他改良的小型弓駑收起。

  走到冷孤煙身側一步之距停下,由冷絕傲的角度瞧去,只看見個側臉,微長的眼睫投下一道幽暗的陰影,挺立的鼻樑下是透著淡淡粉色的唇瓣,輕輕的抿著,勾出冷淡的疏離之氣。

  不見冷絕傲坐下,冷孤煙略微疑惑的側過頭,抬眼望向站在身後側的冷絕傲:「不坐嗎?」因為陽光而微瞇起的眼內,紫色光華流洩,說不出的好看。

  搖了搖頭,冷絕傲依舊靜默不語。

  「又去看結果了?」對冷絕傲的沉默早習慣以為常,以手撐額側睨著站在身側的冷絕傲,冷孤煙問道。

  漫不經心的語氣,好似只在談論今日的陽光挺溫和一般,蠻不在乎的近乎沒心沒肺。

  掃冷孤煙一眼,冷絕傲點頭表示回應。

  「那答案呢?」揚揚眉,表示上心,冷孤煙追問道。

  劍眉微蹙,似有不悅,卻也僅是一瞬,覷那姿態悠然的冷孤煙一眼,「何必明知故問。」寒冽的聲音冷凝響起,似怒非怒。

  聞言勾起了唇角,冷漠的臉上似有一抹無奈之色,「那你又何必自尋煩惱呢?」站起轉身面對冷凝著張臉的冷絕傲,冷孤煙反問道。

  看著那雙反射著暗紫光華的眼,冷絕傲靜默片刻移了視線。遙望向遠方的蒼藍天空,冷峻的臉上透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本座可不抱期許,卻也絕不放棄。」在冷孤煙以為冷絕傲又會像以前一樣不予理會時,低沉的聲音幽幽傳來,淡定如水。

  要花多大的力氣,才能讓這句話以著如此平和的語氣說出,冷孤煙只怕一生也不會懂。

  因為他,不是冷絕傲。

  伸手勾住冷絕傲的脖子,讓他看向自己,「你啊,既然可以為我付出一切,又為什麼吝嗇說一句喜歡我呢?」以手指勾畫著那看似冷硬其實很柔軟的唇,冷孤煙歎息道,像在問他,又像只在自言自語。

  凝視著那明明在歎息不滿,卻帶著與之語氣不符笑意的冷孤煙,冷絕傲隨著柔和了冷肅的神情,稍微勾了勾唇角,算是給予冷孤煙的回答。

  若問這世間最讓冷孤煙招架不住的,是什麼,那無疑是柔和下冷峻五官的冷絕傲。不是那俊若神祇的面容,而是那雙熒紫華光閃爍的深遂鳳目,溫柔的,彷彿是一泓幽靜的潭水,只是這般靜靜的凝望著你,就能輕易將一切沉溺其中。

  再也,掙脫不了它的纏縛。

  膠著的唇,重重的嚙咬,用力的吮吸,鹹腥味在兩唇間瀰漫擴散,就像兩隻受傷的獸,用盡最後的力氣撕咬著彼此。這般的絕決而又……纏綿。

  「如果可以,還真想把你撕碎了吃下肚子。」

  幾乎窒息的兩人終於分開了膠著的唇,不待氣息穩定,微啞的聲音玩笑般響起。一雙暗沉如墨的眼,卻精光鑠鑠的盯視著沾染於水亮紅唇上的血跡。

  似乎,真有將其拆吃下腹的打算。

  低沉的笑聲響起,「隨你意。」伸出食指拭去唇上溢出的血珠,卻將之放入口中舔去,深遂的眼凝視著那雙精光閃爍的眼,放縱的應和道。

  「可真康慨。」低喃一句,冷孤煙再度覆上那溫軟的唇。

  往年的擇賢大會,只是挑選江湖中新一代的俊才,而今年的擇賢大會,則多出一項——共同商議如何找出那連續殺了至上幫幫主高深容和無限門門主沐易恆殺手。

  持楊勵凡所贈的邀請帖到達指定的地點時,已經是擇賢大會舉辦的第三天,亦是最後一天。而他們出現的時間也過了時辰,此時的大廳內早已聚滿了人,而以冷絕傲等人那出色的外貌與不凡的氣度足以引來眾人的側目。因此,短暫時的沉默後便是嘩然低語,有些閱歷不淺的甚至立刻就認出了冷絕傲的身份,只是礙於那一身冷冽若冰的冷峻疏離之氣望而卻步,只得在一旁觀注兼疑惑。

  想必是楊勵凡早有交待,引路之人直接將幾人帶上了二樓的雅座,垂下的紗簾擋去了無數或驚訝、或疑惑、或探究、或驚艷的臉。待引路之人退下,雅坐內便只剩下冷絕傲四人。

  香茗、茶點、瓜果,桌上倒是應有盡有,細心而周全。

  由他們所在的雅座正好斜對著擂台,輕易便可將下方新建的擂台整個收盡眼底,只不過有人的心思並沒有放在下方的擂台上。何熒與單蓮動自紗簾落下後便將視線放在了神色冷漠的冷孤煙身上,都在心裡揣測著冷孤煙會如何下手,可等了半晌,卻不見冷孤煙有任何動作。

  倒是楊勵凡在期間來過一趟,說了幾句客套話便自行離去。

  下方的比試似已將近尾聲,也不知究竟在耍些什麼明堂,說的好聽其實也不過是以武論高下與普通的擂台沒什麼不一樣,只不過這擂台的所獲得的獎賞是名聲罷了。

  如冷孤煙之前的戲言所說,楊勵凡死在眾人面前。沒有黑衣蒙面的刺客,沒有暗箭毒藥的飛針,只是毫無預兆便倒下了,突然的讓人連招架的餘力都沒有。

  場會頓時混亂那是必然,而既已出了此事這大會自然不能繼續舉行下去,冷絕傲等人便順理成章的離開。

  雖然有人欲上前阻攔幾人離開,卻又沒有任何留下他們的理由,便也只得歎息著任他們離開。

  一:冷絕傲等人並非司昭國百姓,要去哪,他們無權干涉;二:他們自進入瓊玉樓後便未離開雅坐半刻,不可能有下手機會;三:楊勵凡並非被行刺而亡,而他們也無動機;四:冷絕傲身份特殊,若是與他為敵,便是與無心堂為敵,事關兩國安寧,誰敢擔下這責任?

  直至回到下榻之處,何熒仍是百思不解。

  真是怪哉!

  不論是冷孤煙還是冷絕傲,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那間雅座,而她與單蓮動亦一直在二人身邊,即使期間楊勵凡有來打個照面,冷孤煙卻也什麼都沒做,為何楊勵凡竟會死的如此悄無聲息?

  懷著滿心疑惑,何熒的眼神總是不同自主便撇到冷孤煙身上,而對方,卻仍是一副波瀾不驚的冷漠樣,找不出絲毫異樣。

  讓何熒想問,又不知如何開口。

  並非察覺不到單蓮動幾次的探究眼神與何熒的數次欲言又止,看向在主位坐下的冷絕傲,卻見他正端起婢女上上來的茶,悠然的品著茶,無動於衷的模樣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他們不過是外出逛了一趟。

  隨便找了個空位坐下歇息,冷孤煙也樂的不費口舌解釋。

  跟隨冷絕傲多年,可說是看著冷孤煙長大,何熒又怎麼會不明白他的性子。於是,只能靠自己去想了——若想不到,自然就別想知道事情原尾。

  將自進入瓊玉樓起發生的事情一件件細細品味,努力回憶著經過,想要從一些細節中找出違和的地方。她記得初進瓊玉樓時有一瞬間感到怪異,可是一時又沒發現是哪裡便沒注意。

  如今看來,那讓她覺得怪異的地方便是關鍵所在。

  「何熒,薰香。」沉寂的廳內,驀然響起單蓮動的聲音,淡淡的提醒道。

  聞言一怔,片刻後頓悟!

  「是赤涎香!」她說怎麼覺得奇怪呢,通常像這種人流嘈雜的場所不會點薰香這種東西,而她卻在走進門時便聞到松香的味道。雖說也不是一定就不能點,此時卻是關鍵。

  若是喝了酒後吸入了赤涎香再食到穆舌草時便是足以致命的劇毒,說它殺人無形也不過份。若真是以這種手法,只要事先安排好的確不需要親自動手,而這最妙的地方便在於——當這兩種東西混合後惟有借助酒的效力才可發作。

  可是——「小煙是怎麼懂這些的?」震驚的瞪大了眼,何熒不可置信的問道。

  若是其他人,何熒到也不至於如此驚訝,可這人竟是冷孤煙!她可不記得有教過他任何醫術方面的知識!

  瞥一眼何熒震驚的神情,冷孤煙皺了皺眉,「谷裡的書上有記載。」冷聲回道,簡練的語句不浪費半分語氣。

  聞言,何熒恍然大悟。

  的確,那個山谷中有好些醫學典籍,也有不少毒經。冷孤煙閒來無聊時的確有在她那裡拿了幾分書去瞧。只是,她沒想到冷孤煙竟會現學現用,而且……做如此神不知鬼不覺。

  她本以為,以冷孤煙的性情,該是更樂意自己親自動手的。

  將何熒的驚訝疑惑盡收眼底,冷孤煙只是轉頭望向了一旁的冷絕傲。

  何熒立馬頓悟。

  第三十六章

  楊勵凡已死,冷孤煙的任務便完成了。在新任務未下達前,冷孤煙該回總樓赴命,但他並沒有回去,而是和冷絕傲繼續住在那座宅院裡。

  劉衛那處始終不見進展,轉眼,時光如水又是半月過去。眾人的臉色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難看,若說其中不為所動的,就只有當事的兩人了。

  何熒恍惚的好像又回到了仍在莊內的時候。平淡如水的生活,沉悶中展現出來的,卻是讓人無法言喻的溫馨。

  可是誰都明白,那只是時間問題。不論表面再如何平靜,氣氛卻越來越緊張,就像一根弦,看似平直,可只要稍加觸碰便會繃斷。

  初春的清晨仍是寒氣肆意,當天邊泛起魚肚白時,睡在床內側的冷孤煙睜開了眼,暗沉如墨的眼內是一片冷厲煞氣與淡到幾乎難以察覺的疑惑。

  緩緩坐起,只著了單薄裡衣的身體突遇寒敢,下意識的便是一個寒顫,而其主人卻好像無知無覺般,只顧皺眉打量所處的地方,沒有絲添衣的打算。

  犀利的目光最後停在睡於身邊的人身上,眼底的疑惑更重。

  「你是誰。」看著睜開眼隨著坐起身的男人,冷孤煙瞇起眼問。戒備的語氣,疑惑的神色,冷酷的聲音。

  ……殘忍的,詢問。

  為冷孤煙披衣的手微不可覺的一頓,下一刻卻又若無其事的繼續。深沉的眼凝視著那冷然的臉,將那冷漠背後的疑惑盡收眼底,「冷絕傲。」神色不變的開口,低沉的聲音好似能直接透過耳朵敲擊進心底。

  眸光微顫,冷孤煙蹙眉思索。許久後搖了搖頭:「我不記得。我們是什麼關係?」瞥一眼兩人此時的模樣,冷孤煙問。

  他似乎一夜之間忘了所有的事,可感覺仍沒走出那個奇怪而又真實的夢裡。隱約知道什麼,卻又想不起來,就像眼前被蒙了層薄紗,朦朧不明,霧裡看花。

  理智告訴自己該避開,甚至是攻擊。身體卻像不聽使喚似的,看著冷絕傲一分分逼近,直到唇被覆上,再被溫軟的舌挑開竄進去,仍然沒有反抗,甚至本能的回應起來。

  一切,都是那樣的自然。

  慌亂,前所未有的慌亂。可是他卻不知道在慌亂什麼。腦海中空白一片,什麼也想不起,什麼也沒記住,什麼都沒有,一無所有。

  「無妨,你記不住,我為你存起。你若想知道,我便說於你聽。」撫平冷孤煙深蹙的眉宇,卻抹不去那雙眼底深處的慌亂,細細的吻落下,低沉的聲音靜靜響起,語調輕緩,讓人的生一股溫柔的錯覺。

  驚訝的看向冷絕傲,俊美的臉上神情淡然,好像突然被忘記只是一件極為平常不足以在意的小事,然,蒼白的臉色卻出賣了這份波瀾不驚的冷靜與鎮定。

  被那好似一泓潭水的眼眸注視,冷孤煙稍稍冷靜些許,胸口卻隱隱傳來幾絲悸動,似乎……很疼。

  「冷絕傲……」輕輕呢喃著這個名字,似曾相識,卻想不起來。

  「我怎麼叫你的?絕傲?絕?」忽視胸口那絲絲的疼痛,冷孤煙沉默了片刻後挑眉問。事已至此,除了接受他又能做什麼呢?

  「隨意。」冷絕傲答的極為簡潔。

  揚揚眉,冷孤煙點頭,「你不打算告訴我事情的經過?」見冷絕傲沒有再開口的打算,冷孤煙問道。那神態卻滿是無所謂,並不在意能否聽到回答。

  「你想聽,便說。」看冷孤煙一眼,冷絕傲回道。

  「你真吝嗇言語。」天外飛來一句,冷孤煙越過冷絕傲翻身下床,不著痕跡的避開了這話題。

  冷絕傲靜默不語,不承認亦不否認。聽是靜靜的看著冷孤煙著衣,深沉的眼晦暗不明,遮掩了一切情緒。玄靜似海,而平靜的背後是又怎樣波瀾洶湧,只有冷絕傲自己明白。

  「你笑什麼?」轉過身便見那形狀姣好的唇竟揚起了幾分,冷孤煙問道。驚訝又不解。

  在他看來,實在沒有什麼值得笑的事,而冷絕傲,不該是愛笑的人。

  僅是眨眼的瞬間,冷絕傲便斂了那幾乎難以察覺的笑容。剛才那如曇花一現的景象,好像只是冷孤煙眼花一般。見狀,冷孤煙擰了擰眉,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

  莫明的,他不想逼面前這個男人。

  不知以前是不是也是這般?

  看著那張神情漠然卻俊美異常的臉龐,冷孤煙微帶疑惑的想。

  「絕,你叫我什麼?」穿好衣服,似想起什麼般,冷孤煙彎身與床上的冷絕傲平視,略帶疑惑的問道。

  他叫什麼?

  「煙。」靜靜看冷孤煙一眼,冷絕傲回道,「冷孤煙。」然後破天荒的再補了三個字,告訴對方他的姓名。

  「是你為我取的麼。」再傾近幾分,幾乎貼上了冷絕傲的臉,冷孤煙低聲問道,因兩人距離太過接近,反倒顯的模糊起來。而那語氣,卻是篤定的。

  「是。」冷絕傲話音剛落,便被冷孤煙吻住了。

  強勢霸道而迫切。

  他竟然記得。當這個男人喚出這名時,他竟想起來了,他的名,是源自於他。

  這就是他覺得眼前這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能讓他不可抗拒的原因麼?

  即使忘了所有,潛意識中,還是『記得』眼前的人?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初尋回冷孤煙的時候。那個冷酷如冰的冷孤煙只在冷絕傲面前才會有反應——他的眼中,再度只有冷絕傲一個人。除了他,再沒有其他。

  本該傷感的,多日的努力,盡付之東流。

  而何熒卻想發笑,冷孤煙就是冷孤煙,即使再次流失記憶,他仍是冷孤煙。

  劉衛說這情絲已至風府,漸漸滲入腦內,因此在這期間冷孤煙的記憶會出現錯亂或流失。不出一個月,便會完全成形,到時冷孤煙便會完全失去意識,一如行屍走肉,只聽從施蠱者的命令行事。

  而劉衛對情線的瞭解便也只限於此,至於解法……仍在研究。而冷孤煙失憶的情況只是反覆不定,一如此時——

  身後不該容納的地方被異物撐開侵入,讓冷孤煙蹙緊了眉頭,暗沉冷厲的眼在月光下閃爍著銀色光彩。那眼神若冰,冷的徹骨,卻又似火,嗜血的欲焚盡一切。

  冷肅的殺氣,鋒利的刀刃,冰涼的溫度,以冷絕傲這般的絕世高手,實不可能如此毫無防備的被人以匕首架住脖子,只要有一分差池便是人頭落地的生命危險。

  而這條生命的主人卻並不在意這赤裸濃厚的殺氣,伏下的身體依舊沒有離開的意思。擠入緊窒甫道的手指再添上一根,微微屈起,勾劃著柔軟的肉壁,而那甫道亦回應般,緊緊咬住了探進體內的修長指節。

  白皙的臉上緋紅一片,才平穩下來的呼吸復又粗重起來,顯然再度被挑起了慾火,下身的慾望亦誠實的反應著主人的情況。而那眼神卻依舊冷的像冰,手上再施一分力,在那玉般的頸側劃拉出一絲殷紅。在清幽的月光下,那白皙如玉的肌膚被血色的艷紅染上,竟是如此妖艷而美麗。

  伏於胸腹處的頭終於抬起,冷孤煙還來不及看清那雙閃爍著暗紫光華的深遂眼眸,便已被一片黑影籠罩。唇上一重,滑膩的舌已然霸道的闖入,不給一分拒絕機會。

  狂暴的襲捲而來。

  那驚鴻的一瞥,已足以讓冷孤煙心頭暗震。在思緒還未嘴上時,身體已本能的快速撤回了匕首。不然,以冷絕傲如此壓下來,只怕脖子上又該加上一道更深足以致命的傷了。

  血腥的氣息在空氣中散開,已分不清是從冷絕傲後頸側的傷口上,還是從兩人的唇舌閃纏間傳出。

  只覺得滿嘴的鹹腥,慢慢化成了苦澀。

  當身體被炙熱的慾望貫穿時,一滴晶瀅自緊閉的眼角滑落,灼人的溫度轉瞬化為徹骨的冰涼。滑落眼角的水滴眨眼間沒入枕內,於昏暗中再瞧不見那一點深色。

  似乎從未存在過般。

  蜇伏於體內深處的獸被喚醒,理智早在那驚鴻一瞥時被徹底撕碎。冷酷不在,戒備不在,他不清楚這是什麼情況,卻順從身上人的侵佔,至於原因,他永遠不懂。

  只是,順應心意罷了。

  腦子一片空白,他似乎忘記了一切。唯一清晰的,是那難以言寓的感覺——接受,他只要接受這人給予的一切,便好。

  於是,他心甘情願的,當他的身下人。

  當慾望噴發時,身體得到了極致的歡愉,胸口處卻在一陣陣的緊縮著,好像被一根線緊緊的勒著,不論是冷絕傲,還是冷孤煙,都痛的噬骨鑽心。

  自情事的餘韻中回神,對上的,便是那雙深遂若寒潭的眼。

  恍惚片刻,暗沉如墨的眼漸漸恢復幾許清明,「絕……?」帶著幾許猶豫幾許疑惑。

  「嗯。」低沉的聲音應著,暗沉冷靜。

  第三十七章

  恍惚只是片刻,冷孤煙的視線便定在了那沾染了血滴如花瓣點綴其上的衣裳上。順勢上望,最後停在了後頸側一道細長的刀痕上。冷孤煙瞬間冷下了神色,殘留著情事後紅暈的臉龐剎時面罩寒霜,陰沉冷酷,若修羅現世。

  抬手撫上那仍細細滲出血絲的地方,晦暗的眼內複雜一片,「是我做的?」雖是詢問,語氣卻是篤定的。

  除了他,誰還能如此輕易的傷到他?

  「無妨。」拉下冷孤煙的手放於唇邊親吻,冷絕傲隨口道,絲毫不為頸上的傷口所動。

  看著冷絕傲一副沒事人的模樣,冷孤煙卻莫明的有些憤憤起來,「我不喜歡你身上有血的味道,更討厭那傷口是由我造成的。你可以躲開,為什麼不避?」

  即使記憶殘缺,他也清楚自己不是輕易動怒的人,可是對於冷絕傲的舉動,冷孤煙卻是真的動怒了。

  「心疼了?」任由冷孤煙抽回手拉起他為他上理傷口,冷絕傲問道。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又透著情事過後的慵懶。

  打結的手一頓,下一刻又若無其事的繼續。對於冷絕傲近乎調侃的話語採取漠視——這種多餘的話不須要他浪費唇舌去回答。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冷孤煙與冷絕傲的性子是相同的。他們都不屑去回答那處明知故問的多餘問題,即使對方對於他來是最特別的存在亦然。

  將撕碎的單衣扔到一角,冷孤煙陰沉著張俊俏的臉龐,靜默不語。掃一眼靠坐在身旁的冷絕傲,於微弱月光下,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可不細看,他也明白張臉上除了面無表情外不會再有任何表情。

  若非有了一張俊美無濤的臉龐,有著如此冷硬表情的男人定是難看到極點,至少讓人瞧著不會感到舒服。

  「我剛才……又忘了你?」沉默良久,側頭看著那頸間纏繞的繃帶,冷孤煙語帶猶豫的問道,那語氣卻像已經知道了答案會是什麼般淡定。

  如果不是這樣,他又怎麼會錯手傷了他?明明最不願看到的,便是這個人的血啊。

  殘缺混亂的記憶中,他與冷絕傲只相處了四五日可僅是這幾日,便足夠確定他之於他的特別。

  「嗯。」淡淡的應一聲,沉冷的語調聽不出情緒。

  「……」冷孤煙靜默不語,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道歉?有用的話,一千一萬句他也不會吝嗇,可他比誰都清楚——

  冷絕傲最不須要的,便是道歉。

  最近的司昭國極不平靜,首先是素有七大高手之稱的各派掌門相繼遇害。或死因離奇,或被人暗殺,卻找不出兇手是何人。

  其次是朝中大臣先後遭到行刺,或死或傷。就在眾人一籌莫展之時,有消息傳出是由異國人所為,而經由擇賢大會的露面,誰不知道熾炎國無心堂主就在司昭國境內。

  可礙於身份,欲前來質問鎖命的人又不敢輕舉妄動只會對自己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在這種情勢曖昧不明的時期,冷絕傲等人已成了眾人觀注的目標,而想要找一個人下榻的地方也並非難事。更何況,是如此無法隱於人群中特別的存在。

  繪有水墨丹青的折扇『唰』的收起,利落的動作說不出來的風流倜侃,把玩著手中的紙條,連流徹的唇角輕佻勾起,帶著幾分嘲弄,幾絲謔意。

  「我道為何對那毫不相干的少年下手,原來竟是如此,果真是最毒婦人心吶。」彎起的眼內光彩四溢,滿含譏誚的道。

  所以說,絕對不能招惹女人,尤其是個身懷不俗能力的女人。

  他知道冷絕傲除去無心堂主這一顯赫身份外,還有另一重不為人知的尊貴身份——熾炎國傲親王,熠帝的至親手足。

  由世子下手,挑起兩國開戰的理由再充份不過,只是,他倒是未料到這無心堂主竟會……

  想到此處,連流徹意味深長的一笑,「冷絕傲……若你我並非敵對,本王還真想交你這個朋友!」半晌後,略帶可惜的道。

  這般的狂傲肆意,可不是任何人能做的出來的,可惜、可惜!

  負手立於窗邊,和風送來泥土與樹木的清新香味,院內樹稍已長出嫩綠的新芽,被雨水涮洗過的樹葉閃著水亮的光澤,盡顯一派生機勃勃之姿。

  叩、叩、叩——

  身後傳來低緩的敲門聲,站於窗邊的挺拔身影卻無所覺一般,絲毫不予理會。下一刻,房門被自外推開,進來的是何熒,一臉的蒼白凝重之色。

  「小煙的蹤跡還沒有找到,據瑤光門來報最後看見小煙的地方是前往京都的官道。」不等冷絕傲開口,何熒稟報道,從未如此刻般覺著自己無能至此。

  「啟程京都。」冷冽的聲音沉沉響起,卻是猜不透情緒的平靜無波,冷絕傲負手吩咐道。

  「是,屬下這就去準備。」何熒微怔,卻一刻不停的垂首領命,說罷施禮退出房間。

  都京,回日樓的總壇。

  風起,吹亂了一院的靜謐。枝葉亂顫,彷彿感染了情況風雨欲來的氣息而騷動起來。衣袂□動飛舞間,擺於身後桌面上的一張淡粉色香箋,開闔間,隱約可看見落款處書有『白雲依』三字。

  該來的,躲不掉。

  一切是該結束了……

  不得不說,回日樓的迎接場面很盛大,非常的盛大。可也僅此而已,華麗有餘,內容不足。

  來而不往非禮也。因此,單蓮動與何熒為不讓熾炎國丟臉於他國,自是給足了面子還禮回去。幸得回日樓樓主善解人意的不斷派出殺手行刺攔截,他們才能殺的如此爽快!

  不然,只怕沒到京都他們便能先將自己給憋悶死。

  而現在,單蓮動與何熒面面相覷,最終將視線落在了他們身前挺拔高大的背影上,等待冷絕傲的反應。

  寒風呼嘯,吹的衣袂沙沙作響。風聲過耳,有如深夜無人時鬼魅的低聲嗚咽,淒厲而陰森。迎風而立的少年面容冷峻,一雙閃爍著熒紫光華的眼宛若剔透的紫水晶。該是美麗的眼,卻除去殺氣便再也感受不到其他,使的這俊美的少年有如出鞘的劍,凌厲、冷冽、無情、無感。

  這,只是一件兵器,一具……失了靈魂的行屍走肉。

  青絲飛揚,眉心紫稜印痕與熒紫雙眼互為輝應,卻映不出曾有的過往——

  空寂,凝望皆無痕。

  負手而立,斜飛的劍眉微擰,眉宇間的藍紫印紋好像也隨之振翅。深遂的眸底紫色光華乍現忽隱,最終回歸寂無波瀾的暗沉。

  殺氣隨著呼嘯的寒風鋪天蓋地襲來,早春的天氣更是有如臘月的寒冬,冷的徹骨。強抑住想要環起手臂為自己取暖的慾望,何熒眼神複雜的望著那擋住他們去路的少年,她看著長大的少主人——冷孤煙。

  最終……仍是逃不過這一劫。

  何熒以為他們會一直這樣無聲對峙下去,然而,那只是她以為。靜默只是一瞬,眨眼的片刻,那柄出鞘的利劍便已拔地而起,直取冷絕傲命門。

  何熒可說是看著冷孤煙長大的,冷絕傲授武時,她亦是一旁觀看待命著。兩人的過招,她已看過不下數百次,而今這赤裸裸的殺氣卻讓她不得不承認——冷孤煙已不是當初那淡定若水的少年。

  你不阻止我為他們賣命,我也無法反抗,那就順他們的意去做。如果,有一天他們要利用我來對付你,我若控制不住自己,你就殺了我。

  你可以輕易辦到。如果我沒有恢復的希望,就不要留情,那只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好。

  不過是電光石火的剎那,曾經微啞而淡然的聲音似乎又在耳邊迴響。當初他應了他『好』,如今,他便該實現自己的允諾。

  寒冽的刀刃雜夾著肅殺的刀氣撲面而來,不等人眼看清,白影瞬動以著不可思議的速度自原地消失。撲了一空的刀刃卻未有半刻鈍緩,在空中劃開一道銀弧,伴著破空之聲回轉身後。

  鏘——

  兵器相交時刺耳尖銳的聲響聽的旁觀無法也不能插手的二人一陣心顫。冷絕傲的手中,並未拿劍,而是……空無一物。以單蓮動與何熒的眼力竟沒瞧清剛才那瞬間發生了什麼!

  淒厲的寒風片刻不止,翻飛的衣袂已不知是被風吹動,還是無風自動。冷孤煙如豹般敏捷,若狼般狠戾,招招直取致命之處。而冷絕傲卻身形更快,仿若鬼魅,無影無形。

  鬼魅之影,刀氣縱橫。金戈相交,風刃破空。冷孤煙出手便是殺招,而冷絕傲卻只是避讓,如此一來一往,素淨的白衣不可避免的添了抹艷紅的醒目之色。

  淡淡的血腥味順風漫涎開來,為那緊張壓抑的氣氛更增添了幾分凝重。

  冷孤煙可說是冷絕傲一手調教而出,若沒有實力怎會連挑司昭國數名高手,若沒有實力又怎能留於冷絕傲身側。所以,他想殺一個人便絕對可以做到,而且會毫不留情。

  一人毫無顧忌心中唯有奪命一念,一人卻處處容忍避讓不與其正面交鋒——自初始,冷絕傲便佔了下風。若此時與冷孤煙交手的不是冷絕傲,只怕早喪命於那柄閃爍著冷凝寒光與殺氣的匕首之下。

  這邊你來我往殺氣瀰漫,風刃刮面,一旁的單蓮動與何熒卻已然看呆,心中五味雜陳。

  他們沒想到時隔十數年再見冷絕傲出手時,竟是父子相殘伴侶對決……教人情何以堪。

  第三十八章

  身為旁觀者的單蓮動與何熒尚不忍見這父子相殘伴侶對決的一幕,身為當事人的冷絕傲此時究竟是以著何種心情在避開冷孤煙如潮水般連綿不絕攻勢,無人知曉。

  單蓮動與何熒連做一個假想都不敢,他們的堂主曾幾何時有過如此狼狽不堪的時候?自功成後,誰能傷他分毫,如今卻顧忌著只能退守以待,以至於……弄的自己一身的傷。

  皮外傷總有痊癒的一日,可心中的傷,又該如何醫治?他們比誰都清楚冷孤煙之於冷絕傲代表著的,是什麼。

  為自保而傷了冷孤煙,教冷絕傲情何以堪?

  當冷孤煙清醒後得知一切時,又叫冷孤煙情何以堪?

  這局棋早在開盤時便注定了結局,進不成,退不得。戰,他們不得不戰,逃避不了,不屑逃避,亦不能逃避,所以只能戰。

  直刺左胸的匕刃再一次因那鬼魅般的速度而偏了方向,若非對血的味道格外敏感能輕易感受到目標身所何處,冷孤煙只怕連冷絕傲的一片衣角也碰不到。

  刺空的同時回刃反轉,再一次割破衣衫,劃拉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漸出的血剎時染紅了周圍的衣實,有如紅梅妝點,美的淒冷。

  腳下施力拉開兩人距離,冷絕傲微歎了口氣。身上多處刀傷幾乎染紅了那件雪色衣裳,除去臉色比平時更為蒼白外,冷絕傲神態自若,一身狼狽卻氣態從容如常。

  負手而立看著對面氣息已然不穩面色蒼白的近乎透明的冷孤煙,眉宇輕蹙,暗沉的眼底是憂慮,亦是複雜。

  何熒已經不知道是該擔心,還是慶幸了。小煙的體質很差,連番攻擊下來,已經明顯體力不支。即使沒有感覺,這具身體的致命弱點卻沒有辦法消除。

  再打下去,有危險的只會是冷孤煙。這點何熒明白,冷絕傲更明白。可要冷孤煙停止,當前只有兩個辦法——一,由冷絕傲制服冷孤煙,任其受情絲吞噬痛如千萬利刃剜心。二……讓冷孤煙『完成』任務。

  銳利的光芒一閃即逝,冷絕傲微微側首,狀似不在意的掃了眼不遠處峭壁的斷層之處,斂下的眼睫擋去了森冷嗜血的殘佞神色。再抬眼時,又是那般平靜淡定,輕抿的薄唇緩緩勾起個輕淺的弧度,在對面冷孤煙的戒慎注視下緩步靠近。

  「堂主!!!」單蓮動與何熒來不及為那百年難得一見的笑容所驚便被冷絕傲接下來的動作嚇住,急步上前想要阻攔。

  卻在冷絕傲擺手時硬生生的停了下來,瞪大了眼緊盯著兩人的一舉一動,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冷絕傲此番舉動代表什麼,他們怎會不知!

  看著冷絕傲一步步逼近,冷孤煙竟生出了後退的念頭。然而,累極的身體卻彷彿不聽使喚般,無法動彈分毫,只能看著冷絕傲走近。當握著匕首的手被冷絕傲握住拉起時,冷孤煙下意識便是抽手,卻被緊緊攥住紋絲不動。

  觸及那雙倒映著自己影子的暗紫眼眸,冷孤煙飛快的在腦海裡思考著怎樣掙脫對方的桎梏,以最少的力氣最快的方法將他除掉。

  看著那眼中赤裸裸的殺意,冷絕傲閉上了眼,遮去眼底的可能洩露的神色,「罷了,若是你真意,我便順你意。」再睜開眼時,已沉澱了一切情緒,凝視著那雙殺氣不減的眼,道。

  未等冷孤煙反應過來話中意思,只覺得一股外力拉著自己的手向前伸去。

  噗——

  沉悶的聲向,是利刃刺進血肉的聲音,冷孤煙下意識的便要甩開手,卻在刀沒進目冷絕傲胸膛時被一隻臂膀圈住攬進了懷裡,重疊在一起的手心裡是一片溫熱的濕濡感。四周的血腥味更重了直撲鼻而來,嗆的他鼻子泛酸,連帶的眼睛也開始酸澀異常。

  他不知道血腥味竟也可以這麼的嗆人,竟薰出了眼淚。耳邊咫尺處,粗重的呼吸混濁起來。

  重,以冷孤煙現在的狀態獨自站立都很吃力,而冷絕傲的體重還在慢慢壓向他,使的冷孤煙一個腳步不穩便坐倒在地,連帶著幾乎是靠著他才站穩的冷絕傲跟著一個踉嗆栽倒在他身上。

  「唔……」短促的悶哼自唇間溢出,仍插在胸口的匕首在倒下時撞上冷孤煙的肩頭。

  刀,又深處了幾分。

  聽見耳邊壓抑的悶哼,冷孤煙想要鬆開手、推開壓在身上的冷絕傲,卻被那隻手緊緊攥住,無法動彈分毫,「煙……」耳邊是隱忍嘶啞的喚道,輕不可聞。

  冷孤煙渾身一震,怔怔的不動了。

  見冷孤煙不再掙扎,冷絕傲鬆開了握著冷孤煙的手。想要用手支起身體,卻使不上力氣剛撐起一半便險些再栽回去,幸好被冷孤煙下意識的抬手扶住。

  抬頭便看見那雙熒紫閃爍的無神眼眸,此時卻滿是疑惑的盯著他,有若初生的稚子。

  「真無希望了麼?」被染紅的手試了幾次才勉強抬起,拭去眼角消散不了、滑落不下的水珠,卻將滿手的血弄髒了那驚愕的面容,汗水順著額際滑下,冷絕傲輕撫著那張臉,低聲問,神色是從未見過的複雜。

  蒼白的唇開開合合數次,卻不見有聲音發出,只能依稀從那唇形間看出他在說:『不要死』。

  不可察覺的一怔,被血染的艷紅的唇緩緩勾起,有著欣慰,有著放心,還有著幾分慶幸,「幸好……」喃喃的低念了句,話語未盡人已脫力倒在了呆愣的冷孤煙身上。

  被身上的重量扯回神,呆滯的眼垂下看著倒於懷裡的側臉,血珠順著眼角滑落,是血似淚。

  冷孤煙彷彿再度失了神,靜靜的抱著癱軟在懷裡的冷絕傲,漠然的表情卻讓他看起來脆弱的可怕,就像被全天下丟棄的孩子般無助、絕望。

  而抱著冷絕傲的樣子又好像是抱著世上僅有的珍寶,珍而重之,小心翼翼。

  摀住了唇才沒讓自己嗚咽出聲,何熒幾次想靠近都在有所察覺的冷孤煙掃過來的嗜殺眼神下止住前進的腳步。不是怕死,而是……走不過去,走不進,亦不忍走近。

  彷彿一隻負傷被逼至絕境的野獸,抗拒著任何人的靠近。

  沒用上內力硬生生捏碎了手中的杯盞,和著茶水灑落的,是刺目的腥紅。神情陰鷙的盯著山下相偎的兩人,白雲依咬緊了牙根才抑制住翻天的怒火,「帶他回來!」拍案而起,茶几應聲而碎,惹來身後兩名女侍的戰慄,白雲依恨聲道。

  「是。」一旁黑衣勁裝的離顏刻板應道,似對剛才瞧見的不為所動。

  尖銳的笛鳴自空中傳來,詭譎陰森。

  「小煙!」眼風冷孤煙突然倒下,何熒好似被解咒一般急奔過去,然而,就在何熒要扶住倒下的冷孤煙不讓他壓著冷絕傲胸前只剩了刀柄的匕首時,一道掌風雜夾著破空之勢而來。

  所幸被單蓮動接下。

  再定晴看去時,冷孤煙已被離顏拉起扶靠在肩頭,「回日樓隨時恭候冷堂主前來。至於他,我便帶回了,希望何姑娘別讓我們尊主失望。」冷孤煙眼看著單蓮動扶起面色如紙幾乎沒了氣息的冷絕傲,離顏冷淡的開口。

  言罷攜起冷孤煙便離開。

  何熒急著搶救氣若游絲的冷絕傲哪還管得了其他,根本就沒聽見離顏的話也不在意冷孤煙被她帶走。而且,她也清楚的明白冷孤煙暫時不會有危險——這是他們唯一能牽制冷絕傲的籌碼,他們不會蠢到這時候毀去。當務之急,是救回冷絕傲,再耽擱下去,就是她亦回天乏術。

  戰戰兢兢的跪於門外,兩名侍女的臉色隨著屋內不斷傳來的摔打聲越來越蒼白。仍是乍暖還寒的天氣,她們卻已汗濕了內衫,額際亦佈滿了細汗。有如盛夏裡的大汗淋漓,卻是身處寒冬,冷的徹骨。

  即使身處之地已是一片狼籍,白雲依的怒氣卻沒有半分消減。胸悶至極,甚至有些頭暈眼花。她是氣煞,氣極,卻尋不出半點舒解之法。秀美的臉上淚痕未乾,被茶碗碎片割破的手掌非但沒有止血,反而因其不顧手傷大肆摔打而血跡斑斑血肉模糊。

  放眼四望,房內已無一處完好,腳下更是狼籍一片連站立之處都找不到。

  「呵……呵呵……哈哈哈哈——」沉寂下來的房內驀的響起一陣低笑,然後越來越大,最終轉為瘋狂大笑,淒厲顛狂,聞者無不膽顫心寒。

  她笑冷絕傲的無情,笑他明明可以制服冷孤煙卻故意受那致命一刀。她更笑自己怕執迷癡傻,明知他故意而為卻仍是宛若自己挨了那刀般,痛徹心肺。

  冷絕傲自己都不覺得疼,又何必她自做多情來為他心疼入骨!她不是該擊掌笑贊在一旁看好戲麼!

  她等了二十年,等回來的,只是這樣麼!?她不甘心!她怎能甘心!他若一生不動情,她便也認了甘願為他獨守一生,可他——

  她白雲依的尊嚴絕不允許被賤蹋至此!她得不到的,那麼誰也別想得到!

  怨毒的看著掌心的暗紅血漬,眼前似乎又浮現出冷絕傲染紅雪衣的情景,一時,白雲依笑的更為顛狂。

  師兄啊師兄,我為你耗盡韶華,為你癡守一生,為你狼狽至此,你可明白,你可知曉,你可懂我心意?

  冷孤煙自被離顏帶回後便沒再酷暑這來,然而,他的模樣也不像昏迷,反倒像陷入了夢魘之中。他睡的極不蹋實,眉頭更是一刻也沒有舒展過,額頭亦佈滿了細汗。汗燥的唇蠕動著,像在低喃夢囈,聽不真切。

  坐在床邊看著冷孤煙痛苦的樣子,離顏取出帕子為他拭去額頭的汗,正待收手,卻被冷孤煙以迅雷之勢一把扣住了手腕。「……冷……絕傲……」沙啞有如絹帛撕裂時的聲音自顫抖的唇間溢出,低低的呼喚,輕不可聞。

  某零廢語

  修改了很多次,寫這篇文以來,好像是第一次這麼認真的去修改文吧。於是,寫出來的東西和當初預定的,完全的背道而馳。也許有人要問冷絕傲為什麼要刺那一刀,原因,自然是有的,各個方面,我簡單想了下就有三點,當然,文內也許不會特別去註明,能看出來的,就會瞭解,不能看出來的,也只能讓他當沒看見爺這話了。

  再然後,把第一版本的發到這裡吧,你們也可以順帶相比較一下哪個更好,怎麼說呢,最初的設定是小煙給了絕一刀,結果……倒成了冷絕傲給了自己一刀,真是……有些想哭。

  唉……算了,就這樣吧,好壞也是這樣了。

  以下是第一次寫出來的版本——

  身為旁觀者的單蓮動與何熒尚不忍見這父子相殘伴侶對決的一幕,身為當事人的冷絕傲此時究竟是以著何種心情在避開冷孤煙如潮水般連綿不絕攻勢,無人知曉。

  單蓮動與何熒連做一個假想都不敢,他們的堂主曾幾何時有過如此狼狽不堪的時候?自功成後,誰能傷他分毫,如今卻顧忌著只能退守以待,以至於……弄的自己一身的傷。

  皮外傷總有痊癒的一日,可心中的傷,又該如何醫治?他們比誰都清楚冷孤煙之於冷絕傲代表著的,是什麼。

  為自保而傷了冷孤煙,教冷絕傲情何以堪?

  當冷孤煙清醒後得知一切時,又叫冷孤煙情何以堪?

  這局棋早在開盤時便注定了結局,進不成,退不得。戰,他們不得不戰,逃避不了,不屑逃避,亦不能逃避,所以只能戰。

  直刺左胸的匕刃再一次因那鬼魅般的速度而偏了方向,若非對血的味道格外敏感能輕易感受到目標身所何處,冷孤煙只怕連冷絕傲的一片衣角也碰不到。

  刺空的同時回刃反轉,再一次割破衣衫,劃拉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漸出的血剎時染紅了周圍的衣實,有如紅梅妝點,美的淒冷。

  腳下施力拉開兩人距離,冷絕傲微歎了口氣。身上多處刀傷幾乎染紅了那件雪色衣裳,除去臉色比平時更為蒼白外,冷絕傲神態自若,一身狼狽卻氣態從容如常。

  負手而立看著對面氣息已然不穩面色蒼白的近乎透明的冷孤煙,眉宇輕蹙,暗沉的眼底是優慮,亦是複雜。

  何熒已經不知道是該擔心,還是慶幸了。小煙的體質很差,連番攻擊下來,已經明顯體力不支。即使沒有感覺,這具身體的致命弱點卻沒有辦法消除。

  犀利的光芒一閃即逝,冷絕傲微微側首,狀似不在意的掃了眼不遠處峭壁的斷層之處,斂下的眼睫擋去了森冷嗜血的殘佞神色。再抬眼時,又是那般平靜淡定,輕抿的薄唇緩緩勾起個輕淺的弧度,在對面冷孤煙的戒懼注視下緩步靠近。

  「堂主!!!」單蓮動與何熒來不及為那百年難得一見的笑容所驚便被冷絕傲接下來的動作嚇住,急步上前想要阻攔。

  卻在冷絕傲擺手時硬生生的停了下來,瞪大了眼緊盯著兩人的一舉一動,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柄匕首刺進冷絕傲的胸膛,而冷絕傲卻一動不動任由刀刃沒入自己胸前。腥紅的血濺出,染紅了胸前的衣襟,滴落腳邊積成一片血窪。

  噗——

  沉悶的聲向,是利刃刺進血肉的聲音,冷孤煙想要抽回匕首,卻在刀沒進目標胸膛時被一雙臂膀圈住攬進了懷裡,握刃的手一片溫熱的濕濡感。四周的血腥味更重了,嗆的他鼻子泛酸,連帶的眼睛也開始酸澀異常。

  他不知道血腥味竟也可以這麼的嗆人,竟薰出了淚水。耳邊咫尺處,粗重的呼吸混濁起來。

  重,以冷孤煙現在的狀態獨自站立都很吃力,而冷絕傲的體重正慢慢壓過來,使的冷孤煙一個腳步不穩便坐倒在地,連帶著幾乎是靠著他才站的住的冷絕傲跟著一個踉嗆栽倒在他身上。

  「唔……」短促的悶哼自唇間溢出,仍插在胸口的匕首在倒下撞上冷孤煙時又深處了幾分。

  聽見耳邊壓抑的悶哼,冷孤煙想要鬆開手、推開壓在身上的冷絕傲,卻被那雙手勞勞抱住,無法動彈分毫,「別動,煙……」耳邊是隱忍嘶啞的要求,輕不可聞。

  冷孤煙渾身一震,怔怔的不動了。

  見冷孤煙不再掙扎,冷絕傲稍微放鬆了雙臂的力道。一手支起身體,抬頭便看見那雙熒紫閃爍卻無神的眼,此時卻滿是疑惑的盯著他,有若初生的稚子。

  被染紅的手試了幾次才勉強抬起,拭去眼角消散不了,滑落不下的水珠。染了血的唇勾了勾,有著欣慰,有著放心,還有著幾分慶幸,「幸好……」喃喃的低念了句,話語未盡人已脫力倒在了呆愣的冷孤煙身上。

  被身上的重量扯回神,呆滯的眼垂下看著倒於懷裡的側臉,血珠順著眼角滑落,是血似淚。

  蒼白的唇開開合合數次,卻不見有聲音發出,只能依稀從那唇形間看出他在念叨什麼。冷孤煙彷彿再度失了神,靜靜的抱著癱軟在懷裡的冷絕傲,漠然的表情卻讓他看起來脆弱的可怕,就像被全天下丟棄的孩子般無助、絕望。

  而抱著冷絕傲的樣子又好像是抱著世上僅有的珍寶,珍而重之,小心翼翼。

  摀住了唇才沒讓自己嗚咽出聲,何熒幾次想靠近都在有所察覺的冷孤煙掃過來的嗜殺眼神下止住前進的腳步。不是怕死,而是……走不過去,走不進,亦不忍走近。

  彷彿一隻負傷被逼至絕境的野獸,抗拒著任何人的靠近。

  第三十九章

  欲收回的手被冷孤煙抓在半空,冷漠的面容微動,卻在下一瞬消失,抽出被握住的手,腕間立刻浮起幾道指痕。眸色轉深,離顏凝視著那張透露出痛苦之色的臉。

  自腰間取出短笛,笛聲幽幽響起,曲調極是罕見,卻也悅耳。隨著笛曲吹出,冷孤煙似被感染一般安靜了下來。片刻後舒緩了深蹙的眉頭,精緻蒼白的面容回歸沉靜,卻也剎時失了生機一般,沒了生氣。

  許久,離顏才收了笛子。自腰間摸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只見銀光一閃,一絲殷紅自離顏的腕間流下。離顏不急不緩的將刀口移至冷孤煙唇邊,鮮紅的血便順著微啟的唇流進了冷孤煙嘴裡。

  過了一會,離顏才收回手腕隨手扯了裡層衣裳的碎條纏於刀口處。

  垂眼看著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的冷孤煙:「你醒了。」悅耳的聲音緩緩響起,不若平時的刻板生硬。說著的同時伸手為他順了順鬢邊的髮絲,細微的動作,卻能瞧出那其中的溫柔。

  直直的望著帳蓬頂端,一雙熒紫的眼眸空洞的張著,對離顏的話充耳不聞,彷彿一具沒有生氣的行屍走肉。

  「好好休息吧。」離顏也不以為意,站起身時溫柔囑咐道。

  冷孤煙應聲閉上了眼,再度睡去。

  「冷堂主此舉雖太過冒險,卻也證實了冷公子的意識只是被壓制而非蠶食,這便證明了還有轉圜餘地。」室外,聽了單蓮動轉述的經過後,劉衛凝眉沉思道。

  他曾說過,情絲乃是一種吞噬人的意聲並加以控制的蠱,若意志力強毅或對某一事、物、人刻骨銘心,宿主的意識會與之對抗僵持。因此在尋求解法的基礎上必須知曉其宿主的狀態,現在蠱已成形,冷孤煙卻還能奪回意識,雖然只是片刻卻也證明了他的清明未毀,只是暫時被壓制無法掙脫情絲的束縛。

  若非冷孤煙下意識的掙扎時使刀鋒偏了些許,饒是冷絕傲被一刀穿心也只能魂歸九天,幸好……

  「不知先生可是想到了解決之法?」連日照顧一度瀕死的冷絕傲,何熒已經沒有餘力再去思考該如何做了。

  「再完善的計劃亦有疏忽之處,這蠱毒亦然。能制自有他的解法。」來回不停的踱步,劉衛一邊思索著什麼,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已經不知道是在回答何熒還是在自言自語了。

  就在這時,本緊閉的房門被打開來,何熒一驚,轉眼望去,便見到僅著了單衣出來的冷絕傲,俊美的面容此時血色全無,蒼白如紙。

  「堂主!你怎麼能隨意下床!」顧不得尊卑,何熒驚呼一聲飛快上前想要攙扶,卻被冷絕傲以眼神制止而停在三步之外。

  冷絕傲不喜他人近身,她怎會不懂!

  「你可有把握定能解?」緩步踏出房外,即使早已滿頭冷汗,冷絕傲卻依舊挺直了背,走到朝這邊一揖的劉衛面前,問。

  昏迷數日滴水未進,姣好的薄唇乾裂而蒼白,聲音亦帶著沙啞乾澀,而那冷然淡定的語氣卻未變分毫,依舊威嚴凜然。

  自那緩而虛浮的腳步便可知道冷絕傲此時的狀態並不好,而且非常之差,此時只要任何一人上前推上一把,都能讓這傲視群雄的男人倒下。可即便如此,那道背影卻依舊挺拔,渾然天成的威嚴讓人不得不去仰望。

  「沒有十成也有六成。」劉衛拱手而答。

  見冷絕傲在主位上坐下,何熒立刻轉身到桌邊倒了懷水遞到冷絕傲面前。見他喝下後,接過空了的杯子再倒了一杯放在了冷絕傲面前的桌子上。

  「備帖,三日後拜訪。」沉吟片刻,冷絕傲吩咐道,暗沉的眼似透過眼前遙望向了遠處那名失了意識的少年。

  「……是。」何熒靜默半響,咬牙應道。

  冷絕傲說一不二,想要改變他的決定無疑癡人說夢,有那力氣勸說還不如聽命去辦。說罷回身進了內室,再出來時,手上抱著傷藥與繃帶,何熒的臉色亦難得的陰沉。

  冷絕傲現在的狀態根本不宜動彈——沒有人能在受了當胸一刀後昏迷六日便能動彈的,就是冷絕傲亦然!他根本是在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叫她如何不怒?

  劉衛看著端坐椅內任由何熒為他換藥、重新包紮綻裂傷口自己則閉目假寐的冷絕傲,不由心下敬佩。

  不論身體如何虛弱,冷絕傲的神態卻依舊從容自若,若不是親眼見過冷絕傲氣若游絲被怪醫花了足足一夜救回,他怎麼也無法將此時的冷絕傲與六天前那只差一口氣便能魂歸九天的人連在一起。何熒的醫術了得固然是一個原因,可即使是醫聖再世也不可能讓人在短短的幾日之內恢復如昔,若非毅力過人,只怕連動彈一下也辦不到吧。

  視線最終停在了被何熒換下的一堆染血的繃帶上,在觸及那片醒目的艷紅時,有片刻的怔忡。

  血……

  心頭似乎閃過什麼,疾若迅雷,卻又轉瞬消逝,劉衛不禁蹙眉細思起來。

  血……血……!?「我想到了!」驀的,劉衛一聲急呼,「我怎麼忘了,血!以血寄養便從血著手,如果是這樣……我先行一步,何姑娘稍後快些過來!」似是突然想通了什麼,劉衛一邊思索著,一邊喃喃自語。

  話說的同時已朝屋外奔去,話音未完,人已沒了蹤影。

  擺手讓何熒不用再弄,「過去。」冷絕傲道。除去長久昏迷後醒來的沙啞,語調依舊冷靜如常,似乎並不為劉衛突來的發現而動。真的是不抱希望亦不放棄。

  「可……」

  「我來,你快去吧。」何熒想說不差這一時半刻,一旁的單蓮動卻已探過手來,道。

  習武之人,這些簡單的包紮他還是會的。

  微一猶豫,何熒還是鬆開了手將剩下的繃帶交到單蓮動手中,「麻煩了。」低聲道了一句,便朝劉衛的居室走去。

  接著何熒剩下的活為冷絕傲纏上繃帶,為他拉回衣衫後冷絕傲仍閉著眼,像是睡著了,又像只是在閉目寐。挺直的背透出堅毅的凜然。只是那面容卻蒼白的近乎透明,似乎隨時會不支倒下,又像是老僧入定般撼動不了分毫。

  單蓮動忽然退後幾步『咚』的一聲跪在了冷絕傲面前,在冷絕傲聞聲睜開眼時,「堂主是要伴孤煙走一輩子的,當注意身體才是。」如是道。

  掃一眼單膝跪於面前的單蓮動,冷絕傲靜默半晌,「扶我回房。」淡聲道,輕微的聲音低不可聞。

  「是。」單蓮動在心下悄悄舒一口氣,應著的同時起身扶起了冷絕傲朝內室走去。

  扶著冷絕傲在床榻上躺下,還來不及說話便見他閉上了眼,細聽呼吸聲,輕不可聞卻很平穩,竟已沉沉睡去了。或者用『昏迷』更好一些,即使是冷絕傲,此時的體力也支撐不住。

  ······

  看著床上那蒼白的近乎透明的側臉,單蓮動禁不住想要張口歎息。跟隨冷絕傲二十幾年,何時見過他如此虛弱不堪的一面,真是……不如無情。

  三日後清晨,冷絕傲清醒過來,簡直就像是掐准了時間一般。

  經過幾日的調理,冷絕傲的情況相較於第一次清醒時要好不少。雖然臉色依舊沒什麼血色,那氣色卻不錯,也許是這三天充份休息的緣故。

  洗漱淨面過後由任何熒給他更衣,一邊聽著她與劉衛商議過後的結論,冷絕傲只是聽著並不言語。

  腦海裡突然浮出的畫面提醒了劉衛可以從血液著手,也是因此,他想起了一點——待情絲成型後,須由母蠱宿主之血加以餵養。而情絲母蠱的宿主無疑是離顏,劉衛曾想過以母蠱去誘子蠱,待子蠱出現時將之拔除。

  但這只是他的空想,究竟能不能成功,還是未知。而且,要完成這樣的設想,就必須帶回離顏與冷孤煙二人,且缺一不可。

  若是平時倒也無妨,可如今冷絕傲身負重傷,又該如何帶回失了意識的冷孤煙與下蠱於冷孤煙的離顏?

  待一切準備妥當,已至辰時。走到門口時,馬車早已候在路旁。見冷絕傲上了馬車,不論是神態還是動作都沒異樣,好似根本便沒受過傷似的,就是何熒也不禁為冷絕傲這若無其事的模樣而驚歎。

  放下車簾,倚靠在車壁上,冷絕傲擰了擰眉,卻在下一瞬便舒展開來,只有被冷汗濕潤的掌心昭示著這具身體的虛弱。

  駕車的是單蓮動,盡量使馬車行的平穩,因此也使速度比平常慢上不少。他們誰都清楚,冷絕傲的若無其事只是表面,受了那麼重的傷,怎會不疼,怎會無事。

  那……也只是具血肉之軀啊。

  第四十章

  一路前往回日樓總舵,一切無常,可說是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從在單蓮動身旁的位置上,何熒時不時透過車簾的縫隙查看車內冷絕傲的情況,看到的也只是冷絕傲倚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淡定的模樣似乎只是此番出門會友,瞧不出任何異常。

  平靜,一切都太過平靜,平靜的近乎詭異。

  冷絕傲遇事的從容自如並不奇怪,而回日樓又怎麼回事,近日裡動靜全無不說,就是江湖上亦未再聞有被殺者出現。難道,只因他們正式投帖拜訪而收斂?或者,只是因為冷絕傲順了他們的意無須再出手?

  此一去,定是盛大的鴻門晏,可他們……不能不去。

  思及此,何熒咬唇靜默,不然真怕自己一時衝動毀了冷絕傲的盤算。

  果然,車馬剛行至回日樓地頭,已有人出來迎接。拱了拱手算是回應,單蓮動策馬隨著那騎在馬上的中年男子朝其總樓方向駛去。卻也在同時打量那前來迎接之人。

  若他猜的不錯,這人便是回日樓左使易風行。

  再行了近一刻,眾人來到一棟高樓前,外觀氣派輝宏,卻隱隱有股肅穆之氣。兩人跳下車後,何熒為冷絕傲掀起車簾,便見冷絕傲睜開了眼,身子稍移讓出路:「堂主請。」何熒恭敬道。

  此番既是以無心堂主身份拜訪,便不能失了身份。

  「在下回日樓左使易風行,見過冷堂主。」此時易風行亦下了馬,見冷絕傲下了馬車,上前施禮道。

  負手背於身後,「叨擾。」冷絕傲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卻是語氣簡潔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冷堂主這邊請,尊主已恭候多時。」側身讓開,易風行做了個請的手勢,道。

  冷絕傲不再多言,朝樓內走去。

  走進樓內,才發現這遠比外來看起來還要大上數倍。石子鋪路直通向遠處,陌上樹影搖曳,樹上枝葉繁茂鬱鬱蔥蔥。掠過園子望去,遠處重樓起霧,一派靜雅卻又不失宏偉。

  走在一側帶路,易風行偶爾朝冷絕傲投過去幾眼,見他氣定神閒從容如昔,不禁在心底暗歎。若非當時親眼見那一刀刺進這男人胸膛,他怎麼也不敢相信眼前這威嚴內斂氣勢不減的男人九天前曾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

  當幾人走到樓前時,便瞧見一身白衣如雪的秀美女子立於門前,自那一臉期盼的模樣看來,是等候了多時。

  「師兄。」待冷絕傲走近,白雲依柔柔的一福身低喚道,溫柔秀雅。「許久不見,師兄可安好?」滿面關切的問著,實難將這儼然一等待出遊丈夫歸家的嫻惠女子與那幾番狠下殺手的毒辣女子當做一人。

  冷絕傲好是不好,她會不知?

  看著那演技精湛的白雲依,何熒暗自咬牙不憤。長著一張嬌美絕艷的臉,卻是心如毒蠍的虛偽之徒!

  「嗯。」冷淡的一聲沉應,冷絕傲負手停於樓前未再走近。

  「師兄請入內一坐。」白雲依立時會意,讓至一旁,請道。

  冷絕傲未再言語,只是負手踱進樓內,身後跟著同樣目不斜視的何熒與單蓮動。待三人進了門,白雲依才柔柔一笑,跟著進了去,只是那雙癡迷的眼,卻毫不掩飾的停留在那道欣長挺拔的背影之上。

  時隔十八年,終於……再見到了那個讓她恨極愛極的男人。

  看著冷絕傲在側首的位置上坐下,細細的將那冷峻的面容刻進心底,白雲依心下酸澀。轉身登上石座時,掩去嘴角自嘲失落的笑容,即使此情無妄,卻也不容他人窺探分毫。

  「廢話少說,你要如何。」擺手打斷白雲依即將出口的場面話,冷絕傲直奔主題,冷酷的聲調已是不耐。

  一句話,讓滿面溫柔笑意的白雲依剎時變了臉色,陰晴不定。可這也只是片刻的事,下一瞬白雲依便再度揚起笑臉:「這麼多年了,師兄還是沒變。」悅耳的嗓音動聽非常,帶著淡淡的感歎。

  何熒卻聽出了其中的咬牙切齒,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好遮去唇角抑制不住的笑意。

  冷絕傲不語,臉色陰沉冷峻。

  見冷絕傲是無意與她重敘舊情,白雲依漸漸斂了親切的笑容,「師兄無意與雲依敘舊,想必是思師侄心切,瞧我這做師妹的,可真不懂體貼人。」眉眼一轉又換上一副笑逐顏開的模樣,故作自責的道,「去請師侄過來。」而後朝易風行吩咐道。

  「是。」易風行眼觀鼻、鼻觀心,恭敬領命道。

  不消片刻,一身素衣氣質冷然的冷孤煙到了,漠然的神情找不到一絲生氣,而那眼神卻極為冷冽卻又空洞。走到殿內正中站定,既不行禮亦不言語,只是靜候白雲依的吩咐。

  自始至終,沒有瞧一眼邊上的人。

  而自命人喚來冷孤煙後,白雲依的視線便一直停在下面的冷絕傲身上,不稍離片刻。而冷絕傲則只是端起茶慢品,自始至終,也沒抬過眼。

  兩人之間僅隔了三步之遙,卻似隔了個天涯海角的距離,一坐一站,誰也沒有去瞧對方。

  忘川橫阻,相對也惘然。

  「師兄父子二人久未相見,只怕是有不少話要說吧,離顏。」陰毒的視線在冷絕傲與冷孤煙身上轉了一圈,白雲依掛起笑臉狀似貼心的道,而後朝離顏打了個眼色。

  一旁始終靜默不語的離顏會意的取出短笛,尖銳的聲音揚起,偶又低沉,忽緩忽疾,不等離顏笛音停下,本毫無生氣宛若一具行屍走肉的冷孤煙突然面露痛苦之色。

  白影瞬動,於電光石火間接住驟然倒下的冷孤煙。

  「堂主!」沒料到冷絕傲竟擅動真氣,何熒驚呼出聲,想要上前,卻又硬生生止住腳步。

  抬手制止了何熒的靠近,順手拭去唇邊溢出的血漬,冷峻的面容依舊漠然無波。單手扶住癱軟於懷中的冷孤煙,抬眼時,卻陰沉冷肅,「你要如何。」沉冷的聲音響起,冷絕傲再度問道。

  「師兄為了他是否什麼都願意做呢?」狀似漫不經心的把玩纖細的柔荑,白雲依側眼望向冷絕傲問道,一副成竹在胸的悠閒篤定。

  察覺到手中冷孤煙微微掙動了下,冷絕傲垂眼看去,正瞧見那雙眼正試著睜開,「說。」冷峻的面容稍霽,冷絕傲答的同樣漫不經心。而那股未散的血腥氣息卻讓即將清醒的冷孤煙警惕的繃住了全身。

  這從未給予她的溫柔讓白雲依憤恨的攥緊了拳頭,既是不甘亦是嫉恨,「當年師兄拒婚當面折辱於雲依,那雲依請師兄下跪道個歉應該不為過吧?」扭曲了秀美的面容,白雲依陰冷道。

  「你……」緩緩抬頭,冷絕傲面色陰沉。

  「不許跪!」驀的睜眼,冷孤煙喝道,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

  突然嗅到血腥味讓冷孤煙驚醒,卻不想未睜眼便聽到這麼一句,那道女聲他不清楚,而冷絕傲的聲音他卻辯的出,聽那話言下的意思,分明是讓冷絕傲給她下跪,他怎能容忍!因此,不及思索便已經出聲喝止。

  「……」印入眼中的俊美臉龐讓冷孤煙有些許的恍惚,而下一刻,卻陰沉了下臉,眼眸暗沉如墨,只為那臉上毫無血色的蒼白。

  倒抽口氣,何熒驚訝的瞪大了眼,看著冷孤煙出手如電的勾住冷絕傲的頸項抬頭覆上了被拉下湊過來的唇。一時間,臉色忽白忽紅,怎麼也沒想到會瞧見這麼一幕。

  微鹹的味道伴著濃重的血腥味,本就蹙著的眉頭更是擰成川字。

  推開冷絕傲,冷孤煙的神情陰鷙而森冷,「你答應我什麼了?」暗啞的嗓音彷彿被撕裂的絹帛,即使如此,也掩不住那股寒冽的怒火。冷眼瞪著正看著他的冷絕傲,等著他的解釋。

  腦子裡一片混沌,隱約記得些什麼,卻又亂七八糟的拼湊不齊。這種記憶混亂的事已不是第一次,冷孤煙倒不怎麼在意——即使絞盡腦汁也未必能想起來,倒不如不想。而他在意的,是冷絕傲為什麼會受傷而且還不輕,誰有這種本事傷了他?

  對於冷孤煙的怒火,冷絕傲只是伸手為他理了理適時倒下時弄亂髮鬢,未再開口。

  冷孤煙滿腔的怒火頓時熄滅,似是挫敗非常。

  坐在石座上靜靜看著下方插不進任何人的兩人,白雲依也不急著說話。有趣的事物自然要留著慢慢品味才最有趣,只要冷孤煙還在她的掌控之中,冷絕傲便沒有勝算。除非他放棄冷孤煙,若是那樣也正合她意!

  正想著,一道冷肅的視線掃來,正是冷孤煙。

  雖記憶混亂,卻也沒失了警惕,身處何處雖不清楚,卻也能猜上個大概。

  「你要如何,才肯解蠱。」踏出半步不著痕跡的擋到冷孤煙身前,冷絕傲第三次開口詢問。

  「師兄何時變的如此沉不住氣了?」嬌笑一聲,白雲依似諷非諷的道,那看著冷孤煙眼神卻愈加陰毒,「倘若我們的孩子沒死,此時師侄便多一個哥哥了呢,師兄你說是嗎?」巧笑倩兮的轉眸,眼神剎時若春水一般柔和,幽深中帶著幾許悵然憂傷。

  「……」冷絕傲神色不變,亦不接話,似完全沒聽到白雲依的話一般。

  而冷孤煙卻一臉的震驚的轉頭望向了冷絕傲,似懂非懂。

  注意到冷孤煙複雜的眼神,冷絕傲只是淡淡了回以一瞥,既不解釋,也不否認。

  「師兄這般無情,真教雲依痛心。師兄難道是忘了雲依在心情不好時便喜歡牽怒於他人麼?」撩起胸前一縷青絲繞於指間把玩,白雲依柔柔的笑道,語調卻陰冷無比。

  幾乎是同一時刻,笛聲驟起。

  「唔……」冷孤煙驀的倒於地上,臉色蒼白如紙,俊俏的五官亦因腦中驟然湧起的劇痛而皺起,若非咬緊了唇才沒痛呼出聲,卻也止不住自嘴角洩出的悶哼。

  何熒想要上前,卻被一旁的單蓮動拉住,只得不甘的退回原處。

  一個手刀劈上冷孤煙的後頸,剎時,冷孤煙漸漸靜止了下來。可不過片刻,又再度顫抖起來,甚至全身的抽搐著痛的在地上翻滾。只見素色的衣裳在地面上翻滾時弄上塵土,冒出的冷汗更是轉眼便弄濕了衣衫發頭,看起來好不狼狽。

  本想打暈冷孤煙以減毀他的痛楚,卻不想完全沒有用處,剛暈便被生生疼醒過來。

  「條件。」緊緊將冷孤煙禁錮於懷中,卻更清晰的感受到手下肉體的緊繃與顫抖,望向上方看好戲的白雲依,冷絕傲冷聲道,殺氣頓現。

  「師兄若有心,何須雲依再度重複呢。」柔媚一笑,白雲依道。

  猛的攥緊了拳頭,冷絕傲的臉上彷彿蒙上了層寒冰,冷冽徹骨,暗紫的眼眸閃著嗜血的殘佞紅光,卻又被硬生生忍下。抱起冷孤煙將他將給一旁的何熒與單蓮動,冷絕傲走至白雲依面前,冷峻的臉龐已找不出一絲表情。

  只有無盡的寒意在四周瀰漫開來,使的眾人如臨修羅地獄。

  第四十一章

  笛聲在耳邊迴響,一廳眾人皆將注意力放在了那宛若修羅現世的冷冽男人身上。屏氣凝神,不敢發出一絲聲響,整個廳內剎時寂靜無聲,好像連空氣也隨之凝結般,沉重中儘是冷肅的殺氣。

  森冷的眼掃向一旁的離顏身上,只見衣袖拂動,一道劍氣帶著破空之勢直衝離顏而去,迅若疾雷,讓人不及眨眼。

  笛聲嘎然而止,換來一聲悶哼。離顏竟結結實實的接下這一凌厲、絲毫不遜真實刀劍的鋒利足以致命的劍氣,五臟皆震,翻湧的血氣衝上喉頭,溢出唇角留下一抹嫣紅。

  噗——

  驀然,冷孤煙噴出一口鮮血,額際眼睫上早被汗水打濕,衣襟嘴角的艷紅刺眼非常。

  聞聲轉頭,冷絕傲眉頭深鎖,面沉如水,藏於寬袖下的手掌早已被鮮血浸染,他卻無所知般,仍在不斷施力。血自指逢溢出匯成血珠滴落地面,綻開一朵小小的血色花朵。

  「情絲互有感應,生同死,死……」見冷孤煙被何熒扶住才沒倒下,離顏淡淡解惑,說著頓了頓,在冷絕傲寒冽森冷的視線掃來時:「亦同死。冷堂主還是別妄動的好。」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漬,好意的勸道。

  冷絕傲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卻只得隱忍不發,體內血氣再次翻湧而上,卻又一次次被硬逼回去。

  何熒想為冷孤煙施針,哪怕減輕他一絲的痛苦。卻被他體內肆意流竄的真氣彈回了針,無法下手。若是硬來……只怕反傷了冷孤煙。

  看一眼上方好整以暇的白雲依,冷絕傲臉上陰霾籠罩,卻仍是移動了腳步,膝頭已微微屈起,正待跪下,「不許……我不許……」嘶啞的聲音自一旁顫抖響起,雖低不可聞,可在座的皆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卻也聽的真切。

  動作一頓,轉頭便見冷孤煙推開了何熒的攙扶,一步一搖的朝他這邊走來。汗水滑落面頰,稱的肌膚近乎透明。

  眼眸微頓,下一刻卻似若無其事的轉回了頭。只聞『咚』的一聲悶響,冷絕傲已朝著白雲依所在的方向跪了下去。乾脆利落的動作讓冷孤煙呼吸猛的一窒,不敢置信的瞪著那單膝著地的側影,連那噬骨的疼痛都因這一幕而生生忘記,眼內震驚之餘便是無以形容的痛苦。

  在場眾人無不震驚的忘了呼吸,那樣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男人,竟甘願向人屈膝!

  臉色陰晴不定的看著跪於下方的冷絕傲,白雲依咬緊了牙根。

  她該高興的,終於洗刷了當目被拒婚的恥辱,可……為何竟怒的暈眩,痛的宛心?他當真這麼愛他!?甚至不惜捨了尊嚴!?

  「過往種種,皆為我不是,還請海涵。」靜靜看著面前的地板,冷絕傲道,低沉的聲音竟是出奇的冷靜平淡,彷彿那卑躬屈膝之人並非他一般。

  雖是跪著處於下風,那淡定從容的神態卻好像是立於諸人之上,凜然不可侵犯,那渾然天成的威嚴氣勢即便是跪著也折損不了分毫。何熒默默的,跟著跪了下去,單蓮動亦是一撩衣擺跪下。

  只是他們跪的方向,是冷絕傲。

  惟有冷孤煙神色漠然的看著垂首跪於面前的冷絕傲,靜默不語。

  怨毒的盯著腳下端跪的冷絕傲,白雲依深吸口氣才抑制住不斷上湧的怒火怨恨,籠於袖內的手緊攥成拳,「為何我瞧不見師兄的誠意呢?」掃一眼冷絕傲未著地的膝蓋,狀似疑惑的道,像在詢問,又似自言自語。

  眸色愈加深沉,玄似靜海,透不出一絲光亮。挺直的背微顫,另一膝頭緩緩下移,似是隱忍,卻又神色如常,讓人猜不透其意。

  鏘——

  輕不可聞的金戈磨擦的聲音響起,冷絕傲倏的轉頭,冷銀的寒光閃過映亮了那雙玄沉的眼。只見眼前一花,血珠滴落石板,慢慢滴成一攤血窪。

  鐺——

  當眾人反應過來時,沾血的匕首已被冷絕傲奪過扔開,本就浸染了血色的手掌更是鮮血淋漓。

  抬眼望向冷絕傲,便見到那震怒的面容。今日首次將憤怒寫在那張冷峻的臉上,「你以為本座為何甘受此辱?」寒冽的聲音讓人如臨嚴冬,挾雜著冰冷卻熾烈的怒火,厲聲質問。

  看著那張從未有過的震怒臉龐,凝結於眼睫上的汗水滑下。汗水流進眼內,火辣的感覺使眼眶微紅,再又順著眼角滑落頰側,乍一看竟似在哭。

  明知道並非如此,卻依舊胸口為之一窒,竟痛的喘不過氣。

  「這樣換來的命,我不屑要!」蒼白的唇瓣因忍著劇痛而顫抖著,嘶啞的聲音卻語帶堅決,眼中,卻是翻江倒海的痛楚。

  眸光閃爍,冷絕傲深蹙了眉宇,胸前陣陣的刺痛和著火灼一般的火辣痛感,竟讓他呼吸一窒。已分不清是傷口在疼,還是為那似淚非淚的水珠滾落頰旁而掀起驚濤駭浪。

  「別任性。」轉開頭,冷絕傲沉聲道,似隱忍似不耐。

  「冷絕傲你聽著,我不允許!」腥紅了眼,已不知是汗水與所致還是忍怒至此,揪住冷絕傲的衣裳,冷孤煙道。明明已經虛弱的連發聲都是困難,語氣卻只可以用憤怒來形容。

  扶住那搖搖欲墜的身體,冷絕傲沉默不語。

  血腥的氣息縈繞於鼻翼間,已分不清是冷絕傲的,還是他自己的,「別自以為是的認為是為我好,我不須要,聽見沒有。」顫抖的手覆住鮮血淋漓的手,手下的濕粘讓冷孤煙的呼吸窒了一窒,想要為他止血,可僅是站著就已經用盡他所有的力氣,甚至連拉起查看傷重與否,都做不到。

  見冷絕傲仍是不理會他,冷孤煙道,卻只看見唇在動。

  回答我。

  不論是唇形還是逼視的眼神,都在這麼說著,不給冷絕傲逃避的機會。

  「……好。」斂下眼睫,遮去眼底的複雜神色,良久才自緊抿的唇間擠出一個字。

  接住冷孤煙虛脫癱軟下來的身體,冷絕傲面沉似水,眼底卻煞氣驟起,和著冷肅的殺氣綻放出殘佞嗜血的腥紅光芒。冷冷抬眸,銳利如刃的視線直掃白雲依而去,「你既不識好歹,便勿怪本座將之夷為平地。」寒冽的聲音,森冷的語調,殘酷的神色,仿若修羅現世。

  冷絕傲說罷抱起冷孤煙便轉身離開。

  單蓮動與何熒早在冷絕傲起身制止冷孤煙自裁時便跟著起來,現見冷絕傲已下了殺令,立時長舒口氣,取而代之的,是嗜血的興奮之感。

  雖然不明白冷絕傲為何一直對這回日樓主容忍至此,可早該如此!

  銀色光芒自單蓮動指尖彈出,直衝座上的白雲依而去。「無心堂將傾盡全力移平回日樓,樓主後會有期。」見白雲依微微側首避開直衝面門而去的銀芒,單蓮動說罷離開。

  拔下嵌入石座的銀製令牌,簡單的稜形邊緣以雲紋綴之,中間則只書有一個——殺!

  絕殺令出,神鬼退避。

  「尊主——」

  「讓他們走。」打斷易風行的話,白雲依手持令牌不甚在意的道,只是那眉宇間,卻滿是疲憊。

  「……是。」雖然猜不透白雲依在想什麼,易風行卻也只是頷首應道。

  「堂主!」急步追出,卻已不見了兩人的蹤影,待追到馬車前,掀開車簾便瞧見仰頭倚在車壁上已然失去意識的冷絕傲與被攬在懷裡的冷孤煙。

  「該死!馬上回去!」跳上馬車對隨後追來的單蓮動叫道,何熒扶起冷孤煙,便見那被壓著的胸前已漸漸滲出腥紅。

  解開衣裳,纏於胸前的繃帶果然被血紅,褪下繃帶,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竟又裂開。處理完傷口,再細細探了探脈,強行運氣導致氣血不足,所幸冷絕傲內力深厚雖勉強卻也沒傷及經脈。取出丹藥餵進冷絕傲嘴裡,何熒輕吐口氣,憂慮的眼望向對面椅座上的昏迷的冷孤煙,忍不住長歎口氣。

  白雲依這麼容易讓他們帶冷孤煙,是斷定他們解不了他的蠱,還是……他們留不住他?

  沒有母蠱宿主的血餵養……到時候痛苦的,是冷孤煙。

  經此一事,他們以為白雲依會趁此機會將他們趕盡殺絕,可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回日樓沒有絲毫的動靜。倒讓送出絕殺令的單蓮動好是疑惑了一陣,卻也沒有鬆懈,當日便散出密令招集潛伏於司昭國的影衛。

  劉衛在在冷孤煙被回來時便仔細看察了情況,然後取了他的血將自己一人關在房內,不再出來。

  何熒則專心照顧昏迷不醒的冷絕傲,每人都忙碌非常,連去猜想白雲依在打什麼主意的餘力都沒有。

  三日後,冷孤煙蠱毒發作,而冷絕傲卻仍在昏迷。劉衛試著趁這機會引出子蠱,卻都未成功,就在一籌莫展之際,離顏竟出現在眾人面前!

  一派從容的將自己的血餵給了冷孤煙後,便見單蓮動與何熒戒慎的模樣,「我想見冷絕傲一面。」熟練的在腕上纏上繃帶,離顏要求道。

  細看那張神情漠然的臉,何熒沉吟片刻後,「跟我來。」點頭道。

  第四十二章

  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靜靜看著那張蒼白卻俊美不減的臉龐,離顏的眼神有片刻的恍惚,卻在轉瞬間轉為莫測的幽深。站在一旁看著舉止異常的離顏,何熒不禁在心下感歎。

  堂主的風采可真是無人能及啊……

  那看著深愛人的眼神,何熒怎會瞧不出,「我想你應該希望單獨與堂主相處一會。」轉身往房外走去,在見離顏聞聲轉過頭來時,如是道。「相信你不會做蠢事。」不等離顏說話,何熒再度開口,眸光凌厲,已是警告。

  「多謝。」輕頷首致意,離顏誠摯道。

  待何熒離開後,離顏再度將注意力放在了那張沉睡間也微擰了眉宇的臉上。只是靜靜的看著,眼神卻有些朦朧,似透過了眼前望向了遙遠的過去。

  當時的情景仍像是昨天才發生過的一般。迎風而立的少年一身白衣,衣袂被吹的沙沙作響,青絲飛揚間,俊美細緻的五官雖帶青澀卻神容冷然沉靜,美的像一副畫,讓她與同瞧到那一幕的攝魄一同屏住了呼吸久久不能回神。

  如今,俊美的容顏青澀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屬於成熟男人的俊朗剛毅,卻依舊能讓人看的失神。這男人無疑是得天獨厚,可老天卻沒有給他一顆該屬凡人的心。

  現在,老天還了他那顆心。

  垂眼看著纏上繃帶的手腕,離顏神色依舊漠然,斂下眼睫遮住了眸光,教人看不清其中是何種神色。

  「我的血的確可以引出他體內的子蠱,過程卻是痛不欲生的。而且,蠱毒已經滲入了血中,即使子蠱不在,仍是會不定時發作。」約莫過了一刻鐘,離顏自屋內出來,以早守在門外的何熒等人道。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給小煙下蠱。」站起身,何熒道。既然她無意傷小煙的命,當初又為什麼要給冷孤煙植入情絲?

  「只是……想看看有了心的他,是怎樣的。」看一眼何熒,離顏回道。

  「僅是因為這原因——」

  「你我立場不同,是對是錯各自看法也不一。你不能去指責一個全心全意愛他卻永遠得不到回應甚至漠視的女人。」截斷何熒將要出口的指責,離顏道,只是不知是在說自己,還是指的白雲依。

  聞言,何熒抿緊了唇,不再言語。

  「若有須要,我願出力。子蠱離體,體內血液便是劇毒,他並非不畏毒性的體質,稍有差錯便是死。」見何熒不說話,離顏亦不再多言,說罷便離開了。

  離顏的話提醒了劉衛,可問題也隨之而來。在一次正要喝水時卻發現杯內空了轉而續水時,靈光乍現。雖是異想天開了些,卻也不失為一個可行的方法。

  可片刻後,又苦惱的皺起了眉。

  若是換血,就必須放淨身體所有的血液,可人失了血還能活嗎?即使只是片刻不行。而且,這還不是任何人的血都可以,必須是至親這血方可,冷絕傲此時都自顧不暇,又怎能換血於冷孤煙,只怕未完成兩人都性命不保。

  「這絕不可行,我們另想他法。」聽了劉衛的大膽想法,何熒立刻否決。

  先不說這血該如何換,單是冷絕傲此時的狀態就絕不允許再失半點血,要再將血渡給冷孤煙……冷絕傲必死無疑!私心也好,怎樣都好,她相信冷孤煙也絕不會同意以這種方法來保命。

  「這只能做為下下策,若非不得已,在下定不會冒此險。」瞭解的點頭,「還請何姑娘放心,這事在下不會對冷堂主提起。」而後看著臉色凝重的何熒道。

  看劉衛一眼,何熒拱手:「多謝。」感激道。若是冷絕傲知道此事,絕對會一試,那時便誰也阻止不了。

  「看來本大爺來的正是時候。」清朗的聲音驀然響起,語帶狂傲透著一股子不羈。

  警惕的起身,循聲望去便見一眉目俊朗的少年屈膝坐在牆頭,姿態散漫而不不羈。「凌公子?!」待看清來人,何熒驚呼出聲——此人正是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凌玄風,轉而一臉欣喜,「不知凌公子適才所言何意?」試探的問道。

  一身黑衣的凌玄風翻身躍下牆頭,自懷中取出一個木匣子扔向何熒,「要解情絲,換血是唯一的辦法。兩人的血型必須吻合……嘖,真是麻煩。」說至半途,凌玄風輕啐了一聲,略帶不爽的嘀咕了句,滿是嫌棄,「只有血親間可以選擇,不過換血的那人必死無疑。」隨即正了神色繼續道。

  何熒頓時如身處寒冬,臉色蒼白的可怕。

  「如果是那個男人,應該是死不了的。聽說他百毒不侵,只要將大半毒血引到自己身上,再換新血過去,嚮慕寒就能擺脫情絲,當然,如果他能化解換過去的毒血就會沒事,不能的話,他就得代嚮慕寒忍受噬骨剜心的痛苦。」凌玄風卻像沒看到何熒蒼白的臉色般,繼續說道,帶來了希望卻更殘忍。

  如果冷絕傲接受的話,便只有兩條路可走——或者是死,或者是生不如死。

  說罷轉頭望向迴廊一角,「冷堂主會如何做呢?」挑眉問道,那模樣卻好似早知道了答案似的。

  何熒與劉衛一驚,順著凌玄風的視線看去,正瞧見冷絕傲不知何時站在了廊柱邊,身後站著一身黑衣的單蓮動。除去臉色仍顯蒼白外,實在看不出他已經連續昏睡了五天,幾天前的虛弱神態彷彿只是他們的錯覺。

  「堂主……」何熒神色複雜的看著神色冷漠與往常無異的冷絕傲,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淡淡掃何熒一眼,冷絕傲沒有開口,只是將銳利的視線停在凌玄風身上,「多謝。」淡淡的兩個字自唇間吐出,語氣雖冷淡,卻也不虛假。

  揚了揚眉,凌玄風但笑。能得無心堂主道謝,是何等殊榮?而他卻明白,冷絕傲的謝,是為嚮慕寒而道。

  「風。」冷冽的一聲叫喚自院外傳來。

  「不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算是我的朋友。」不甚在意的擺了擺手,凌玄風說著已經朝院門走去,懶散的神情在聽到那切金斷玉般冷冽的聲音響起時,轉向柔和。

  那是與之少年面貌不符的成熟神色。

  「軒,你的耐性越來越差了。還是捨不得我離開?」清越的聲音輕佻不羈的響起,帶著的調笑意味即使隔了一道院牆也感受到。

  靜默,對方並沒有理會凌玄風的調笑。只是驟然而起的冷肅之氣卻清楚的昭示了被調笑的男人的慍意。

  「你就不能說句話麼?」一聲輕歎,凌玄風的聲音傳來,滿是無可奈何之感。

  「說什麼。」冷淡的聲音如泉水激石般清冽,卻是乾脆利落,昭示了其主人似極不喜開口。

  「隨意,如果哪天你能主動找我聊天,我想我會連睡覺都在偷笑的。」凌玄風的聲音隨著腳步聲漸行漸遠,雖然這麼希望著,那語氣沒有半點期許。

  「我與你說話還少麼。」簡練的聲音再度響起,雖輕卻極清晰,帶著些許的不以為然。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遠,已經聽不見兩人再說了什麼。何熒轉回頭望向似在沉思的冷絕傲,「堂主。」有些猶豫的喚道。不論如何,她無法接受凌玄風與劉衛所說的方法。

  「十日為限,各去準備。」收回遙望遠方的視線,冷絕傲道,聲音比平時更為暗沉。

  「是!」二人屈膝領命。

  之後的十日內,何熒與劉衛為十日後的逼蠱換血而著手準備一切相關事宜,凌玄風扔給何熒的木匣內竟是兩隻蠱蟲。劉衛初見時簡直是如捧至寶,只差沒失態的大叫了,卻也滿面喜色的嚷嚷著:『有了它們一切都好辦多了』。對於蠱,何熒瞭解的遠沒有劉衛多,便將逼蠱一事交由劉衛,自己責專心為冷絕傲調理身體。

  至少,在換血那日,她希望冷絕傲能以最好的狀態面對,這樣……勝算也大些。

  而單蓮動則在十日之內掃平回日樓的各處勢力。潛伏於司昭國內的暗影在單蓮動散出密令後現身,與自熾炎國調來的七星門在單蓮動的調度下開始吞噬回日樓的勢力與地盤。

  樹大招風,眼紅者自然不是沒有。單蓮動的本意是由無心堂暗中吞下回日樓,可時間緊迫也只好捨棄轉而與覬覦這塊肥肉已久的其他門派合作。他要的,是回日樓自此消失於武林,他們得到的,便是回日樓龐大的資產與地盤。

  俗話說樹大根深,回日樓幾代經營,再不濟亦不可小覷。因此,當一切塵埃落定時,三方的損傷都不小,最終,回日樓如願在一夜間覆滅。

  「師兄一堂之主竟在背後偷襲,傳出去也不怕壞了名聲麼?」拭去唇角的血跡,看著那將令她一無所有狼狽至此的冷酷男人,白雲依譏誚的諷道。

  「他人如何說,與本座何干。」負手立於白雲依前,居高臨下的睨一眼那落魄的女人,冷絕傲道,滿是不屑。

  「那麼師兄要如何處置雲依呢?」抬頭望著那冷然俊顏,白雲依問,神情平靜,似對這結局早有所料般。

  「本座曾允諾師父不傷你性命。」冷絕傲神情冷然淡聲道。

  白雲依聞言一臉的愕然,片刻後恍然大悟,繼而面露自嘲的笑意。她以為,他的多番容忍是因為她,卻沒想到……竟是對父親的承諾。難怪難怪!難怪之前一直按兵不動任她做為,原來竟是如此!

  「師兄,你可曾喜歡過我,哪怕只是一點?」自知大勢已去,白雲依看著那張深刻於心底的面容,輕聲問道,話語裡儘是卑微的祈求期許。

  冷絕傲負手不語,似是不屑答這愚蠢至極的問題。

  「為什麼不是我?我愛了你二十幾年,等了你足足十九年,竟比不上一個男人嗎!?」冷絕傲的態度已明顯的告訴了白雲依答案,咬牙從地上站起,白雲依恨聲問道。

  她有什麼不好,居然比不上一個男人!?

  「撇去同門身份,你我還有何關係,你要如何與本座何干。」冷眼看著被不甘扭曲了秀美臉孔的白雲依,冷絕傲冷道,絲毫不為那所謂的『深情』所動。

  無情的教人心寒。

  頓時,白雲依似被刮了一巴掌般,臉色難看的不能再難看。原來,她從未入過他的眼,二十二年,她自十四歲時迷戀上這個男人,二十二年了,她在他眼中根本什麼都不是。一切,都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

  自嘲的勾起唇角,卻連揚起唇角這麼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師兄,你好狠的心。」秀美的臉龐回歸沉靜,凝望著那冷峻的面容,白雲依幽幽的道,胸口鈍痛著幾乎連喘氣都困難。

  「本座名號為何,你是不知?」睨面色灰敗的白雲依一眼,冷絕傲哼道。

  剎時,本就蒼白的臉更是血色全無。她怎會不知——無情劍,無、心、人!「呵……哈哈哈——可笑我癡戀一生,卻根本愛錯了人,一切都是我的一廂情願!有現在的下場也是活該!」踉蹌倒退幾步,白雲依驀的仰天大笑,秀美的臉龐因那瘋狂的笑容而扭曲,卻是比哭還要難看上百倍,尖銳拔高的女聲似利器磨擦時發出的聲響,刺耳非常。

  可悲的是到了此刻她竟也無悔!

  聽著那淒厲尖銳的笑聲,冷絕傲面色不變,只是靜靜的睨著那瘋了般激狂的女人,冷漠的神情是什麼也撼動不了的冷酷無情。

  「那麼冷孤煙呢,他又是什麼?」許才斂了笑聲,白雲依問,驟然冷靜下的模樣好似剛才那失態之人不是她。

  冷淡的瞥一眼前後反差如此之大的白雲依,冷絕傲將視線投向遠處,片刻後:「那是命。」淡定的聲音緩緩響起,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不容人錯聽。

  第四十三章

  那冷峻臉龐上一閃即逝可稱之為『溫柔』的神色讓白雲依想了一輩子,卻,永遠也不會屬於她!

  「師兄打算如何處置雲依?」整了整衣衫,白雲依再度問道。姿態優雅如昔,眼底卻滿是疲憊倦意,黯淡的找不出一絲光亮,竟是心如死灰的絕望。

  哀莫大於心死。她,已不在意任何事。

  「本座既允諾,便不殺你。」踱了兩步走近白雲依道,在看見那沒有絲毫喜色的臉時,勾出一抹殘虐森冷的笑弧:「只要你再無力反撲。你是自己來,還是本座動手。」問道,眼中竟是嗜血的殘酷光芒。

  白雲依柔柔的勾出一抹笑顏,「只要是師兄希望的,雲依照做便是。」癡癡的凝望著那透出邪肆殘虐氣息的無情男人,白雲依柔聲道,話音落地時起掌運氣——自斷經脈!

  一身修為盡數散去。

  身子搖晃著踉蹌後退兩步,咬牙吞下湧上喉頭的腥甜,在冷絕傲沒有絲毫驚異的注視下拔出匕首,毫不猶豫的朝那張秀美艷麗的臉龐上劃去,癡迷的眼神一定停在冷絕傲身上,似要將其銘刻進心底永遠記住。

  鮮紅的血噴湧而出,隨著白雲依一刀刀劃下,那張曾經秀美的臉上已經是血肉模糊找不到一處原色,血滑落衣襟再順著衣裳流下,頓時染紅了身前。「師兄可還滿意?」身子晃了晃卻被強撐著沒有倒下,凝視著那冷然的俊容,白雲依問道,竟似帶著些許的討好意味。

  「很好。」輕頷首,冷絕傲回道,淡漠的語調既不驚,也不喜。

  沒了勢力,沒了修為,沒了容貌,她已翻不起任何浪。

  「多謝師兄。」垂下眼瞼,白雲依謝道。

  「等等。」叫住白雲依踉蹌離去的腳步,何熒朝著停下的她走了過去,「樓主既自願毀去容貌,想必不介意再吃我一粒丹藥吧?」瞇著眼看著那張被血覆住的臉,何熒含笑問,說著遞到了白雲依面前,「何熒不才,這類小刀傷還是能治的。為免不必要的麻煩,樓主還是吃了的好。」在白雲依凌厲的注視下,笑容可掬的道。

  不過是刀傷想要治好雖然麻煩但也不是不可能,都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們雖毀了回日樓誰能斷定她沒有為自己留下一條後路?既然她自願毀去這一有利籌碼,那便做的更徹底些。

  「難怪能跟在師兄身邊多年,怪醫果然心細如髮。」接過何熒手上的丹丸,白雲依冷哼道,說著吞下了藥丸。

  此時她手無縛雞之力,抵抗又有何用?徒惹嘲笑罷了。心都已死,還在意這副皮曩做什麼。

  接著,單蓮動便見識到這名怪醫的可怕實力。那一頭烏髮竟在眨眼間花白一片,臉上雖被鮮血遮住,卻能依稀自眼角處出現的紋路瞭解到肌膚的瞬間老化。

  「我給它取了個很好聽的名字,噬紅妝。你想償試麼?」察覺到單蓮動投過來的視線,何熒笑問。

  「心意收下,還是留於用得上的人吧。」不動聲色的搖頭,單蓮動正色回道。

  這何熒,有多久沒見她生氣了?不過……

  暗自握緊了拳頭,單蓮動不再去看那可憐、可悲、可恨的女人。就是他,也無法對冷絕傲的決定釋懷,是女人又如何,該殺一樣得死!可他們卻都明白,冷絕傲決定的事,便沒有絲毫轉圜餘地——

  冷絕傲一諾千金,他既承諾便定會遵守,若非白雲依觸了他的逆鱗,且一而再、再而三,他至多睜一眼閉一眼便讓這事淡淡的過去了,一如冷寒雲與冷日堯的事情。

  「站住。」

  冷沉的聲音再度響起,白雲依依言停下了腳步轉回身,「不知師兄還有何吩咐。」蒼老嘶啞的聲音幽幽響起,眨眼老化的白雲依淡聲問道。

  「本座不背莫須有之事。你那孩子沒死也非本座之子。」沉深如潭的眼中閃過一抹譏誚,冷絕傲負手道,只是告知。

  那已然心死彷彿任何事物都撼動不了其分毫的白雲依瞪在了眼,緊盯著冷絕傲驚的說不出話來。在見到冷絕傲一臉無表情的冷然神情後,「不……不可能……」白雲依顫聲道,那神情卻是連自己都不相信。

  冷絕傲說不是,那就一定不是。可那晚明明……她親眼看見他喝下了那杯酒,不是他,又是誰?

  「世上男人如此之多,上了床誰不是一樣。」似是看透了白雲依心底的疑惑,冷絕傲冷笑道,語含譏諷。

  再也抑制不住,一口鮮血噴出。

  死寂的眼內漸漸燃起火光,卻是怒與痛、恨與怨的交織,已是筆墨無法形容的複雜:「不可能,你明明喝了那杯酒。」沉寂許久,白雲依搖頭道,卻是自欺欺人。

  「不錯,本座是喝了,那又如何?」垂首看著跪倒在腳下的白雲依,冷絕傲不以為然的反問。

  「那你……」蒼老的聲音猶豫著,開了頭卻沒有繼續問下去,白雲依抿緊了唇似難以啟齒。

  「世上女人亦不止你一個。」明白白雲依想問的是什麼,冷絕傲再度為其解惑,俯下身與那雙變幻不定的眼對視,幽深的眸中紫華流轉,彷彿可以吞噬一切般,惑人心志。只見冷絕傲緩緩勾起薄唇,輕緩的問道:「可知雲與雪年歲?」

  眸光微顫,怔怔的望著那勾著冷笑的俊美面容,許久白雲依才反應過來,晦暗的眼中滿是屈辱,「在你心中,我還比不上一個婢女?你寧願碰一個下賤的女婢也不願碰我?」嘶啞刺耳的聲音緩緩響起,白雲依問道,冷靜的近乎異常的語調。

  冷靜的背後,隱藏著的是怎樣的驚濤駭浪,只有白雲依自己清楚。

  「不錯。」緩緩起身,冷絕傲回道。

  深吸口氣,再睜眼時,又恢復了之前的冷寂無波,「你殺了我吧。」直直望向冷絕傲閃爍著森冷寒光的眼,白雲依道,已是祈求。

  「你不配。」淡淡睨了白雲依一眼,冷絕傲道,說罷拂袖離去,不再看她一眼。

  憐憫的看一眼癱坐在地的狼狽女人,何熒冷笑著跟在冷絕傲身後離去,單蓮動則是不屑的拂了拂衣擺跟著離去。

  我竟讓你厭惡至此嗎,師兄……

  看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白雲依絕望的閉上了眼。

  連日來的陰沉天氣終於在今日轉晴,晨光透過窗格灑進室內,在那張深睡的面容上暈上一層淡金。床邊的地面上投映出一道陰影,靜靜的好似靜止一般。

  許久,垂於身側的手覆上了那閉著的眉眼,指腹細細的在眼尾磨娑著。

  「煙,我信你非弱者,定能撐過。」俯下身,覆上泛著不正常青紫的唇,低沉的聲音響起,靜默片刻後,「可對?」低不可聞的聲音再度響起。

  而床上沉睡的少年,卻未給予任何回應。

  斂下的眉眼遮住了其中的神色,「我既許你一世,你亦得以一生相許,可知?」執起冷孤煙垂於床側的手,冷絕傲繼續道,並不在意自己的話會不會得到回應。

  若是冷孤煙醒著,只怕該嘲笑他今日怎麼會這麼話多了。

  「別讓我失望,亦別讓我憂心,可好?」眼中光華乍逝,冷絕傲說著掃向了門外。

  站於門外的眾人頓時一凜。

  「進來。」冷沉的聲音自屋內響起,幾人懷著沉重的心情推開門走了進去。便見到坐於床邊面沉如水的冷絕傲與仍處於昏迷狀態的冷孤煙。

  不知是為將要發生的情況擔憂,還是被自冷絕傲身上散發出的氣息所攝,幾人都未開口,只是沉默的各自進行準備。

  封了冷孤煙各處大穴,冷絕傲起身退至一旁。

  整個房內,濃重的血腥味在空中飄散。詭譎的笛聲縈繞於耳邊,夾雜著的,是似有若無的呻吟,只在喉頭翻滾便又被吞了回去。

  泛紫的唇被咬至蒼白,汗水不斷湧出,匯成水珠滑下,片刻後,又再聚起。那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肌膚上,佈滿了青紫的於痕,一條條爬滿了全身,細看去,隆起的肌膚下似乎有什麼在蠕動,讓人止不住的心底發寒。

  離顏面色如紙,笛聲越來越輕,腳下已聚滿了血,紅了滿地。

  以血氣相引,以笛聲相逼。陰陽二蠱似乎察覺到了母蠱的虛弱,在冷孤煙的體內肆意衝撞、啃噬著,似想要尋一出口。

  噗——

  終於,在笛聲驀然拔高時一口黑血自冷孤煙口中噴出,兩條燦金色澤蠶般大小的蠱蟲在一癱黑血中蠕動著。劉衛取了罐子收起兩隻蠱蟲,立刻為離顏止血,卻被離顏阻止。

  要誘子蠱離體,母蠱必死。

  在何熒施針控制冷孤煙體內的毒性時,劉衛想扶離顏下去休息,卻在見離顏癡望著冷絕傲所處方向時,止了步。順著視線看去,冷絕傲的眼睛自始至終都只停留在冷孤煙身上。

  斂下眉眼,離顏低笑。

  這樣,便夠了。

  唉——

  自古情最擾人,人一旦沾染了這情,便總會做些傻事。不論是誰,都一樣。

  轉身自木匣中取出早在蠢蠢欲動的兩隻蠱蟲,何熒已收針。待冷絕傲在冷孤煙身邊躺下後,劉衛在二人手腕間塗上了某種液體,然後便見匣內的蠱蟲順著爬出,其中一隻通體銀白的蠱蟲咬上了冷絕傲適才被塗抹之處。

  就在何熒緊盯不放時,另一尾端竟爬上了冷孤煙的手臂內側。

  只見那通體銀白的蠱蟲似被慢慢注入血液般變了顏色,一刻後已由銀白轉成赤紅,仿若上等血玉,散發著溫潤的赤色光澤。相傳紫凌國內一有育蠱世家,其中便有這專食人血的蠱蟲——赤殤。配以特殊的藥液,便能使它所食之血盡數傳入另一人體內。

  雖有所耳聞,如今一見,卻仍教何熒驚歎。

  而另一隻蠱蟲則咬住了冷孤煙的手腕,和剛才的赤殤一般尾端爬上了另一側冷絕傲的手臂。只是吸出來的血,卻是黑色,眨眼間便被毒血染黑了身體。

  玄殤,喜食毒血,因與赤殤同根系,亦具備相同能力,只是經由它傳過另內的,必是毒血。

  取了銀針護住冷絕傲的心脈,何熒抹了把汗退至一邊,看著眼前這甚是詭譎的一幕暗自發寒。世界之大,果真是無奇不有,想不到竟有人專培育這種蠱蟲!

  尾聲

  初夏的天氣並非太熱,近日來卻有些悶人。終於在今晨下了陣雨,總算是驅散了那沒惱人的憋悶。微風拂過,帶著些許的濕氣,卻也令人覺著清涼舒爽。草木的清新帶著雨後的泥土腥味,混合成一種另人心曠神怡的安寧氣息。

  廊下擺著一張躺椅,冷孤煙則坐在擺在躺椅邊上的凳子上。

  雨後萬物勃發,皆是一派欣欣向榮之態,葉墜雨露晶瑩剔透,放眼望去一片新綠盎然。

  如此美景,冷孤煙卻無意欣賞,只是靜靜的看著躺椅上沉睡的冷絕傲。俊俏的面容卻冷漠的找不到絲毫可稱之為表情的東西,一雙暗紫眼眸玄似靜海。

  「小煙。」何熒的聲音從冷孤煙的身後傳來,微帶猶豫與不忍。

  微微側頭,看著朝這邊走來的何熒,「說。」下一刻移開了視線,暗啞的聲音冷淡響起。

  「我和蓮動商量了下,再留在這裡也沒什麼用處,決定就在這幾天回熾炎國。你的看法呢?」在幾步外停下,何熒看著椅內沒有半點反應逕自沉睡的冷絕傲,輕聲問道。

  明知道冷絕傲此時聽不見,卻還是習慣性的壓低了聲音。

  「……嗯。」看著那沉睡的面容,良久,冷孤煙輕應。

  「那我先回去準備了。」不再看兩人,何熒說著便急忙轉身離開,就怕一時忍不住在冷孤煙面前失態。

  冷孤煙也不去管何熒為什麼走的這麼急,只是再度移回視線到冷絕傲身上。微風再度吹來,竟覺得有些冷。皺了皺眉,冷孤煙伸手將獸於冷絕傲身上的披風往上拉了拉。

  他一月前醒來才知道冷絕傲竟與他換血,自與冷絕傲相遇後的事情也被一點一滴的憶起,包括那當胸的一刀。只是,那個彷彿永遠也不會倒下的男人,卻沒醒過來。

  一日一日的等著,由起初的焦燥到此時的淡定,不知不覺已經過了近一個月。

  手不自覺的移到了冷絕傲的胸前,隔著衣物似乎也能感受到下面的傷痕。指尖輕顫,每次想起似乎仍能感覺到手上那溫熱濕濡的觸感,連帶著胸口一陣陣的鈍痛著。

  蒼白的面容彷彿一觸就會消失,微弱的呼吸若不細聽便會有種已經沒有呼吸的錯覺。低垂下眉眼,擋去眼中的神色,冷孤煙垂首將耳朵貼上了冷絕傲的胸口,微弱的心跳聲,傳入耳內,卻很平穩。

  抬起頭時,暗自舒了口氣。正欲收回手,卻突然被握住,驚詫抬眼,便見冷絕傲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臉上罕見的閃過一抹欣喜之色,「你醒了。」唇角微揚,冷孤煙道,一向淡然的語調亦透出幾分激動之色。

  「嗯。」點了點頭,冷絕傲輕應,彷彿只是睡了一個午覺般平常。

  「我讓何熒過來。」站起身,冷孤煙說道便要離開,「絕?」卻在衣擺被拉住時疑惑的回頭,喚道。

  頓時,冷絕傲面色一僵,本就蒼白的臉色更是接近透明,找不出半絲血色。

  衣擺被緩緩鬆開,冷孤煙眼中的疑惑一閃即逝,下一刻恍然:「我只記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看著冷絕傲晦暗不明的眼,冷孤煙說道。

  「……嗯。」冷絕傲低應一聲,表示明白。

  「你在意嗎?」重新坐回凳子上,冷孤煙問道,漠然的神情如常,眼內卻透著幾許猶疑。

  「本座在意的,惟有冷孤煙。」薄唇緩緩勾起個淺淡的弧度,冷絕傲道。

  「這之後的每一件事,我都會好好記住的。」看著那柔和了冷峻五官的俊美臉龐,冷孤煙道,是不容置疑的認真。

  冷絕傲不再言語,既不應,也不答。

  挑了挑眉,冷孤煙亦不再開口。冷絕傲的寡言又不是現在才開始的,而他也沒指望他能表示什麼。

  回日樓覆滅後,冷孤煙殺司昭國眾多高手的事一夜間傳遍江湖,即使有劉衛出面證實此事乃回日樓主使,眾人卻誓死不願放過執刀者的冷孤煙。之後冷孤煙的身份被順籐摸瓜的扯出,牽上了冷絕傲與其身後的無心堂,局勢微變,有人礙於無心堂的力量而噤聲,卻也有人在其中挑撥意欲從中撈得好處。

  而就在單蓮動查出其背後操縱一切的神秘人時,這人卻如天神降臨般解了他們的圍,將一切罪責全推至勒回日樓主白雲依身上。一國王爺的話,誰能不信,誰敢不信?

  於是這成為眾矢之的的危機便在連流徹出面後盡去化去。

  因冷絕傲的醒來,啟程回熾炎國的時間退後了數日,且冷絕傲受重傷後又與冷孤煙換了毒血,體內毒素未清,虛弱的身體根本經不得一路奔波。

  因此,待回到無心山莊時,已過了半年。

  看著矗立於面前的莊院,橫掛的牌匾上書著:「無心山莊」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腳步微頓,冷孤煙跟在冷絕傲身後進了莊,一路上入眼的景致讓冷孤煙湧上些許的熟悉,卻又想不起什麼。

  「怎麼。」察覺到冷孤煙停下不再走,前方的冷絕傲回頭問道。

  聞聲望去,夕陽下冷絕傲一身白色被暈染成橙金色澤,俊逸的面容似也染上了抹紅暈,微微柔和了那份冷峻。腳下,被夕陽拉長的影子斜斜靜止於前。

  「沒有。」搖了搖頭,快步走到冷絕傲身邊,冷孤煙回道。

  看冷孤煙一眼,冷絕傲未再說話,正要邁開腳步,身側的手卻被纏上,微側頭,便見冷孤煙朝著這邊揚了揚眉,似無聲詢問著為何不走了。

  望向遠方兩人居住的絕情苑發祥,姣好的薄唇輕輕勾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

  看著前方兩人的背影,何熒會意一笑,終於一掃多日來的愁雲。看向身旁,亦見到單蓮動冷酷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不禁笑容更深。

  ——離魂攝魄,往憶盡封存。

  四目相對,漣漪乍輕蕩。

  忘川橫阻,相對也惘然。

  回首凝望,斜暉影雙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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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妮兒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