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楊凌照
受:楊卓飛


內容簡介:
  一場意外,重生成可憐沒人愛的孩子。
  女穿男、父子,雷者慎入。
  本文慢熱。死亡
  我睡的極不安穩!
  我彷彿忘記了什麼,又彷彿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已經失去了。
  一直有人在我耳邊吵鬧,煩躁的心更煩了,我想抬手,沒有力氣,想說話,沒有聲音,身體彷彿不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
  這個身體不是我的!
  猛然睜開雙眼,一瞬間的強光刺進眼裡,一片空白——空白,這個房間特有的基調,我漸漸適應了光線,發覺我醒來的這個房間是如此陌生和…荒涼,單薄隨風欲飄的白窗簾,白得刺眼的牆壁和天花板,整個房間就只有我、我睡的床,以及一個空無一物的床前台櫃,同樣是白色的。
  無法形容的怪異的荒涼感就這麼勢如破竹地向我襲來,好像我整個人已被掏空,從裡到外的虛弱,幾乎和房間一樣的荒涼,無法移動,也無法思考。
  似乎很久,有人推門進來,來人和蒼白的房間相比有了一點多餘的色彩,她開始說話,我的精神逐漸集中。
  應該是很好聽的聲音,我發現我的聽力好像受到了嚴重損傷,我知道她在說話卻聽不清隻字片語,我聾了嗎?我恐懼起來!
  「………現在知道害怕了?」她嗤笑。漸漸我能聽清了,「你很拽嘛,開足馬力去撞人行道,竟然還大難不死,真是沒天理啊!」
  我努力皺皺眉頭,這人誰啊,我憑什麼才剛醒來就要承受她的冷嘲熱諷?有病!
  她大概讀出我的意思,聲音惱怒起來,「你以為你還是高高在上的有錢人大少爺?你現在要清楚明白你已經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了!」
  我什麼都沒有了?不對,什麼大少爺的?弄不清楚狀態的是她吧,我看清她穿著護士服,空氣中瀰漫著很濃的消毒水味,這裡是醫院? 我糊塗了,有一瞬間的記憶空白,我清楚地知道我似乎錯過了什麼。
  「我……咳咳……我要見我的家人」,我沙啞著聲音說,不想理會她越來越亢奮的情緒。
  「呵呵,家人啊,很抱歉你昏迷的一個星期以來沒有任何一個你的『家人』來看 過你」。我怎麼覺得她說這句話是極其地得意洋洋呢。
  「不可能。」我很肯定地說,我也不會相信一個陌生人充滿幸災樂禍的陳述。
  「楊卓飛先生,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你不可能再為所欲為了,你父親已經和醫院說明,他只會支付你在院期間的治療費用,之後他不會再為你出一分錢,你以後的行為一切都將與他無關。」
  她的臉上掛滿了嘲諷的冷笑,怎麼完全有雞同鴨講的感覺。
  「我不是『楊卓飛』。」我只覺得一切及其混亂,我當然肯定我父親不會不管我,而我極其需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請你搞清楚對像再發飆,我沒有義務來承擔你莫名其妙的怒氣,而且你現在的行為明顯違背了一個護士的職業操守,你應該第一時間給你的病人檢查,而不是對他大吼大叫!」
  她愣了一下,一臉不可思議,「唷,尊貴的楊大少,不會車禍你沒死成,倒成了連自己姓啥名啥都不知道的傻子了吧?」
  我的憤怒直從心底往上湧,這是什麼醫院,請的是什麼人哪?「我要投訴你!」我盡量維持我的冷靜。
  「投訴?」她的瞳孔急劇收縮,手緊緊地掐在我手臂的肉裡,「我應該找誰投訴?我弟弟還有那個無辜的女孩死了該找誰投訴?他們明明還有大好的青春,美好的人生,這些全都在你的惡意撞擊之下灰飛煙滅了!你說啊,我又該找誰投訴?」
  我呆住了,一些模糊又凌厲的片段洪水般湧向了我。頭像被錘子狠敲似的劇烈疼起來。模糊中,似乎有人衝進來,有人在拉扯,有人在擺弄,而我什麼也看不清、聽不見了… …
  -----------------------------------------------------
  
  衝過去把她殺了衝過去把她殺了衝過去把她殺了!我已經快要接近她了,很快,她就會破碎如一地的碎玻璃,再也合不起來,我幾乎已經看到她破開的樣子,那樣會很美,呵呵… …
  不——我尖叫,我拚命扭動,想從那個可怕的聲音和畫面中掙脫出來,於是我看到那輛來不及避開的車要將我攔腰斬斷,連那個極度扭曲的面孔的抖動都看得一清二楚!
  為什麼?我會看見兩個畫面,兩個移動著的畫面,撞上與被撞的都是我,我阻止不了,啊——不————
  黑暗的房間裡充斥著低重的喘息,一聲又一聲,冷汗已經濕透我的衣衫,平靜了一點,我按響了求助鈴,過了一會一個身材不高的護士開了病房門站在門口,一道昏黃的光和一道人影透進來,「什麼事?」很冷淡的聲音。
  看來我是極度不受歡迎啊,無不諷刺地想。
  「叫白天對我大吼大叫的那個護士來。」忽然發現我很習慣這種頤指氣使,但是這不是我的性格,加上白天那個護士的話,我突然有種很荒謬的感覺,手的靈敏度已經增加了很多,我於是向雙腿間探去,……果然……這不是我的身體,我一直以來的感覺被證實了,我苦笑地抬頭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
  矮護士古怪地看我一眼,「她下班了,有什麼明天再說。」
  「打電話給她,跟她說錯過了今天,我就不會再給她報復的機會。」
  她微點頭出去了。門被關上,唯一的光消失了,無邊的黑暗和虛空,沒有可以著落的地方。
  等久到我都快要習慣這種空泛而冰冷的感覺時,房門再一次開了。
  「聽說你找我。」那個聲音依然很好聽,只是冷靜了不少。
  我點頭,不知道在黑暗中她能不能看見, 「坐」我示意她坐我床上空的地方,這間病房連顆椅子都沒有,果然沒人來看望。
  她沒動
  「當然你要是想坐地上我是一點意見也沒有。」我的聲音很無謂。
  她轉身從走廊上搬了一顆凳子進來,椅子劃在地板磚上的聲音在這個寧靜的黑夜極度尖銳,嘖嘖,這個女人果然沒有當護士的職業道德。
  她坐在椅子上瞪著我,眼睛及其明亮,我以前的眼睛就沒這麼亮,因為我是個超級近視眼,什麼光被厚厚的樹脂鏡片過濾之後就別指望會有什麼閃亮之類的形容詞了,而這個身體視力極佳,這是還能讓我不那麼沮喪的一點的小小理由了。
  「怎麼不說話啊楊大少,難不成你決定對我懺悔?」
  「請別再用那種語氣和我說話,」我不與她計較,畢竟她有我想知道的事實,「我失憶了。」
  「噗」果然,那句我失憶了讓她噴出來,我臉有點紅,可這句話俗麼俗,但經典不是?
  「你們楊家指鹿為馬,說白為黑的本事真是無人能及啊,我該說佩服呢還是噁心?」
  「死人了嗎?」
  「什麼?」
  「那輛車撞上去的時候,有人死了嗎?死了多少人?」天知道我用多大力氣才能一字一句把這句話說清楚。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我看到她扭曲的臉,以及不知過了多久她長長吐出的一口氣,那聲音彷彿帶著連綿不絕的憤怒和悲傷。
  「你以為用這種爛借口就可以把一切推得一乾二淨嗎?」她的聲音已經抖得不像話了,而我只能以最誠懇的眼神看著她。
  「告訴我發生的一切,只有你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從我醒過來,都沒有人來看過楊卓飛,親人朋友都沒有,而且這個護士之前就說過,他的『家人』一直沒有看過他,這個楊卓飛究竟是怎樣地天怒人怨以致眾叛親離?大概我毫不躲避的眼神使她平靜下來,她握了握手說起來。
  「死了兩個人,一個是我弟弟,一個是他的大學老師,而你想殺死的那個女人,完好無損。」
  聽到那個答案,輪到我的心被擰起來擠壓,果然是這樣嗎?我已經死了嗎?我現有記憶的終點,就是我和我的學生偶遇停在路上交談的情景,以及,那輛車向我衝過來的畫面。
  我張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告訴她那個殺人兇手已經不在了,而我才是受害者?我頂著這副皮囊說出來的話又有什麼可信度?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現在真的什麼也不知道。」我斟酌著該怎麼開口,「為什麼說楊卓飛是蓄意殺人?」我不敢先問楊卓飛是什麼人還有原來的「我」的 下場,儘管我急切地想知道。
  「坐在你車上的女人,應該是你現在的床伴吧,拍過幾個廣告的小明星,她醒過來就說你瘋了,一直嚷著要殺人就開車衝向人行道撞了人。」
  我知道那個畫面,那是楊卓飛的記憶,呲裂的眼眶,無限湧上的殺意,他是真地想殺了那個女人,一想起來我一陣陣寒意就充斥著我的頭皮,而那個女人的面孔在夢裡卻如此模糊,只餘那股濃濃的恨意。
  「是不是?」她突然站起來湊到我上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用很冷的聲音說:「是不是對你們這些有權有勢的所謂上層人物來說,可以無視他人的生命,如此地草菅人命還可以逍遙法外?」
  「不是的……」我想說不是,但是卻蒼白無力,她說的正是我想問的,我辛苦讀完研究生,好不容易在這個陌生城市一個不起眼的師範學院找到了工作,我的人生也才剛剛開始,我為什麼就要失去原有的一切,來承擔這個陌生人該死的罪責?
  「我真的……真的想不起一切,但我不會逃避。」我不會逃避,不代表我要承擔,本來就不是我的過錯,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荒謬的一切?借屍還魂?誰信?我自己都還無法相信,這是夢吧,醒來就好了,我還是一個剛上崗的新老師,說不定也會找一個男老師結婚,生子,過完我平凡但安定的一生。
  「逃避?」又是極諷刺的語氣,「你大少爺需要逃避嗎?你有錢有勢的老爹已經幫你全都擺平了,那個女的第二天就改了口供,如果我不是參與這起車禍的治療,如果不是有我們一家想都不敢想的錢砸在我們頭上,如果不是單位上的施壓,恐嚇的電話,如果不是那些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我也會相信你是誤殺,你的車方向和剎車一起失靈了。」
  是這樣嗎?我家也是這樣被擺平了嗎?我的父母他們怎麼樣了,怎麼承受得了這樣的打擊?我的淚無聲地流,我想見他們,他們會認我嗎?
  「那個女教師的家人呢?」 我熱切而急迫地問。
  她看見我臉上的淚,愣了一下,「還用問,一樣無可奈何,只得帶著女兒的骨灰回老家了。」
  我徹底地軟下來,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淚停不下來。
  「天理何在?你這樣都不死!」
  「他死了,」我微微抬頭,「我不是楊卓飛,」我一字一句說,「我叫蘇緹。」
  死寂一樣的沉默,我看著她,她瞪著我。
  啪,她突然打我一巴掌,「清醒的嗎,你?」
  我也無語,只是捂著臉。
  「我不知道你從哪裡聽到那個名字?也許是我無意間說的,但我聽夠你的信口胡說了!」她抓狂地推開椅子重重走出去,門被砸得搖晃。
  「你從來沒提過那個名字,我知道那是因為是我的名字。」我最後說到,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
  
出院
  我死了,身體化成灰和愛我的父母回家了,靈魂卻寄宿在一個男人的身體裡,這個男人就是殺死我的兇手,他還殺了那個叫小張的有好聽聲音的護士的唯一弟弟,而我,也是爸媽唯一的女兒啊!
  我不知道怎麼面對父母,所以不敢打電話。
  我的碩士專業是哲學,我讀了很多書,唯心主義的唯物主義的,各種在精神領域占極大地位的理論和思想,而現在我卻沒法從其中任何理論來找到解釋,為什麼,我會在這裡?這個不是我應該在的地方!
  照看我的護士已經換了人,依舊很冷漠,她不會對我這個殺人兇手多說一個字,張小護士會在我散步時遠遠地看我,而我已不想再解釋什麼。
  我「家」似乎很有錢,至少我用的藥、治療都是最好的,以前看病沒醫保報銷我是絕不住院的,所以這個身體一天天好起來,後來我知道了這個身體的老爹就是本市又有名又有錢的人——楊凌照,至於多有錢有權我就不知道了,富人階級一向不在我的關注之內。
  依舊沒有任何人來看我,而我也從來不看鏡子。
  這個我剛來不久即殞命的城市,很繁華,也很污穢,我對它知之甚少,如同對我現在使用的身體一樣。
  我很配合地治療,做痛苦的復健,我想要健康的身體,這大概就是死過一次的覺悟,我想出院後回家鄉,即使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也想陪在父母身邊,我不會再想要離開他們。
  所以,即使我在深夜心陣陣疼得的只想大聲嚎哭,也要強迫自己睡著,在噩夢中還要一遍遍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夢而已,使勁力氣從裡面掙脫出來。
  醫院伙食難吃也會全部吃下去,我沒有一分錢,楊卓飛的家人只為他支付了基本的醫療費和生活費,而且明說了,不准給楊卓飛一分錢,吐血,這什麼親人哪?彷彿楊卓飛就是一個負擔,盡到責任就不錯了。只是苦了我,我想改善一下伙食也辦不到啊!
  一個月後,醫生宣佈我康復了,也就是說叫我不要再佔用醫療資源,該走人了。
  出院那天我收拾了一下,發現我除了醫院發給我的兩套病號服就沒有任何私人物品了,連牙刷杯子都印著某某醫院的字樣,沒辦法,我死磨負責醫生把病號服借給我,並保證歸還,才敢走出醫院大門。
  離開前看看住了一個月的病房,竟有些懷念,畢竟我出去還不知道要住哪,在這個來才一年多的城市,遠離最親的親人和朋友,我,是已經「死」了人,沒有可以把我是「誰」告訴的人。
  不知道乞討能不能要到回老家的車費,想回去,從來沒有如此的渴望過回去,只要跟父母在一個城市也好,回到他們身邊,再也不想離開。
  真是一文錢逼死英雄漢啊,我仰天長歎!不知道學校有沒有給我爸媽撫恤金?
  帶著憂鬱的心情我一身病號服地走了,今天晚上住哪啊?我總不能去找我以前的同事吧,我低著頭絞盡腦子,該死的醫院,太現實了,醫生一宣佈我痊癒了,立馬就趕人了。
  出了醫院大門,卻真有恍若隔世的感概,我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無處可去。好像有人說過,人沒有歸宿是很可怕的事情,呵呵,以前可能會想哭,現在卻只想笑了。
  「少爺。」一聲有點蒼老卻有些激動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茫然抬起頭,莫名地看著眼前一身灰西裝的老頭,「卓飛少爺,我是來接你的。」
  沒錯了,就是叫我了,呵呵,我也只有乾笑,這個老爺爺貌似是下人什麼的,只是我不是你什麼什麼的少爺啊,裝傻吧。我是真的沒想到會這麼快就要進入楊卓飛的世界集合,在醫院的一個月我下意識地避開去瞭解楊卓飛的過去,我還是憎恨著毀掉我人生的這個人,而一個多月來,我因為楊卓飛而被憎恨、被隔離,我被困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連呼吸都帶著刮骨的疼痛,那時想不管誰也好,來拉我一把,我只需要一點點力而已,我不想獨自掙扎,可是沒有,一個也沒有。
  「哎!少爺你在怪我嗎?你出事我卻沒能照顧你。」老人臉皺起來,全身上下的蒼老感更深了。
  我回過神來,老人眼裡有著深深的自責,但更多的確是恨鐵不成鋼的痛心,一瞬間我突然有一種錯覺,老人似乎為了我蒼老了好多,我不禁湧上一種悔恨,讓老人傷心的事實竟影響了我的心境,這是楊卓飛的感情嗎?我現在可以肯定,這個老人對楊卓飛一定非常重要。這麼說,楊卓飛應該不是那種無可救藥的失足青年嘛。
  「秦叔……」,鬼使神差地喊出一個名字,「啊,不是,我……失憶了。」下決心要把這個爛理由用到底了。
  「呵呵,」他爬滿皺紋的手輕撫上我的臉,我想想沒讓開,「至少還記得我嘛,秦叔很開心。」他慈愛地看著我。
  「我的事情,家裡全都知道嗎?」我很平靜地問,我在醫院的一切相信會有人向主事的人匯報。
  秦叔看著我欲言又止,「……先上車吧。」
  他示意我往停車場走,我看了他一眼,「不好說嗎?呵呵,那麼不用再告訴我了,」我一直刻意不想有一天會要參與到楊卓飛的世界中,有關他的一切、他的過去、他的親人朋友,只是現在看來他似乎被他的世界拋棄了。我心中鬆了一口氣,但那種深深失落感卻怎麼也忽略不了。我也被我的世界完全拋棄了,至少楊卓飛還有掛念著他的秦叔,而我連面對我自己父母的勇氣都沒有。
  「你要帶我去哪裡?該不會是『回家』吧,還有『家人』再等我嗎?」
  「……我們先不回去,小少爺,先生給你安排了一間公寓,小少爺暫時先住那裡好嗎?等先生不再氣你了,你就回去好嗎?」秦叔小心而帶哄地說,楊卓飛以前好像非常地任性啊,秦叔的表情就好像我隨時會掀桌子罵人似的。
  「好啊。」我笑著說。
  他愣住了。
  「秦叔,我已經忘記以前的事,我現在一無所有,我根本沒有挑三揀四的資本,是嗎?」我極其認真地說,「以前的楊卓飛已經不在,秦叔,你可以當作我是新生的楊卓飛嗎?」
  「小少爺……」
  「我不僅僅是失憶而已,我已經不會再做回以前的楊卓飛了,你明白嗎?我想有新的人生,不再回去了!」我是如此堅決地說,我想有我自己的人生,既不是蘇緹,也不是以前的楊卓飛,無關姓名,只是我,在這個身體裡的靈魂。
  「小少爺,」秦叔笑了,「我很高興你能放下過去,你看開就好,」他抬起手輕撫我的臉,我想閃開,但卻很自然地把頭蹭到很那雙溫暖的手上。
  「你瘦了,這個月,很痛苦吧,對不起、對不起……」他把我擁入懷喃喃說著對不起,一下子我疆住了,一股從心裡湧起的莫可名狀的感覺,衝入我的眼,然後流出來,我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也不是太糟,呵呵。
  我站在那輛奧迪車前,一種恐懼的感覺鋪天蓋地地向我湧過來,它向我衝過來的畫面充斥著我的大腦,我一下子死死抓住秦叔的手臂,秦叔都能感覺到那種無法抑制的顫抖,我幾乎站不穩。
  「怎麼了,小少爺?」秦叔擔心地問。
  「秦叔,我不要坐車!」我緊緊抓著他,指節因太用力而泛白。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他緊緊把我摟進懷裡,「可憐的小少爺,怎麼會這樣?」
  我感覺著那份溫暖,顫抖慢慢平復下來,「我沒事了,秦叔,應該是車禍的後遺症吧,只是沒想到會反應這麼大,」我輕輕推開秦叔,向他露出一個微笑,證明我已經好了。
  「真的沒事了嗎?」秦叔依然很擔心地看著我。
  我認真地看著他點頭,「你說的地方在哪?我自己坐公交車去就行了。」
  「那我和你一起。」
  「不要了,你別去擠公車了,老人家很不方便的,我不是小孩子了,別當心我會走丟。」
  「不行,我不放心,小少爺你不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哈哈,只是忘記了一些事情嘛,」只要提到我失憶我就有很心虛的感覺,好像我是個冒牌貨,好吧,我就是個冒牌貨,「常識還是記得的哈哈。」吸一口氣,我說,「我可以的,該怎麼自己生活下去,我該長大了,秦叔難道不希望我長大嗎?」我盡量像一個急於表現成熟的孩子。
  「……好吧。」秦叔仍然極不情願地皺著眉,他把司機叫過來,交代該怎麼坐車,下車該怎麼走,又仔細叫我複述一遍,再送我上公車,看著我走遠才坐上轎車。
  這就是有人相送的感覺啊,我確定我在這一刻已經認定了秦叔是我的親人了。
  我按照秦叔的吩咐下了車,一下來就看見秦叔站在站台上向我招手。
  「秦叔,你等我好一會了吧。」我突然有愧疚的感覺,替楊卓飛愧疚,他是不是一直讓這個老人失望了,所以老人才會這麼這麼地擔心他。
  「也沒有多久的,呵呵,走吧。」他自然地牽著我的手,他的手掌寬大而厚實,給我父親的感覺。
  「到了。」
  我記得這是一個剛建成的樓盤,這個城市的樓價一直讓我很吐血,幸好我以前有教師宿舍可以住,擁有自己的住房是每個中國人的追求,我在這個城市找到工作時就一直想買一間屬於自己的房子,當時也曾經關注過這個樓盤,很明顯以我的存款和工資連首付的一半都付不起,我看著高高的新樓,我以後就是被『放逐』到這裡嗎?
  
身份
  我們上了16樓,秦叔打開房門,空氣中立即飄來一種新裝修的氣味,我不喜歡新房子這種缺乏人氣的生硬。
  「小少爺,房子雖然有點小,但是這裡環境還不錯,交通也還便利,你就先住這裡,好嗎?」秦叔帶我走進去,我覺得已經不小了,客廳大小剛好,雖然還沒看見臥房,但這已經是我以前最理想的住房了,房間已經有簡單的傢俱,電視,沙發,桌子,該有的一樣也沒少,待遇還不錯。
  「秦叔,你不用對我小心翼翼,我真的不是以前的楊卓飛了,現在還有你在我身邊,還有房子住,已經是我設想過的最好情況了,我之前還一直以為我會露宿街頭呢。」
  「小傻瓜,我怎麼會讓你露宿街頭呢?」秦叔柔柔我的臉,我只有滿頭黑線,我的靈魂是一個28歲的大齡女青年啊,秦叔,不要把我當成小孩子啊!
  「秦叔,你別叫我什麼小少爺了,怪彆扭的,要不就叫我阿飛吧,這樣也親切點嘛。」
  「呵呵,秦叔是習慣了,想改也改不了了,小少爺,你是真的變了好多啊!」
  「我變的不好嗎?你失望了嗎?」
  「怎麼會?秦叔很高興你變得懂事了,但是以後你要自己學者照顧自己了,秦叔不能親自照顧你了。」
  「嗯,我會好好活著,好好過完我以後的人生。」我微笑,我說給別人聽,也說給我自己聽。
  ---------------------------------------------------
  「秦叔,我的證件什麼的有在你那裡嗎?」
  「在的,你的身份證、護照秦叔給你保管著呢,只是你出事以後駕照被吊銷了。」
  「早就該吊銷他的駕照……」,要不然我也不會死,還好好活著,不對,我現在也還活著,算了,現在還想那些如果沒有一點意義,我現在要習慣把自己當成楊卓飛。
  「什麼?」
  「不是,我是說我沒有駕照也沒所謂,反正我現在也沒有車,再說有也開不了,我好像對轎車有嚴重的恐慌症,我沒有什麼學歷證嗎?」對我來說這個才是最重要的。
  「小少爺,你是不記得了,你高中還沒畢業呢。」
  「什麼?」楊卓飛有那麼小嗎?不過想想敢開車撞人的,就是這種什麼都不會考慮的衝動小男孩了。
  「你上個月才剛滿18歲。」秦叔遞給我一張身份證,正是楊卓飛的。
  18歲,是快要到30的我所不能再回想的年輕,真是該死的年輕啊,年輕所以就可以恣意妄為?楊卓飛的生日竟然和我的一樣是9月9日,而且就是我們出事的那一天,這是巧合,還是某種必然?
  照片上的臉看起來就欠揍,雖然中國的身份證人人都照得欠揍,但楊卓飛的臉在我看起來就是想狠狠地踩他,但現在這張臉已經長在我身上,只好嚥下這口怨氣了。
  「怎麼以前我長得那麼胖嗎?和豬有什麼區別?」我皮笑肉不笑地說。
  「小少爺,別這麼說自己!」秦叔有點生氣,他大概對我表現的這麼□裸地討厭自己很不明白吧。
  他忽然把我拉入他懷裡,「小少爺別再輕看自己好嗎?在秦叔眼裡你是最好的好孩子,別人不疼你有秦叔疼你,好嗎?」
  我能感覺出來那是一種真正的至深的心疼,我似乎感覺到一種自卑的痛苦,我察覺到那是楊卓飛潛藏在心底的不能言說的悲傷,這種情緒下我似乎不那麼恨了。
  「嗯,別擔心,我只是發洩一下,沒有自我菲薄,我有你就夠了,別人我不稀罕。」
  「別那麼說啊,先生氣消了就會接你回去的。」秦叔說的先生應該就是楊卓飛的父親楊凌照吧,我笑笑,有錢人的感情本來就淡漠,而楊凌照應該對這個兒子及其失望吧,不然也不會在自己兒子命懸一線時丟下不管,還一個多月不聞不問,張小護士不是宣稱楊卓飛已經被趕出家門了嗎,這樣也好,我樂得輕鬆。
  「我說的是真的,我們別說這個了。」秦叔大概不會相信吧。
  「小少爺忘了也罷,也許對你是好事,但是先生他始終是你父親,不會丟下你不管的,他一定會想明白的。」秦叔堅定地說,彷彿要向我證明什麼。
  我直覺這對父子關係有些問題,但我不想深究,現在這種情況對我而言是最好的。
  「說來這個房子真的是給我住了?房產證上有沒有寫我的名字?」我的表情大概很詭異吧,活像佔了個大便宜。
  秦叔好笑地看著我,然後又有些擔心,「先生說以後這就送給小少爺了,但是……」
  「但是什麼?直說吧。」
  「……先生說以後少爺就不要再去找他了。」
  我愣了一下,又笑了,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笑聲竟有些淒涼,秦叔很擔心地看著我。
  「怎麼了,我沒事。」原話應該更難聽吧。
  秦叔把我按在他的胸膛。「你還有我,秦叔一直都會陪著小少爺的。」
  我感覺到和我接觸的衣料有點濕濕的,原來是哭了,太沒出息了,不就是被個陌生人拋棄了嗎,而且不是早就猜到了?但心裡確實很堵,畢竟被自己的至親拋棄肯定很不好受,我以為我絕不會遭到這種事情,親身體驗過才知道被拋棄是真的很痛啊。楊卓飛你已經夠幸運了,你只是被拋棄了,而我是永遠地失去了,而且這種痛苦是由我而不是你來承擔。
  突然有人拿鑰匙開了門,一個穿著勞動服的男人走進來,看到我們愣了一下,「啊?原來有人啊,秦管家你好,這位應該就是楊少爺了吧?」
  「你是誰?怎麼會有這個房子的鑰匙?」秦叔口氣很不好。
  「啊,不好意思啊,我們是搬家公司的,楊先生吩咐我們把楊少爺的東西搬來這裡,鑰匙也是楊先生給的。」
  這樣啊,「那麼搬進來吧。」我淡淡說,看來是被徹底趕出家門了。
  男人招呼其他工人搬東西,不一會就說搬完了,也不太多嘛。
  「楊少爺,就是這些了,楊先生說了那些不好搬的就丟掉了。」
  又是這樣,我聽了他的話心裡又是一陣氣悶,回過神,他們還在看我。
  「各位還在等什麼?怎麼楊先生還沒付貴公司搬家費嗎?」我怒極反笑,他們在等著看我笑話嗎?
  那人立刻媚笑著說:「哪能吶,那我們就告辭了,楊少爺慢慢收拾。」
  人走後,我走到窗台,看著外面晴朗的天,「小少爺……」聽到秦叔擔心的聲音我轉過身對他及其燦爛一笑,還是那句老話,「我沒事。」
  「我幫少爺收拾吧。」
  「別忙了,我自己慢慢收拾就好了,也可以打發時間,我有件事想問秦叔,我們坐下說。」
  「什麼事儘管問吧。」
  「秦叔你一直照顧我,應該知道我以前是不是一直有服用什麼藥物嗎?醫生說我的體質會嚴重的酒精過敏,但我的血液裡含有酒精,還有含有高濃度的叫什麼二甲烷酮的物質,應該是長期服用某種藥物所致。」
  「那麼那種物質會對身體不好嗎?」秦叔激動地問。
  「是的,醫生說我應該停止服用,會對肌肉組織造成一定損傷,但是別擔心,經過治療,已經消除很多了,以後只要不要再服用,就會慢慢稀釋的。」
  「沒有什麼後遺症嗎?」
  「沒有,醫生說不會有事的。」其實損傷已經造成,我以後不可以進行劇烈運動,肌肉會很容易受傷,但幸好我一點也不熱衷於運動。
  「沒有就好,你一直在吃這種叫奎希的藥,以抑制你的酒精過敏症。」秦叔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藥瓶,秦叔果然是秦叔,連楊卓飛的藥都隨身帶著。
  「我大概什麼時候開始吃的藥?」
  「我開始照顧你時,你已經在服藥了,應該是你的母親讓你服的藥,我想讓你停止服食,但是你說是媽媽讓你吃藥,這樣才能喝酒。」
  「為什麼?讓會對酒精過敏的孩子喝酒?」楊卓飛你到底投生到什麼樣的家庭啊!
  「你說你媽媽說你要會喝紅酒,你爸爸才會喜歡你。」
  我靠,這是什麼爛理由?
  「那麼我的媽媽呢?也是不打算管我了?」
  我突然覺得楊卓飛可憐,童年到底是怎麼過的,連母親都為了某種目的而利用他。
  「……小少爺,你的母親在你五歲時就去世了……」
  「哦……」,我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是嗎,我不知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小少爺,你是全部都忘記了,是嗎?以前,你的母親是你最重要的人之一,你經常提起她的。」
  我發覺我不能一直躲避成為楊卓飛的現實了,我以後要活下去,就逃不開楊卓飛三個字的詛咒,而我要怎麼才能扮演好楊卓飛?
  我深吸一口氣,「秦叔,我一醒過來就只有我一個人,我睜開眼睛沒人告訴我是誰?只是有人不停地說我殺人了,殺人了,我靠著有錢有勢的老爸逃過一劫,我怎麼還可以厚顏無恥地活著?因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活著,所以我堅持下來了,在那段無親無故的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我一個人,為了一個執著的目的活下來了,因為我一定要找一個能告訴我真相,告訴我活下去是對的人。秦叔,我現在只有你,別再離開我,求你不要因為我改變了而丟下我!」
  我把臉扎進他的懷裡,身體顫抖著彷彿就要支撐不住,我從醒來這一個多月時間裡所積聚的委屈、恐慌、無助,在這一刻釋放出來,這一刻,我似乎就是楊卓飛,秦叔疼愛的楊卓飛,楊卓飛,我蘇緹被你害得一無所有了,那麼接收秦叔的關愛也是理所應當的,秦叔也是我現在唯一的依靠了。
  「不會離開的,秦叔說了會一直在你身邊的,你怎麼就不相信秦叔呢!」
  「那麼,」我抬起頭來,「您就把一切都告訴我吧,我想知道以前的楊卓飛的一切。」
  聽完秦叔的敘述,我也不禁要對楊卓飛的人生苦笑一聲,和多數貧窮女與富家少爺的故事一樣,楊卓飛的媽媽愛上他花心的爸爸,酒後一場有性無愛過後,楊卓飛作為副產品出現了,只是楊大少爺放出話來,孩子如果不打掉,即使生出來也不會承認他的合法性,孩子不可能姓楊,楊家也不會認他,畢竟楊大少最不缺的就是爭著給他生孩子的女人,所以,一直到楊卓飛的媽媽在他五歲時去世,楊凌照才勉強承認楊卓飛是他的孩子,接回來撫養,但是楊凌照不怎麼待見這個孩子,基本上就是放養狀態,隨便找了個保姆(就是秦叔),丟給秦叔就不再管了,可以說楊卓飛就是秦叔一手帶大的,直到楊卓飛做出開車撞死人這件事,於是楊凌照名正言順地把這個兒子趕出家門,只是現在變成我來承擔了。
  秦叔還有事情要做,給我叫了外賣,留給我一千塊錢和一個手機,我只有含著淚說謝謝,我推辭不了,因為我的確太需要這些東西了,只能在心裡發誓一定要報答秦叔。
  秦叔走後,我走到衛生間,抬起頭,從鏡子裡第一次仔細觀看這張臉,鏡子裡的面孔對我而言是那麼的陌生,有點大病初癒的慘白,及其瘦弱,下巴尖細,完全沒有身份證照裡的肥胖,竟是長得還不錯,用我的話說,就是小白臉一個,純情小女生見了就會芳心暗許的那種,可惜我是及其鄙視這種長相的,一看就沒有一點男子漢氣概,在我心目中最完美的男人就該是喬峰那種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豪情男子,幸好這張臉現在瘦了,不然我一定會有看了就想把它打扁的衝動。我拿著身份證對照鏡子裡的臉,身份證照本來就有點模糊(還沒到新版身份證),看不清照片裡的人的眼神,但不能不說現在這張臉上的眼睛漂亮的不像話:不是近視眼,所以看東西不會焦距渙散,不是很大,但也不小,眼睛有點雲南傣族特有的圓(後來知道楊卓飛的母親就是傣族人),瞇起來和笑起來時是彎的,當它凝視某樣東西的時候,深邃得會把人吸進去,一轉動就好像有星光在流閃,不行,我自己看著都受不了,所以一定要帶付厚邊框眼鏡遮住,有沒有搞錯,我對這個身體最滿意的就是視力及佳,以為這一世終於可以脫離眼鏡的折磨,但是現在看來,這明顯又是一個願望,算了,我對自己說:從今天開始,就開始真正以楊卓飛的身份活下去吧。
  
工作
  該死的世道,我在第7家公司拒絕我的求職申請後終於忍不住發飆了,不就是沒有大學文憑嗎?連個面試機會都不給,好吧,我是連高中畢業證都沒有,是不是要老娘,不是,是老子去做假文憑,算了,我不做違法的事情,但是沒有文憑這張「門票」,連最基本的門檻都過不去。
  我坐在街心花園的護欄上無語問蒼天,蒼天卻天色漸晚,終於想起來還沒吃飯,隨眼一掃,貌似街對面一家裝修不錯的餐館門口貼著招聘啟事,視力好久是方便啊,算了,服務員就服務員了,勞動不分高低貴賤,我興致沖沖地向對面走去,就沒注意到路口轉出來的一輛車,一聲尖銳的喇叭聲嚇了我一大跳,我反射性向後退去,只差一點就帶到我了,我沒站好,一下坐到地上,不好的感覺又向我湧來,我驚魂未定地大口喘氣。
  「喂,你沒事吧,怎麼走路不看路?」一個男人伸出頭來說。
  我一股氣上不來,「你才不看路,沒學過交通規則嗎?知不知道轉彎的要讓直行的,駕照怎麼考的,啊?」
  那個男人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車裡又傳出一個低沉冰冷的聲音,「別跟他廢話,馬上開走。」
  「是,先生。」說完汽車就發動了。
  「啊?怎麼可以這樣?」我差點氣到吐血了,看著汽車揚長而去,我深吸幾口氣,「TMD,有錢就了不起嗎?」我大叫,但除了幾個路人回頭,像看神經病一樣地看我以外,沒有任何效果,好的,你的車牌×××××我記下了,再讓我看到一定讓你好看!
  我全身無力,慢慢坐到地上,又是這種沒有出路的感覺,為什麼?我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有錢有勢的人欺負?
  發生這樣的事,我已經心灰意冷,第二天還是乖乖給秦叔打電話,請他幫忙給我找個工作,我一再強調,不管什麼工作我都願意做,秦叔遲疑了一下,說不用我去工作,他會照顧我,我說,如果是為我好,就不要再寵著我,秦叔直說我長大了,長大了。
  秦叔在一家大公司給我找了個文員的工作,我開始是很高興的,但是聽說是到楊卓飛老爸的公司沃奇思上班就不想做了,我不想和這個狠心的父親有一點交集,哪怕 是一點可能。
  本地區最有名的企業——沃奇思,都可排名全國100強了,我這個商盲都知道它業務涉及地產,商場,據說還做國際糧食買賣,這樣的大公司是多少人趨之若鶩的。
  最後,秦叔問我有一個倉庫管理員的工作做不做,雖然也是這家公司的,但是離總公司比較遠,不會有什麼不期而遇的事情發生,我想想同意了,不過秦叔還是勸我閒在家就好,他說這份工作太累,工資也不高,我為逼他同意就使出殺手鑭:撒嬌,於是,秦叔敗陣妥協了。
  我星期一帶著簡歷去到工作的地方,還好有公交車直達。
  「嗯,我聽老秦說了,你是他外地的侄子,安排個工作,不就是一句話嗎?我和他幾十年哥們還客氣個啥?」這個倉管主任據秦叔說是以前一個工廠的老朋友了,秦叔他雖然在楊家做事,但只是個管家,他也只有拜託這個老朋友照顧我了。
  「是的,洪主任,秦叔叔他總在我面前提起你呢,一說到以前你們還在一起工作的事就總是高興得很吶。」這個洪主任一看就是一個豪爽的大叔,我天生就對這些直來直去的人有好感,還是勞動人民好啊,而且,這位大叔也是給我父親的感覺,我一下就喜歡上了他(小飛飛就是有點戀父情結滴)。
  「哈哈,我們也是好久都沒見面了,跟他說哪天出去哥倆喝幾杯去。」
  「當然沒問題,我一定會帶到的,真是謝謝洪叔叔給小子這個工作了,我一定會好好工作,報效祖國,服務人民!」我給他來一個首長敬禮,又趕緊把稱呼改成洪叔叔,果然他大笑起來,我也配合他在旁邊嘿嘿地傻笑。
  ---------------------------------------------------
  在我的努力下,楊卓飛被塑造成一個初出茅廬,不諳世事又有點小聰明的少年。
  我順利地簽下試用合同,試用期一個月,1200元\月,轉正1500元\月+獎金,我非常滿意了,一個高中都沒畢業的能找到這種待遇的工作就該偷笑了,果然在中國關係最重要啊!
  只是對我的名字,洪叔叔表示出疑惑,怎麼跟秦叔照顧的那個大BOSS家的孩子同名啊?我吩咐秦叔不要洩露我是楊家少爺的事,因為我想要新的人生。
  對此我的解釋是,我家剛好姓楊,我家父母又是極其羨慕秦叔能在大戶人家工作,而秦叔又把那個孩子誇到天上有地上無,於是我家父母希望我像那個孩子一樣有出息,就給我改了名字,同名但不同人的,哈哈。
  「是嗎?」洪大叔對這個漏洞百出以及不太合理的解釋不太相信,「那個敗家子有什麼好的?」
  「虛——,洪叔叔,被別人聽見不太好吧?」
  「怕什麼?聽說那個楊少爺已經被趕出家門了,我要養了這樣的逆子早就狠狠揍了,老秦整天對著那樣的孩子,日子也不好過吧!」
  「是嗎?哈哈」……這個楊卓飛不是吧,連民憤都激起了?無語。
  「以前我見過那個楊少爺呢,一次我晚班回家,就看見他和一群狐朋狗友喝得爛醉如泥地從『紅都』出來,我就想我要養了這樣的兒子,還不如一開始就掐死算了,免得危害社會。」
  「………」汗!我知道我父母這一輩人最看不慣現在年輕人糜爛的生活………
  「小楊可不要學那種孩子。」
  「………好的,我不會學楊卓飛的,我保證。」我要以自己的意願來生活。
  草草認識了同事,一整天的工作我都覺得心裡苦苦的,楊卓飛知道自己不能喝酒,卻還是要喝到吐,到底是為什麼?我整理他的行李時發現,他不僅會彈吉它,還會畫畫,他有畫板畫筆顏料,雖然沒有發現作品,但是憑我半個專業人士的直覺,他是會畫畫的,而且造詣還不淺,我以前也是自學過畫畫的,這算是我和楊卓飛愛好唯一的共通之處,自從我上研究生後,畫筆也很少碰了,想不到重活一世還能拿起畫筆,那天晚上我就什麼也沒做,畫了一夜的水粉,第一次覺得明天會更好。
  「喂,新來的?」
  突然有人在我背後拍我的肩膀,嚇我一大跳,我轉過身對這個人口氣不好地說:
  「大哥啊,別以為嚇人不用負法律責任,我被嚇死了,你就要接受法律的制裁了!」
  那個人突然靠近我的臉,「你好像很好玩嘛!」
  我立刻跳開,和他保持安全距離,我不是玩具!白他一眼,不理他,繼續核對我的數據。
  「呵呵,聽好了,我叫黎兵,黎明的黎,當兵的兵,你以後就跟我混了,看你剛才叫了一聲大哥的份上,以後我照你。」
  「這裡不是倉庫嗎?什麼時候成了黑社會的堂口了?」我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一眼。
  「嘿嘿,跟你開個玩笑,洪老大說今天有新人過來,叫我招呼。」他坐在一邊的箱子上痞笑。
  「啊,原來是師兄啊,」我立刻笑得很狗腿,「這不兄弟我初來駕到不懂規矩,衝撞了您,您可別放在心上,啊?」
  「但是」,我立刻面無表情,「貌似現在都快要下班了,我這個『新人』都快成『舊人』了,師兄真是盡職盡責啊?」
  我聽洪叔說過這個人,他的親戚,人不壞,只是年少時一心想去混黑社會,只可惜有當兵關榮傳統的家裡一直希望他能當個人民子弟兵,保衛國家,怎奈這傢伙一次出去打架,背上被砍了筷子長的一條刀疤,倒是嚇得不敢再往這條黑路上走了,但是那條疤也讓他永遠地當不了兵,光不了榮了,體檢就過不了關,氣得黎兵他老爸把他扔到這個城市自生自滅,叫洪叔這個遠房親戚照應。
  對付這種曾經的迷失少年,現在的無奈青年,我作為老師還是很有經驗的,最重要的就是要讓他覺得你比他厲害,還是他望塵莫及的方面。
  「唉呀,你是叫楊卓飛嗎?以後我們就是一組的哥們了,我就叫你阿飛吧,哈哈。你就叫我大哥了。」
  阿飛?大哥?他以為他是李尋歡嗎?
  不過,又是一個比較單純的人。
  於是我對他燦爛一笑:「大哥好,以後請多多照顧小弟了。」
  他呆住了,過了一會突然串到我身邊,仔細看我的臉,「阿飛你笑起來好好看吶,幹嘛要帶這麼粗曠的眼鏡?」說完就要來取我的眼鏡。
  我退開三尺,「當然是因為我看不清東西。」這不廢話嗎?我再白他。
  他大笑起來,「阿飛你果然有趣,以後兄弟我照你,有人欺負你就報我的名字。」
  我嘴角抽筋,「是,以後有人欺負我我就報你的名字:盤絲大仙。」
  
遇見
  上班第一天我順利在黎兵那個唐僧男的聒噪中解放了,取下眼鏡,我看著鏡子裡已經有了神采的臉,第一次有了我會幸福的預感,現在工作暫時解決了,剩下的就是考本科文憑的計劃了,我現在這種狀況,只能考自學考試,我是不可能再去經歷一次高考那種生不如死的過程了,說做就做,我明天就去買書。
  日子就一天天平淡地過了,除了黎兵這小子偶爾抽風,要跟我拜把子,慫恿我出去跟他混外,我的小日子過得平平安安,很快一個月就過去了,把正式合同簽掉那天,我拿著第一個月的工資請洪老大和平常處得好的同事吃飯,也把秦叔叫了出來,去不了多高級的地方,我們就在離倉庫不遠的一家小飯館裡吃點家常飯。
  我和洪老大,黎兵,鬍子他們等著秦叔過來,我一直望著門口的樣子讓洪老大不耐煩了,「我說你可不可以別把脖子伸那麼長,知道的明白你在等一老頭,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等美女。」
  「呵呵,你們不會明白的。」那種好像考試得了100分,迫不及待要拿給家長看,希望得到誇獎的心情,秦叔看到讓他操心的孩子能自己掙錢了,該怎麼高興呢!
  看到我還在一個勁傻笑,大家一致同意我少年癡呆了,我照例給了每人一拳,我怎麼覺得我是越來越進入楊卓飛的思維了?
  突然手機響起,是秦叔,「喂,秦叔,怎麼還不來?」
  「小少爺,很抱歉,先生今天突然要宴請客人,我來不了。」
  ………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只是覺得好像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沒關係,畢竟不是我在發你工資,秦叔這是要告訴我,不應該公私不分吧,我明白的,那麼再見。」
  「小少爺,你……」我沒等他說完就掛了電話。轉過身來淡淡地說:「秦叔有事來不了了,我們吃飯吧,老闆……,上菜了。」
  他們誰都沒動,我自顧自張羅碗筷,還沒把筷子從包裝裡抽出來,黎兵的頭突然伸到我的面前,我莫然地看著他,動作做多了,也就習慣了,不會像一開始那樣一驚一乍地了,是啊,任何事,都會有習慣的一天。
  我還在神遊,額頭上突然一陣刺痛,黎兵竟狠狠地在我腦殼上彈了個響指,「你幹什麼?」好痛啊!
  「我最看不得你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就彈你了,咋地吧?」看他那副「我是流氓我怕誰」的樣子,我眼睛瞇了一下,露出一個意義不明的笑容,小子,寧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人,我好歹當了二十幾年女人,呵呵……
  黎小子不明原因地顫抖了一下,我瞥過臉就不看他了,「啊,動筷,動筷,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啊。」
  一下子就像約好似的,大家風風火火地向盤子裡的菜進軍,後來大家都要喝酒,就上了,我事先跟他們說好,我體質特殊,不能喝酒,一個個擺出不信的表情,「我這不是為了大家著想嗎?待會沒個清醒的人,誰把你們這些醉鬼弄回去啊?」
  我笑笑把一點酒塗在手臂上,那塊塗了酒的皮膚就像變戲法似的浮起小紅點,他們看得目瞪口呆。
  「世界真奇妙!」我笑著喝茶。
  
  等送走所有的人,我趕上末班車回到家,在樓底隱隱約約看見一個人影,是秦叔,我驚訝著走過去,「秦叔你怎麼在這裡,你等多久了,很冷的!」
  我趕緊把秦叔往樓裡帶,、。
  「小少爺,我就來看看你,沒喝酒就好。」秦叔慈愛地看著我。
  「當然,我說不會喝酒就不會喝的,你不要擔心我,那個……秦叔,我今天在電話裡的說的話,你沒生氣吧?」
  「小傻瓜,秦叔還擔心你生秦叔的氣呢!」
  聽到秦叔這麼說,我就安心了,「秦叔,今天很晚了,要不在我這裡住吧?」
  秦叔搖搖頭,「我還是要回去的,呵呵,我不能曠工的。」秦叔說的有些無奈。
  「好吧,我知道管家這個職業是全天候,外加全年無休,勞動者階級就是沒辦法的,被剝削是必然的,想開點看淡點就好!」我歎口氣,拍拍他的肩,那個表情看得秦叔一陣大笑。
  「看到小少爺現在這個樣子我就安心了。」
  「嗯,那麼回去的路上小心點,我送你出去打的。」
  「不用的。」
  「要的,我還想和你說說話,呵呵。」
  ---------------------------------------
  我以為日子會這麼平靜地過下去,我幾乎忘了楊卓飛還有個無情的老爸,據說他還有個在國外的弟弟,那個才是他老爸承認和疼愛的孩子,這些都是聽秦叔偶爾說起,我不太在意,畢竟我沒有意識到並且也以為我不會和他們再有所交集。(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阿飛,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好的,老大。」洪老大已經對這個由黎兵起頭的名稱從反抗到認命了。
  「這是這個季度的報表,你下午交到總部四樓的倉管部,交給李經理的秘書方林,這是方林的電話。」
  「啊?」
  「怎麼了?」洪老大見我沒吱聲就問。
  「啊,沒,只是我對總部不熟,怕找不對地方。」
  「沒事,多去幾次不就熟了。」洪老大對我眨眨眼,他的意思我明白,到總部混個臉熟,以後晉陞的幾率就大了,他是一片好意,但我不需要啊,我避之猶恐不及。
  「好吧,我下午就去。」老大的心意不能辜負啊!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只可惜我不想要。
  我站在這座貌似看不到頂的大廈下,躊躇著,哎呀,進去交個材料而已,又不會死,怕什麼?四樓,就沒聽說過哪個領導會在「基層」瞎逛的。再說,我現在這個樣子已經和以前的楊卓飛很不一樣了,所以,我有什麼好怕的?別神經了!
  進了大門,向執勤人員出示了證件,就走到樓梯口,我打算走樓梯上去,四樓也不高,也可以避開人群。
  好了,順利到達,我站在倉管部經理室門口,敲敲門,沒人應答,我只好去隔壁問。
  「你有什麼事嗎?」裡面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看我探頭探腦地就問。
  「請問,隔壁李經理和方林小姐在嗎?」在這裡工作的都好年輕啊!
  「哦,李經理在16樓開會,你有事就在接待廳等等吧。」
  「謝謝,那個接待廳在哪,呵呵,我第一次來總部,不好意思!」
  「要不我帶你去吧,正好我也要出去。」
  「那就太感謝你了。」
  這個叫曹琪娜的女孩很熱情,我跟她說了我的來意後她很高興地說要做我的導遊,給我介紹介紹本部,汗…,這裡可以用來旅遊嗎?
  我們一路上說說笑笑,我大概對這家公司有了一個瞭解,只能說楊家的確很拽很強大,我之前一直在學校,很少接觸到商界,這是一個我不太瞭解的世界,楊凌照是現任楊家的家主,據說楊家在民國時期就已經發起,楊家的命運也隨著中國的命運幾經起伏,在新中國被改造為光榮的工人階級,到楊照凌老爸這一代正好趕上中國改革春風,又走上了資本家的老路,而楊照凌在外國學成歸來,接手家庭生意,憑著過人的膽識、不俗的見識和果斷作風使楊家的生意發展成在中國也是能數的上名號的大企業,更是本市的龍頭,國庫的稅收大戶,跟政府關係更是不一般,那當然,一般還能把故意殺人案硬是曲改為普通的過失交通事故嗎?我冷笑。
  我是第一次從外人眼裡聽到對楊卓飛老爸的評價,曹琪娜對他的崇拜真是比滿月還滿。
  我正聽得起勁,曹琪娜突然站住,聲音一下子變得恭敬:「楊總好!」
  我還沒回過神來,就感覺到一陣強大的氣息撲面而來,只知道是遇到領導了,於是也跟著恭敬地叫一聲,「楊總好。」
  說完我繼續往前走,卻發現曹琪娜沒有跟上來,我轉過身發現曹琪娜還在原地發呆,「曹小姐?」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卻看到一雙銳利而冰冷的眼睛,帶著探究看著我,但似乎在我轉眼的一瞬間就消失不見了,只剩一個背影,那一眼似乎只是我的錯覺。
  一個念頭湧上心頭,我一身冷汗就上來了,勉強笑笑,問:「曹小姐,剛才那個是哪個大領導啊?」
  「那個就是我們的總裁,楊凌照啊,想不到楊總會到我們底層來呢!」曹小姐還沉浸在喜悅之中,雙眼直冒星星。
  不是吧,那個應該是沒認出來吧,那個眼神一定是錯覺,沒錯,我神經過敏而已,哈哈。
  到了接待廳,曹琪娜去工作了,我請她在李經理開完會回來後打個電話給我。之後找了個角落坐下了,沙發很軟很舒服,果然大公司的硬件設施就是好啊。
  我蜷縮在沙發裡,身體放鬆下來,瞌睡馬上就抑制不住地跑出來,現在應該沒人會來這裡,我又在角落,先睡一下吧,剛才與楊大總裁見面的那一下實在是太累了……
  
父親
  又是那些模糊的畫面,我知道我在做夢,我似乎在旁邊,又似乎在夢裡,我義無反顧地向前走,我直覺不想向那個方向去,但是我的腳步停不下來,夢裡的「我」高興地往前走,彷彿前面有什麼對我來說及其重要的東西,我一直走,心臟的跳動聲越來越響,幾乎要跳出我的胸腔,近了,近了,我睜大了雙眼,想要看清,那個模糊的身影轉過身來,一道冰冷而凌厲的目光向我刺過來,我只覺得全身冰冷,想要逃開,醒過來!我大叫。
  我極力睜開眼睛,只覺得眼前一個巨大的黑影,我習慣性地找眼鏡,剛才把眼鏡放哪了?一下想不起來,只有盡力睜大眼睛,「不好意思。」我趕緊說,會不會是李經理來找我?
  但我看清的是一張帶著嘲諷和鄙視的臉,為什麼我每次醒來都要面對這種臉色?我的臉也冷下來,「請問這位先生什麼事?」
  找到眼鏡戴上,彷彿這是我的保護層一樣,看到他幾不可察皺了皺眉。
  這個貌似看了我很久的男人很隨性地坐在茶几上,雙手抱著腿,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這個男人給人很冷艷的感覺,一雙細長的眼睛竟帶著一絲嫵媚,我對這種風情萬種的男人很感冒,我是喬峰的忠實擁護者,所以看到他鄙視我的眼神,我也決定鄙視他。
  看我冷冷地看著他,他的臉色有一瞬間的陰霾,然後又回復到之前一臉的嘲諷,「怎麼卓少,你不會是真的失憶了吧,老朋友都不記得了?」
  楊卓飛以前的熟人?怕不是什麼老朋友吧,他的表情帶著明顯的恨意。
  「先生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卓少。」
  「怎麼?」他一下子靠近我的臉,溫熱的氣體直接噴在我的臉上,我嫌惡地撇開臉,直到他讓開才轉過來,好像看見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憂傷,怎麼會?錯覺,一定是的。
  「那麼,楊卓飛大少爺,你該不會說你不認識自己了吧?」
  果然,今天就不因該到這個什麼總部來,該找的沒見到,怕見的偏偏見到了,「抱歉,我忘記了一些事情,如果以前有得罪的地方,還請這位先生見諒!」我盡量誠懇地說。
  「哈哈哈,」他仰頭大笑,「大名鼎鼎的卓少竟然會向我這個小人物道歉,難道是天下紅雨了?」
  ……我緊緊抓住沙發的扶手,不讓它狠狠地揍到他那張囂張的臉上,對自己說,他只是針對楊卓飛,不是你蘇緹,冷靜點!
  「這位先生如果沒什麼重要的事我就先告辭了。」涵養最重要!
  「等等,」他一下抓住我的手臂,我掙扎了一下沒掙開,「既然來了,怎麼不見見你親愛的父親呢?你不是最高興能見到你父親了嗎?」
  說完不由分說把我拽著走向電梯,我靠,這具身體也太差了,竟然一點都掙脫不了,在醫院就聽醫生說過,我莫名佔有的這具身體由於酒色過度,早已氣血兩虛,再經過一場大車禍,沒死算幸運了,後來經過我兩個月來不懈的調養努力,漸漸有了起色,不再走走就氣喘不已,但是明顯力氣連這個奶油小生也比不過,我很氣憤啊!
  「喂,你想幹什麼?放開我!」我也不敢大聲叫喊,怎麼就是覺得丟人,而我也不想惹人注意,有個路過的同事看見我們在拉拉扯扯,於是奇怪地問:「周副總經理,需要幫忙嗎?」
  喂!我極力抗議,他的口氣好像我是什麼不法分子似的。
  「不用,小事,你做事吧。」 他是副總經理?怎麼會有這麼年輕的副總經理?我不會得罪什麼大人物吧?不得不感慨時代的進步,他的年紀應該比我前世還小吧。
  最終我還是被他冷笑著拽進了電梯,因為,我在強權面前屈服了,生存第一要件就是:不能得罪領導!
  電梯門關上,他還是緊抓著我不放,「你可以放開了嗎?這樣很難看!」
  「你楊大少還知道什麼叫難看?」他不為所動,依然一臉嘲諷。
  我白了他一眼,再也不看他,倒看看他要幹什麼?
  24樓,電梯門開了,一眼望去沒有下層辦公室的繁忙,大家都是安靜的工作,只有電腦打字聲不停傳來。有人看見從電梯出來的我們,於是微笑著打招呼,「周副總經理好!」
  「嗯,你們好。」周副總經理大人還是死死地抓著我,也不管別人發出的奇怪眼光,我也只好保持禮貌的微笑隨著他走,心中是越來越打鼓,不會真要見楊卓飛他父親吧,怎麼有醜媳婦要見公婆的感覺?
  「陳小姐,楊總在嗎?」
  說不在!說不在!說不在!
  「在的,我給你通傳一下。」漂亮的秘書一下子否決了我的祈禱。
  周副總經理轉過頭來幸災樂禍地看了我一眼,我莫名打了個冷顫。
  怪了,我就不信了,不就是見個老爹嘛,據收集來的情報顯示,這個父親根本就不在意這個兒子,他還會吃了我不成,怕什麼,有什麼好怕的?真是!
  「周副總經理,楊總叫您進去。」
  「謝謝」
  他依然緊緊抓著我的胳膊,好像生怕我跑了,都到這裡了,我還跑得了嗎?雖然我的確想跑,但強權就是真理,我也只有乖乖的了。
  副總大人輕輕敲了門叫了一聲:「楊叔叔。」
  「進來。」一個低沉而冷冽的聲音,我不由自主地從心裡深處發出一陣悸動,我另一隻手只有緊緊抓住心口的衣服,以及深呼吸,以此來平息這股悸動。
  門被推開,而我覺得這個過程好像慢動作一樣那麼久。
  周副總經理總算放開我的手,他先走進去,擋住了我看向裡面的視線,沒有看見那個人,我莫名地平靜了一下,莫非楊卓飛以前有父親恐懼症?
  我還在發愣,卻被一句冷冷的聲音驚醒了:「為什麼他會在這裡?我沒有說過不准他來這裡嗎?」
  一句話就讓我從頭冷到腳。
  「楊叔叔別這麼說,好歹是您的兒子,難得今天小飛過來,剛好碰上了,就叫他上來看看您,你們也有好久沒見了吧!」
  我呆呆地站著,然後被拖進門,終於看見了聲音的主人,他就是靜靜地坐在那裡,已經使整個辦公室充滿了一種強大的壓抑,背後落地窗的光一時使我看不清他的樣子,但最先我看到的是那雙冷厲的眼睛,不會錯了,就是我在夢中看見的那雙!
  「小飛啊,你怎麼愣了,他是你父親啊,啊,我忘記了你連你父親也不記得了。」
  「父親……」我無意識地跟著重複。
  「誰准許你這麼叫了?」楊凌照一臉嫌惡,轉問旁邊的人,「你怎麼把他帶來這裡?」
  「啊,我看看。」他從我胸前拿走我的胸牌,「西城區第二倉庫,楊卓飛,不得了,楊大少還是我們公司的職員呢,楊叔叔!」
  原來楊卓飛竟然連自己的父親都不能叫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還要站在這裡聽著他們諷刺的話,但是我的腳怎麼也動不了,我只是直直地看著這個人,這個楊卓飛的父親。
  「是嗎?沒有想到你竟然會來公司工作,是秦叔幫的忙吧?」楊照凌有些慵懶地靠在背椅上,「冠青,人事部是怎麼用人的?我的公司是什麼良莠不齊的人都可以隨便靠關係就進來的嗎?」
  「楊叔叔別生氣,我等會就去人事部的俞經理那裡核查怎麼會發生這種讓又沒能力又沒文憑的三無人員進公司的事。」
  什麼都要剝奪嗎?我似乎感到有點到絕望,只是一點而已。
  但是為什麼眼睛會這麼沉重?好像有東西什麼再也懸不住想要往下掉?
  抬起頭讓它生生消失,然後,再平靜地看著他們,盡量微笑著說:「我明白總裁大人和副總經理大人的意思,只是沃奇思這麼現代化的大企業,當然一切都要按照規章制度辦事,我已經是楊大總裁『您的』公司的正式簽約員工,相信楊總您為了維護公司規章制度的尊嚴,一定會派遣周副總大人好好調查我這一個多月來在工作崗位上有沒有貪污、瀆職等違法亂紀行為,然後再把呈堂證供提交給勞動仲裁委,如果判定我的確活該被解雇的話,那麼就請提前一個月書面告知我,我們一切按照程序來,不要心急。那麼如果兩位沒有什麼事的話,我就去『工作』了。」
  從來不知道一口氣說這麼多話有這麼困難這麼累。
  一說完我立刻轉身離開,出去後非常禮貌地把門給關好,對外面一臉好奇的秘書小姐微微一笑,我沒有去電梯 ,直覺找到樓梯,所有動作一氣呵成,關上樓梯間的門,我一節節下樓梯,直到心臟越來越急促地抽痛,我只有停下來,閉著眼,蹲下來,好使心臟的跳動啤趼來,我只聽得見我大口喘氣的聲音。
  「小楊?」
  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我轉過身,是之前帶我參觀的曹琪娜,真巧啊,我抬頭一看,竟然已經走到六樓!
  「你好,曹小姐。」我明明對她露齒而笑,為什麼她會露出吃驚的表情?
  「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她竟然擔心地走過來扶我。
  「沒事啊,什麼事也沒有,我很好啊!」
  「……那……為什麼要哭呢?」
  「哭?……」我嗎?我一低頭,果然有淚滴落下,「呵呵,這個啊,是我的眼疾犯了。」
  她依然很擔心地看著我,為什麼會對我這個陌生人那麼擔心呢?
  我笑了!
  「曹小姐,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好。」她毫不猶豫地答應。
  「麻煩你把這個材料交給倉管部的李經理,這是我們單位的季度報表,我是西城第二倉的管理員,我叫楊卓飛,我有點不舒服,可能等不到他開完會了,謝謝你。」
  由於眼淚鼻涕的一張臉實在太難看了,我低著頭遞給她。
  「沒問題,還有什麼要轉交的嗎?」
  「沒有了,實在是謝謝你了。」
  「小事一樁而已。」她重重拍在我的背上,有些僵硬的心被拍得又跳動起來。
  我抬頭看著她,真心地說:「謝謝!」
  
簽字
  我應該時刻擔心著我被炒魷魚,我幾乎肯定人事開除的通告這幾天就會下來,但是,從所未有的累的感覺整體席捲著我,只從那天見過楊照凌之後,我每天都會做夢,夢的內容醒來就忘,但是夢裡那種淒涼在我醒來也不肯放過我,對我百般侵擾。
  但一直過了半個月,總部那邊也沒有什麼動靜,只是洪老大對我那天沒有親自把材料交給經理有點生氣,但是看見我憔悴的樣子竟也沒再責備我什麼,我對他解釋我去總部看到了優渥的工作環境於是受到了極大的心理打擊,產生了極大的心理落差,仇富心理油然而生,對此我申請再也不去總部,洪老大說你就吹吧你,我笑笑。
  我不認為楊大總裁對我的判決會取消,所以我一直在等,根據愛因斯坦廣義相對論,時間於我而言延長了,古龍在他的書裡說: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我真TM覺得太有道理了。
  於是黎兵這小子嚷著我發瘋減肥,又不是女人,減什麼肥?只有這時候我才會笑著揍他,他跟我鬧夠了,就會認真地看著我說:「你不要不笑,還有我想看你笑。」
  我只有再揍他,因為我要掩飾快落下的淚。
  我前世是女人嘛,所以流點淚也是正常的,所以只要是沒人看見,哭就哭吧!
  
  天氣越來越冷,我真的討厭冬天,不管穿多少衣服,都一樣會感到寒冷。
  我一直在等這一天,所以老大說有律師找我在會客室時我反而鬆了一口氣,總算來了,只是為什麼是律師?難不成我真的犯罪了?
  「你好,我是嘉誠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我叫李浩景,這是我的名片。」他伸出手和我握手。
  「你好,我是楊卓飛,我沒有名片,這是我的工牌。」這些精英人士們都集體年青化了,這位英俊的李律師、那個周副總以及楊照凌總裁,都是出乎意料的年青,但是可笑的是,我竟然會記不得楊照凌長什麼樣子,楊卓飛的大腦記憶是讓人羨慕的好,即使是只見過一面的總部的職員,我都能準確地想起他們的樣子和聲音,除了楊照凌。
  「本來應該早點來會見你,但是一直有一些事情耽誤了。」
  「那麼李律師找我有什麼事?」
  他拿出一份文件遞給我,「是這樣的,楊照凌先生委託我代理關於楊照凌先生與楊卓飛先生脫離法律父子關係的程序。」
  「什麼?」
  「楊照凌先生於今年9月20日提起這項委託,楊照凌先生提交了一份與你母親林絮女士在13年前簽署的協議,協議內容是關於你的撫養的問題,楊照凌先生有義務在你母親死後負責撫養你直到你18歲成年,至於之後是否保持你們的父子關係則由楊照凌先生決定。所以,楊照凌先生在你滿18歲後委託我向法院提起解除你們父子關係的請求,我已經準備好所有的文件,如果楊卓飛先生沒有意見,那就可以進入簡易程序,在這三份文件上簽字,效果就正式啟動了。」
  我一直靜靜等著他說完,然後在他驚異的叫喊中我拿著文件衝了出去,衝上公車,一口氣跑到公司總部的電梯門口,我才喘了口氣,我這是怎麼了,但是我知道我一定要親自找楊照凌問清楚,我也分不清這是楊卓飛的執著還是我的執著。
  我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可以對自己的孩子如此絕情?
  24樓到了,我深吸一口氣,走出電梯,馬上就有人上來攔住我,禮貌而生疏地問,「請問這位先生有什麼事?」
  「我有事找楊總。」
  「請問你有預約嗎?」
  「沒有。」
  「那就不好意思,我們總裁很忙,請先生通過預約再來拜訪。」我很明顯地被攔下來。
  我笑笑,「你們總裁說過把我列為拒絕來往人員吧,但是這次是關於他委託嘉誠律師事務所的case,你可以跟你們總裁說,給我個答覆,我就如他所願,他會見我的。」
  他看看我,我很堅定地看著他。
  「好吧,你先等等。」
  我走到窗邊,無視在一旁瞅我人,看著下面如螻蟻般移動的人群,這些站在高處俯視別人的人,又有多高?他們覺得可以把別人踩在腳下了嗎?
  「先生,總裁請你進去。」
  我漠然看他一眼,突然沒有了想追根知底的心,但還是進去吧,面對一切,楊卓飛的一切,既然我已經是他。
  上次的那個秘書小姐很客氣地給我開門,我淡淡地道了聲謝。
  門開了,我看過去,楊照凌亦冷冷地看著我,我自然地走到他前面的座椅坐下了。
  他面無表情,「找我什麼事?」。
  「……」我張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麼,在他面前,我總有會失語的感覺。
  「凌,小楊找你好像是你委託李律師的那件事呢,小楊不好意思問吧?」我身後突然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帶著一絲得意,我有些嚇到,我根本沒注意到這間辦公室還有其他的人。
  一個很美的女人,她的聲音很美,樣貌更美,她款款走到楊照凌身後,用她纖細白皙的手臂繞過他的肩膀拉起他的手,他反過來揉搓那只細白的手,嘴角揚起一抹玩味的笑,我只覺得這樣的畫面有些色情,更有些刺眼。
  心裡湧起強烈的對這個女人的厭惡感,是這個女人吧?楊卓飛,你當時要撞死的是這個女人吧?我看到她的臉,就知道她是夢裡那個看不清面孔的女人了。
  我低下頭,盡量把負面情緒壓抑下來。
  她見我不說話,呲地一笑,「小楊你不能理解凌的決定嗎?」她說出來的話是如此的語重心長,只有我知道她的表情是得意的嘲笑,帶著示威的嘲笑。
  「凌~~~據說小楊好像失憶了?」女人嬌笑著撲進楊照凌懷裡,順勢在他下巴上輕咬一口。
  ??????我抬頭,直覺不想看,但想想,表演的人都不覺得他們丟臉,我有什麼不敢看的,所以,蘇緹,你一定要大方、放鬆地看著他們表演。
  「失憶?他自己說的,誰知道是不是,不過與我無關。」楊照凌低低地笑。
  「小楊說是就應該是吧,對不對啊小楊?」
  我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嘴角帶著貫有的微笑。
  「小楊你還是討厭我嗎?都不回答我~~~」
  「是的。」我說,既然兩相厭惡,我沒她那麼虛偽要去掩飾。
  「……」
  顯然他們想不到我會這麼直白。
  楊照凌瞇了瞇眼睛,似乎有一抹光從眼底滑落。
  「你來是要問和你解除父子關係的事吧?」他看看我放在桌子上的文件。我看著文件沒有說話。
  「13年前你母親死了,死前要求我撫養你至少到你18歲成年,現在時間到了,我已經兌現了承諾,還有什麼問題嗎?」
  他說了和律師一模一樣的話,我再聽一次卻沒有了無法相信的震驚,只有一股瞭然的苦澀和無奈,楊卓飛的母親,那個叫林絮的女人是希望自己死後孩子能得到幸福吧,不至於淪為孤兒,我不相信她這樣做是為了楊家的財產什麼的,但是她也只是拖延了楊卓飛的既定命運而已,一個不被承認的孩子,也許注定只能孤單地活下去,從一開始就沒有得到幸福的人,直到現在完全失去,就像我一樣,但是,也說不清我和他誰比較幸運,我擁有幸福的過去,現在卻失去所有的親人和朋友,知道他們的存在卻不能去見他們,而他卻已經終結了他的痛苦,面對他的父親,我能感覺到他的苦澀,而現在,這種心情這種孤單,卻將由我來承擔。
  「只有一個問題,可以借只筆給我嗎?」我只知道我是笑著的,卻不知道我的臉如死人般蒼白。
  楊照凌沒有動,只是深深地看著我。
  「當然可以,小楊要做什麼呢?」這個女人笑得很燦爛。
  我接過,只是笑笑說謝謝,我沒那個力氣跟這個女人裝,飛速在三份文件上,楊照凌已經簽了的名字後面簽上我的名字。
  我起身,「打擾了。」我的聲音很空靈。看看簽好的文件,我想起來要給李律師打電話。
  「喂,李律師嗎?我是楊卓飛。」我拿起文件向他們點了一下頭,轉身就走,「很抱歉給你的工作帶來了麻煩,文件我已經簽好了,嗯,好的,請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到。」
  我一邊走一邊說著電話,絲毫沒有感覺到旁邊的人奇怪的目光,直到一隻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我踉蹌了一下,回過頭,揚起一抹笑,「周副總經理好。」然後重重甩開他的手,他再一次抓住我,抓得我的手臂生疼。
  「你怎麼了?」他皺著眉頭問。
  我疑惑地看著他,他不自然地別過臉。
  「我今天無故曠工,請問周副總經理現在就要開除我嗎?」
  「別笑了!」他莫名其妙地向我吼。
  我愣了,笑也不可以嗎?
  「如果你不打算現在就開除我,那麼就請對我的失職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說完我掙脫他轉身走向樓梯,想想又走向電梯。
  
日出
  「先生您幾位?」
  「謝謝,我找人。」我看到李律師在向我招手了,我給洪老大打了個電話請假,他在電話裡狂吼我這個不負責任的員工,還好李律師幫我請了假,不然一定要算無故曠工。
  「給我一杯綠茶,謝謝。」我坐下對李律師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久等了。」
  「沒有,這是我的工作。」他看看我,「你還好嗎?」
  「怎麼我的臉色差到一眼就能看出來嗎?呵呵。」
  「也不是,」他喝一口咖啡,「你喜歡喝茶,不喜歡咖啡嗎?」
  「沒這種習慣。」我搖搖杯子,看著茶葉旋轉,漂浮,沉澱。
  「和現在一般年輕人喜好不太一樣。」
  「是啊,因為我已經蒼老了。」
  「呵呵,」他低聲笑,「別胡說了,你們最大的資本就是年輕,等你像我一樣老的時候,就會覺得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
  「嗯,我現在就是那麼覺得的,只是等我到你一樣的年歲的時候,不知道有沒有李大律師你現在如此雄厚的資本呢?」
  「你和傳言不一樣。」他盯著我的眼睛。
  「那只能說傳言不可靠,怎麼我們不談你的case嗎?這樣好像朋友聊天啊。」
  「怎麼我現在還不能和你做朋友?」
  「????????」我看著他,他眼裡有著無法忽視的真誠,於是我燦然一笑,「當然,我們是朋友了,這是我的榮幸。」
  他愣住了,好半天才回神,「如果你一直這樣笑就好了!」
  什麼啊!我白他一眼。
  「你的眼睛???????」
  「什麼?」
  「沒什麼,我是說你的視力不好嗎?」
  「呵呵,將就。」我總不能說是眼睛長得太好看了所以要遮起來吧。
  「李律師??????」
  「我們不要那麼生疏好嗎?叫我浩景吧,我就叫你卓飛。」
  「浩景,你也可以叫我阿飛。」
  他對我的爽快有點吃驚,雖然他比我大,但是我前世也不比他小多少,所以我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大方地叫他的名字。
  我把簽好的文件交給他,「這樣就行了吧?還有什麼手續要辦嗎?」
  他接過看了一眼,「你很堅強啊!」
  ??????堅強?「沒有,我很脆弱的,要不然也不會做出逃走這種丟臉的事。」我淡淡地說,語氣帶著嘲諷。
  「你不是逃,你是去找楊照凌先生問清楚吧?」
  我看著窗外朦朧移動的人影,前兩天寒潮來襲了這個城市,急劇的降溫卻沒有帶來雨雪天氣,整個城市只是寒冷,乾燥的寒冷。
  「我沒問他『為什麼』,對根本不會改變的事情問『為什麼』有時候很愚蠢,既然一定會成為既定事實,那又有什麼質疑的必要呢?」
  「呵呵,」他低笑,「你真是少見的看得開。」
  因為我不是楊卓飛嘛。
  「其實我這麼晚才來跟這個case,也是希望楊照凌先生等平靜過後會主動撤銷這個委託,有很多因為糾紛而要斷絕親情關係的案子一般在雙方冷靜之後都會和解,只是???????」
  「只是沒想到這個父親怒氣沖沖地跑來質問李大律師你怎麼工作那麼不負責啊,怎麼還讓他再見到這個小逆子呀,趕快把案子辦了,否則就不給一分錢勞務費!」我誇張地說,臉上卻沒有表情。
  他的手突然揉著我的頭髮,「沒事的,」他說,「沒有什麼事情會過不去,時間是很強大的東西。」
  大概是太寒冷了,冷到我讓不開他溫暖的手。
  「改名有什麼手續嗎?」我突然問。
  他看了我一會,我很堅決地回望他,我知道即使我和楊家有血緣關係,但如果連姓氏也脫離的話,在法律上就徹底地與楊家斷絕關係了,以後財產的分配也不會有我一份。
  「按照現在的情況,你已經是完全行為能力人,可以決定是否更改名字,我為你準備相關材料吧,你只要拿到民政局辦理就可以了,然後再拿相關證明去公安局更換戶口和身份證??????你要改什麼名字?」
  「林飛。」
  拒絕了李浩景送我回去的好意,我告訴他我只能坐公車,他貌似很遺憾地走了,約好有時間再一起吃飯。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最後累了找了個街心花園坐下了,12月的城市彷彿被冰凍了,就像我一樣,我感覺到極冷了才發現我只是身著工作服就跑出來了,外衣還在倉庫,手幾乎已經沒有知覺,我只能無力地抬起泛著紫青的手掌,連揉搓都做不到,呵呵。
  「你的手已經凍傷了。」一個熟悉和冷冷的聲音在我的頭頂響起。
  我驚訝地抬頭,「啊,你???????好。」
  「你在這裡坐了兩個小時了。」她一臉『我是白癡』的樣子。
  什麼?
  「我家就在你背後。」我轉頭,原來我後面是一個小區。
  「你變笨蛋了嗎?」
  啊?
  「走啊,你白癡啊,要自殺謝罪也不要選凍死那麼難看的方式,」恨我極深的張小護士狠狠地說,「要死也別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我還必須要救你這種人渣??????」。
  她蠻橫地拽著我沒感覺的手往她家走去。
  護士的職業道德啊,我在心裡感慨!
  我看著她很細心很溫柔地為我擦凍傷藥,??????她讓我進門了。
  「好了,你可以滾了。」
  然後再粗暴地推我出去。
  「你也是一個人住嗎?」我問。
  「以前和弟弟。」她淡淡地說。
  我哽住了,「??????對不起」,雖然已經沒有任何作用。
  「??????你是叫蘇緹嗎?」
  我不可置信地轉過身來看著她。
  「以前我一直都叫蘇緹,現在我叫楊卓飛。」我笑了,淚卻流下來。
  她揮揮手,關上了門。
  ---------------------------------------
  
  ????????小飛,???????小????飛???????
  什麼人在我耳邊囈語?
  小飛,為什麼???????為什麼他不愛我呢?
  這個問題為什麼要來問我?你去問他吧???????
  小飛,要怎麼樣他才會愛我呢?告訴媽媽??????要如何做,他才會愛我呢?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我知道了,你是他的孩子,只要他愛你了,他,也就會愛我了吧??????
  所以,你一定要他愛上你!??????????????????????????????????????
  ????????????????????????????????????????????????????????
  我驚嚇醒過來,滿佈臉龐的淚痕,以及??????耳邊不絕的『讓他愛上你』的囈語。
  原來這個就是束縛楊卓飛的詛咒!
  
  窗外還是一片漆黑,鬧鐘顯示才三點多,但是我已經無法再睡著了,我發覺我現在必須找點事情做做,我打開燈,在屋裡轉圈圈,終於被立在牆角的畫板絆倒了。
  人在精神狀況很差的情況下會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比如我現在背著畫板和顏料,打著手電筒,大冷天,大半夜地來爬山,只是因為想畫畫了而已,並且想畫日出,於是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我爬到力氣全無,手腳發軟,身上已經發汗,很累,但是不想停下來,按照N久以前和學校同事來爬山的記憶離開大路走到小路上,在磕磕碰碰中找到了一塊平坦的地方。
  累了,坐下發呆,身體又冰冷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東方已經微微發白,原來黎明前的黑暗已經過去,呵呵。
  支起畫板,固定好畫紙,看著微微發白的天空,第一筆反而不知道該怎麼下,該用什麼顏色,拿著筆才驚覺我的手已經凍得僵硬,而我竟然現在才止不住地顫抖,幾乎拿不住筆。
  冬天的天空,黑色深遠且清冷,看起來是離我如此近,而我身在其包圍下是如此渺小和卑微。
  畫筆開始在畫紙上運行,我感覺著包圍我的顏色漸漸明亮,驅走纏繞我的黑暗,一點一點地。
  畫紙隨著光亮的降臨而明亮,暈著紅色的黃一點點地從黑色裡掙脫出來,越來越顯現出完美的圓,光線從遠處慢慢照過來,直到完全把我包圍,不亮的光,很弱的熱,但是我能清晰地感覺出它的溫暖,它的光和熱,最終會驅趕掉我身上的寒冷??????
  我的心因此而放鬆,看著畫紙上那個終於掙扎出雲層的太陽,我覺得我終於從楊卓飛的束縛中掙脫出來。
  楊卓飛,不管你還在不在,現在在這個軀體裡的是我蘇緹,以後所有的一切,由我蘇緹來決定!
  我抬頭看著深深的藍天,笑了。
  
仇富
  楊卓飛,不管你還在不在,現在在這個軀體裡的是我蘇緹,以後所有的一切,由我蘇緹來決定!
  我抬頭看著深深的藍天,笑了。
  「今天天氣會很好吧!」突然響起一個溫和的男聲,我幾乎嚇了一跳,深山野嶺地??????
  一個穿著乳白色棉休閒衣的男人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笑得很和熙地看著我,我有點驚魂未定,他就像突然變出來的一樣。
  「呵呵,我看你畫了好一會了,你畫得太專心了。」他似乎看出我的想法,愈加笑得開心地向我走來。
  我退後幾步,在遠處我就感覺到這個男人整個人即使溫和地笑也隱藏著久居他人之上的氣勢,就和??????楊照凌一樣,他們很明顯就是同一類人,我要與之劃清界限的那類人群。
  他看見我的防備,無所謂地停下來,近了看我忍不住問了一句:「莫非是南極人不怕冷?」問完我嘴角抽筋地看向別處。
  靜了一會,旁邊發出一陣愉快的笑聲,我決定無視他,板著臉收拾畫板和顏料,不就是穿得起高科技的保暖抗寒超薄衣服嘛,窮人多穿點也一樣暖和,有什麼了不起?
  我承認我就是嫉妒憤恨加仇富,咋地吧!
  「我住在那邊的房子,平時這裡不會來人,難得有客,小朋友賞個臉到寒舍做客怎麼樣?」
  我看過去,過了這個小坡的樹叢那邊隱約露出一幢豪華別墅,寒舍?實在是謙虛了。
  「先生的好意我心領了,先生大富人家,我爬山爬了一腳泥,實在是不好意思踩髒先生漂亮的豪宅,再見了。」我痛快拒絕了這種輕易的邀請,有點不爽被稱為「小朋友」,轉身尋找來時走過的路,想想,又轉過身朝男人豪宅那邊走,上山容易下山難,那邊有住宅說明一定有大路。
  他看著我錯身走過,也跟在我身後,「小朋友怎麼這麼不近人情啊,我沒有惡意的,只是想請你吃頓早餐而已,你是藝術學院的學生吧,你的畫畫的不錯,那幅畫可以送我嗎?」
  我轉頭看了他一眼,「媽媽從小就教導我千萬不要吃陌生人給的東西。」我點明我們只是陌生人,沒有回答他對我是學生的猜測,那幅畫是我擺脫楊卓飛的證明,又怎麼會輕易給人。
  「你看我像個壞人嗎?」他有點受傷地說,「你真是聽媽媽的話的好孩子啊。」
  「壞人好人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區別,最重要的是,我們是陌生人。」諷刺我也沒用。
  「陌生人熟人也只是相對的,一回生二回熟,熟人就是這樣產生的。」
  他依然笑得溫和,眼裡不掩飾對我的興趣,我當女人28年還沒有人搭過訕,怎麼換了性別,年輕了幾歲還會招人興趣了?莫非楊卓飛的皮相就那麼好?
  我睨視他,「我不打算和你成為熟人。」
  楊照凌使我決定一生都離這些自以為高人一等,卻又冷漠無情的人遠遠地,有最親的血緣又怎麼樣,還不是會被這些人毫不猶豫地傷害。
  我走上大路,居然看見公交站台,我第一次對我們國家的公共服務感到滿意。
  「先生不餓嗎?怎麼還不回去吃早點?」
  「你要回市區嗎?我開車送你。」他一點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還極其誠懇地說,連我都覺得再拒絕他的好意就會天打雷劈似的。
  「媽媽告誡我說如果有奇怪的叔叔要載你,千萬一定要拒絕,並禮貌地跟人說,『謝謝!』」
  他再一次笑了,「呵呵,從來沒有人一再地拒絕我啊。」的確,他的笑容很難讓人拒絕,於是我也笑了,我知道我的笑也很難讓人拒絕,而這是一個帶著拒絕的笑。
  他眼裡似乎有光閃過,然後笑得更燦爛了。
  吐血,不累嗎?有什麼好笑的?我收了笑容,專心看著公交車來的方向,我能感覺到他一直看著我,好吧,看看也不會少塊肉,但是我還是盤算著能不能把他揍一頓。
  突然他又笑了,我轉頭,看見他眼裡分明寫著「我已經看穿你心裡所想」,我再抬頭無語問蒼天。
  公交車終於來了。
  我轉過來對他笑得極其燦爛,他愣了一下,我對他非常鄭重地說:「謝天謝地,我終於要走了。」說完,毫不猶豫地轉身上車。
  還早,所以路上不堵,我沒用多少時間就會到家,簡單收拾一下,在樓下吃了豆漿油條,就去上班了。
  一整天黎兵這小子總拿怪異的眼神看我,我忍耐不住踢他一腳,「你長針眼了啊?看什麼看啊?」
  「別使用暴力!」他一邊躲我一邊說,「只是你看起來不一樣嘛。」
  「怎麼不一樣了?」
  「你看起來很??????明媚,像在發光一樣,哎呀,我不會說了!。」
  明媚?這是什麼形容詞?「那麼說我以前很晦暗了?」看得出來嗎?我已經擺脫了一些陰影。
  止不住地,我慢慢裂開嘴角笑了,轉過身看看黎兵怎麼沒了聲息,發現他看著我發呆。
  「發什麼青春呆吶!」我又踢了他一腳,催促他趕緊幹活。
  我決定了今天回去要給我父母寫信,我要以另一個身份接近他們,以前怎麼那麼專牛角尖而不敢面對呢?他們是真正愛護我的親人啊,是我最不該避開的人啊!
  日子在規律地過,以前只覺得生活除了使人變得日漸蒼老外一無是處,總是期待著出現點什麼打亂我的平靜,而現在我卻覺得平淡生活是那麼彌足珍貴,我總會想,幸好,我還活著。
  街上店舖開始了聖誕節的華麗裝飾,甚至倉庫也裝模作樣地在窗戶上貼上了聖誕老人頭像。
  12月25號早上,洪老大大聲宣佈下午放假半天,底下一片歡呼,我扯過黎兵,「怎麼,聖誕不是不放假嗎?有會主動降低剝削的資本家存在?」
  「嘿嘿,這是我們公司傳統,楊總是留洋回來的,就喜歡過什麼洋人的節日唄,據說他有個在美國的兒子,每到聖誕節就一定要飛過去和兒子過節,我們就跟著放假了。」
  「哦」,這樣啊,有點想苦笑,因為心裡還是會有深深的失落感。
  「喂,今天沒事就一起去玩吧!」黎兵一雙長眼滿是期待的光芒,也是,我平常基本不和他們一起出去,都是以要考試和不能喝酒為由推掉,他們也不想讓我掃興,很體貼地放過我。
  「不了,我要看書。」我漫不經心地說,我實際上已經是大齡青年了,實在是對這些年輕人的狂歡提不起興趣。
  「哎呀阿飛,今天是聖誕節耶,不看一天會死啊!」
  「不看一天不會死,但是我又不信基督,幹嘛要為耶穌過生日,這個日子對我而言,沒有意義。」
  「沒趣,你非要過得像個老頭一樣嗎?讀書,考個文憑,你真的就以為能改變命運了?」
  我想了想,讀書是不一定能改變命運,很多讀書的比不讀書的過得差,而且差很多,「呃,你說的對,知識不一定會改變命運,那麼套一句廣告語:『知識使你更有魅力』,魅力改變命運總行了吧?」
  「我每次約你,你總是推,週末你推,節假日你也推,我這個兄弟就是比不上你的書。」黎兵及其哀怨地控訴。
  「是了是了,小黎寶寶別哭,等哥哥考完試就帶你到遊樂園坐小火車哦!」
  「臭阿飛!」他向我撲過來,我趕緊逃跑。
  「喂,阿兵阿飛,你們兩個還知不知道現在在上班了?」洪老大狂吼起來。
  
迷路
  因為要放半天假,還不到11點,倉庫基本上就沒人了,黎兵被家裡突如其來的電話叫走了,我直覺就是叫他去相親的,連洪老大也提前閃了,我點完貨品,關上倉門。突然沒事可做使我心裡覺得很空乏,我慢慢沿著街道走回去,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把眼鏡拿下來,空氣太冷,眼鏡會起霧,在室外我只得拿下來。
  昨天剛下過一場小雪,雪沒化被掃到街邊,原本應該是白色的雪變得有些髒,它們從天上飄下來的命運就是從潔白變成污黑,然後化為一攤骯髒的水而蒸發,但是也沒什麼好感慨的,世間萬物的命運最終都是殊途同歸。
  我漫無邊際地想,也漫無邊際地走,應該是很習慣一個人了,當年一個人毅然遠離父母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工作,也從來沒有今天這樣異常氣悶的感覺,是因為??????街上這些結伴而行的人嗎?
  手機響了,是秦叔,我心裡的暖了一下,「秦叔~~~~」
  沒辦法,對著秦叔撒嬌已成自然。
  「呵呵,小少爺,你下班了嗎?我來找你吧。」
  「今天你可以出來?」我有些驚喜,秦叔總是忙得脫不開身,一個管家有什麼好忙的,我直覺是秦叔被限制了來看我,而這樣的事在我獨自住院時不是就發生了嗎?
  和秦叔約好,時間還早,於是就直接走過去算了,我有些跳躍地走在街上,像一個孩子,也不管路人對我行注目禮。
  遠遠地我看見秦叔站在餐廳門口,人群中,會有人等我,我覺得滿足溢上心頭,不自覺笑得眉眼彎彎,「秦叔~~~」我跑過去,撲到他身上,他踉蹌了一下,汗,和黎兵那小子撲慣了。
  「小少爺越來越像孩子了。」秦叔笑瞇瞇地。
  「我們逛一會再吃飯吧,那麼久沒見面了。」
  「還逛?小少爺你的手都這麼冰涼了,怎麼不戴手套,凍傷了怎麼辦?你是走過來的吧?」
  「能不坐車就盡量不坐了,」我懶洋洋地掛在秦叔身上,把手伸進他的衣兜,「我一見你就暖和了,還需要什麼手套,你就是我的暖爐∮,你就是我的太陽∮」
  「你呀??????」
  秦叔手機響了,我的手剛好在他口袋,就幫他拿出來,看見屏幕上閃爍的名字,我愣了一下,拿給秦叔然後站直身體。
  秦叔看了電話又看看我,有點不知怎麼好。
  「沒事,秦叔你接吧。」我勉強笑笑。
  「??????喂,楊先生??????」
  「嗯,您沒去美國啊??????我在西林路中段的『舒心』餐廳門口??????好的。」
  收了線,我們一時間很沉默。
  「先生說等會會過來。」
  「那好啊,我先回去。」我淡淡地笑。
  「不,你和我一起等,」秦叔很堅決地說,「如果先生要吩咐什麼事情,我做完我們再一起吃飯。」
  「不了,我要回去。」
  「今天是聖誕。」秦叔拉住我。
  「我不信基督。」所以無所謂。
  他一使勁把我拉進懷裡,他的胸膛很寬厚,那是幾十年的體力勞動形成的,秦叔在一家機床廠工作幾十年,臨到退休卻遇上大改革,連他這樣的老師傅也沒能避免下崗的命運,後來到了楊家當保姆,楊卓飛幾乎是他一手帶大的。
  「小少爺,我們從來都是一起過節的,不管什麼節都是。」很堅毅的聲音,讓我的心平靜下來。
  「老秦,怎麼還站在這兒?不是叫你訂位子嗎?」
  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打斷我們,一輛湛青色BMW停在我們身邊,很眼熟,一個場景閃過我的腦海。
  楊照凌帶笑不笑下車來,我的心一陣收縮。
  「楊先生好,您怎麼快就到了,您電話裡沒說要訂位子啊?」秦叔有些茫然。
  「剛好在附近。」他轉過身吩咐司機小何把車停好再過來,「怎麼剛才沒說?正好,今天過節,老秦小何我們一起吃頓飯,這家餐廳??????」他抬頭看看招牌,「馬馬虎虎吧,走吧老秦,還愣著幹什麼?」
  「楊先生,不好意思,我先和小少爺約好了,能不能??????」
  「怎麼?老秦,我請你吃頓飯都請不動嗎?」楊凌照笑得有些冷。
  「不是,今天我放假。」秦叔下定決心,抬起頭定定地看著楊凌照,握著我的手更緊了。
  「那麼今天你取消放假。」
  很好,非常不留餘地,我笑,整個過程我沒說一句話,只是看著,但是,我不能再讓秦叔為我為難了。
  「秦叔,有免費餐就吃吧,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還有,節假日加班不要忘記跟老闆要雙倍工資。」我看像楊凌照,「恭祝楊大總裁聖誕節玩得開心。」
  「飯下次見面再吃吧,秦叔我走了。」
  說完我轉身,只想找一個與他們相反的方向離開。
  「小少爺??????」
  僵硬的腳不理會身後挽留的叫喚,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遠離他們。
  楊凌照你好啊,我招你惹你了?以前差點撞上我,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就揚長而去,我沒本事和你叫板;不認我算了,即使你找律師看我笑話,我也忍了,反正我也不是你真正的兒子,但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我?
  憑什麼?
  你有錢有勢,我就該卑微渺小?
  冰冷的手連被指甲刺破都沒有感覺,不要生氣,不要生氣!你不是蘇緹了,不是大學老師,不是研究生,只是一個連高中都沒畢業的沒有倚仗的小人物,你還要仰人鼻息,你沒有維護你自己尊嚴的資本了,所以不要生氣,沒有人會因為你難過而難過,吐不出來的氣,就咽進去,只要還活著,就是老天給你的最大恩賜了。
  我喃喃自語,不停地自我安慰,有點平靜了才發現走著走著又到了不認識的地方,這個城市於我始終陌生,我一個人在裡面亂闖,經常連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依稀看見小時候拉著媽媽的手跟在她後面走的樣子,一瞬間消失不見,原來,在這裡沒有可以帶著我走的人。
  冬天天黑的太早了,街道兩旁的霓虹燈顯示今天的熱鬧和繁華,行人開始拿著噴筒互相嬉鬧,把那些一遇到空氣就凝固的化學品胡亂噴在認識不認識的人身上,也許這個洋節正是可以讓年輕人放開手腳地狂歡和瞎胡鬧才如此受他們歡迎吧。
  氣氛很好,可是我歡快不起來,也許是打擊太多了,僅只有麻木的心了。
  可能真的是越在人群中越覺得孤獨,因為有成千上百的人卻沒有我認識的人和認識我的人,走在人群中,推搡、擠壓、碰撞,走出人群,就依舊是我一個人,只有笑笑,隨便抓個人問路,終於找到公交站台。
  
年終
  回到家,我才想起我居然忘記吃飯了,卻連做飯的力氣也沒有,但是餓死自己是愚蠢的事情,於是還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下了碗炸醬麵,煮好了才發現煮了一大碗,突然想起魯迅先生在的《故事新編》《奔月》裡寫嫦娥就是因為后羿婚後每天每天只給她吃烏鴉炸醬麵,厭煩和鄙視這個昔日的射日英雄如今只能獵烏鴉給她下炸醬麵吃,而要跟后羿離婚,於是偷吃仙藥,搬到月亮上去住了,先生沒有寫嫦娥到底後不後悔獨自在那個冰冷孤寂的地方生活,因為後不後悔都沒有任何意義了。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我加油吃這碗煮多了的炸醬麵,一直吃,飽了,撐了也倔強地要把它吃完,因為這是我請自己吃的,直到終於漫到脖子眼,受不了了到衛生間嘔吐,才覺得自己也真是可笑。
  第二天,我發現黎兵這小子也明顯情緒不佳,我和他兩大低氣壓嚴重影響了同事們的工作情緒。
  「喂,你怎麼回事?裝什麼深沉,昨天相親人家看不上你?」我用手肘戳戳他。
  「你怎麼知道我相親?」他相當吃驚。
  「直覺,一般家裡神神秘秘說一定要回家吃飯,不回就打斷腿這種話的目的,有90%都是讓不聽話的兒子回去相親的。」我輕描淡寫地說。
  「你好厲害,喂,」他突然緊緊靠過來,「你有喜歡的人了嗎?」聲音莫名有些顫抖。
  我看他一眼,離他遠點,「沒有。」
  「可是我有了,」他又靠過來,「所以家裡要我和那個女的結婚我不高興。」他嘟著嘴說。
  「喲,這麼說來還是你看不上人家了?」所以說那首歌裡唱的是太對了,「得不到的就更加愛,太容易來的就不理睬。」
  「不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有什麼意思!」
  「對頭,那麼你喜歡的女孩人家同意跟你結婚了嗎?你小子不是連女朋友的苗頭都沒有嗎?還是你瞞著我搞地下戀情?」我突然來興致了,「快說。」
  「沒?????沒有啦,」他的臉奇跡般的紅了,「他不知道我喜歡他的。」
  「啊,你小子搞暗戀,不錯,有錢途,有希望。」
  「你說我很有希望嗎?」他看起來很興奮。
  我哼哼笑一聲,「有希望是指暗戀者有可能被高高興興接受,也有可能被痛痛快快拒絕,一切皆有可能。而有錢途是指你在暗戀,所以不用花錢,但是戀愛就不同了,那是個燒錢的行為。」
  「那你說如果是你你會接受嗎?」我聽著怎麼有下定決心的感覺。
  感情從來都是複雜的東西,而我現在的心境根本沒有假設我會戀愛的可能,所以我對他說:「我應該沒有接受的可能吧。」
  不知道黎兵是怎麼理解我這句話的,他看起來深受打擊,我是不是應該多多鼓勵才是啊,畢竟現在媳婦難找,男人要積極點才有可能成家立業。
  快要元旦,我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聖誕過後,我就極度討厭過節。
  「今天我們倉開個簡短的年終總結會。」洪老大在堆箱上發著言,年終了啊,這個多事之年快要過去了,這年我脫離了命運的軌道,來年命運又會跟我開什麼玩笑呢?
  「??????我們倉管工作最重要就是要心細,雖然大家都是些大老粗,但大家還是給我老洪面子,小紕漏不斷,大事故沒有,我在這裡謝謝大家了。」說完,洪老大正兒八經地向我們鞠了個躬,把我們全逗樂了。
  「在這裡特別表揚一個人,楊卓飛,他經手的貨物幾乎沒有出過差錯,一個新人能做到這點難能可貴,大家都要多加學習。」突然點到我的名字讓我嚇一跳,大家眼光伽瑪射線一樣噴射過來,這個老大搞什麼,不知道工作要低調嗎?
  我趕緊點頭哈腰,「這個要謝謝國家人民的栽培,謝謝各位師傅師兄的大力支持和指導,老大也真是的,表揚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大家又笑起來,我暗自鬆一口氣。
  「你小子就貧吧,哈哈,還有最後一件事,明天晚上公司總部在沃奇思大酒店開年終酒會,今年我們倉管部全體員工都可以參加,大家穿的體面點,要向上級領導好好展現我們倉管部的精神面貌,知道了嗎?」
  「咦,往年年終酒會不是沒我們的份嗎?一向只是那些白領的特權嘛。」
  「就是啊,難不成上邊終於意識到勞動不分貴賤了?」
  「我覺得應該是老大他們去爭取的吧。」
  大家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原來如此,等級差別在哪裡都存在,只是上面怎麼突然有這麼個決定,我想可能是抽風了吧。
  總的來說,大家是很高興的,我卻興致缺缺,八成又會遇到楊大總裁,如果又當著我同事的面羞辱我,我難保不會跟他拚命。舉手,「老大,我有事,可以不去嗎?」
  「不行,」洪老大瞇著眼,「經理交代誰也不能不去,這個要記入考勤,不去?哼哼,等著吧。」
  「可我又不能喝酒。」我在這個□裸的威脅下還是想掙扎一下。
  「我為你擋。」老大豪情地說。
  「晚了我回家不方便。」
  「差不多點你就提前走,總之必須要露個臉。」
  「可是??????」
  「閉嘴,就這麼說定了。」老大恐嚇我。
  「小楊,你想想啊,沃奇思大酒店啊,在那裡吃一頓值我們兩個月的工資啊,抽了瘋才不去吃呢,」鬍子拍拍我的肩,「再說說不定還能找到個就和我對眼的妞了,嘿嘿,」鬍子笑得極其猥瑣,好像他能不能娶老婆成敗就在此一舉了,我白了他一眼,他突然誇張地捂著眼睛大叫,「OH不要對我拋媚眼,我會受不了愛上你滴!」
  同時有兩隻腳飛向他,一隻我的,一隻黎兵的,踢完,我拍拍手,「哦,你小子終於主動來幫我了?」這幾天這小子也是不知道抽什麼瘋,刻意和我保持距離,給我臉色,彷彿我欠他巨款沒還。
  「哎,你??????算了,」他欲言又止,眼神極其深刻,「明天我看著你,不會讓你有事的。」說完轉身走了。
  呃,我是很感動的,但是,為什麼要看我看得那麼複雜呢?難道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作為兄弟你要為我扛?
  
衝突
  時間就是使一件必然發生的事發生。
  「你怎麼還不來?」洪老大在電話裡狂吼,「酒會快開始了!」
  「好的,這不我還要檢查倉庫門窗嘛,老大防盜第一的教誨我銘記於心。」
  他們基本都是騎車去,黎兵說要跟我一起,而我要坐公交,我說別為本市負重不堪公交系統添亂了,乖乖去騎摩托。於是我名正言順拖延時間,弄到最後一個,從擠死人的車上脫離出來,看看金碧輝煌的大酒店,輕輕撫撫擠皺的衣服,我自己都覺得穿得實在是太隨便了。
  不能不說,五星級酒店的服務就是好,我穿得暗淡無光,迎賓小姐也是笑瞇瞇地領我到會場,在門口簽了字,領了個號碼牌:399,我把玩著這個號碼牌,又是99,似乎跟我很有緣啊,出生和死亡都是在9月9日。
  大廳很大很豪華,台上楊大總裁正在作領導發言,底下一片熱烈的掌聲,楊總磁性的嗓音洋溢在整個大廳裡,惹得台下觀眾激動不已,我看沒人注意到我,趕緊快速走到一個偏僻的餐桌旁邊,果然食物也好豪華!
  領導發言在中國任何地方都是必備程序,一個發完一個發,內容基本差不多,所以我就不聆聽了,先填肚子要緊,趁現在大家注意力還不在食物這邊。
  「喂,你終於來了。」
  「黎兵?不要在背後突然叫我。」我差點噎著,嘴裡還塞滿了東西。
  「吃慢點,沒人跟你搶。」他拿紙巾幫我輕輕擦嘴,呃,又差點噎到,「不用,我自己來。」我搶過紙巾,感覺有點曖昧,「你也趕緊吃啊。」
  旁邊人多起來,「領導發言完了?」
  「嗯,你來的倒剛好,正好講完了。」
  我抬著盤子,眼睛一掃,「你怎麼不像他們幾個穿得花枝招展點,吊個白領MM。」
  「切,白領有什麼好的,說不定不僅不會過日子,娶回去還氣我媽。」
  「呵呵,你小子倒看得清楚,在不同階層的人有很深的穩定鴻溝,他們對下層人的看法絕不會因為個別的轉變如和他們穿一樣的衣服或參與一樣的活動而急劇改變,所以?????」
  鬍子他們在人群中臉色已經越來越不好,連我都能清晰的感覺出總部的人對我們的疏離。
  「有什麼了不起?」鬍子走過來重重把酒杯放在桌子上,黎兵安慰地拍拍他肩。
  「馬克思說階級的形成是在對不同生產資料的佔有的基礎上形成的,我們是佔有不了他們的生產資料了,我們唯一能佔有的就是眼前的食物,兄弟們,還等什麼?」我笑著說。
  「阿飛你能不能不要那麼有學問,馬克思老爺爺都搬出來了,我們能不吃嗎?」
  於是我們一夥開始掃蕩,旁邊一片鄙夷的目光,關於為什麼今年要讓我們參與年會的議論不絕於耳,不過我不在乎。
  「你們吃相給我正常點!」洪老大過來一人給了一個爆栗,「別給我丟人現眼。」
  雖然這麼說,卻沒一點責備的意思。
  「但是我們吃得才是正常的啊,」我幽怨地說,所謂那些自高一層人的優雅的吃法在我看來只是裝模作樣,不會導致肚子得到實質性的安慰,「我們過來就是吃東西的嘛,吃飯也要實事求是。」
  「行了,你們分開點吃。」洪老大也知道我們從一開始就被看不起的。
  「我要和阿飛一起。」黎兵立刻舉手聲明。
  洪老大繼續去應酬各種各樣的經理和老總,我們繼續吃。
  「這個好吃!你來點。」我插一塊烤肉遞到黎兵嘴邊,他一口吃掉,一臉滿足,我好笑地看著,即使這裡的東西比較貴,也不用一副佔了大便宜的傻樣吧。
  「你吃這個。」他遞一塊蛋卷給我,我也不客氣一口吃掉。
  對我們的吃相,旁邊眾位已經得到免疫,也不再時時拿眼睛瞅了,只是自動遠離,正好便宜我們,愛吃不吃!
  突然我被人往後一拉,幾乎要摔倒,我趕緊抓住那只罪魁禍「手」,抬眼想看是那個缺心眼的,就撞進一雙怒氣沖沖的眼眸裡。
  待看清是誰,我也是口氣不好,「副總經理,你有什麼事嗎?」
  我只想早點吃飽走人,但是我沒有想到看我極不順眼的周冠青副總經理如此熱衷於找我麻煩。
  「兩位,你們的也太肆無忌憚了吧。」周冠青,正眼神陰暗臉色不佳地瞪著我們,「你們搞gay竟在眾目睽睽之下,還是說楊卓飛大少爺你傷風敗俗已經到無恥的地步了?我們公司怎麼會有這種員工!」
  我們怎麼傷風敗俗了啊?
  「副總經理,你不要亂說!」黎兵已經氣得臉紅脖子粗。
  「亂說?你怎麼不打聽一下你旁邊這位以往做過多少荒淫無恥的事情?」
  「我沒有!」我直直看著他,「周副總經理還是不要隨意詆毀別人,說出跟你身份不符的話,那樣也太沒有品了!」
  「品?哈哈,這個世界上最不夠資格講這句話的就是你!」
  「你?????」黎兵幾乎要衝過去了。
  我緊緊拉住黎兵的手臂,「你跟我過來。」我拉著他走遠了點,「你冷靜點!」
  「他說你壞話!」黎兵喘著氣說。
  我看見周冠青正看著我們不可一世地笑,我一把拉過黎兵,在他耳邊輕聲地說:「好兄弟,謝了,但是記住永遠不要和上級公開起衝突,」大概一時的熱氣使黎兵不自在,他僵硬著顫抖了一下,耳朵變得有點紅。
  我一邊說,一邊時不時轉過頭用眼睛斜瞄周冠青,「你相不相信我們這樣說悄悄話又故意看他,即使什麼也沒說,他也會以為我們在說他壞話。」
  黎兵抬頭,果然看見周冠青越來越黑的臉,黎兵忍不住嗤地笑起來,周冠青一下衝過來把我們拉開,怒火沖天地衝我低吼:「你們在說我什麼?」
  聲音很大,有很多人向我們看過來,有驚訝的,有幸災樂禍的。
  「我們?????」
  
低頭
  「冠青,什麼事情這麼生氣?」冷厲的聲音傳來。
  楊凌照瞇著眼睛走過來,很冷。
  「楊叔叔。」
  「楊總。」
  我的心在往下落,楊凌照只是冷冷地看著我,「他又做什麼事惹你生氣了?」這句卻是對著周冠青說的。
  果然,他不會放過我。
  「也沒什麼,他們對我不敬。」
  好大的帽子!我冷笑。
  「你們主管是誰?」
  旁邊人大氣不敢出,因為總裁生氣了。
  洪老大趕緊過來,冷汗淋漓地瞪我們一眼,又向楊凌照賠笑,「楊總,不好意思,他們兩個是我第二倉的,年齡還小,參加工作時間也不長,什麼都不懂,如果有什麼得罪周副總經理的地方,還敬請見諒,呵呵,見諒。」老大彎著腰,頭低到不能再低,而我只能咬緊牙。
  「你是誰?」楊凌照有些漫不經心地問。
  「啊,楊總我叫洪旗,是西城二倉的主任。」老大冷汗順著額頭流到脖子裡面。
  我低下頭,難過得發抖。
  「主任啊,」楊凌照依然漫不經心,「你工作多久了?」
  「十多年了。」
  「怎麼你工作十多年連下屬都不會教?」聲音突然凌厲起來,「工作做不好,頂撞上級倒是得心應手,啊?」
  老大頭更低了。
  「不??????」,我緊緊拉住黎兵,不讓他說話,楊凌照看看我的動作,笑得更冷。
  我深吸一口氣,突然走到周冠青面前,把腰彎成90度,「對不起,周副總經理,之前惹您不高興,您大人大量,請不要和我這樣的小人計較,我眼神不好,即近視,又散光,有時看不清東西,可能您覺得我拿不好的眼光看您,但這真的是誤會,我也沒說過一句您不好的話,請您原諒我!」我一直沒有直起腰,怕站直了就會忍不住奪門而出,眼睛酸澀得只能緊緊閉著。
  在死一般的寂靜後,上面的人終於有了聲息,「那個,可能真的是個誤會吧,楊叔叔也不要生氣了。」
  「哦,你眼神不好?我怎麼不知道?」楊凌照還不放過我。
  我依舊低頭彎腰,「楊總說笑了,我只是您公司一個小小的倉管員,您不知道才是理所應當的。」
  「哎,楊叔叔,我們別被他們掃了興了,過去喝酒,哈哈。」
  我沒有動,不知道過了多久撞進老大的懷裡,他說,「可以了,可以站直了。」
  「?????對不起,老大,讓你為難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一直在他環著我的臂膀裡說對不起。
  「沒有,我不相信外面傳說的,我只知道你是好孩子,很好很好的孩子。」老大剛毅的聲音說著,老大是知道什麼的吧,傳聞流言、相同的名字、刻意的針鋒相對,「他們眼神才不好,不懂得珍惜寶貝,總有一天他們會為錯過而後悔。」
  「嗯,那個弄髒你的衣服了,呵呵。」
  「幸好我穿的多,衣服濕得再厲害也不會冷,哈哈。」
  「那我想先走了。」
  「好吧,阿飛。」
  「什麼?」
  「去洗手間洗下臉吧。」
  「嗯。」
  「喂,黎兵,你要走嗎,還是再玩會?」我問站在一旁低頭不語的黎兵,呵呵,社會現實的殘酷,一時讓他晃不過神吧。
  「走。」
  「等我一會。」我也沒有想說話的心和力氣。
  洗手間鏡子裡映出來的臉慘白而疲倦,拿下眼鏡,眼睛光裸著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有點紅,有點腫。
  我從洗手間回來,大廳正在沸騰,剛才不愉快的小插曲煙消雲散,主持人在高喊:「399號,399號你在哪裡?」
  「怎麼回事?」我問。
  「抽獎,399和78號中了。」黎兵言簡意賅。
  399?可笑,運氣在給我添什麼亂吶,我不想要什麼獎了,沒有心情,主持人還在鍥而不捨。
  「吶,黎兵,你上台去領獎吧。」我把號碼牌給他。
  「不。」他看我一眼,又很快轉開。
  那算了。
  但是主持人再說:「399號這麼神秘啊,讓我來看看名字,??????哦,有名字了,楊卓飛!」
  靠,我忘記進場時登記過,我現在無比後悔沒有去民政局辦改名手續,沒辦法,我上班民政局上班,我休息,他們也休息,我幾乎能感覺到楊大總裁和周副總的眼光向我射過來,如此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我舉手,「是我。」
  會場有一瞬間的安靜,主持人快速回過神,乾笑幾聲,「請???????這位同事上台抽獎。」
  我平靜地迎接各種眼光走上去,從抽獎盒裡拿出一個乒乓球(好老土的辦法),9號。
  主持人哈哈一笑,「你真是好運氣啊,我們箱子裡有0到9數字的球若干個,你一下就抽中最高獎啊,獎金是900元現金和900元我們公司各商場的購物卷。」
  主持人聲音高調地說,底下卻沒多少反響,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大家好像都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只有黎兵老大他們擔心地看著我,我給他們一個安慰的眼神。
  「哦,對了,領取獎品還要過表演才藝這一關,這位同事,你要表演什麼?」
  「不可以直接領取嗎?不行就不要了。」我淡淡地說。
  主持人愣了一下,還沒說話就被一個聲音打斷,「既然參與了,就要遵守遊戲規則。」楊大總裁突然懶洋洋地說。
  總裁發話了,我又怎麼可以不聽,我笑笑,「想要我表演什麼?」
  「那個,」旁邊一個我忽視的身影站出來說,「我78號,也中獎了,還沒表演納,我們一起吧。」
  我轉過頭,很奇怪竟然有人會要跟我這個一口氣得罪公司兩大BOSS的人同台表演,主持人可是連我的名字都不敢念。
  竟是那個我第一次來總部遇見的那個女孩,我還記得她叫曹琪娜,還很丟臉地在人家面前哭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現在她正對我友好地微笑,我也泛起一個笑容。
  「我們唱歌吧。」她對主持人用陳述句說。
  我感到了她的好意,選了一個人人都會的表演。
  「我會彈吉它,伴奏交給我。」我說,心裡沒那麼難受了。
  很快就有服務員送來一把吉他,我試了試音,五星酒店的東西果然一流。
  「你想唱什麼歌?」我調好音問她。
  她皺皺眉說,「還沒想好。」皺眉的樣子真是可愛。
  
命運
  我想了一下,突然想起一首以前很愛聽的歌,眼前彷彿是我用MP3聽著這首歌坐在大學圖書館裡痛苦地背著單詞,這個情景現在離我是多麼的遙遠,永不可及!
  「有一首歌,不知你會不會唱,英文的,歌名叫daily growing,愛爾蘭的民謠。」我輕聲哼了一段。
  「我會,我也很喜歡這首歌。」她眼睛亮了。
  「那我們就唱這首吧。」
  「要不我們換過來唱,你唱女聲,我唱男聲,我唱歌不太好,男聲唱的比較少。」
  「呃,好的,謝謝你。」自己不拿手也要幫我。
  手指輕撥琴弦,旋律悠然而出。
  
  Daily Growing
  Daughter :
  The trees they grow high, the leaves they do grow green,
  樹在長高, 葉在變
  Many is the time my true love I've seen,
  許多次, 我看到他,我的真愛,
  Many an hour I have watched him all alone,
  幾多時, 我獨自對他長久凝視,
  He's young but he's daily growing.
  他還小, 但他在一天天長大.
  
  Father, dear father, you've done me great wrong,
  父親啊親愛的父親,你似乎對女兒犯下大的錯誤
  You have married me to a boy who is too young,
  你把我嫁給了沒有成人的男孩,
  I am twice twelve and he is but fourteen,
  我已經二十四, 他卻只有十四,
  He's young but he's daily growing.
  他還小, 但他在一天天長大.
  
  Father :
  Daughter, dear daughter, I've done you no wrong,
  女兒, 親愛的女兒, 我給你的安排並沒有錯,
  I have married you to a great lord's son,
  我把你嫁給一個顯耀貴族的兒子,
  He will be a man for you when I am dead and gone,
  一旦我老去, 他將是你可以依靠的男人,
  He's young but he's daily growing
  他還小, 但他在一天天長大.
  
  Daughter :
  Father, dear father, if you see fit,
  父親啊親愛的父親, 如果你認為合適,
  We'll send him to college for another year yet,
  來年過後, 送他讀大學吧,
  I'll tie a blue ribbon all around his head,
  我要用藍綢帶纏上他的頭,
  To let the maidens know that he is married.
  告訴年輕的女孩, 他已經結婚.
  
  One day I was looking over my father's castle wall,
  曾經有一天, 越過爸爸的院牆,
  I spied all the boys playing with a ball,
  我看到一群男孩在玩球,
  And my own true love was the flower of them all,
  我的真愛是他們之中的佼佼者,
  He's young but he's daily growing.
  他還小, 但他在一天天長大.
  
  Father :
  And so early in the morning at the dawning of the day,
  那是曙光微現的清晨,
  They went into a hayfield to have some sport and play,
  他們衝入草場鍛煉遊戲,
  And what they did there she never would declare,
  她一直注視著他,卻羞於告人,
  But she never more complained of his growing.
  但是現在她再無從抱怨他的成長.
  
  Daughter :
  At the age of fourteen he was a married man,
  十四歲,他已經成為已婚男人,
  At the age of fifteen the father of my son,
  十五歲,他已做了我孩子的父親,
  At the age of sixteen his grave it was green,
  十六歲,他的墓地都已經綠草如茵,
  And death had put an end to his growing.
  死亡終止了他的成長.
  I'll buy my love some flannel, I'll make my love a shroud,
  我買來法蘭絨,給我的真愛做著壽衣,
  With every stitch I put in it, the tears they will pour down,
  一針下去,淚如雨下,
  With every stitch I put in it, how the tears they will flow,
  一針上來,雨是淚滴,
  Cruel fate has put an end to his growing.
  殘酷的命運終結了他的成長。
  
  是誰在我們頭上作著自以為是安排? 生存、死亡或是劇變,身在其中,我們的反抗是不是弱小得有些可笑?
  我回過神,發現會場有些安靜,曹琪娜也眼神複雜地看著我,怎麼了?我用眼神詢問她,她說:「你唱得太好了。」
  「謝謝兩位給我們帶來的精彩表演,再讓兩位來??????」
  「主持人,下一位了。」我打斷他。
  「那好吧,你唱得那麼好再唱一首嘛。」後一句是小聲跟我說的,我沒理他。
  「可以領獎金和獎券了嗎?」多出來的橫財,姑且看作是我拋頭露臉唱歌的勞動所得,幾乎快比得上一個月的工資了。
  「Father小姐,今天多謝你了。」我和曹琪娜下來後我真心跟她道謝,願意在我處境不好的時候幫助我。
  「呵呵,Daughter先生,其實我也沒幫你什麼的,我一個人還不是要表演,有你一起還好過關嘛,再說了,」她語氣一轉,「誰讓我是Father呢,當然要幫我的dear daughter咯,呵呵。」
  「阿飛!」黎兵在叫我。
  「那我先過去了,可以給我你的號碼嗎?我想請你吃頓飯。」
  「哦呵呵,」她笑得有點囂張,湊過頭來得意地問,「你該不會是想追我吧?」
  「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我淡笑。
  「看你這小身板,勉強能當個替補的吧,呵呵。」
  「哦,那以後我盡量長結實點吧。」
  「就這麼說定了,再見,Daughter先生」
  「再見,Father小姐,新年快樂!」
  「阿飛,叫你也不答應。」黎兵走過來,有點幽怨地說,「你認識那個女的?」
  「以前到總部的時候認識的,人很好,樂於助人。」
  「哦。」還是悶悶的聲音。
  「哎,你兄弟我中獎了,你沮喪個什麼勁啊?」
  「那個,你唱個情歌有必要唱得那麼淒涼嗎?」他以為對唱就一定是情歌?
  淒涼,不至於吧,只是有些惆悵罷了。
  
紅斑
  「那個,你唱個情歌有必要唱得那麼淒涼嗎?」他以為對唱就一定是情歌?
  淒涼,不至於吧,只是有些惆悵罷了。
  「我唱的不是情歌,是父親和女兒之間一場對話,關於兩個人不幸的命運,被神捉弄的命運??????,」拉回思緒,「走吧,回去了。」
  「楊卓飛!」怎麼又有人叫我!
  我轉身,看見我們倉管部李經理在叫我,我們只得走過去,「李經理,您找我什麼事?」
  「你叫阿飛是嗎?剛才表現不錯,很有音樂才華嘛,楊總還特地表揚了一下。」他大力拍拍我的背,以示親切。
  表揚?不敢當,剛才的事你李經理看在眼裡,是不是表揚你心知肚明。我垂下眼,沒表露我的情緒。
  「沒有,李經理您過獎了,自娛自樂的,算不上什麼才華。」
  「走吧,楊總想親自表揚你呢。」說著拉我往貴賓區走。
  還沒完嗎?我不自覺掙扎了一下,李經理有些冷的眼神立刻看過來,我笑笑順從地說:「好的。」他才放開我的手臂,看向明顯要跟去的黎兵。
  「啊,這是黎兵,也是我們二倉的,以後還要請李經理多多關照了。」
  「李經理您好,在您的帶領下,我們倉管部真是越來越好了,我們私下都很感謝您吶。」不錯,這小子還挺上道的。
  「哪裡哪裡,我有今天的成績還不是大家的支持嘛,哈哈。」李經理面色舒緩起來。
  遠遠地就看見老大低頭站在楊凌照、周冠青他們一桌前,不用什麼預感了,絕對會有不好的事發生,我自嘲地笑。
  「哦,終於叫來了,小楊你可還真是難請啊,想找你說個話,你們洪主任還總推三阻四的。」楊凌照抬著一杯紅酒輕呡一口,似笑非笑地說。
  我立刻在臉上堆滿燦爛的笑容,「哪能吶,這不一聽楊總您的召喚,我立馬過來了,能親自聆聽您的教誨是我三世積的福,」我知道我的臉上除了笑,再沒有別的表情,說著生疏、客套、極具場面性的話,「這都怪我不好,我老早跟洪主任說了要走,主任怕是以為我不在了才沒來叫我的,哪可能對您推三阻四呢!」
  「這麼早就要走了?小楊覺得公司這個酒會很無趣嗎?」
  「怎麼會呢?我還沒有參加過這麼好的酒會,會場金碧輝煌,領導大方體恤、同事和藹可親、主持人幽默風趣,氣氛友好熱烈,大家一片歡聲笑語,這麼好的酒會又怎麼會無趣,楊總,您說呢?」什麼叫睜眼說瞎話?我心裡一片嘲諷。
  「聽起來並沒有什麼不滿嘛。」
  「當然了,我很高興,還抽得大獎,這不就因為末班車時間快到了,家有點遠,還要轉車,只能很遺憾地先走了。」
  「公司這麼多車,還怕回不去?」楊凌照抬頭意味不明地看著我。
  「啊,楊總,小楊的情況比較特殊,以前出過車禍,有個後遺症就是不能坐轎車,所以才要趕公車。」老大接上我的話解釋道。
  楊凌照和周冠青的表情滯了一下。
  「還真是比較稀有的後遺症啊!」周冠青語氣似乎帶著嘲諷。
  「是啊,」我比較感慨地說,「所以說心上的傷才是最難癒合的。」
  一片沉默。
  「既然這樣,也不好再強留了,來來,乾一杯,預祝新年新氣象。」周副總率先舉杯邀人。
  服務員把倒好的紅酒抬上來,到我面前時,黎兵端了兩杯,「你的我替你喝。」
  看到黎兵的動作,楊凌照臉色很不好,「小楊這麼不給面子,酒桌規矩也不清楚嗎?」氣氛一下子冷凝起來。
  「不是,是我不能喝酒,楊總莫怪。」
  「不能喝酒?這更稀奇了。」
  我的笑快保持不了。
  「小楊體制比較特殊,喝酒會過敏,我老洪乾三杯,就當為小楊賠罪,來來,先乾為敬。」老大說完就要干了。
  「慢著,」周冠青擋下老大轉頭看我,「小楊你不要老找些奇怪的借口推脫好嗎?你酒精過敏,就滴酒不沾?說出來只會讓人覺得是天方夜譚。」
  「是,說的是,捨命陪君子,周副總經理敬的酒我是拼了小命也要喝的。」說完快速槍過黎兵手裡的酒杯,抬頭一口氣喝下去。
  「阿飛!」黎兵和老大叫起來。
  辛辣、苦澀爭先恐後勇進喉嚨,刺激得快流下淚來,說好不再喝酒的,但是??????
  我捂著嘴把逼到嗓子眼的咳嗽嚥下去,於是眼淚忍不了了,我趕緊轉身眨眼,希望它們很快風乾。
  「阿飛!」黎兵趕緊扶著我的背。
  「我沒事。」低低地說。
  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氣,我轉過來,依然一臉笑容,發現他們都看著我,「不好意思,喝得有點難看。」
  沒人答我,那個奇怪的感覺上來,我想想,還是走到周冠青面前,抬起手,擼開袖子,一下子□遇冷的手臂上起了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但是在那蒼白皮膚上卻長滿了紅豆大小的紅斑,看起來是那麼的鮮明和刺眼。
  「看,我是真的會酒精過敏。」我淡笑著強調,那些斑點彷彿在嘲笑我。
  他的眼神充滿著不可置信,有些顫抖的手想要撫上那片紅斑,但是一個更快的力把我的手拉過去,楊凌照!他握著我有些纖細的手臂,有些粗糙的拇指在上面來回摩擦,一種奇異的癢從摩擦處順著神經竄到我的心臟,我瞪大眼睛顫抖了一下,掙扎出來,乾笑,「我的手皮膚過敏,還是不要污染了楊總您的手才好。」
  「你什麼時候會這種過敏?」他有點不滿地問。
  「天生。」奇怪,有什麼好不滿的?
  「阿飛!」黎兵又拉過我的手仔細看,然後也在上面細細摩擦,幹什麼?幹什麼?怎麼誰都要來摸一下啊,如果我還是女的一定一掌拍過去了。
  呃,我怎麼好像看到兩位領導臉色都極其黑暗啊!
  「會疼嗎?」黎兵皺著眉問。
  「不會疼,會癢。」
  「你怎麼一下就把酒喝了,都說了我會替你喝的。」
  「好了好了,以後絕不做這種蠢事了,你就別念了。」話說你要摸到什麼時候?「幸好我過敏只是皮膚,發散出來就好,不會發生什麼心臟痙攣、呼吸停頓、休剋死亡的重大安全事件。」我說著故意看向兩個領導,??????一定是我的錯覺,我怎麼可能在他們眼裡看到心疼和不忍?一定是錯覺!
  
禮物
  「咦,紅斑蔓延到脖子上了!」說完手又要摸上我的脖子,我瞪他一眼,他才吶吶把手放下。
  「這麼快?」果然喝太多酒了,我拉開高領摸摸脖子,果然有點癢癢的,「怎麼辦,不會長到臉上吧!別人會以為得了什麼怪病,朝我丟臭雞蛋和爛番茄吧。」我開玩笑地說。
  「誰敢說你得怪病,朝你丟臭雞蛋和爛番茄,我揍死他。」黎兵臉臭臭認真的說。
  我撲嗤笑了,「我開玩笑的,謝了,哥們,如果你有事,我也會幫你打架的。」這就是男人之間的友情吧,直接、直爽、沒有過多負擔,你需要他的時候二話不說站在你身後。
  「你怎麼都不圍圍巾,吶,我的給你,圍起來別人就看不見了。」他把他圍巾取下,不由分說繞到我脖子上,還很滿意地打量一遍,「就送你了,真是,看你窮得連條圍巾也買不起。」一副我對你多好的樣子。
  圍巾茸茸的圍到我的下巴,我呼出來的氣噴在上面又反射回到臉上,「嗯,很暖和,」我抬頭看他,「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我送你。」
  「你要送我東西?」語氣儘是不可置信的驚喜。
  「有什麼好奇怪的?你覺得我就那麼摳門嗎?怎麼就不會送你禮物了?」我咄咄逼問。
  「沒有奇怪,我高興。」他小聲說,臉有點可疑的紅,呵呵,這小子還挺可愛的。
  「你可以挑合理、合法、符合低消費原則的實物一件,作為新年禮物,老大也有哦。」我笑瞇瞇轉頭,結果,楊總和周副總臉色級差地看著我們,?????好像?????我們有點忘我。
  「小楊打算奉送新年禮物嗎?」楊凌照突然笑起來,很難形容這個突如其來的笑容,就好像一室堅冰被打破,一山花開為春暖。
  「嗯,想以此來感謝主任和同事們這段時間以來對我的照顧。」我不著痕跡地別開眼,壓平心裡因這個笑容而皺起的漣漪。
  「哦?看來我這個總裁不太受員工歡迎啊,怎麼聽小楊的意思,是沒我們的份的!」他眼神一掃,這一眼包含了周副總經理和李經理,言外之意是我不得了,刻意忽視,不把諸位領導放眼裡。
  「不是這樣的,楊總,周副總,李經理都是上層成功人士,衣著品味,都作上上之選,我這不就是托公司活動的福中了個獎,倚仗著那點獎金,給大傢伙的買點上不了檯面的東西,這全都是公司的支持啊,那些個地攤貨怕是入不了楊總你們的眼,我也不好意思拿出來丟人現眼。」你一個總裁好意思要了,我還不好意思給。
  我不等他說話,又趕緊說,「這樣,實在是要去趕車,在這裡預先祝各位領導新年發大財,行大運,」轉過頭對老大說,「洪主任,我和黎兵就先走了,你玩得高興點,黎兵。」我戳戳貌似在發呆的黎兵
  「噢,祝各位領導新年快樂,新年快樂!」終於回神了。
  
  終於走出那個巨大卻令人窒息的地方,街上依舊燈火輝煌,這個城市表現著它的繁華,而燈火後面的景色永遠是黑暗的,所以它,繁華而??????空洞。
  「你剛才在裡面時發什麼呆?」我打破沉默。
  「??????沒,只是一下子覺得,你在跟楊總講話時,整個人就不一樣了。」
  「不一樣?那當然了,他是老闆,我是員工,他是上司,我是下屬。」這個有什麼好思考的。
  「不一樣??????,算了,我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那時你離的很遠,我根本觸摸不到??????」黎兵看著遠方,彷彿那裡有著什麼。
  「你要跟我討論愛因斯坦相對論嗎?什麼遠啊近的,我對你和對其它人的親疏遠近,你還感覺不出來嗎?」
  「阿飛!」他突然走到我面前攔住我,「你有話要跟我說嗎?」他的眼神極其認真,真得感覺沒有一點韌性,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被打碎。
  我知道我應該跟他解釋什麼?今天發生的種種,又怎麼可能僅僅只是一場上司與下屬的衝突?
  「黎兵,有些事情不是我不說,而是說出來沒人會相信,那是我所有的秘密,你有準備好要全部接收嗎?」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有多可怕,讓黎兵一下子皺緊了眉頭。
  「我,我不是要逼你的,我只是覺得你好像背負太多,又好像隨時會遠離世道,讓我不知道怎麼辦。」他的聲音竟很沮喪,「我什麼都做不好,書不會讀,以前一心想出來混出個名堂,結果呢?跟以前的老大第一次去挑人場子,我覺得自己特威風,儘管只是站在老大身後連臉都露不了的位置,越加堅信自己會出人頭地,但是,事實證明,什麼叫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第二天老大突然宣佈要兄弟們抄傢伙,去砍人,砍人啊,以前看電視劇就覺得心血澎湃,等真的身在其中,除了一開始的激動,後面TMD就只剩下害怕了,我盡量沖在最後面,根本沒想要砍別人,只想著別人千萬別砍到我,突然我旁邊一個人被砍斷了手,他跪下來,嘴裡一直在喊著『媽媽救救我』,我心蒙了,一下被人從後面砍了一刀,我那時什麼也想不到,只想快點跑,快點跑,我一直跑、一直跑,撐著最後一絲力氣跑到家才暈倒,好了我就知道我的江湖夢碎了,我TM根本不是那塊料!那次事在我們那裡是大案,我到鄉下躲過了風頭,回來老爹給我張羅著當兵,好歹退了國家還給份工作,只是任憑我老爹求多少人,硬是不成,就是因為我背上那條刀疤過不了體檢關,養了這樣的兒子,我老爹也是無奈了,最後還是托洪老大關係給找了現在這份工作,有時會想起年少時出人頭地的夢,第二天還是重複過著過去的日子,我知道你有一天會離開的,你是和我們不一樣的人,我知道的,你要考文憑,不就是要脫離現在的日子嗎?」黎兵掏出煙來點上。
  我沉默著,不知道怎麼答話。
  「可是今天我再一次感覺到我的無能,」黎兵又說,「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TM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你受辱,我想向他們揮拳頭,你拉住我說要冷靜,我知道,揮了工作就沒了,洪老大老爹又該失望透頂,我TM無能!」說著他拳頭狠狠砸在路邊樹上。
  我閉上眼睛,讓他發洩。
  「黎兵,你聽過一句話嗎?『生活就是一門妥協的藝術』,」我說,「我們必須要不斷地妥協,跟自己的懦弱、自己的慾望、自己的極限和支離破碎妥協,因為,我們要活下去。」
  我抬頭看著暈著城市燈光而灰濛濛的天空,「你知道我出過一次車禍,可你不知道我已經死了,」我看著他吃驚的表情,「應該說我以為我已經死了,卻還活著。」
  
番外:秦叔(其一)
  秦繼光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年,那一年廠裡改制,他們這些辛苦工作了幾十年的一線老工人全部要下崗,他不服,他不明白在這個工人階級領導的國家裡怎麼一夜之間,工人連個基本的活路都沒有了?他們鬧過,上訪過,作為主要帶頭人也被狠狠地威脅過,扣發他們工資,領導一個一個找了談話。
  他還記得原先的廠長,現在叫什麼公司的經理跟他說的每一句話,「老秦啊,別的不多說,你要明白企業改制,把企業搞活是國家的大政方針,你們再鬧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只會給我們國家的社會主義建設添亂、下絆子,你一個幾十年的老□員,市十佳勞模,國家給你這些光榮,你就這樣報答國家,啊?」
  「廠長,我們別的不要,只要一條活路,別讓我們下崗,工資無所謂多少的!」秦繼光堅定地說,眼裡是淒淒的乞求。
  「你怎麼就思想那麼僵硬呢?改革、改革,有改就要革,再說國家也不是不管你們,下崗後,也會安排你們再就業的嘛,搞活思路,不要只會往死胡同裡鑽。你們鬧誰也沒好處,總之廠裡不開工,你們也沒工資,這和下崗還不是一樣嗎?」
  秦繼光只覺得絕望了,和廠長談話無果,他只得在街道上失魂落魄地瞎逛,突然看見一家職業介紹所,鬼使神差地走進去,一進去他就後悔了,這不表現了他的妥協嗎?轉身要走,但步子邁不開,最終掙扎著還是進去了。
  台前工作人員看見他也沒搭理他,他是來求人的,現在下崗找工作的人多了去了。
  「請問這位同志,您給看看有什麼工作適合我做的?」秦繼光咬咬牙問。
  人抬頭瞄他一眼,低下頭漫不經心地遞上一張單子,「拿去那邊填,填好了交10元報名費。」
  「怎麼什麼都還沒有呢就要交錢呢?」秦繼光不解地問。
  「愛填不填。」人說著就要把紙抽走。
  「哎哎,我填。」秦繼光只能和自己說: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
  填好交過去,人看都不看,又把10塊錢和著單子交過去,人這才接過。
  「秦繼光,48 歲了,年齡大了點,哦,還市勞模呢,我們這裡怕是沒合適勞模的工作啊,一般都是工地啊,家政、保姆之類的。」
  「行,我啥都做,只要是份工作就成。」
  「啊,我想起來了,」人一拍桌子,「今天剛有一份要保姆的,要的也急,也奇了怪了,要男的,還要35歲以上的,你一個市勞模給人當保姆也湊活了,就你了,幹嗎?包吃住,待遇等僱主來了再談。」
  「干,我干。」
  「那你去那邊等著,我給僱主打電話。」
  一席話改變了秦繼光以後的生活。
  秦繼光坐在旁邊看人給僱主打電話,那叫一個客氣啊!
  不知等了多久,秦繼光眼睛都快望穿了,僱主終於來了。
  來的是一個年輕小伙子,理著平頭,穿當時還非常時尚的西服,進來經那個中介人介紹完,就向秦繼光伸出了手,秦繼光愣了一下,趕緊和人握手,人也不廢話,問了老秦幾個問題就掏出大哥大向上級匯報情況,看得秦繼光羨慕不已。
  那邊可能也覺得找來找去的麻煩,秦繼光身家清白,就定他了。
  乖乖交了中介50元錢,秦繼光跟著小伙走了,路上,小伙給秦繼光講注意事項,「等會,叫人跟我叫,我叫什麼你就叫什麼,不用跟人握手,見到老闆把你自己的情況簡單說一下,工資是800元每月,包吃住,而且是必須住在老闆家。」800元,那是那時候秦繼光想都不敢想的高工資,而家裡??????,算了,不管了,絕不能沒了工作的,阿琴會理解的吧。
  那時這個城市到處在搞建設,整個城市灰沙滿天飛,秦繼光就是在一個工地見到了楊凌照,楊凌照戴著頭盔在聽取工頭的進度報告,西裝小伙帶著秦繼光磕磕絆絆地走過去,對著楊凌照恭敬地叫了一聲,「楊先生。」
  跟在後面的秦繼光也趕緊低頭恭敬地叫一聲,「楊先生。」叫先生還真是不習慣,以前大家都是同志同志地叫的。
  楊凌照只是抬頭看了秦繼光一眼,就繼續看報表,「就是他嗎?」
  「是的,他叫秦繼光,是市機床廠的老工人,市十佳勞模,現在下崗。」完全沒讓秦繼光自己介紹的意思。
  「會帶孩子嗎?」楊凌照問。
  小伙子轉頭看他。
  「會,會,我家小子就是我帶的。」秦繼光趕緊說。
  「哦,你孩子多大了?」
  「??????去世了。」秦繼光啞著嗓子說。
  楊凌照抬頭看著他,過了會說,「算了,就你了。」然後去交待了事情,「走吧。」也不知是對誰說。
  西裝小伙拉了一把還沉浸在悲傷中的秦繼光,「走了。」
  「哦。」
  秦繼光沾光和楊凌照一起坐上了豪華的小轎車,苦悶的心情有所好轉,興奮地打量著車裡的一切,大家見他這樣也沒露什麼鄙夷之色,那時候貧富即使有差異,也沒現在這麼明顯,而且在黨幾十年的教育下,勞動者光榮的觀念還是深入人心的,這也是楊凌照立刻決定聘用秦繼光的一個原因,(當然最大的原因是他閒麻煩,畢竟是為了個不太重要的人。)
  讓秦繼光驚訝的是,他們去的地方竟是一片政府計劃要拆遷的老樓板房,楊凌照帶頭從黑乎乎的過道鑽進去,在一扇掉了漆有蟲蛀的門上敲了下,過了一會門被打開一條線,一張蒼白的小臉露出來,怯怯地看著門外的一群人,「你們有什麼事嗎?」稚嫩的聲音有點抖著地說。
  「開門,我是來接你的。」楊凌照有點不耐煩,他事多,還要為這個孩子專門跑一趟,到了還不給進?
  小手趕緊把們打開,居委會的大媽跟他說過的,接他的人今天會過來。
  
番外:秦叔(其二)
  一群人浩浩蕩蕩走進這間狹小陰暗的屋子裡,秦繼光打量一下,最中間的桌子上擺著一張女人的黑白照,再來是供果和香爐,三枝點燃的香煙霧絲絲往上冒,地上有一個燒陰幣的火盆,一切都顯示這裡剛發生過白事。
  但秦繼光覺得那個陳舊的碗櫃十分突兀和奇怪,櫃門上的砂布已經很破爛,而裡面居然擺著當時很少見的高腳杯和精美的碗筷和刀叉。
  再看那個捏著衣角,輕咬下唇,紅腫著雙眼看著他們的孩子,秦繼光失去多年的父愛被狠狠地勾了起來,好像看見自己的孩子,幾乎就想衝過去把孩子緊緊抱在懷裡。
  「你就是林絮的孩子?」楊凌照俯視著孩子問。
  「是的,」聽到母親的名字,小臉皺起來,「我叫林飛。」
  「好,按輩分輪到『卓』字輩,既然已經是我楊家的孩子,名字也要帶上輩分,你從今天起,就叫楊卓飛。」
  「陳律師,拿文件上來。」楊凌照對後面說道。
  秦繼光看著這個人,律師啊,又是一個不得了的職業!
  陳律師拉著楊卓飛的小手走到桌子邊,指著文件上一個地方說,「來,小朋友,在這裡寫上你的名字。」
  秦繼光伸頭看了一眼,那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有字,還有拼音,以前教孩子讀書時見過(那是英文好不好)。
  「你會寫字嗎?陳律師寫一個,讓他照著寫。」楊凌照說。
  「會的,媽媽以前教過我認字。」楊卓飛看看文件上已經簽好的兩個名字,一個他認識,是媽媽的名字,另一個,楊凌照,是那個一直說話叔叔的名字嗎?小卓飛拿起筆,看著陳律師寫在紙上的名字,這個就是我以後的名字了嗎?於是一筆一畫地照著寫在文件上,寫了三次(有三分文件)。
  「楊先生,簽好了。」陳律師把簽好的文件遞給楊凌照,楊凌照看著那幾個寫得歪歪斜斜的名字,眉頭不經意皺了一下。
  他走到孩子面前,依然是俯視著對抬頭看他的小卓飛說道:「我是你父親。」
  「父親??????」秦繼光看那小口張著小聲叫父親,激動得恨不能以身替之。
  「父親!」小卓飛像是確定了什麼,對楊凌照張開一個明媚的笑容。
  「母親才剛死,你就笑得出來?」冷到谷底的聲音!
  楊卓飛瞪大的眼眸裡立刻擠滿了淚水,楊凌照已經轉身看著秦繼光,「??????」,旁邊帶秦繼光來的小伙立刻提醒,「楊先生,他叫秦繼光。」
  「老秦是吧,以後他就由你來帶,要什麼跟家裡黃嬸說就是了。」說完走出去了。
  「秦繼光,他就是你以後要好好照顧的小少爺了,好好幹吧。」西裝小伙拍拍他肩也跟著走了。
  秦繼光心疼地看著那張淚珠不斷的小臉,過去把他抱起來,輕輕拍撫著他的背,「別哭,伯伯喜歡看你笑。」秦繼光盡量輕聲細語。
  「可,可是爸爸不喜,喜歡,」小卓飛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是媽媽說的,嗚,見到爸爸要對爸爸笑。」
  這就是秦繼光記憶裡的父子第一次見面,他不明白,怎麼就會有不喜歡自己孩子的父親呢?他的小子如果能活過來,他情願下輩子做牛做馬了。
  西裝小伙送秦繼光和小卓飛到楊凌照家,楊凌照直接去公司了,沒跟去。
  那是一套當時很新鮮的高檔商品房,有很多房間,還有寬大的衛生間,明亮的陽台客廳,最主要的是居然有24寸的大彩電啊,這就是有錢人的生活啊,秦繼光感慨不已,楊先生這麼年輕,就這麼有成就,想想自己辛辛苦苦幹了幾十年,最後的下場竟是下崗,要什麼沒什麼。
  那麼大一個家,只有黃嬸一個人打理,黃嬸也是楊凌照雇的阿姨,負責屋子打理和做飯,已經工作三年了。
  小卓飛只是安靜的打量一遍這個他以後要住的地方,就坐在沙發上看著窗台上的花發呆,這個孩子太安靜了。
  吃完晚飯,把小卓飛哄睡著,秦繼光回家收拾東西,一進門就看見妻子朱琴冷著臉,「你不錯啊,工作沒了,連家都不敢回了?」住這一片的都是機床廠的職工,誰有點屁大的事都是完全公開的。
  秦繼光沒說話,在琢磨著怎麼跟妻子說要搬出去住。
  「你說你還能幹什麼?被下崗了,連工資也要不回來,沒用!」那句沒用狠狠撞擊了秦繼光的心,他想到廠長叫他下崗,想到他和那個楊先生的差距,心裡再也壓抑不住,「是,我是沒用,但你tm就有用了嗎?家裡的錢,全部被你拿去打麻將,我撐死撐活竟撐不了這個家!」他狂吼道。
  「好,好,你現在來對我發脾氣了,秦繼光,我跟你你給過我什麼?看看這個家,連個像樣的傢俱都沒有,你整天加班,我一個人在家怎麼辦呢,不打麻將我幹什麼?!」
  「我??????」
  「別以什麼你是勞模來糊弄我,勞模能當飯吃嗎?這麼多人憑什麼就你加班,你不加班我兒子能死嗎?」
  說到兒子,秦繼光心裡一陣刺痛,眼淚就流下來。
  朱琴看他不說話了,哼了一聲,「我是沒法跟你過了,你秦繼光要還有點良心,就在這上面把字簽了。」朱琴把一份東西狠狠砸在桌上,秦繼光一看,竟是離婚證書,他怒了,「你這個女人,竟要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嗎?」
  「我落井下石?你要搞清楚,你連自己都養不起了,我這還是給你減輕負擔吶。」
  「你,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有男人,我TM睜隻眼閉只眼,就是為了這個家!你現在要把它拆散,你做夢!」
  「原來你知道啊,秦繼光,你TM還真不是個男人,今天,你簽不簽都沒關係了,我是決不會再回來的。」朱琴說完摔門出去。
  阿琴??????,秦繼光的手向那個背影伸去,最終沒有拉住,聲音也最終沒有發出。
  秦繼光癱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不知道過了多久,那扇沒和起來的門有了動靜,秦繼光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暗下去。
  「秦繼光,你怎麼回事?」是那個西裝小伙,正冷冷地看著他,「這就是你對待工作的態度嗎?你不用去了,楊先生很生氣。」
  什麼?秦繼光一個激靈彈起來,時間竟過了一夜。
  「不,同志,我不能沒有這份工作的,我馬上就過去了,請再給我一個機會!」秦繼光幾乎就要跪下來。
  小伙看這麼個年紀比他大這麼多的人要給他下跪,畢竟於心不忍,臉色也緩和下來,「秦繼光,你情況也不好,這麼好一個差事你怎麼就不好好把握,楊先生是商人,最看重誠信二字,你才一開始就擺楊先生這麼一道,你說我怎麼幫你?」
  秦繼光只覺得全身上下到處都苦。
  這時,大哥大響了,小伙接完,「秦繼光,你托小少爺的福了,楊先生說還雇你吧。」
  「謝謝,謝謝!」秦繼光這次真給跪下了,他在一旁聽得清楚,小伙也給自己說了不少好話。
  秦繼光想起昨天那張掛滿淚珠的小臉,知道是小卓飛說「我要昨天的伯伯」才保住了這份工作。身逢劇變,那張哭泣的臉從此成為秦繼光心裡唯一的牽掛。
  
番外:秦叔(其三)
  秦繼光沒把家裡的門鎖死,在心裡還是帶著這麼點希望,希望朱琴能回心轉意。
  楊卓飛是一個性格內向的孩子,到新的環境害怕也不敢和人說,在秦繼光走後,睡了一小覺醒過來,發現一切都不熟悉,才想起來自己是來到爸爸家了,臥室很大,黑黑的,他害怕了,只能縮成一團捂在被窩裡想媽媽,還想爸爸,爸爸長的好好看,比幼兒園裡所有的爸爸都好看,小卓飛心裡甜甜的,終於見到爸爸了,但是我最後哭了,爸爸會不喜歡我嗎?媽媽說爸爸不喜歡老哭的小孩,見到爸爸要笑的。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秦繼光隔了一夜終於再見到那個他決定要照顧一生的孩子,楊卓飛靜靜地坐在餐桌旁吃麵,看見他進來,蒼白的小臉上終於浮起一個笑容,「伯伯」。秦繼光看到那個笑容覺得他終於有了著落了,上天終還是眷顧他的。
  「小少爺。」秦繼光走過去把小卓飛抱在腿上。
  「伯伯,我不叫小少爺,媽媽叫我飛飛。」
  「呵呵,你就是我的小少爺,這個永遠不變。」這個名稱暗暗包含了秦繼光要照顧他一輩子的決心。
  「伯伯,爸爸今天回來嗎?」
  「伯伯不知道。」
  小臉皺起來了,「我想見爸爸。」
  秦繼光為難了,他其實對那個楊先生一無所知,所以,使用哄孩子的慣用伎倆:對孩子許下無限期承諾,「以後就見得到了。」
  小卓飛低下頭沒說話了。
  「怎麼了?」
  「以前問過媽媽,媽媽也這樣回答的,媽媽不見了,才能見到爸爸吧。」五歲的孩子眼裡是空洞的憂傷。
  秦繼光可以想像得到,單身女人獨自帶孩子要受到怎樣的指責,而沒有爸爸的孩子從小到大過的就是被別人欺負的日子吧,他家小子玩完回來還會大聲嚷嚷誰誰被嘲笑,被打了,原因就是那家孩子的爸爸是個瘸子,他當時還很震驚孩子在談論這件事情時的得意和對那孩子的鄙夷,孩子們的世界就是這樣,一切都太過直接,傷害別人是無所顧忌,所以,也更殘忍,受了傷的孩子,只怕是心裡傷得更重吧。
  秦繼光養過孩子,他家小子從娘胎出來就開始折騰他老爹,所謂愛到三歲恨到老,這是大多數父母的育兒心得,男孩更是像害多動症一樣一刻不得消停,所以他很擔心,這個孩子太安靜、太聽話了,還記得第一次看見這孩子哭就是無聲落淚,而之後就很少看見他哭了,孩子哭哭才正常。小卓飛每天都會問他爸爸會不會來看他,秦繼光回答不出也不哭鬧,看得秦繼光心疼不已,這個父親把孩子接過來竟從沒來看過這孩子一次,也沒有人來詢問過孩子的情況,每次面對孩子期盼的眼神總是很無力。
  那時家裡沒裝電話,秦繼光也只在一個工地見過楊凌照一次,他幹什麼的也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工作也不知道,問黃嬸答案一樣,家用是早就給好的了,兩老看著孩子難過,也只能唉聲歎氣。
  小卓飛每天吃過早飯,就乖乖自己學習,學什麼?先練字,練完後拉小提琴,拉完畫畫,這讓秦繼光吃驚不已,這是五歲的孩子嗎?自己孩子五歲時只會在外面玩得滿身泥巴,叫都叫不回來。琴什麼的還是小卓飛讓秦繼光帶他回以前那個陰暗的房子裡拿來的,房子家俱一切都很簡陋,除了那些與整個環境格格不入的杯子餐具。
  小卓飛每天練完就自己一人到陽台上靜靜看著外面,從來不說要到外面玩。
  「伯伯帶你到外面玩吧。」
  「不想去。」嫩嫩的聲音。
  「為什麼不想?」
  「外面的孩子會打人。」
  「??????」
  「伯伯帶你去沒人敢欺負你。」
  「但是媽媽都沒帶我出去玩過。」
  「為什麼?」
  「媽媽白天睡覺,晚上要上班,我自己出去玩會被人家罵,還會打我??????」嫩嫩的聲音開始吸氣。
  「乖寶寶??????」秦繼光只有緊緊抱著小卓飛,輕輕拍他的背。
  白天睡覺晚上上班的工作是什麼?秦繼光清楚,一個女人想要獨自撫養孩子,一無所有之後除了出賣自己還能幹什麼?楊先生知道自己有個孩子嗎?看樣子他是知道的,但為什麼五年來可以對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顧?秦繼光只覺得這個世道真是越變越讓人難以理解。
  秦繼光就這樣看著著對父子,從不正常地開始,到悲劇的結束,而他,卻無力改變什麼。
  
番外:楊卓飛(其一)
  楊卓飛對小時候的記憶很清晰,他記得從他懂事起的每一件事,記得媽媽總問他不懂的問題:為什麼他不愛我呢?記得媽媽會說他很聰明,學什麼一學就會。
  但他知道他不是聰明,他只是怕媽媽說他笨,這樣笨的孩子不會有人喜歡,因為第一次媽媽教他拉小提琴的時候,他只覺得按在琴弦上的手指疼,鑽心的疼,他說,媽媽,太疼了,我不學了。那是第一次他對媽媽說不,之後再也沒說過,因為他說完就被打了一巴掌,你怎麼可以說不學?不學你要當個廢物嗎?媽媽很生氣。
  他疼得哇哇大哭,不許哭!一聲息了,再哭一聲試試看!
  媽媽的聲音嚇得他哭得更大聲了,又被打了一巴掌,你哭啊,你再哭我再打!
  他沒出聲了,他暈,他疼,也沒再出聲了。
  媽媽抱緊他,飛飛,你為什麼不明白呢?你不學就只是個笨笨的小孩,又怎麼會讓爸爸喜歡呢?你一定要爸爸喜歡你的知不知道?你看這琴,好貴的,但是媽媽還是買給你,再辛苦也買給你,你怎麼可以辜負媽媽的苦心?
  飛、飛飛沒有爸爸的,他大口喘著氣。
  誰說你沒有爸爸的?媽媽變得很恐怖。
  外面的人、人說?????他突然被扯起來拉著到院子裡,院子裡那些平時不和他玩有時會打他的小孩在一群群玩,媽媽衝過去抓住一個就惡狠狠地問是你們說我家飛飛沒爸爸?
  那孩子哇就哭起來,他突然覺得很高興,那些欺負他的小孩被媽媽欺負了,他高興,於是他笑了。
  告訴你們,以後再說我家飛飛沒爸爸我打死你們!
  是大人們都說他沒爸爸嘛,是野的,另一個大一點的孩子說。
  媽媽的臉猙獰起來,抬頭對著周圍的矮樓房大喊,你們聽著,我家飛飛他有爸爸,他爸爸多有出息,比你們任何人都有出息,你們誰也比不上他?????
  那個下午陽光燦爛的院子裡,楊卓飛永遠印在腦海裡的是媽媽指著房子大叫我家飛飛有爸爸的樣子。
  -------------------------------------------------------
  楊卓飛終於見到他的爸爸,當那個叔叔高高在上地對他說,我是你父親。那時他笑了,他知道媽媽沒騙他,他真有爸爸,那些說他沒爸爸的孩子都是說謊的壞孩子!
  但是爸爸沒有喜歡他。
  為什麼呢?媽媽說過爸爸不喜歡老哭的小孩,是因為他哭了?但他不是故意哭的,媽媽不在了他哭了幾天,那時總是一下子就會掉眼淚,他真的不是故意。
  媽媽說只要他拉琴拉得好了,畫畫也畫得好了,爸爸見了就會喜歡他的,所以他拚命練習。
  但是沒有,爸爸不喜歡他,他知道,是不是他再學會很多才藝爸爸就會喜歡他了呢?
  爸爸很少來看他,來了也基本不和他說話,爸爸不和他說話,他就不敢和爸爸說,所以想拿畫的畫給爸爸看但是不敢,。
  「這孩子很內向嘛。」
  「呃,小少爺只是喜歡安靜,非常乖呢。」
  「那好,這孩子就麻煩你多費心了老秦。」爸爸說完要走了。
  「先生,小少爺是你孩子你多留一會成嗎?」伯伯似乎有些不高興。
  「老秦,能多留一會我會留,但是我那麼多事你叫我在這裡什麼也做不成浪費時間嗎?如果對我有意見你看不慣可以走人,我楊凌照還沒勉強過人。」爸爸對伯伯生氣了。
  「不是,先生?????」伯伯不知道怎麼說了。
  楊卓飛不想看爸爸和伯伯吵架,他趕緊跳下沙發對爸爸說,「爸爸,是飛飛想見爸爸,你不要怪伯伯。」
  「那麼,你已經見到我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楊凌照自己也不明白他怎麼就不待見這孩子,只要看見他怯怯的看著他,他就鬧心,他楊凌照的孩子怎麼這麼懦弱,他另一個孩子楊卓越雖然沒在他身邊在美國,但每次見了也是開朗活潑,招人喜愛,這個那個女人執意要生下來的孩子怎麼就一副可憐的樣子,讓他受不了,這種膽小的性格他最看不起,長大也不會有什麼出息。
  不過算了,他愛長成什麼樣長什麼樣,到18歲就不是他的責任了。
  楊卓飛和楊凌照的日子就按照這種軌道進行下去了,楊卓飛的成長除了練習各種樂器外(這也是現在很多孩子的悲慘生活),就是在電視上看著楊凌照出席各種竣工典禮、剪綵,說他怎麼為本市作出傑出貢獻。楊卓飛只有這時是甜蜜的,他真的有一個了不起的爸爸。
  楊卓飛有小時候的陰影,他覺得別的孩子對他都是心懷惡意的,於是在學校也和同學刻意保持距離,他潛意識裡認為,只要像小時候一樣避開那些欺負他的人,就不會受到傷害。在學校,被標上性格陰暗標籤的他被排擠,他在學校就越孤僻。老師也很頭疼這種學生,找家長溝通,秦繼光也沒法子,楊卓飛他從小看到大,知道這種性格是因為小時候不好的事情形成的,秦繼光想盡一切辦法要讓楊卓飛開朗起來,但楊卓飛心裡好像有一個根深蒂固的信念,就是要學會很多東西,讓楊凌照喜歡他,為此不計代價。這種情形不但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化,反而愈演愈烈,秦繼光似乎覺得楊卓飛只是活在他自己構建的一個由楊凌照組成的世界裡出不來,也不想出來。
  楊卓飛每天最開心的時候就是見到楊凌照的時候,有楊凌照出席的公共活動他就翹課去看,在人群中看著楊凌照意氣風發的樣子,他看著看著會落淚,為了什麼他不知道,只是淚會止不住流下來。
  想要看見爸爸,這種渴望越來越巨大,巨大到哪天沒看到心裡就會煩躁不安,於是他開始每天早上到楊凌照公司門口的花壇後面躲著,只為在楊凌照上班經過時看他一眼,只一眼,就可以讓他平靜地過完一天,為此上學遲到被罰也沒關係。
  頻繁的遲到和早退,秦繼光又被叫到學校。從學校回來,秦繼光知道必須和小少爺好好談談了,這孩子變得越來越沉默,回家連他都不太講話了。
  「小少爺,我們談談吧。」秦繼光叫住一回來就要往房間走的楊卓飛。
  「什麼事,秦叔?」長大了,也明白了主人和僕人的意義,就不再叫伯伯了,秦繼光知道,這個稱呼代表了他們之間的疏離。
  「今天我去了學校。」
  「哼,老師說我什麼?孤僻?怪異?神經?」
  「小少爺,你早上去哪裡了?我很早就見你出門,為什麼老遲到?」
  「關你什麼事?」
  秦繼光呼吸一滯。
  「你憑什麼管我你只是我們家的僕人,以後我的事我不想聽見你說一句話!」
  秦繼光被那扇狠狠關上的門隔在外面,外面的人握緊了拳頭,裡面的也是心如刀割淚流滿面。
  秦繼光跟蹤楊卓飛,看到他做的事只有深深的無力感,這個傻孩子!那時秦繼光還以為這只是一個孩子極度渴望著父愛而已,從來不會想到事情發展到不可思議而無法挽回的地步。
  
番外:楊卓飛(其二)
  秦繼光很高興,因為周家的少爺周冠青回國了,周冠青可能算是他家小少爺唯一的朋友,儘管他們只相處了一個暑假,但是那個暑假是小少爺過得最開心的日子,在那段時間小少爺笑得最多,秦繼光甚至看到他睡著還帶著笑。
  他最近覺得他和楊卓飛之間的高牆越來越後厚,而他無力改變這一切,說不定周家少爺的到來會是一個契機,所以 ,他在楊卓飛放學回來立刻就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周冠青?楊卓飛只有一個模糊而遙遠的記憶,他記得的惟有那個暑假,楊凌照經常回家裡住而已,他記得那是他第一次彈鋼琴給楊凌照聽,原由是周冠青一定要拉著楊凌照來評判,他和楊卓飛到底誰彈得好?他記得那時他說,卓飛彈得好。卓飛彈得好!原來,得到他的讚揚的感覺,是那麼美妙。
  但是,這種幸福,卻那麼那麼的短暫,周冠青回美國了,楊凌照就再沒回來住過,為了外人可以,為了他,就不可以嗎?
  這次周冠青又來了,他,就又會經常回來住了吧!
  楊卓飛禁不住笑了。
  秦繼光也笑了。
  從早上開始,楊卓飛就處在不安中,他能幸福的時刻,又要到了。
  以後就是住這裡嗎?馬馬虎虎吧。門外傳來一個陌生的嗓門很大的少年的聲音,是誰呢?應該不是周冠青吧,是誰呢?
  門大大地被打開,一個全身穿淺白休閒服的少年首先闖進來,後面跟著秦叔,和四年沒見的周冠青。
  少年發現站在客廳的楊卓飛,咦,你就是我老爸那個在大陸的私生子啊!長得怎麼像個病人似的?
  私生子?楊卓飛有些茫然。
  怎麼你自己不知道嗎?我媽才是我老爸的原配夫人吶。
  卓越,怎麼沒大沒小的,他是你哥,卓飛,還記得我嗎?我是你的冠青哥哥啊!
  楊卓飛還處於不可置信中,爸爸有別的孩子?只能茫然對著周冠青點頭。
  老爸!楊卓越眼尖看見在門口的楊凌照,奔過去就來一個熊抱,啵一聲親楊凌照臉上,想不想我啊,老爸!
  後果就是被楊凌照拎著耳朵提進來,你小子給我注意點,這不是美國,別見個人就上去親啊抱的。
  我哪有?我就沒對那個「哥哥」親啊抱的。楊卓越極力否認。
  沒有,那我秘書說的是哪個一下飛機就對機場空姐親啊抱的?
  人家就是讓祖國感受一下人家的熱情嘛!
  行了,認識一下吧。
  都認識了,那秦叔,那你大陸的兒子,是吧?
  冠青,這次來好好休息幾天,我再帶你熟悉公司。
  好的,楊叔叔。
  呵呵,這次見冠青穩重多了。
  ??????
  進不去,他們的世界,??????
  他是個多餘的人。
  
  餐桌上氣氛很好,除了一個人感受不到,楊卓飛是壓抑的,壓抑得嘴唇都蒼白,秦叔站在遠處擔心地看著他。
  周冠青皺了皺眉頭,卓飛你怎麼不吃啊,是不是不舒服?
  周冠青那次回美國後一直惦念一個人,一個在任何方面都贏了他的小他六歲的男孩。
  話說小周你幹嘛發了瘋地要結束美好的讀書生活,跑回國來給我老爸做牛做馬?楊卓越嚼著牛肉模糊不清地說。
  楊凌照又狠狠地給了他一下,說得活像他就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資本家似的。
  秘密。周冠青淡笑回答,這是他的秘密,那年夏天他遇到一個笑得蒼蒼茫茫的男孩,男孩還狠狠打擊了他的自信,漢語就不說了,肯定比不過人家,但是數學、歷史、物理、化學?????好吧,功課也不必說了,美國的基礎教育本來就比不過中國,但就連他最自信的音樂也輸,鋼琴他沒贏,於是他說比吉他,楊卓飛說他不會,他說我教你,一個星期後他認輸。
  從此,就沒忘記過,所以,想要盡快回來看他。
  但是,為什麼,他這麼不開心?
  楊卓飛起身。
  你去幹什麼?楊凌照有些不高興地問。
  吃飽了,他說,幾乎沒吃什麼,想回房間了。
  離席要說一聲,一聲不吭,一點禮貌都沒有。
  ?????是,父親、弟弟、冠青哥哥,我吃好了,你們慢用。
  他回房間,今夜颱風登陸,屋外電閃雷鳴,一聲聲,那麼憤怒。他想,如果現在到外面去,會發生什麼?
  輕輕關上大門,果然沒人注意到,已經少一個人了。
  他站在屋簷下,狂風和暴雨在幾秒內濕透了他單薄的襯衣,他幾乎站不穩。
  看著那些無力在風雨中搖擺的植物,他出去,會像它們一樣被蹂躪吧。
  一步、他出去了,完全暴露出來,兩步,他只能東倒西歪地走。
  ——不,不要走了!
  是了,還有個男人,也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會拉住他的人了。
  不要再向前走了,小少爺,跟我回去吧!會有危險的!
  危險?但他不在乎,所以我,也不在乎。
  小少爺,有些事也許真的強求不來,你何苦這麼折磨自己?秦叔會心疼啊!在背後死死抱住他腰的男人,聲音支離破碎地在風中傳過來,帶著哭腔。
  強求不來?????嗎??????哈哈,我真可笑啊,真可笑?????
  悲涼的聲音,很快就被狂風暴雨沖刷乾淨,留不下一絲痕跡。
  
  屋裡的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落湯雞似的兩人?
  你們怎麼回事?楊凌照開口了。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淋雨,就去淋了,沒什麼事,先生、兩位少爺我們先回房了。秦繼光的聲音很冷淡。
  楊凌照也散發了淡淡的怒氣,不過秦繼光沒有想理的心情。
  小少爺,要和秦叔說說話嗎?還是,要早點休息了?秦繼光洗完澡看到楊卓飛已經洗好,坐在床邊,死寂一樣。
  今天我以為我才是客人,不,連客人都不是,是不存在才對,楊卓飛突然想說話,不停不停地說話。
  原來那才是父親對孩子的樣子,他會對他笑,罵他,或是打他,他們看起來是真正的父子而我,難道就不是他的孩子了嗎?不是的話,為什麼要認我?為什麼要帶我立開那個地方?還不如讓我在老房子被拆的時候一起被掩埋掉吧。
  他說他聖誕每年都到美國和弟弟過,他從沒和我過過一次節日一次生日啊。
  那個夏天我以為他終於注意到我了,我開學拿成績單給他看,那次我考全年級第一啊,他只是不在乎地說才這麼點成績就驕傲自滿了?既然第一沒用,還要了幹嘛?還不如每次都交白卷吧,我也比較輕鬆不是嗎?
  ??????????
  秦繼光靜靜地聽著,他的小少爺終於把哽著的話說出來了。
  楊卓飛說完了,秦繼光繼續說,今晚看見你出去了,我好害怕,彷彿那年也是風雨交加的夜晚,我加班回家,屋裡一片漆黑,知道妻子又去打麻將了,那麼,兒子呢?開燈,看見的是丟在地上濕透的衣服和書包,那個裹著被窩的小身體在抖動,我衝過去掀開,兒子全身發燙、抽搐、口吐白沫,我慌了,怕了,找藥,找了會我清醒過來,秦繼光你傻啦,怎麼還不送醫院?
  我把兒子綁在身上,披著雨衣死命蹬著單車,死命蹬、死命蹬,背上兒子的抽動卻越來越微弱,我絕望啊,腿蹬得沒感覺了,那時一個城只有幾所大醫院,遠,遠的可以讓人天人永隔。
  ?????醫生出來對我說:搶救無效,病人死亡。你怎麼當家長的?病成這樣才送來,高燒引發急性肺炎?????那醫生罵我,罵的好啊罵得好,所以今天,你出去,我怕,如果不拉住你,又要是我永遠的悔恨?????
  那晚秦繼光抱著楊卓飛說了一夜的話,說到天快亮,楊卓飛才迷迷糊糊睡去,秦繼光卻再也沒睡著。
  
  楊卓越開始很新鮮很高興地在這個城市到處逛,後來沒幾天就無聊了,叫著想回美國,理由是是這裡的女人又保守又無趣,楊凌照也不管他,整天忙,周冠青也開始到公司上班,楊卓越是無聊到發瘋,但他沒找楊卓飛, 兩個孩子彷彿有默契地故意避開對方。
  不久,楊卓越回美國了,楊卓飛還是暗暗鬆了口氣。
  由於周冠青住在這裡,楊凌照也照舊住家了,即使這樣楊卓飛也很滿足了,臉上也開始有了笑容。
  
  
番外:楊卓飛(其三)
  那是一個週末的下午,很平常的下午,平常到不會有人在意,卻是楊卓飛一生的夢魘。
  楊卓飛午睡醒過來,看著天花板發呆,他即使和楊凌照住在一起,他們的距離依然和以前一樣遙遠。
  自己到底有多久沒出去了?他自己也記不清,從來楊凌照安排給他的地方就是他的天地,從一開始的單元房,到現在的別墅,可是對他來說從來沒有區別,那只是他的一個楊凌照不會來的居住地而已,從來都不是家,因為沒有家人。
  楊卓飛,你還要這樣下去嗎?僅僅是呼吸地活下去?你不要有期望,也就不會有絕望了。
  他決定出門,想看看他錯過的沒有楊凌照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的?
  楊卓飛以後經常在想,所謂命運就是一定是注定了的嗎?注定陷入地獄??????
  楊卓飛整理好衣裝,他特意選一件白色的體恤,看起來會清新點,也不會使臉看上去那麼蒼白。
  打開房間的門,走出過道,也許他會像往常一樣直接走到門口,打開門出去,但他卻無意往客廳看了一眼,只一眼,他就再也走不了了。
  楊凌照似乎是工作累了,橫躺在沙發上睡著了,筆記本和一些資料隨意擺在茶几上。
  他怎麼會在呢?是幻覺嗎?楊卓飛歪著頭想。
  楊卓飛輕輕走過去,在楊凌照面前蹲下來。
  這個真的是爸爸嗎?他的眉、眼、鼻子、嘴唇、下巴?????楊卓飛居然越看越陌生,如果連我都覺得你是陌生人,那麼我們之間還會有什麼?
  不想和你成為陌生人啊,如果碰到你,就不是陌生人了吧?但是,碰哪裡好呢?楊卓飛手足無措,突然想到第一次見到楊卓越時他親了爸爸一下,那是表示親密的吧!我親爸爸一下,就表示我們親密了呢!
  楊卓飛很開心,他終於找到和爸爸親近的辦法了。
  於是他跪到地毯上,低頭,俯身,自然地閉上了眼,所以,沒有看到楊凌照突然睜開的眼睛,那裡面有,狂風暴雨??????
  那張有些蒼白的唇離肌膚還有一層薄薄的空氣,他就被一個幾乎要把他撕碎的力掀開,他的小腿骨狠狠地砸在茶几上,疼得他一口氣上不來。
  你剛才在幹什麼?語氣是壓抑的冰冷。
  什麼?楊卓飛疼得回不過神。
  他剛才要吻你,楊叔叔。一個冷冷的聲音插進來,周冠青端著杯冒氣的咖啡面無表情地站在廚房門口。
  楊凌照再也壓抑不住,一個巴掌狠狠地抽到楊卓飛臉上,被親生兒子覬覦的震驚和憤怒,被外人撞破的難堪和尷尬,使得楊凌照再也保持不了冷靜,他再抽楊卓飛一個巴掌,對楊卓飛殺氣騰騰,以前就覺得你看我的眼神奇怪,想不到你竟然對我抱這樣的齷齪心思,你就和你媽一樣的下賤。
  楊卓飛被打得混混沉沉,耳朵一陣鳴叫,依稀聽見媽媽的字眼,只是無意識地重複,?????媽媽?????
  是啊,你那個媽一看見我就像蒼蠅一樣粘上來,只跟我見過兩次面就跟我上床,我只不過隨便說說她舞跳得好而已,她就賤得像個妓女一樣張開腿讓我上,她至少是個女的,你呢?我是你親生父親啊,你太讓我噁心了。
  又是一巴掌,好疼,媽媽,你打我,爸爸也打我,我做錯了嗎?不可以親爸爸嗎?
  你知道你媽是怎麼死的嗎?她是得艾滋病死的,但是她死前怎麼說,說是我欠她的,自己下賤自甘墮落卻說是我欠她的,我早就說過永遠不會喜歡上她,孩子生下來我也不會認進楊家,她永遠不可能以任何手段攀上高枝,是她自己一意孤行,最後要死了還要逼我簽協議,我也不會和要死的人計較,養你就養你吧,反正到你18歲我義務就盡到了,到時,你就不再是我的孩子,我算算,哦,你16 了吧?
  楊卓飛睜著空洞的雙眼,似乎聽見了,又似乎沒聽見,那些話,他似乎只聽到了:18歲,你就不再是我的孩子。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再是你的孩子?
  第一次我去接你你簽的協議,就是由我撫養你到18歲,其後,由我決定要不要繼續承認你。
  原來,他第一次寫自己的新名字,就是簽自己被拋棄的協議啊!
  
  秦繼光買菜回來,進門就看見楊凌照腳邊躺著不動的楊卓飛,睜著的眼是一片絕望,被打腫的臉,還流著血絲的嘴角,那麼觸目驚心,而周冠青站在旁邊神情複雜。
  丟下菜,秦繼光趕緊跑過去把楊卓飛上身抱起來,輕擦那絲血液。
  你幹了什麼?你怎麼這樣打他?他對楊凌照急吼。
  幹什麼?你說我幹了什麼? 我打的就是這樣不要臉的孩子!你養的好孩子啊,老秦,不僅對自己的親生父親抱有齷齪的想法,還試圖付諸行動,
  他都不要臉了,
  秦繼光震驚了,雖然他知道楊卓飛對楊凌照有超乎尋常的感情,但絕不會是這樣的,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自己最理解。
  不可能,他堅定地說。
  可不可能不是你說了算,不要再試圖激怒我了,如果你還想讓他好過。
  不要再讓他出現在我面前。
  楊凌照走時下令。
  
  楊凌照走了,周冠青也不好再住在那裡,別墅恢復以前兩個人的冷清。
  楊卓飛昏迷了一天,醫生說外傷不重,只是心裡受到了刺激,只能醒過來再調節。
  昏迷中楊卓飛一直斷斷續續地低喃一些話語,很多聽不清,只是看得秦繼光難受。
  楊卓飛第二天清醒過來,沒說過一句話,眼睛定定只看向一處,靜靜地躺著,連飯也沒吃一口,秦繼光守了他一天。
  我齷齪嗎?在睡前楊卓飛突然問秦繼光,秦繼光愣了一下,想再說什麼,楊卓飛已經轉過頭閉上了眼睛。
  從此,楊卓飛沒有再上學了,他會在這個城市到處走,因為記得那天他好像是要出去看看的,只是現在沒了魂魄。
  秦繼光一開始跟著他,後來看他每天都會準時回家吃飯,而且跟著他,他就不高興了,所以後來放他自己走。
  一直走,一直走,他看見的東西過去了就會忘記,很多事情想不起來,只要想事情就會恐懼,所以不要想,他告誡自己。
  有一天一群人攔住了在游神逛著的他。
  喲,這不是我們學校最憂鬱的白癡,楊卓飛同學嘛。
  楊卓飛?好熟啊,對了,是我的名字。他想清楚了就要走過去。但是不管他走哪邊都會被攔下來,他不明白這些人攔他幹什麼?
  憂鬱是憂鬱,怎麼是個白癡嗎?看起來不像嘛。
  年年考倒數第一,怎麼不是白癡?奇怪的是居然都沒被開除,還能上市重點高中, 說不定有個有錢有勢的老爸。
  這個混混少年是楊卓飛初中的同班同學,他上學的時候整天在外面混,混到後面倒竟然有點又想念學校,今天就和兄弟們到母校逛逛,遇見了也在遊蕩的楊卓飛,難為他還記得楊卓飛,本來像楊卓飛這樣的同學,一班裡面有兩三個記得他就不錯了,但這個混混少年最痛恨的就是學習好的好學生,楊卓飛考過全年級第一,但第二個學期讓所有老師同學跌破眼鏡,科科白卷,他覺得這個楊卓飛是個可以培養成小弟的苗子,也就多注意了兩眼,在他貧乏的同學記憶裡居然就有了楊卓飛的一席之地,但後面才發現這個同學和他們不是存在同一個空間,無比遺憾地放棄了發展計劃,後來關於他的傳聞就會自覺不自覺地注意起來,想不到今天居然遇見了,以前通過觀察就覺得他可能是有錢人家的小孩,穿的乍看很一般,細看就看出是名牌了(人家都穿校服,這位混混同學眼還是比較毒的)。
  白癡就白癡吧,跟哥我混保你橫行天下啊,混混同學伸過手一把摟過楊卓飛的肩,走吧,跟哥幾個去喝一杯去。
  突然跟陌生的氣息接觸,楊卓飛不安地微微扭動。
  別動,哥請你還是給你面子了,別給臉不要臉。
  聽見不要臉這三個字,楊卓飛不敢再掙扎了只是顫抖,好像有可怕聲音說這三個字,而後就是無盡的疼痛。
  被拖到一條背街一個昏暗的酒吧,楊卓飛看著那個閃爍的字眼——一厘米陽光,既然是陽光,怎麼這麼黑暗?
  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米帥,就是混混同學的名字,解釋說,你不覺得這個名字很有感覺嗎?
  什麼感覺?楊卓飛沒問,但是眼睛說出來了。
  就是,就是,反正老子說不清楚,喜歡就是了。
  是黑暗冰冷中的一點光亮和溫暖吧。
  一群人在一厘米陽光的包廂裡坐下,點了酒和一些零食,陸續有人點煙,楊卓飛好奇又有些害怕的看著這些少年的行為,直覺這樣子很不好,米帥把抽過幾口的煙遞到楊卓飛面前,抽一口?楊卓飛搖頭。那算了。
  對了楊卓飛,以後和我混我可提醒你,要叫我米哥,不准叫帥哥,叫了我揍死你。
  楊卓飛點頭,叫什麼無所謂。
  天啊,你就吱個聲會死啊,我看你眼睛說話很累知不知道?旁邊人就覺得有趣,一個講話一個不吱聲,還說的津津有味,也就米帥天生一副毒眼才看得懂楊卓飛的眼語。
  楊卓飛還是點頭,只是太久沒說話,害怕開口,他總覺得害怕,到底害怕什麼又想不起來。
  來,把這杯喝了,我米哥就正式收你為小弟了。米帥抬杯滿滿的啤酒給楊卓飛。
  米帥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心態,就是想把楊卓飛收了當小弟,他一看楊卓飛就有憐憫的感覺,直覺他過的很不好,而且這傢伙敢考第一後就次次交白卷,敢於反抗家長老師的強權,從小到大為他老考不及格的分數沒少挨他老爸的板子,楊卓飛敢交白卷是勇氣可嘉還是家裡根本沒人管呢?他覺得楊卓飛這人奇怪,覺得奇怪就覺得神秘,覺得神秘就覺得想收他為小弟。
  而且人很奇怪,他在學校想逃離,離開了發現再也回不去又很想念,沒事老到學校瞎逛,看著在操場上上體育課的學生,心裡很不是滋味。
  楊卓飛抬了酒杯,看看裡面金黃的液體,一些東西閃過腦海,直覺不能喝,但看著米帥閃閃發亮的眼神,還是喝下去了,一口氣,好難喝!嗆得他幾乎要吐出來。
  米帥看他咳得氣都喘不過來,哈哈大笑,笨蛋吶,連酒都不會喝,哈哈。旁邊人也笑。
  楊卓飛眼淚迷濛地看著大笑的米帥,這就是和別人在一起的感覺嗎?他知道,他喜歡這種感覺。
  啊,有人驚叫起來,看他的手!還有脖子!
  在酒吧昏暗的燈光下,楊卓飛手上脖子上□的皮膚泛起了點點紅斑,看起來有些可怖,楊卓飛定定地看著自己的手發呆。
  所有人極快地遠離他身邊,不會是什麼怪病吧?我聽說得艾滋的就會長這樣的斑。刷——離得更遠了,有人幾乎跑包廂外面去。
  你、你有艾滋嗎?米帥驚魂未定地問,剛才還和他勾肩搭背的。
  艾滋?????,你媽就是得艾滋死的!楊卓飛覺得他的腦袋炸開了,所有的東西,所有的話,就像決堤的洪水,幾乎衝垮了他的意識,眼前一片模糊,他站起來,試圖抓住些什麼。
  旁人看見他摸瞎一樣地撞過來趕緊讓開,過了一會他看清了一些那些人的表情,定了定神,默然地走出去。
  
番外:楊卓飛(其四)
  夜晚冷風吹得他更加清醒,楊卓飛,你最終還是躲不了啊,想忘記也辦不到!
  看著手上的紅斑,耳邊依稀傳來媽媽的驚叫聲,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不能喝酒,醫生你是不是搞錯了?
  這位女同志,我沒搞錯,你家孩子體制特殊,對醇類製品都會有過敏反應,以後要注意點,酒精類和發酵類製品都不要給孩子吃。
  能不能醫治?
  過敏症只要不接觸過敏源就不會發病,也有會隨著年齡增長而改變的例子。
  不行,孩子必須學會喝酒,醫生,還有什麼辦法?
  或是吃藥抑制,但是這些強制抑制的藥會有副作用,一般我們不開的。
  醫生,麻煩你了。那時,媽媽好像給醫生塞錢了,以前不懂,什麼都不懂,不懂為什麼要喝難喝的酒,即使吃了那種藥會嘔吐,媽媽也一定要他吃。呵呵,媽媽你做的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回到「家」,秦叔已經在門口等著他,看到他鬆了一口氣。
  秦叔看著他笑得很心酸。
  今天回來晚了,不好意思,秦叔。
  秦繼光有些驚訝,但馬上回過神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飯我給你熱著呢,快進來。
  吃過飯,楊卓飛獨自一人回到屋裡,打開那扇塵封已久的抽屜,裡面是從老房子帶來的東西。
  一瓶標籤紙發黃的藥靜靜躺在裡面,他拿起那瓶早已過期的藥,藥名奎希,用於各種過敏病症,孕婦慎用,謹遵醫囑。
  還記得秦叔剛照顧他時很奇怪他為什麼要服這種藥,他告訴秦叔說是媽媽讓他服的,為了學喝酒,秦叔很生氣,不讓他吃了,他是很高興的,事隔多年,卻還是要重新服用,因為,他喜歡上在人群裡的感覺了,在那裡,他才會暫時忘記楊凌照吧。
  還是一厘米陽光,楊卓飛站在門口,也許這個名字真的很吸引那些彷徨的人吧。
  進去嗎?會不會被趕出來呢?
  突然有人從後面拍他的肩,一個紮著頭髮的男人對他說,進去吧,我這裡不只有酒,也有飲料。
  什麼?他吃驚的看著男人。
  我是這裡的老闆,男人解釋到,你昨天是酒精過敏吧,他笑笑,買酒的什麼沒見過,你昨天走後我和客人解釋過了,不用當心。
  吧台上,楊卓飛對老闆說,我要喝酒。
  老闆沒問什麼,給了他一杯啤酒。
  老闆看得出又是一個迷途的少年,但是這年頭這樣的孩子多了去了,他們缺乏時間的鍛煉,現在佔著青春恣意妄為,但他們看不到自己未來的暗淡,不瞭解社會現實的黑暗,也許要等若干年後才會明白,他們失去的遠比得到的多的多。
  老闆不清楚楊卓飛的情況,只是知道這個男孩還單純得像一張白紙,卻被什麼鬱結於心,也許他來喝酒只是僅僅想找種發洩方法。
  老闆談他的過往,談他店的名字,談他遇到的各種客人,對其他人他不會這麼坦白,只是對這個男孩他會不自覺放下心防。
  他說店名只是因為有個電視劇叫《一米陽光》,他覺得好就改了用了,不敢太大,比人家小一點,叫一厘米陽光。
  他講他為了堅持音樂而放棄工作,只能開個小酒吧餬口,至少還能進行他的音樂。
  他說搞藝術就是要準備犧牲,他說也許不管做什麼你都要犧牲吧。
  楊卓飛第一次跟人聊天,第一次聽人故事,被深深吸引住了,他跟著男人的故事而喜怒哀樂,原來他也可以為了楊凌照以外的人而感動。
  晚了,老闆說明天再來吧,你還要上學的。
  楊卓飛想想說,好的,我明天上學,晚上過來。
  第二天楊卓飛來了,一厘米陽光卻是緊緊關閉的大門,老闆有什麼事耽擱了吧!
  他站著等,一個小時過去了,他靠牆等,兩個小時過去了,他坐在地上等,把頭貼在膝蓋上盯著路口的方向,他等。
  小伙子,對面好像有人叫他,一看,是對面副食店的大媽,你找那什麼陽光的老闆吧?別等了,昨天晚上好像有人喝酒鬧事,他勸架被打傷了,今天肯定不開門了。
  哦,那麼到那裡找他?楊卓飛有些茫然,昨天才說好的不是嗎?怎麼今天就變了?
  不知道,你也別等了,回吧。大媽揚揚手。
  以後他一直會到那裡來等一段時間,直到確定它不開門才離開,直到一天他來看見店門終於開了,他高興地跑過去,裡邊有人在拆東西。
  你們幹什麼?他有些生氣的問,怎麼不經過老闆同意就亂動人東西?
  你誰啊,嚷什麼嚷什麼?一個粗壯的男人走出來,什麼老闆,我就是老闆。
  什麼?你不是!
  男人一看知道怎麼回事,也不和一個學生計較,說,這裡已經轉了。
  楊卓飛懵了,好半響才自言自語說,為什麼騙我?
  
  米帥居然又看見楊卓飛,那時他獨自一人坐在一家酒吧喝酒,他想如果他死撐把書讀下去就就不會老覺得空虛吧。看見楊卓飛站在酒吧門口發呆,一副要進不進的樣子,楊卓飛!他大叫。
  他突然有種念頭,拉他下水吧,讓他也體驗一下無意義的生活,憑什麼他也是不會讀書,卻還能繼續讀高中,而他卻要永遠無事可做的生活下去?
  楊卓飛那天晚上和米帥拚命喝,喝到吐。
  米帥把他塞進出租,想了想還是送他,喂,你家在哪?
  楊卓飛總算把地址說出來才昏睡過去。
  那是有名的別墅樓盤,楊卓飛家果然有錢。
  到了,米帥費九牛二虎之力把楊卓飛從車裡拖出來,酒醉的人絕對比清醒著重一倍!
  秦繼光老遠看見一輛出租上下來的兩人有一人像楊卓飛,趕緊跑過去,果然是,看見他們的樣子,秦繼光猜得八九不離十,口氣很沖地對米帥說,謝謝你送小少爺回來,不過以後你就不要再接近他,聽到了沒有?
  米帥最討厭就是這些家長似的教訓,心裡想聽口氣你還只是個僕人,拽成這樣,老子偏接近他了,老子一定要把他教成無惡不作的學生!
  很多年以後,也許米帥會後悔當初這種可笑的賭氣。
  一個多月裡,米帥帶楊卓飛吸煙,上遊戲廳,玩賭博機,打架也叫上他,楊卓飛經歷著從所未有的體驗,開始米帥誘導他說著才應該是青春該走的路,到後來楊卓飛知道,他愛死了這種秦叔說的墮落的生活,因為踩在別人之上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原來從小大家就喜歡欺負人啊!
  後來米帥叫囂著要給楊卓飛找女人「破處」,其實他也是個處男,找小姐這種事不是他出得起價錢的,現在有楊卓飛這個冤大頭,於是就積極策劃。
  那晚楊卓飛開始手足無措地面對風情萬種的小姐,由經驗老到的小姐引導慢慢進入狀態,男性本能就開始占主導,小姐還是很寬容地接受他生澀的動作,還時不時叫幾聲以示鼓勵,但小姐漸漸發現楊卓飛□的雙眼被瘋狂取代。
  楊卓飛眼前的人彷彿變成老房院子裡那個欺騙他的小女孩,那時他只想靜靜站在旁邊看他們玩的,一個笑起來就有深深酒窩的女孩過來邀他,他驚喜莫名,他們一向不喜歡和他一起玩的,他覺得那個笑臉是那樣好看。他們玩躲貓貓,女孩帶他到一個坑前說你躲坑下吧,他一定找不到你,於是他躲,他等,等到媽媽來找他,他不願出來,他說要等抓鬼的來找,媽媽心疼地把他抱起來,小傻瓜,你被騙了。
  啊,激情猶在的房間響起了尖叫,楊卓飛騎在小姐身上扇小姐巴掌,一邊扇一邊喊,你不和我玩算了,為什麼要騙我?我也不稀罕和你們玩的,為什麼這樣壞??????為什麼要騙我簽字?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都騙我??????
  
  楊卓飛開始喜歡上性虐,他從虐待小姐身上獲得的快感遠遠超過□,像毒癮,越吸越深,無可自拔。
  小姐幾乎不敢接他的客,即使給更多的錢,也有為錢不怕虐的,但楊卓飛越來越無法滿足。
  他一次和一個高中女生上床時,他知道了,原來,把那些光鮮的人拖下黑暗,才是最快樂的。
  他開始勾引情竇初開的女生,初中高中都有,但是,年齡越小他越興奮,騙上床,再毫不留情地甩掉,直到有家長告他猥褻□未成年少女,楊凌照怒氣沖沖地衝到家把中午還在睡覺的楊卓飛提起來質問。
  楊卓飛滿不在乎地笑,猥褻?□?不存在,大家你情我願地,是她們下賤,自願張開腿讓我上的,你說有見過比她們更賤的人嗎?不過我每次都帶套的哦,我不會讓她們懷上永遠不會被承認的小孩的,爸爸,我還不夠高尚嗎?
  楊凌照甩了楊卓飛一巴掌,你說什麼?聲音裡是沉沉的怒氣。
  楊卓飛吸一口氣,回過頭來,依然是笑得不在乎,這不是你教我說的嗎?才多久啊你就不記得了?爸爸你記憶退化了?啊,對了,楊卓飛換上可憐兮兮的面孔,爸爸,你要親手把我送進監獄嗎?不要啊~~~~~~~你答應媽媽要照顧我到18歲的,如果你這麼做,會讓死者永不安寧,你一定會良心不安的是嗎?
  你,你真的是楊卓飛嗎?楊凌照彷彿不認識這個人。
  天啊!楊卓飛誇張地叫起來,爸爸你還那麼年輕就不認得我了?我記得好像有種叫帕什麼綜合症的?????他用眼斜睨一眼楊凌照。
  好好好,楊凌照連說三個好,我忍你,我替你擺平,18歲,你記好了,你生日那天!
  門幾乎被楊凌照甩爛,楊卓飛卻在楊凌照走後止不住地哈哈大笑,笑得眼淚直流,他十幾年的苦十幾年的悲,想把它們全部流出來?????
  秦叔,他哭到沒有力氣了叫到,去把所有吃的拿來,少爺我餓了。
  秦繼光看著這樣的楊卓飛,心疼到無以復加,但是,他現在連走過去抱著他讓他哭都做不到。
  楊卓飛拚命吃,因為他覺得不拿東西填進去,就無法堵住心上的那個通洞。
  從此,楊卓飛愛上暴飲暴食,和讓楊凌照焦頭爛額地收拾他留下的爛攤子。
  周冠青打聽到,直接衝進夜總會楊卓飛的包廂,楊卓飛看見闖進來的周冠青,意外了一下,喲,這不是周大少嗎?怎麼來了?來來坐坐,怎麼周大少特意來嘗嘗「自甘墮落」的滋味嗎?保管你試過之後再也離不開哈哈。
  卓飛,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我承認我之前錯了,你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折磨楊叔叔了,好嗎?我求你!周冠青痛心地說。
  楊卓飛嗤笑一聲,周少你怎麼又這樣?我折磨爸爸什麼了?你怎麼又污蔑我?哦,對了,周少你以前就喜歡污蔑我,這可真是不好的習慣。
  什麼,卓少?他以前污蔑你?旁邊的人大嚷起來。
  是啊,污蔑我。讓我生不如死,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
  兄弟們,圍起來,別讓這小子跑了,得罪卓少就是得罪我們!
  你們想幹什麼?周冠青看那些人的眼神感到恐懼。
  把他手機拿了。手機飛起來,砸到地上,碎開了。
  周冠青被兩個人按到地上,卓飛!快讓他們放開我!
  你們幹什麼?楊卓飛淡淡問。
  教訓他一頓,讓他知道我們卓少是不可得罪的。
  教訓一頓?不就打一頓而已,無趣。
  那當然無趣,我們來點有趣的吧,男人說完唰——撕開周冠青的襯衫。
  周冠青一臉灰白,卓飛?!
  這是幹什麼?楊卓飛瞪大了眼睛。
  嘿嘿,男人□,手色情地伸到周冠青的胸前撫摸,卓少沒見過吧。
  看著男人的動作,楊卓飛覺得好噁心,直覺就想叫停。
  玩男人,比玩女人更爽哦,卓少,你不想親自報仇嗎?
  ?????真的?????會比女人更讓人快樂嗎?
  周冠青拚命掙扎,——不,卓飛,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楊卓飛著了魔,對「快樂」著了魔,他想要更多的快樂,無盡的快樂,所以他停不下來,他伸了手??????????
  
  秦繼光每天都會在門口等楊卓飛回家,不管多晚,楊卓飛回了他才會去睡。他只是想讓楊卓飛知道,家裡還有人在等他。今天還早,所以秦繼光還在屋裡,突然大門有開門聲,秦繼光從廚房出來看,他每天都把宵夜做好,不管楊卓飛回來吃不吃。
  楊卓飛站在門口,衣著有些凌亂,神情,是無比的頹敗。
  秦叔,他抬頭看見秦繼光。
  小少爺回來了,喝什麼,咖啡?還是喝牛奶吧。說著去開冰箱門。
  秦叔,楊卓飛的聲音是那樣死板,今天,我把周冠青□了,還和別人一起玩弄他。
  秦叔很茫然地轉過來。
  楊卓飛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說,是真的。
  啪——聲響似乎延綿了。
  呵呵,楊卓飛笑起來,比哭還不如,你們都喜歡扇我巴掌,不過沒關係打吧,打啊打的,也就習慣了,哈哈。神經質的笑。
  嘩嘩——蓮蓬頭的冷水不停地流到楊卓飛還穿著襯衣的身上,楊卓飛跪在瓷磚上,頭抵著牆。
  秦繼光從後面關掉龍頭,把楊卓飛抱到胸前,楊卓飛臉翻過來,眼睛,是空洞的看著天花板,嘴唇,喃喃說著,殺了我吧??????
  秦繼光說,你還有我啊!
  楊卓飛說,可我不要你,我要的只是一厘米的陽光,你給不了我的。
  秦叔我有一個刑期,不是期滿釋放,是期滿槍斃的。
  
  總裁,您的兒子來了,在外面,要見他嗎?只知道總裁有個兒子,卻從沒見過,只是聽過很多不好的傳聞。
  楊凌照從文件中抬起頭來,玩味地笑,叫他進來。
  楊凌照看著楊卓飛憔悴地樣子,笑得更開心了。
  就是今天了吧,9月9號,你18歲的生日。
  是的,最後一天了,爸爸,不管是生日節日,你都沒有陪我過過,最後陪我一天吧。
  你覺得可能嗎?
  楊卓飛深深看了楊凌照一眼,彷彿一生都在這一眼看透,我知道了,只是總是抱著不切實際的希望,說要試試,最後試試,可我已經沒有力氣了,?????不打擾你了。
  
  楊卓飛軟軟地靠在汽車坐位上,神情很恍惚,突然看見從臨街一間服裝店走出的一個女人,楊卓飛眼神聚集起來,那個,是現在和爸爸在一起的女人,爸爸愛她嗎?很愛她嗎?
  憑什麼,我要死了,你們卻還高高興興地活著,我不准!
  副座的車門被打開,一個打扮妖嬈的女人坐進來,卓少,今天人家特意推掉所有的約會來見你哦,你要怎麼補償我?女人把白皙的手臂搭到楊卓飛肩上。
  出去。
  什麼?
  我叫你出去。
  卓少你什麼意思?臨時叫人家陪你一整天,人家好不容易來了,你叫我走?
  你不出去是吧?那好吧!
  女人覺得楊卓飛的神情很?????詭異,還沒回過神就被一個巨大的慣性力狠狠拖到後背上。
  汽車衝過去的時候,女人正和兩個正在說話的人錯身而過,那兩個人,一個年輕女性,一個男孩,他們相談甚歡,男孩最先看見車衝過來,蘇老師——,男孩最後還試圖推他的老師一把,但是,一切都來不急了,兩個人?????飛了起來?????
  
原諒
  我抬頭看著暈著城市燈光而灰濛濛的天空,「你知道我出過一次車禍,可你不知道我已經死了,」我看著他吃驚的表情,「應該說我以為我已經死了,卻還活著。」
  「不懂?沒關係,你知道我死過一次就行了。」黎兵死命思考的樣子好好玩。
  「懂,你車禍差點死掉嘛,我還不是差點被人砍喪命,我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以後相依為命吧。」
  呵呵,還是不懂,差點跟已經完全不是一個層次,話說又有幾個人能懂。
  「相依為命?你又不是無親無故的,裝什麼命運悲苦啊?如果是我,我不要和誰相依為命,我要和我在一起的人快樂幸福,我也要快樂幸福。」我微笑著看向遠處遙遠的記憶。
  「記得我媽媽跟我說過,你出生的時候正趕上國家計劃生育,如果你注定不是投第一胎,那麼你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你降世了,你的弟弟妹妹卻連看一眼這個世界的可能都沒有,所以,不要輕言放棄生命,你是我半隻腳跨進棺材才生下來的,你那麼幸運了,還有什麼好抱怨的?你每天必須做的事情,就是讓自己過得開心。」
  那時我同寢一個同學自殺死了,為情,她從教學樓頂上跳下來,我剛好打水經過,目睹她的墜落,她死前的抽搐。
  我悲傷苦悶,回家抱著被子悶哭,覺得生命脆弱、渺小和不堪一擊,媽媽就跟我說了這樣一些話,她說丫頭,你那個同學什麼人都想到了,她的情人、父母、朋友,唯獨沒有想到她自己,你們是經過多少艱難險阻才出生長大成人,她結束自己的生命,對不起的只有她自己,她死了,你現在悲傷,過後呢?你的悲傷還會殘存多少,所有人的悲傷都會消失,那麼她的死又能證明什麼意義?所以,如果以後遇到了想讓你結束生命的事,不要去這麼做,活著,就什麼都能過去。
  那時媽媽是害怕的吧,害怕那種抑鬱會傳染,害怕我幼稚的心智受不了打擊。也許是有陰影,我大學四年,研究生三年竟沒談過一次戀愛。
  「黎兵,所以,為了我們的幸運,我們要盡量最好地活下去。」
  「知道了!」我也會每天都好好生活的,黎兵暗自說,想想他以前混過的歲月,只能有無奈。
  「走吧,你還想不想趕車了!」黎兵一把摟住我的肩往前走,這小子怎麼老愛做這個典型的流氓動作?
  「呃,我和楊總和周冠青他們是有些淵源的,但我不知道怎麼說,?????」
  「哎呀,走了,車不等人,以後你想說再說,反正他們跟我們不是一層的,知道這麼多幹嘛。」
  我笑了,黎兵是不想逼我吧。
  
  第二天元旦,我起得很早,有件事情想去做。
  我坐在樓梯口發呆,聽見後面的開門聲,轉過頭去,對愣著的人一笑,「早啊!」
  「你怎麼在這裡?」她有些驚異。
  「我想來找你,可是沒有你的電話,只好直接來了,來又來早了,怕你還在休息,只有在外面等了,張臻俊的姐姐。」張臻俊就是和我一起死去的那個男生的名字,他的姐姐,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知道我是蘇緹的人。
  「我想了很久,想去看看張臻俊,張護士,你今天有時間嗎?沒有的話我們改天約,好嗎?」我很真誠的說。
  她看了我一眼,口氣依然不善,「你等一下。」
  她回去打了個電話,「走吧。」說完就徑直往前走了。
  「在龍脊山公墓,我們打的去吧。」
  龍脊山,好遠啊,「不好意思,那個,能不能坐公車去啊?」
  「坐公車?很麻煩的。」
  「對不起!」我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心裡羞愧無比。
  她看了我一會,「算了,坐公車就坐公車吧,就你麻煩。」
  「實在是不好意思。」
  公車一站走,一站停,我和她之間氣氛很微妙,我想打破尷尬卻不知從何說起。
  「還沒自我介紹吧,我叫張臻靈,靈活的靈。」
  「呃,你們都是很好的名字。」
  「你呢?你要叫什麼名字?」 她瞅我一眼。
  「?????還是叫我阿飛吧。」
  「你決定要叫這個名字了嗎?」她臉色有些冷。
  我苦笑,「不是由我決定,而是事實如此。」
  哼,她扭頭看著窗外。
  一路上我們沒再說話。
  她是我重生後第一眼看見的人,而且由於前因後果,我總覺得對她有深深的歉意,相處也好彆扭。
  「到了,你還要發呆發到什麼時候?」
  恩?就到了?我抬頭一看,張臻靈已經站在後門準備下車了,由於這是最後一個站,車內乘客就只剩下我們兩個,司機正不耐煩地看著我,呃,我趕緊走到後門跳下車。
  郊外的那種寬廣荒涼的感覺迎面撲來,我深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湧進我的鼻管,刺激著我的神經,我的身體也被埋在這樣一個荒涼的地方吧。
  「快點啊,還要走好長一段路的,你在磨蹭什麼?」遠處張臻靈已經在吼了。
  名字這麼秀氣,怎麼性格那麼火爆!
  我們在好像永沒盡頭的坡道上爬行,這個爛身體!我一路暗暗詛罵,沒爬多久,我就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後面的每一步都像在受刑,張臻靈在旁邊沒事人似的鄙夷地看著我,我忍不住朝她吼,「這個身體又不是我的!」
  終於到了,苦刑結束。
  舉目望去,一大片山坡上俱都已經全是墓碑,整個墓園,只有他們兩個人,一片蕭索。
  跟隨著張臻靈在墓碑之間穿梭,這裡是另一個世界的入口,我們站在門外憑弔逝去的人。
  在墓碑前的石台上擺好帶過來的水果和糕點,張臻靈就直接坐在冰冷的地上,把圍巾從脖子上拉下來,揉成一團輕輕擦著墓碑上的灰塵,直到墓碑回復原來的乾淨。
  「每次來我都是這樣坐著陪他。」張臻靈看著墓碑上那張微笑的黑白照輕聲說。
  「哦。」我沒話可搭。
  「你不說什麼嗎?」她抬頭看我,「你來不是要說什麼嗎?」
  來了我反而什麼話也說不出了,來為楊卓飛道歉?還是僅只是祭奠一下這個比我不幸的男孩?看著那張年輕的笑臉,我覺得我說什麼都是蒼白無力的。
  「喂,你說他會像你一樣的活著嗎?」她在我們沉默了許久後突然問。
  啊?
  「你都活了,憑什麼他就不能活了?」張臻靈看我吃驚的表情生氣了。
  「沒,我沒說他不能活啊。」汗!這是什麼對話?
  哼,她轉過頭看一眼墓碑說,「我上網查了你的這種情況,網上有很多你這種例子。」
  「什麼?真的有!?」我是真的驚了,這種荒謬的事不僅有還有很多?
  「是啊,很多小說都這麼寫吶。」她戲謔地看著我。
  倒,我被戲弄了!我無比無奈地看著她,「所以說文學來源於現實又高於現實。」
  「可是,我還是寧願相信他會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活著。」她說這話的笑讓我晃了眼。
  「嗯,也許。」我說不出肯定的話。
  我抬頭看著天,說,「其實不管是我是楊卓飛,還是蘇緹,你都有理由恨我。」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楊卓飛是他死亡的直接原因,而蘇緹,是間接原因,他是我選修課的學生,他說他雖然學文學,但對哲學很感興趣,喜歡提問,也會為了堅持他的觀點大膽和我爭辯,所以他雖然不是我們學院的學生,但是我對他很熟悉,那天我們相對而走,本來打個招呼錯身走開不就好了,但是我偏偏突然心血來潮地想跟他說說他上學期交的期末論文,你說我那麼囉嗦幹什麼?大街上有什麼好說的,裝什麼關心愛護學生?」
  我不只一次悔恨地回想過,但是一切都已毫無意義。
  「算了,我又不是無理取鬧的人,你要事先知道問個問題會導致他被車撞死,我才應該恨你。」
  也許今天我來,是乞求蘇緹被原諒吧!
  
車禍
  自學考試時間快到了,這次兩天考四科,強度還是有點大的,如果我是高考生,這點考試小case,但我已經多年沒這樣考過了,神經還是會緊張,我下班就抓緊時間看書,黎兵自認過不來這樣的日子,他就不明白了,我也是高中沒畢業,按理應該是那種看書就頭疼、絕對跟書是八字不合、命中犯克的那種。我說這還不是社會逼迫的嗎?只要是為了生存,人沒什麼做不到的。
  楊卓飛怎麼高中都沒畢業就不得而知了,這個腦袋絕對是聰明的,至少比我前世的聰明,我前世是老天憐我苦得,但現在的這個記憶力極佳,思維反應也快,這天生就是用來讀書的頭腦嘛,我真是愛死它了。
  今天難得的的週末,但下午還是要再去買幾本習題,原來的做完了,以現在的程度考過不成問題,但是我就是想考80分以上,什麼時候我也這麼執拗了?
  從書店出來,我在站台上等公車,嫌眼鏡老被呼出的氣蒙住,我沒戴了,前世我摘下眼鏡就感覺自己是個瞎子,今世這個習慣還根深蒂固,摘下眼鏡的瞬間我會一片迷茫,之後才會慢慢清晰,我知道這是心理作用。
  這條街背臨主大街,清靜,但是臨街店舖賣的東西貴死人,基本上是有錢的女孩女人老女人光顧,路邊停滿了各式轎車,我眼神不善地打量它們,車無疑是貧富差距的最佳表現,況且我和它還有不共戴天之仇,真是想將它們毀之、滅之啊!(好同學不要學他,不要產生這種不良思想)
  天開始下起細雪,紛紛揚揚地飛舞在我旁邊,落到我臉前,我就一吹,它就無奈地改變向下的軌跡而飄飛,但是最終也逃不過地球引力的吸引,落到地上,融化消失。
  突然傳來一聲急剎車的聲音,我牙齒都酥完了,打了個冷顫,後來馬上又是一聲砰的劇烈碰撞聲,車禍!我心裡那種恐懼感又上來,我有些受不了地抓緊胸前的衣襟。
  「啊——撞上人了!」又是一聲尖叫,我全身力氣抽空,無力地靠著站牌。
  今天不宜出門!
  我回過點神,趕緊過去看,這條街人不多,只有三三兩兩的人圍著,我先看到一個男的平躺在車前的地上,一個女人在他旁邊呼天搶地,心煩!
  「麻煩你別叫了,趕緊打120啊!」我忍不住說,拿出手機,要撥號。
  那女的撲上來一下子抱住我,「你吼什麼吼?不要你打!」女的似乎很急。
  什麼啊?我嚇一跳,「好、好我不打,你放開!」
  那女的也覺得她的行為奇怪,也就放開了,這都什麼人吶?
  「行了,別演戲了,你們是要錢吧?」旁邊一個既刺耳又熟悉的聲音帶著不屑說。
  楊凌照!我轉過頭看,果然,今天大凶,不宜出門!
  楊凌照隨意倚著車頭,看戲似的看著這一幕,而他BMW車後,居然還有一張車撞在了後車廂上,看著這輛車屁股被撞凹的車,我心裡一陣暗喜,心裡那叫一個高興啊。
  「你撞人了,當然要賠錢。」那女的聽了,立刻理直氣壯地說。大嬸,現在誰都知道你們是騙錢的了。
  「凌照~~~,這些人明顯是騙子,」天,是那個在楊凌照辦公室奚落我的那個女人,「別給他們錢啦,他們說不定是一夥的~~~~」這個女人說這話的時候偏偏還往我身上瞄。
  吐血,「你有病啊?誰跟他們是一夥的?」
  「凌照~~~~~,他,他罵我~~~~~~~」
  完了!衝動是魔鬼,楊大總裁不會立刻發佈新春1號總裁令,直接把我開了吧!我趕緊轉身要走,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站住!還沒完,你罵了我就想一走了之?」女人很拽很蠻橫。
  我只有站住,誰讓後面的是我老闆,而這個女人有可能是老闆娘。
  「這位小姐你誤會了,」我轉過來就是一臉笑容,「我沒罵你,我的意思是這大冷天的你說太多的話,會導致過多的冷空氣侵入肺部,會得肺炎,當然就有病了,小姐你理解錯誤了。」
  女人氣得臉發綠,我暗示她有可能得非典,而楊凌照依然一臉興味地看著這場好戲。
  「喂,先解決撞人的事情。」騙子女人怒氣沖沖地說。
  太好了,她適時解了我的圍,你們趕緊去解決糾紛去吧,我不奉陪了。
  「凌照,我們報警,把他們統統抓起來。」很明顯,這句話又是對著我說的,這個女人有完沒完?
  那兩個人聽說要報警,女的迅速把男的拉起來,跑了,臨走還撂下一句話,「呸,沒有良心,為富不仁!」說的好!
  他們就是這樣,成就敲一筆,不成就閃,除非警方布控抓捕,否則也拿他們沒辦法。
  「喂,現在該解決我們的事情了吧。」另一個被忽略的事故車主插上來,真是糾紛不斷啊!那個女人說的話讓我怒了,我也不想走了,就留下來看好戲。
  「你是怎麼開車的,突然就減速停車,也不打燈,看看都撞成什麼樣子了!應該由你來負責。」
  「喂,這麼說就不對了,明明是你從後面撞上來,應該是你陪我們錢!」女人很生氣,也是,她怎麼可能讓人佔便宜嘛。
  「要不是你們不打燈,我能撞上嗎?」男人也毫不示弱。
  ????????
  也許只要放開了吵起來的架,全天下都一樣吧,毫無形象可言。
  「行了,夢佳,別吵了,」楊凌照終於受不了,轉過身對男人不耐煩地說,「我們也別浪費時間了,你要多少?」
  「什麼?凌照,憑什麼給他?」
  「憑什麼?就憑是我給錢。」楊凌照臉瞬間冷下來,女人一下子熄了聲,嘟著嘴不說話了。
  「?????喂,114查詢台嗎?麻煩幫我轉接交通事故管理報警中心?????喂,你好,這裡發生一起『惡性』交通事故,地址是文溪街中斷,?????撞人、追尾、阻塞交通?????我姓林?????好的。」
  收線,楊凌照又是想砸錢了事,我偏不讓他如願。
  「對嘛,這位先生這才像個開寶馬的,?????你看這車燈撞的,換了至少也得400,還有外殼噴漆??????」那位車主變身為開口的大獅子,開始漫天要價。
  終於,交警來了。
  「你們兩個是車主吧,說說怎麼回事?」一個交警同志做筆錄,一個拿著相機開始勘察。
  「啊,我們已經私了了。」開口獅子先說話了。
  「我們沒報警,不用麻煩了。」楊凌照皺著眉說。
  「可是我們已經出警了,你們還是配合一下工作。」交警同志也不高興了。
  「我會直接打電話給你們吳副局長說明,你們可以不用處理了。」楊凌照口氣強硬地說。
  又是這種唯他獨尊的德行!
  「啊!」交警同志愣住了,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話可不能這麼說,」強權了不起啊?我忍不住插話,「胡總書記一再強調要建設社會主義和諧法制社會,這兩位交警同志在大冷天為了維護正常交通秩序,不怕辛苦趕來處理事故,果然是人民的好交警,按照規章制度辦事,是我們市民維護法制的基本義務和責任,相信這位有頭有臉的先生斷不會給我們市的法制建設抹黑,是吧?」我直直地看著楊凌照,相信我的眼神是得意的。
  「就是,這個小伙子說的對,」交警同志又氣質起來,「先生,我們不主張越權行事,而且我們是按照規章制度辦事,你們有必要配合。」
  出乎意料地,楊凌照竟然笑起來,「說的是,這位小伙說的一番話,真是使我的政治覺悟一下子提高了不少,我一定會積極配合兩位的工作。」
  有沒搞錯?他不是目中無人、自以為是、剛愎自用、心胸狹窄、睚眥必報?????的嗎?怎麼這麼快就屈服了?
  沒戲看,走了。
  「楊卓飛。」平淡的聲音一下子就定住了我的腳,好吧,我也知道不會走得這麼容易。
  我轉身,瞇了瞇眼睛,像看不清楚似的,然後趕緊拿出我的黑框眼鏡戴上,「啊?這不是楊總嗎?實在不好意思,不戴眼鏡我看不清,這不,連您都沒給認出來,您別見怪啊!」
  「你真的沒認出我來?」好像暴風雨前的平靜啊。
  「蒸的!」我肯定的說,特意把後鼻音強調了下。
  「你?????」估計他也聽出來了,「好、很好。」
  「托您的福,我過得一向很好。」我就是不想向他示弱。
  
怒火
  那邊那個男人一直在跟交警解釋是他前面的車違反規則,他才撞上去的,不應該由他負主要責任。
  「怎麼楊總不去解釋一下嗎?搞不好會被沒收執照。」沒收吧,沒收吧。
  「小楊還很關心我嘛。」他怎麼這麼有興致跟我抬槓?
  「我這不是怕楊總您執照被沒收,到時候沒車代步,淪落到要跟窮人去擠公交車,丟盡了人,現盡了眼的,那可怎麼辦吶!」好歹我對人冷嘲熱諷的功力也不差。
  「你還真敢什麼都說啊?」楊凌照週身怒火上升。
  「哎,楊總您生氣了?真不知道您好端端的氣什麼?交警同志這不還沒把事故責任安您的頭上嗎?您趕緊去越級向上頭解釋一下,說不定能逃脫制裁。」說到最後一句我已經忍不住把他把楊卓飛撞死我的事壓下的憤怒表示出來,因為我死亡的真相生生地被權勢抹殺了,我幾乎能感覺到我的親人那種無法為自己的女兒討個公道,求助無門的怨氣。
  「你是在影射你自己嗎?」越來越冰冷的語氣。
  「沒有,我在影射你!」到這個時候,我不管不顧了,工作?房子?統統見鬼去吧!
  突然,他的手抬了起來,我反射就大叫到,「楊總!」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我嚥了下口水,「您冷靜點,我也冷靜點,我們現在沒有多餘的關係,我僅僅是你的員工。」所以,你沒資格打我。
  「你還知道你是我的員工啊,你就是這麼頂撞老闆的嗎?」他抬著的手伸到我的面前輕輕拂下沾在我頭髮上的雪花。
  我不敢動,看得是心驚肉跳。
  「楊總如果對我不滿可以炒我魷魚,但是要按照國家勞動法規定,該賠償的賠償,該補貼的補貼,而且,我不接受工作失誤以外的無理解聘理由??????」他的手在我頭髮上動動這裡,又動動哪裡,我的眼珠隨著他的動作轉過來,轉過去,?????他到底想幹什麼?我的頭髮有這麼好玩嗎?
  受不了,我辭職!當然這句話我是不會說的,「你有完沒完!」我一巴掌打下他的手。
  「呵呵,我當然還沒玩夠?????」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和表情。
  「凌照~~~~~~」那位夢佳小姐撒嬌的叫喊聲及時響起,八成是交警知道楊凌照和他們副局長有交情,看他不怎麼配合,就叫那女人作筆錄,怪不得楊凌照能和我對罵(這是對罵嗎?)這麼久。
  看他走過去,我抓緊時間逃跑,「楊卓飛,你敢跑你試試看。」楊凌照冰冷冷的聲音飄過來。
  我當然不敢了,誰讓他手握生殺大全呢?
  過了一會,楊凌照叫我,我狗腿地走過去,「楊總您有什麼吩咐?」
  「這個處理的整個過程就由他來負責。」楊凌照指著我對交警說。
  什麼?「關我什麼事?」我衝口就說。
  「關你什麼事?」楊凌照微瞇了下眼,「我是不是你的老闆?」
  「是。」無可爭辯。
  「老闆吩咐你做事,你可以不做嗎?」聲音很惡毒。
  「不可以。」
  「那麼關不關你事了?」
  「不關。」
  「什麼?」我感覺到我危險了。
  「那個楊總,我自以為這是您秘書或助理的工作,像我這樣的一個干體力活的員工哪有資格做這事的跟進工作呢?」我喘口氣,「再說今天是國家法定休息日,我沒理由為不在我工作職責之內的工作加班!」我說地那叫一個擲地有聲。
  「那你是做還是不做呢?」這是□裸的威脅。
  「我做~~~」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但是根據?????」
  「但是根據什麼勞動法我要付你雙倍的工資?」我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了。
  「三倍。」我趕緊討價還價,「而且根據同工同酬的規定,付給我的是您秘書的工資標準。」
  「你還真是敢要。」滿滿諷刺的語氣。
  「哪裡哪裡!」我有什麼不敢的,既然是你發神經硬是要我做這個工作,我當然要坐地起價。
  「同志,有什麼要我做的?」我敬業地對交警同志說。
  「你是楊先生的員工?」
  「是的,總裁現在全權受理我跟進總裁車撞人,啊不是,是車撞車這件事故的處理。」
  「有人被撞了嗎?人呢?」交警又到處看了一眼。
  「在總裁意志堅定,堅決不給傷者一分錢的情況下,跑了。」他確實沒說要給人錢。
  「?????我怎麼覺得你是在拆你老闆的台。」他湊過來小聲跟我說。
  「沒有,這是你的錯覺,我說的都是實話。」我也小聲地說。
  「楊卓飛,還沒弄好嗎?」總裁聲音已經有發怒的趨勢。
  「馬上,馬上。」我趕緊應著。
  「你在代理人這裡簽上你的名字就可以了。」
  「?????林飛?你不是叫楊卓飛嗎?」
  「改了。」我淡淡地說。
  在知道我要改名之後,張臻靈積極支持,自告奮勇幫我去民政局辦理,她休息時間不固定,正好可以幫我,看了我要改的名字之後,只是奇怪地問了一句:你為什麼不叫蘇飛。我答:叫那個名字會被人嘲笑。
  突然一隻大手伸過來把筆錄唰拿走,交警蒙了,居然還有人敢從他手裡一句話不說搶東西!臉色一沉,但是,似乎搶東西那位臉色更不好。
  「誰?准?許?你?改?名?字?的?」
  楊凌照的聲音幾乎讓我感覺到什麼是比這個寒冷的冬天更冰冷的嚴寒,我不禁就要退縮,察覺到我真的退後了一步,我一下子鎮定下來,林飛,你什麼好怕的?是這個質問你的男人先徹徹底底地拋棄你的,是他煞有介事地從法律上完全斬斷他與這個身體的所有關係,你有什麼好害怕的?
  「楊總,我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當然是由我自己決定的,有什麼問題嗎?」我壓抑下身體上的顫抖,一定要說得理直氣壯。
  「是你決定的?」他一下子靠過了,那種無形的壓迫讓我又想後退,但是,我沒有,我要像釘一樣定穩,絕對不要輸!
  「你真是越來越膽大妄為了,我給你的名字,你竟然敢改了?」他呼出的氣幾乎噴在我臉上,我沒動,連眼都沒眨一下。
  「楊總過獎了,我別的不敢做什麼,給自己改名這件事還是不需要瞻前顧後的,怎麼做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還需要向誰借雄心豹子膽嗎?」
  「好,很好,我還真是小看你了,你想證明什麼?是為了向我示威?還是——另一種引起我注意的手段?」吐血!明明是剛好相反好不好,我巴不得永遠不要在我的視線範圍內看見你!
  「我哪敢向您證明什麼,你需要我向你證明什麼嗎?我這麼做不是剛好稱了您的心如了您的意,從簽了那份關係斷絕書,我們就不再有一丁點的父子關係,不,應該是我死了又活過來那一刻,我們就是完全沒有關係的陌生人!」
  有人能明白那種感覺嗎?在我死而復生的最恐慌最彷徨時刻,沒有任何人在身邊可以給我抓住,四周是虛空和黑暗,頂著殺人兇手的身份我怎麼敢向父母求助,而他,這個身體的生身父親,可以如此殘忍地丟下他自生自滅,現在又有什麼立場來質問譴責我?
  我沒有注意到我們之間的距離是多麼的近,也沒有注意到我竟流下了淚水,直到他的手指接下一滴下墜的淚珠,我一把推開他,轉身深吸一口氣,真是丟臉。
  
偶遇
  再轉過來我已經恢復如常,對著目瞪口呆的交警說,「不好意思同志,還有什麼要我做的嗎?」
  「哦,明天下午到局裡拿事故調查鑒定書,到時相關的懲罰也會下來,到時看能不能拿回駕照。」
  「好的,麻煩你們了。」
  「好了,你們把車開走吧。」
  那邊那個車主的也談好了,悶悶不樂地開走了。也是,他本來可以敲一大筆維修費的,但是現在拿不到不說,說不定還要負事故主要責任,而且楊大總裁明顯和交管局領導有交情,這事幾乎是鐵板定釘的了。
  天冷,出來的人車都不多,而且這條街不是主幹道,沒有造成堵車,楊凌照把車開到路邊停好。
  「楊總,需要打電話叫修車公司的過來開走嗎?還是您自己開去?」我沒忘記我是在加班當中。
  「你覺得我應該開著這張破車去修車廠嗎?」
  算我白問,我拿出電話要打電話查詢號碼。
  「等一下。」他從名片夾裡開始找名片,有錢人就是麻煩,好半天才找到,我就等著,旁邊那位夢佳小姐也是氣鼓鼓地不說話,氣氛有點怪,但是與我無關。
  「打這個電話,叫他們派人過來。」楊凌照遞給我一張名片,我接過,剛要撥號,他又說,「拿來我自己打。」說著逕自從我手裡拿過我手機和名片,開始撥號。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我反應過來想問一句,你怎麼不拿自己的電話打?
  他撥了號沒接聽,只是看著顯示屏不可察覺地笑了一下,好像又按了切斷鍵,又開始撥號,這次接聽了,頤指氣使地叫人趕緊過來,掛了,心情好像不錯地把手機還我。怪人,自己的車要被拉修車廠了還這麼高興?好歹是輛寶馬。
  「對了,你的手機太老土了。」我倒!
  「怎麼會呢,我覺得它就像明珠一樣璀璨,因為它是我最重要的人送我的,其他手機即使再華麗,在我眼裡也跟糞土沒什麼兩樣。」竟然這樣說秦叔送我的東西。
  「好像不管我說什麼你都要想方設法激怒我,這是你的目的??????還是這已經是你的習慣?」
  「楊總不要總是拿你怪異的思維來揣度別人。」他怎麼可以自以為是到這個程度,和他說話真是累,不過想想好像我確實一直抑制不住地諷刺挖苦他,但是對欺負、侮辱過我的人我客氣得起來嗎?
  「楊總,沒什麼事我可以下班了嗎?」我還要回去看書,倒霉了攤上這樣剝削成性但沒人性的老闆,明天還要再浪費一個下午去拿事故鑒定書,我寶貴的週末啊!
  「現在還不到下班時間,你就嚷著要早退,你工作還真是『敬業』啊。」
  「楊總,我的工作不是負責處理這次事故就行了嗎?」該處理的也處理完了,留下來幹什麼?當你們電燈泡啊?
  「凌照,我們還沒吃中飯吶,小楊也累了吧,讓人家回去休息吧。」那位夢佳小姐大概受不了楊凌照一直把她遺忘在旁邊,提醒楊凌照也該讓我這個電燈泡退場了。而且她叫我小楊,是怕楊凌照不高興吧,聰明的女人。
  「卓飛也還沒吃吧,一起吧。」
  一個冷顫!
  我改名字至於讓他這麼憤怒嗎?聽到他那麼溫柔的叫喚那個名字,我只感到冷風颯颯,他眼中閃爍的光芒告訴我,我一輩子也別想擺脫那個名字。
  「凌照~~~~~」果然夢佳小姐不高興了,「人家想單獨和你一起嘛~~~~」雞皮,波濤洶湧的雞皮,原來做女人要做到這個份上,難怪我當年沒人追啊!(是你太遲鈍吧!)
  我在一邊感慨萬千,等楊大總裁的特赦令,相信沒有男人能忍心拒絕一個又漂亮又在撒嬌的女人。
  「不想去你可以先回去。」楊凌照聲音驟冷,意思很明顯:不要左右他的決定。楊總你果然不是??????普通男人啊!
  夢佳小姐及其哀怨地看了楊凌照一眼後瞪著我,那眼神千言萬語,道之不盡的憤恨、厭惡、鄙視??????
  餵你真有病啊,沒看到我也是被強迫的嗎?原來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跟這兩個人呆在一起。
  修車的人很快來服務態度極好地把車開走了,沒車,我們三人就兩前一後的走在街道上,我成了名副其實的跟班,那女人偶爾轉過頭來看我就跟看個僕人一樣,楊凌照也不時轉過來,看到我低眉順眼的樣子,怕是高興得既有成就感又有自豪感。
  「凌照~~~~~,『希雅』好遠的,我們打的過去吧。」打吧打吧,我又有借口溜了。
  「走路。」楊凌照警告地看我一眼,怎麼我的臉這麼容易出賣我的心嗎?
  「可是人家走不動了,天又好冷~~~~~~」果然是習慣就好,我的雞皮已經不再洶湧得那麼厲害了。
  「那你自己先打的過去吧。」楊凌照淡淡地說,依然水潑不進。
  「我和你們一起走。」
  這個問題解決了。
  不過你小姐能不能別老瞅我,我這不是沒發表任何意見嗎?
  走著走著就到了(自然的吧),也沒多遠嘛,這點距離就哼遠,一點艱苦樸素的光榮傳統都沒有,我極其鄙視那女人,剛好那一眼被她給逮著了,殺人的刀光立刻飛過來,我無所謂地別開眼。
  「希雅」,招牌就只有兩個字,沒來過也聽說過這是本市最高檔的西餐廳,所謂的高檔次差異一般體現價格上,想不到有生之年居然還來了一回。
  裡面的氣氛裝潢果然獨特高檔,法式風格,牆壁的繪畫基本是印象主義派畫風,也直接掛了塞尚、莫奈等人的名畫。
  我還在興致勃勃地欣賞名畫,夢佳小姐嘲諷的聲音就飄過來了,「小楊你不覺得你的衣著打扮實在跟這裡格格不入嗎?」
  「我不介意這裡的裝潢設計配不上我。」相對論的基本原理就在於:一切都是相對的。
  只要不說要我走,這個女人對我的所有言語攻擊都是楊凌照默許的,他樂於在旁邊看好戲。
  侍者帶領我們穿梭在餐桌間,據說是要到VIP包房。我看了看大廳,入座率還不錯,有錢人真多啊,只是其中沒有我。
  「楊總!」一個和熙的男聲在和楊凌照打招呼,有點耳熟。
  「原來是林董,真是巧了。」楊凌照和夢佳相挽著走過去和人打招呼,我就站在原地,轉身,繼續觀看名畫。
  「咦,是你?」那個和熙的男聲充滿了驚喜,不是吧,一個後背都能認出來?
  我沒有轉身,但是人家會繞到我前面來。
  「果然你是啊,小朋友。」
  「你好。」我不鹹不淡地說一句。
  「怎麼,不記得我了嗎?我們??????」我當然早就認出你來了,不然怎麼會轉身。
  「林董,你認識我的這個員工?」那位林董還沒說完就被楊凌照聽不出情緒的聲音打斷了,而楊凌照沒有情緒的時候通常表示心情不好,楊總你不必特意強調員工兩字,我不會跳槽的。
  「原來這位小朋友是你的員工啊,我以為他還只是學生。」
  「世道艱難,我只是個打工的。」讀書?幾乎不可能了,我賺的錢只夠養活自己。本來不想說話,但是提到了又想在楊凌照面前發發牢騷,誰讓他是這個身體不負責任的父親。
  「既然林董約了人,我們就不好打擾了,林董自便吧。」楊凌照口氣帶著明顯疏離。
  「相請不如偶遇,這頓我請了,楊總給個面子吧。」男人溫和的聲音,卻隱隱帶著不可拒絕。
  伸手不打笑臉人,楊凌照也不好推拒,只是眼神陰冷地瞪著我,仰天長歎,我又招誰惹誰了?
  
窮困
  入座,我躊躇了下,位子的設計是四個人的,倆倆相對,楊凌照明顯和夢佳坐一起,可我不想和那個林董坐,想叫服務員加個凳子得了,也許看出我的企圖,林董微笑地朝我招手,「到這裡坐吧。」意指他旁邊的位子。
  「不用了,林董還約了人呢,人來了多不好,服務員——給這裡加張椅子。」我一個小人物還坐不起你們上流人士的旁邊,因為楊凌照眼裡分明寫著:算你識相。
  所以跟這些人在一起才是鬱悶!
  林董笑笑也不強求。
  點餐,人服務員只遞上三本,還是很有眼力的,一眼就看出我只是個跟班,我嘲諷地看了那三本菜單一眼。
  楊凌照和林董臉色同時沉下來,「沒看見我們有四個人嗎?叫你們經理過來。」
  服務員一下嚇著了,我真是於心不忍(騙人)。
  「別,這點小事還不值大動干戈,兩位領導點就好,我只要一杯白開水。」後一句是對著服務員說的,我發誓我本意不是要火上澆油,我本來就吃不起裡面的任何東西。
  「叫你們經理過來沒聽到嗎?你們就是這樣服務VIP的?」楊凌照冷冷的斜睨那個服務員。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立刻把菜單拿上來。」服務員急忙彎腰鞠躬,態度謙卑得不得了,大概請經理真的很嚴重吧。
  「晚了。」不帶絲毫餘地的聲音。
  我幾乎聽見那個服務員快哭出來的聲音,既然這樣,當初就不要犯這種低級錯誤不就好了。
  「我剛才看到總台那裡好像就這三本菜單吧,楊總,林董,這也算是由於不可抗拒因素的工作失誤吧,再說我從沒吃過,有菜單也不會點。」
  楊凌照靜靜地看了我一會,說,「既然是這樣那就算了。」
  楊大總裁的特赦令一下,服務員飛快地道謝,飛快地給我遞上一本菜單,我一看,果然貴得離譜,聽說我不會點,於是他在旁邊熱情地給我講解,我津津有味的聽他解說,業務素質不錯,我心裡讚道,他講解完,我合上菜單,笑瞇瞇地對他說,「謝謝,你說的很好,給我一杯白開水就好了。」
  「呃??????」他哽在那裡了。
  旁邊傳來楊凌照的悶笑,我瞪他一眼,笑P啊,沒見過窮人在高級餐廳點白開水的嗎?
  結果那個林董也笑了。
  「小楊是不知道怎麼點吧,要不我給你點?」這位夢佳小姐對我笑得是和藹可親,當然背後我也看出是意味深長。
  「有這位美麗的小姐代勞,我當然沒意見。」
  「啊,就這個memory套餐怎麼樣,小楊這個很不錯的,我精心幫你選的,waiter就這個吧。」
  在密密麻麻的字眼中找到memory套餐:498RMB
  等??????等等,我好不容易從這個很貴很暴利的價格中清醒過來,就看見服務員遠去的身影,啊!這個死女人這樣陷害我,我三分之一的工資啊啊啊!
  我讓她點本來就意思意思而已,不管她點什麼我都會找理由駁掉的,但是一個閃神鑄成千古痛啊!(還是打定主意只要一杯水的)
  「這位小姐芊芊玉指真是『玉指氣死』,不在話下。」我被她一點就生生戕害了。
  「小楊不要客氣,就像在自己家吃飯一樣。」她依然笑得燦爛,眼睛卻閃爍著得意的光芒。
  「這個自然,??????那個楊總啊,不知道加班當中的非自願食宿支出可不可以報銷啊?」我強調這是非自願的,來這什麼餐廳是非自願,點那什麼套餐也是非自願。
  「公司沒有這個規矩。」楊凌照似乎是忍住笑地說。
  「小楊擔心什麼?不是說這頓由我請嗎?」林董安慰我說。
  「林董請的是楊總,我只是跟隨楊總加班而已,一樣是一樣,我的費用由我自己出。」
  「那我連你一起請。」
  「不用,因為我不會回請林董你的。」我不想欠這些人任何東西,也不想和他們有任何牽扯。
  過了一會,林董突然笑了,笑得意味深長,「這是你第四次拒絕我了呢。」
  「怎麼我有拒絕過林董那麼多次嗎?」
  「第一次我邀你到我家吃個早飯你不去,第二次我請你把你畫的畫賣給我你拒絕,第三次我說送你回市區你連搭都不搭理我,我都不知道自己這麼讓人討厭啊。」林董幽怨地說。
  拜託,哪個年代的雞毛蒜皮的小事他都記得,「如果我知道林董記憶力有這麼好,我連一句話都不會說。」
  「小楊還是和以前一樣,對我那麼冷漠,不過我就是喜歡小楊這樣直率的性子。」
  全身無力,有錢人思維果然不正常嗎?我都那麼直接地表現對他的排斥,他怎麼還這樣啊?
  「行了,小楊,」我還想說什麼,楊凌照的聲音就把我打斷了,「你那個德行別丟人了,跟著我還會叫你出錢?」楊凌照一點也不掩飾對我的鄙視。
  我更無力了,丟人別丟尊嚴就行,我的經濟實力不足以讓我達到你們不丟人的標準,我維護我的基本利益基本原則就是丟人了?
  「原來林董跟小楊是熟人了,真不知道像他這樣的人怎麼就入了你林董的眼?」楊凌照不動聲色地貶低我,我冷笑,他又怎麼會不打擊我。
  「楊總怎麼這樣說,小楊很好啊。」林董喝著未完的咖啡,不以為然,「對了小楊,上次你怎樣也不肯告訴我你的名字,這次怕不要拒絕了。」
  上次我不覺得有必要為一個陌生人通報姓名,而現在也是,「我??????」
  「楊卓飛。」我還沒說話就被楊凌照打斷了,他叫那個名字既是明白地告訴別人我叫楊卓飛,也帶著對我濃濃的警告意味。
  林董似也聽出不對勁,「楊總對你的下屬員工都是如此關心嗎?」
  「我關心我的員工是正常的,怎麼林董也如此關心我的員工?」
  「楊總別誤會,即使我有培養小楊的打算,那也要小楊同意不是嗎?」
  培養?我一下子抬頭看他。
  似是看出我的疑問,他溫和的笑笑,「小楊還不知道我做什麼的吧,我做的是國際工藝品貿易,那天看到你畫的『日出』,脆弱和柔軟,倔強和孤獨,你都從你的畫作中透露出來,我當時就看出你在藝術鑒定方面一定有很高的天賦,本來那天我想找你詳談的,但你一直就把我定位成一個『試圖拐賣孩童的人販子』,而我以為你是藝術學院的學生,一直在找你,真是人算不如天定。」
  「林董你錯看我,我這點半吊子的水平又怎麼值得你關注。」我不會天真地以為有人只看一眼我作畫就心心唸唸著找到一塊寶了。
  「小楊你以為一幅畫的藝術價值在哪裡?以現代的技術什麼樣的畫仿造不出來,唯一無法仿做的是??????」
  他看向我,我自然就接上說,「情感!畫家在作畫時每一次落筆,每一絲筆觸所蘊含的情感!」
  「對,小楊你很清楚,那麼做為一個藝術鑒定師最重要的不是技術上的技藝,而是天生對藝術情感的敏感力,而你的『日出』,它從雲層中掙脫出來的瞬間,你也從中掙脫了吧!」
  「林董也是一個頂級藝術鑒定師嘛。」
  「呵呵,我不是的,只是那種感覺,被你如此強烈地賦予了它,以至於,它真的有了生命似的,想要掙脫出來。」
  是這樣嗎?那天似乎感觸到捆綁楊卓飛的束縛,那個束縛也同樣捆綁著我,我似乎被那個似有若無的情感牢牢抓住了,想要得到的渴望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失去時的痛苦就鋪天蓋地地湧上來,我記得那天,楊凌照要從法律上完全和楊卓飛脫離父子關係,那種恐慌和絕望,是如此的深刻,楊卓飛,楊凌照對你就如此重要嗎?以至你即使死掉,只是身體殘留的情感,就幾乎能把我擊垮!
  
西餐
  我不知道我只是無意識地看著楊凌照發起呆來,直到服務員開始上菜我才回過神來,看見楊凌照複雜地看著我,而那位夢佳小姐眼裡的卻有忿恨一閃過,我不是很明白她既然討厭我卻老愛裝作很照顧我的樣子是為什麼。
  我聽了林董的話,不心動是假的,但過了也就冷靜下來,天上不會掉餡餅,會得到什麼,就一定會付出相應的代價,對這些隨時在計算著投入和產出的商人,我不會抱什麼希望的,而我亦不打算為未知的東西而犧牲,「謝謝林董對我的賞識,我自知自己資質有限,那天想去畫畫也是因為心情波動太大,也許給了林董那樣的錯覺,我並沒有什麼藝術的天賦,我只是個高中都沒畢業的打工仔,怕是要辜負林董的好意了。」
  「小楊對自己沒有信心?」
  「信心也是要建立在實力基礎上的,沒有基礎的信心,也只是盲目的樂觀而已。」
  「呵呵,小楊你實在是太謹慎了,這樣會使你失去很多機會。」
  「我知道,但機會也只會青睞有準備的人,等到我準備好了,相信我不會放過機會的。」
  看我不為所動,林董也只好狀似可惜地說,「那麼只要小楊準備好了,我這個機會永遠向你敞開。」
  「謝謝林董抬愛。」
  一時間我們都沒有說話。
  擺好各色盤子,服務員說了句:請慢用,帶著感激地看了我一眼下去了。
  「楊總不會在意我當你的面挖人吧,只是小楊實在是個人才,所以我才會不禁想栽培他。」
  「不會,」楊凌照笑笑,「能得到林董的賞識是他的福氣,只是這小子不知好歹拒絕了林董,還望林董不要和他計較。」言語間頗有些得意。
  「怎麼會呢,像小楊這樣實大體的年輕人已經不多見了,哈哈。」
  兩位老總,董事繼續圍繞著這個話題客套,一邊在抬高我一邊在貶低我,而我在打量這頓價值498RMB的午餐,一盤盤子大實物小的牛排,一份披薩餅,一小碗點綴著綠葉紅花的米飯,一碗水果沙拉,一小碗不知什麼的湯,我只有苦笑,我一旬的工資······,一切都隨風去吧!
  「小楊怎麼不吃啊?是不會吃嗎?」夢佳小姐看我只發呆沒動手,於是熱心地湊過來,「我來教你,來,像我這樣······左手拿叉右手拿刀······對,用力,多用點力。」
  我不自覺跟隨她的動作,叉住肉,開始用力切,只覺得這樣彆扭,結果用力過猛刀叉一滑,盤子發出極難聽的摩擦聲,而汁液蘸得我一臉一手。
  「哈哈······」那位夢佳發出肆無忌憚的笑聲,眼帶輕蔑地說,「小楊不會吃西餐怎麼不早說,我和凌照也會就著你到便宜點的中餐館吃嘛。」
  「服務員給我雙筷子,」說完我扯著笑對夢佳說,「這位小姐太客氣了,吃什麼不是吃。」
  「小楊,這裡是西餐廳,就餐的規矩是不能用筷子的,把筷子收回去。」夢佳陰著臉冷笑,後一句是對著服務員說的。
  服務員有些為難地站著,我無所謂地接過來放下,用紙巾擦拭手臉。
  「有些國人自以為吃穿用度都學外國那一套,卻連那些儀式規矩什麼的是什麼意思也搞不懂,就自詡高雅,卻不知學形去神,不倫不類,讓人看來又好氣又好笑,」我絲毫不讓地直盯著她,「再說了,在中國的地盤上,是誰定的這樣的規矩?如果小姐你答不出來,我可以上網發貼子問,說我在西餐廳用餐時索要筷子,被人大聲斥責不懂規矩禮儀,被嘲笑說不會吃就別來丟人現眼,去吃檔次低的中餐好了,相信會有很多人給我答案,在西餐廳吃飯能不能用筷子。」
  「可以的,當然可以用筷子。」服務員在旁邊趕緊說,就怕網上這種敏感的民族主義的話題燒到自己身上。
  「你······」這位夢佳小姐氣得眼睛都快冒火了。
  「夠了夢佳,你別沒事找事了。」楊凌照對她說話卻警告地看了我一眼。
  「凌照~~~~」
  「小楊說的對,中國人在自己的地盤上吃飯還要講什麼老外的規矩,服務員,也給我雙筷子。」林董對我笑著說。
  我感激地對他一笑,而楊凌照更加冰冷地看著我。
  眾人沒再說話,靜靜地吃東西,而我拿著筷子,卻已沒有任何胃口,眼光散亂地到處看。
  旁邊隔桌有一個女人帶著5、6歲的小男孩在吃東西,小男孩吃力地拿著對他而言太重的不銹鋼刀叉用力在牛排上切割,而他媽媽板著臉在一旁指點。
  恍惚中我看到在那間黑暗的房子裡,一個瘦弱的小男孩在破損的桌子上使用與周圍環境極不相襯的精美餐具艱難地練習使用刀叉切肉,不時他媽媽罵他說姿勢不正確,男孩只是忍著要流出的淚,默默地練習,心裡想著他一定要學會上層人的禮儀。
  情景變換聚集成眼前的男孩和女人,我看著我的手,原來我不自覺拿起了刀叉,一時倒盡胃口,我有些撒氣地把刀叉重重放到桌子上,看到所有人在看我,我揚起一個極其難看的笑。
  幾乎可以確定,剛才那是記憶裡的小楊卓飛,是這個身體的記憶,一晃而過,卻讓我心裡極不舒服,對這個身體自發的壓抑感的不舒服。
  「我老聽小楊叫我小姐小姐的,怎麼小楊還不知道我嗎?我姓徐,徐夢佳。」
  「徐小姐你好。」又來了,她一定會主動搭理我,但之後一定不會有什麼好事,我冷淡地打招呼,連客套都省了。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就一定要知道你嗎?
  「小楊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怎麼就要開車撞死我呢?」
  突如其來的咄咄逼人的指控讓我窒息了一下,連那個林董也驚訝地看著我,而楊凌照則面色不善地看著我,個個都逼供似的看著我,我TM怎麼會知道當初楊卓飛為什麼要撞她?
  「徐小姐這種危言聳聽的話說出來之前是要經過大腦三思的,你這樣隨心所欲就把我形容得像個喪心病狂的殺人犯似的,不覺得這樣做實在是太過分了嗎?」原來楊卓飛要撞的女人就是她,而我和張臻俊就是那個倒霉的替死鬼,這筆帳怎樣也要記下了。
  「事關我的生命,我當然要問清楚。」她問得合情合理,如果我真是楊卓飛我就羞愧死了,但是我也有滿腔怨氣沒出可洩,我也不想為楊卓飛的過錯埋單。
  「理所應當,但是像徐小姐這樣沒有事實根據地當眾捏造,其心可誅!」
  「小楊說話也是要經過大腦才行。」女人的聲音不自覺大了起來。
  「事關我的名譽權,話語中有不但之處,還請徐小姐多多見諒。當天的事故鑒定說是剎車失靈,是人為還是自然,依然沒有定論,我也沒有到處去講有人要故意陷害我之類,畢竟我差點死掉了,而徐小姐你安然無恙。」含沙射影誰不會,而且當天死掉的三個人,只有我陰錯陽差地復活了,我不是楊卓飛,誰又知道當時的真相?
  「看不出小楊還牙尖嘴利。」
  「徐小姐也不差啊,巧舌如簧。」
  還有比這頓飯吃得更鬱悶的嗎?
  我想走了,再吃下去難保我還能保持這張臉的正常,早退就早退吧,算曠工也隨楊大總裁的高興。
  在我剛要說話,服務員走過來我們這一桌,後面跟著一個穿著可愛的女人,林董看見來人率先站起來,「倩玉,你來遲了。」
  「林董,人家要上完課才能過來嘛。」
  林董等的人就是她啊,姿色不輸給徐夢佳,清純中帶著妖嬈,看到我在看她,彎起眼對我盈盈一笑,這一笑只能用魅惑來形容,我納悶了,現在的女孩子怎麼個個功力這麼強?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余倩玉,嘉凰藝術學院舞蹈系的學生,這是沃奇思的總裁,楊凌照先生,這位是徐夢佳小姐,這個是小楊。」
  就我的沒有全名,階級差異就在這些地方顯現出來。
  余倩玉小姐在聽到楊凌照的介紹時,明顯眼睛亮了一下,其後她大方地按順序跟我們握手,也許是我的錯覺,到我的時候很敷衍。
  其後余小姐點餐,其後他們氣氛友好地交談,這位藝院的大學生成了大家話題的焦點,她很會帶動氣氛,徐夢佳偶爾的暗箭她也能不著痕跡地撥開,不像我就只會跟人爭鋒相對,我果然是太嫩了。
  結果,我成閒人一個,也好,我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在旁邊神遊。
  
中獎
  那邊的的小男孩皺著眉頭嘟著嘴的樣子真的很可愛啊,以前忙讀書就基本沒有要談戀愛的打算,所以結婚生子好像離我很遠,而現在更遠了,我怕是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吧!要和一個女人結婚生子,想想都覺得不可能。
  小男孩發現我在看他,氣鼓鼓地瞪著我,我呲牙咧嘴地對他笑,他氣鼓鼓的小臉一下子洩了氣,笑起來,他媽媽卻叱責道,「吃飯別東張西望的,刀叉拿穩點。」於是小臉又回到皺眉嘟嘴的樣子。
  這位家長,壓制不利於孩子身心健康的發展的。
  「各位顧客,歡迎光臨『希雅』西餐廳,我們今天的第90位顧客和第99位顧客已經產生,這兩位幸運的顧客將獲得我們『希雅』的永久七九折卡,今天的餐費全免。」
  一個清亮的女聲響起,接著一個服務員微笑著走向我們這一桌,我有個預感,聽到9這個數字就有的預感,果然,他走到我旁邊,拿起桌子上的餐單對了下,笑瞇瞇地對我說,「這位先生,根據你的點餐號,你是我們餐廳今天的第99位顧客,恭喜你獲得我們餐廳的七九折金卡,以後你用餐都可以七九折消費,並且今天你的餐費免費。」
  「······確定是我嗎?」
  「當然。」
  我那個止不住的笑啊,比平白多了筆橫財還高興,我是不是該再接再厲,去買帶數字9的彩票,下半生豬一樣的生活就此確立。
  「貴餐廳服務良好,環境優雅,在此用餐身心舒適,生意一定會蒸蒸日上,」中獎了當然要說點好話,「不過為什麼你們要選99號?」
  「今天1月9號,是我們週年店慶,選擇9作為幸運數字,意為長長久久。」原來是這樣。
  另一個服務員過來,讓我填一份基本信息,我填好後遞給我一張金色素雅的卡片。
  「林先生,以後你關顧,只要報卡號就可以了,請在這裡簽名。」
  我在卡上簽上林飛的名字。
  「好的,祝各位先生小姐用餐愉快。」
  我低頭把玩剛剛得到的卡片,不用看就知道餐桌氣氛已經改變。
  「小楊運氣真好,這裡的打折卡很難得到的。」林董溫和的聲音打破一時的沉寂。
  「大概是以前把一生的霉運用完了,所以現在才會這麼幸運吧。」因為換了人生換了命吧。
  「剛才我好像聽那個侍者稱你為林先生?」
  「是的,我已經該了名,不叫楊卓飛,叫林飛。」
  這句話我是看著楊凌照說的,無視他冷冽的眼神和怒氣,名字改了就是改了,這個事實不會因為你的不承認而改變,我清楚明白地用眼神告訴他。
  「還和我同姓吶,那麼林姓是從母姓嗎?說不定很久以前我們還是親戚。」
  「呵呵,巧合而已,我母親不是漢族,她是傣族,原名林絮那普,林絮才是她的姓,她把姓拿來作漢族名字而已。」
  「小林還是少數民族啊,怪不得你的眼睛看起來很不一樣,嗯,很漂亮!」
  我聽出林董是真心稱讚,所以不禁羞紅了臉,習慣了人家的挖苦諷刺,一下子聽到讚揚還真是彆扭,旁邊兩位美女立刻直直地盯著我厚厚鏡片後的眼睛看,美女啊,這樣看人很不禮貌的!
  我只有傻笑,「呵呵,哪裡哪裡,很一般的呵呵。」不用說我的樣子一定很傻。
  「小楊真是好運氣啊,只是你以後應該不會來這裡吃西餐了吧,這張打折卡不是就浪費了嗎?」徐夢佳說,言下之意大概就是讓我識相點把卡轉贈給她吧,她眼裡對我的嫉妒和對卡的渴望明顯至極,至於嗎,不就是張打折卡而已?當然我不知道七九折卡相當於VIP待遇了,說出去也是相當有面子的。
  她還是叫我小楊,不錯,有錢途,懂得時刻討好金主,不過她怎麼一副篤定我再也不會再來的樣子,雖然我之前的表現一直是這樣。
  「浪費?不會啊,」我裝作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帶女朋友偶爾來享受一下也不錯,女孩子好像很吃這一套的。」
  「小楊你已經有女朋友了?」
  「你有女朋友了?」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徐夢佳的聲音有些驚訝和······高興?而楊凌照的聲音就只有滿滿的怒氣,而且是快到臨界點的那種,這兩個人都好奇怪。
  「還沒有。」我照實說。
  楊凌照沒有再問,而徐夢佳卻依然興致勃勃,「還沒有嗎?小楊也不小了,是該交女朋友了,」她怎麼一副我長輩的口氣,「要不我給你介紹吧,長得很漂亮的。」
  漂亮不能當飯吃,「徐小姐真是古道熱腸啊,不過不用了,謝謝。」物以類聚,我對和她一樣的女孩子不感興趣。
  「小楊是不相信我的眼光?我當然會挑最好的給你。」問題不在相不相信你的眼光,在於你實在積極得讓人不敢相信。
  「以徐小姐的眼光,你看上的女孩當然是萬里挑一的,但是我一個窮打工的,怎麼配得上人家?徐小姐好意我心領了。」
  「那女孩不會在意這些的,再說小楊看起來就很有前途。」
  她哪只眼睛看出我很有前途?除卻我是楊凌照血緣關係上的兒子,而這點現在根本不被人承認,我幾乎一無所有。
  「我相信差異性越大,兼容性越差,徐小姐認識的女孩也必定像徐小姐一樣身材好樣貌佳,要像楊總林董這樣的成功男士才配得上,而且,我已經認識一個很好的女孩了。」張臻靈呀,你就暫時充當一下擋箭牌吧。
  「原來已經有人選了啊,那小楊你要加油了。」徐夢佳聽了很愉快地不再說要給我介紹,聽到我有女朋友她就那麼高興嗎?我不禁觀察起她的臉,精心描繪的妝容,一舉手一投足彷彿都帶著刻意完美的痕跡,她比我大不了多少吧,但是仔細看卻掩飾不住的有一種滄桑感,和張臻靈完全不一樣,那個丫頭隨意潑辣,臉上也不上妝,直來直去,她是我重生醒過來看見的第一個人,雖然那時她眼裡充滿悲傷和對我的憎恨,但是奇怪地我卻只想告訴她我不是楊卓飛的秘密,至今她仍然是知道這件事的唯一一人,大概是她那種從不掩飾自己的內心的坦白讓我信任她吧,她坐在自己弟弟墓前用圍巾給弟弟擦拭墓碑的樣子我永遠記得,那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關愛······
  一個聲音打斷了我的沉思,我轉頭一看,楊凌照打翻了咖啡,臉色烏雲蓋頂,徐夢佳趕緊拿紙巾給他擦拭。
  「呃······,沒事吧,楊總?」他眼睛不明所以地看著我,我立刻想起來我現在還是他的兼職秘書,一看那塊污漬,楊總你怎麼那麼不小心?看看幾乎一杯咖啡都在你那件價格絕對不便宜的羊尼外套上了,麻煩的是那外套還是淺色的。
  「那個,楊總,要不要讓人給你從家裡送件外套?」他怕是絕對不會再穿那件外套的。
  「你打吧。」他淡淡地吩咐。
  我撥了秦叔的號碼,停機?欠費了?等會給秦叔交點話費吧。於是我詢問地看著楊凌照,「楊總,你家的電話是?」
  「你不知道嗎?」憤怒的質問。
  我應該知道嗎?我茫然,轉念一想,可笑,你楊總對待趕出家門的逆子不是應該立刻換門鎖換號碼,堅決不讓他再跨進門一步嗎?
挑選
  我應該知道嗎?我茫然,轉念一想,可笑,你楊總對待趕出家門的逆子不是應該立刻換門鎖換號碼,堅決不讓他再跨進門一步嗎?
  也許楊凌照讀出我眼裡的意思,眼裡的狂怒再也抑制不住,涮地站起來對著林董說,「林董,不好意思了,今天還有點事情,改天再請你吃飯賠罪了。」
  「哪裡哪裡,哪算什麼賠罪呢,今天楊總看起來心情不佳,改天再好好聚聚吧。」林董也站起來跟楊凌照握手。
  「那就這麼說定了,」楊凌照轉過頭對我冷冷地說,「走吧。」
  徐夢佳也臉色難看地致歉離席。
  「不好意思,那我們先走了。」我歉意地對林董笑,這頓飯大部分不愉快都是我引起的吧。
  「對了,如果小林你改變注意,可以隨時找我,我說要培養你是真心的。」林董遞給我一張名片,原來林董的名字叫林修明。
  「多謝林董的厚愛,我會好好考慮的。」
  「還不走?」楊凌照在遠處冷眼催我,我再次抱歉一笑,趕緊追過去。
  我們走出餐廳,離開溫暖的地方,迎面而來的冷空氣讓我戰慄了一下,細雪已經停了,地上覆起了一層薄冰。
  我偷看了下楊凌照,發現他還在冷冷地看我,眼神對上,我馬上移開,實在不明白我怎麼讓這位大老闆如此不愉快了。
  「凌照,人家都還沒吃飽~~~~~,你怎麼了?是生誰的氣了?」徐夢佳緊挽楊凌照的手臂,揚著臉撒嬌。
  「沒什麼。」楊凌照還是看著我。
  冷汗,很明顯,他生我的氣。
  「要不,楊總和徐小姐再找個地方痛快淋漓地吃一頓?」我就先走了。我試探地問,我也沒吃飽,但是和你們這兩個讓人不愉快的源頭在一起實在影響我的食慾,我還不如去街邊小店吃碗牛肉麵。
  想都別想,楊凌照眼神明明白白地說。
  「夢佳你先回去。」楊凌照淡淡地下令。
  「不要~~~~~,凌照,你說今天要陪我逛街的~~~~~~,怎麼可以讓人家先回去~~~~」
  天啊!夢佳小姐,你的聲音讓我想捂耳朵。
  「這些錢你拿去,叫你的朋友陪你,我還有事。」楊凌照向徐夢佳甩出一沓人民幣,原來人民幣可以用甩的!
  楊凌照的命令式口氣裡滿是不可抗拒,徐夢佳嘟著紅艷的嘴唇哀怨地看著楊凌照,同時小心地把錢理好放進錢包。
  「凌照~~~~,你記得欠人家一次約會,下次一定要陪人家一天~~~~~」說著踮起腳尖直接吻上楊凌照的嘴唇。
  好強!她已經穿10厘米的高跟鞋還能再踮起!不對,是這裡是大街啊,世風日下,他們當旁邊的人都是透明的嗎?怎麼沒人來斥責這種公德淪喪的行為呢?莫非是我太保守,已經跟不上時代放縱的腳步?
  終於吻夠了!
  我已經離他們十步之遙,大家千萬別以為我和他們有什麼關係啊!
  徐夢佳上出租之前照例用嫉恨的眼神看我。
  那麼楊總,你要怎麼處理我?我用眼神問他。
  「你還沒有下班。」楊凌照冷冷地說完就往前走,我只有乖乖地跟上。
  路上的細雪化為薄冰,走著有點滑,我盡量保持不會跌倒,跌倒事小,丟臉事大,特別是在楊凌照面前。
  「你怎麼走那麼慢?」不滿的質問傳來,真真是如履薄冰啊!
  突然一隻溫暖的手抓住我的手臂,「把手拿出來。」要幹嘛?
  我抬頭,還是乖乖把插在衣兜裡的手抽出來,真冷啊!只是冷了一秒鐘,楊凌照溫暖的手已經包裹上我那只蒼白而冰冷的手,突如其來的溫暖又讓我打了個冷顫,怎麼?我還是有些驚訝,疑惑地看著他。
  「你怎麼不戴手套?」
  手套?「大概是忘記了吧!」我在楊卓飛以前的行李裡沒有找到手套,後來就一直沒想起要去買一雙,我歷來不喜歡戴手套,覺得做事情不方便,而且楊總你不是也沒戴?
  他只是一笑,握著我的手就直接伸進他寬大的風衣的衣兜裡,裡面也好暖和!
  問題不是這個,問題是,「楊,楊總······」這樣太奇怪了吧,我有些狼狽地看著他。
  閉嘴。他瞪過來的眼神如是說。
  這個是握手?牽手?拉手?啊,不要想歪了,他八成是嫌你走得太慢才拉著你的!
  路上有人看過來,我就瞪過去,看什麼看?沒看過這麼奇怪的走路姿勢嗎?剛才他和人當眾接吻怎麼就沒人看?(那是因為你們是兩男的)
  我還在和路人大眼瞪小眼,楊凌照已經拖著我走進一家店,招牌我沒注意看,反正是一串大寫英文字母,一進去,店員立刻探照燈似的看過來,我和人瞪眼瞪得眼酸,眨巴了幾下恢復靈活,忽然一隻手把我眼鏡拿走,我立刻瞪向楊凌照,幾乎抽筋。
  「在我面前別戴眼鏡。」楊凌照瞄我一眼。
  「不戴眼鏡我怎麼看東西?」
  「仔細看就知道你的眼鏡片沒有屈光度,還想騙我?」
  「啊······哈哈。」那麼之前我裝模作樣他都知道了?只有傻笑了。
  「歡迎光臨,楊先生,我們有新款冬裝上貨。」店員已經笑容可掬地為楊先生服務了,原來是熟客。
  「我想買一件風衣,帶他去看看。」
  我?為什麼要我看?
  「你沒看見我的衣服髒了嗎?你還想讓我穿髒衣服到什麼時候?為我挑選衣服也是你秘書的職責。」
  是嗎?
  楊大總裁沒有再發號施令,逕直走到一旁的沙發上懶懶地坐著。
  挑就挑,挑件貴的坑死你。
  看著這一排排的高級男裝我有些頭疼,我根本沒買過男裝,現在穿的衣服都是以前楊卓飛的,難保我的眼光會讓楊總裁滿意。
  我手順著搭過一件件衣服,時不時轉過頭看他一眼,老大,你看上哪件好歹給個眼神暗示下啊!然而他只瞇眼看著我。
  算了,我拿出一件我看著比較順眼的,翻吊牌一看,差點暈倒,10099RMB,吐血,我看販毒都沒有這個暴利。
  小心翼翼地問,「楊總,您看這件怎樣?」
  他沒表示。
  「要不這件?」
  終於走過來了。
  拿過我手裡的大衣,「你怎麼只挑黑色的?」
  耐髒!當然我不會這麼說,「因為黑色表示虛無的存在。」
  這句話是我大學一個同學說的,她學中國古代文學,中哲思想造詣那叫一個深啊,我閒時畫畫就聽她在旁邊對各種顏色作意識流評價,印象最深的就是她這句話。
  真的是好遙遠的記憶了,恍若隔世!
  「過來,幫我看看。」咦,怎麼又氣了?我還在發呆,就被楊凌照生氣的聲音砸醒。
  天道不公!他都已經那麼有錢了怎麼還可以長成這樣?我看著落地穿衣鏡裡的他和我,本來我從來不覺得我要自慚形穢的現在只能自慚形穢,他真是人模狗樣的帥啊!
  自動離他遠點,我繼續憤憤不平,他卻愉快地笑出聲來,用白眼刺死他!
  又試了另一件,我不得不讚揚我的眼光就是好啊,瞧把他一個商場黑老大的形象氣質完全表現出來!
  「這兩件都要,另外這件拿件小號的來。」
  店員慇勤地拿出一件同款的小號過來,他接過遞給我,「換上這件。」
  什麼?「我不換。」殺了我也不會買的,試了也白試。
  「誰說要你出錢了,換上。」命令式口吻。
  意思是你買給我?「我不換。」
  「換上,不要讓我說第四遍。」急速冷下來的聲音。
  「楊總,我有什麼理由接受這件衣服?」
  「理由?我說的話就是理由。」
  「我不會要的。」立場一定要堅定。
  「你要別人送的圍巾就不要我送的衣服?」
  天啊,這什麼跟什麼啊?溝通不了!我拿過衣服翻出吊牌,「楊總,你看清楚這是一萬多塊不是一百多塊,」同比例差別是一角錢和十塊錢的差別,有人會給乞討的一角錢積陰德,但不會給十塊錢,「這個數額都已經達到商業受賄的標準了,你叫我怎麼要?」
  他深沉地看著我,我兇惡地看著他。(撐門面而已)
  突然他笑了,在我撐不下去的時候,幸好!
  「你的眼睛快瞪出來了吧。」
  「還好,就算它掉出來我也能把它塞回去。」那是什麼幸災樂禍的眼神?
  「把吊牌剪了,那兩件包好。」他指指我挑的另一件和弄髒的那件,向店員吩咐道。
  店員把裝好的袋子遞給我,我還沒拿到就被楊凌照接過去,「不用你拿。」那太好了,我樂得清閒。
  他一句話沒說拉起我的左手像剛才一樣伸進他的衣兜裡,我愣了一下,對這種強權行為無可奈何。
  這件才剛穿上,還沒染上他的體溫,沒剛才那件暖······我在想什麼啊!
  「楊先生慢走,歡迎下次光臨。」店員微笑彎腰把我們送走。
  但是你還沒付錢······
  「有賬號,記賬就可以了。」他斜看我一眼,眼裡明明白白寫著:你太老土了。
  ······,好吧,我忍了,你們這些有錢人的消費模式我確實沒見過。
  楊凌照走得輕鬆愉快,而我卻辛苦異常,因為我又要繼續把路人驚異的眼光瞪回去。
  「行了,別瞪了,你不累嗎?」
  「累,當然累。」不冷了但是累死我了!還不是怪你這個罪魁禍首。
  「你平常去哪裡買衣服?」
  
一對
  「你平常去哪裡買衣服?」
  嗯?「楊柳灣商場。」他問這個幹嘛?
  「怎麼走?」
  「好遠的。」走過去天都黑了,不會真的要去吧。
  「坐公交。」
  「哎?這附近有一處差不多的小商品市場,楊總你如果要感受一下平民的消費氛圍那裡就可以了。」我拉住他要往公交車站台去的身體,他怎麼了這麼執著,不會是真的要買衣服給我才善罷甘休吧?
  「就去那裡。」
  臉皮都是練出來的,旁人要看就看吧,再讓我受不了的眼光,習慣了也就麻木了,反正楊大總裁是一點放開我手的意思都沒有。
  才走進商場,楊凌照的眉頭就皺起來了,呵呵,沒見過這種陣戰吧:擁擠的人群,渾濁的空氣,一間間緊密排列的鴿籠似的商店,到處討價還價的聲音,怎麼可能和那種高級購物場所的相比。再看身邊這位,有身穿國際名牌高級時裝來逛這種跳蚤市場的嗎?
  這才叫正中的格格不入!
  「要進去嗎?」我問。
  「來了當然要去。」說完拉著我走,頗有我小瞧了他的意思。
  還是有些懷念呢,成為楊卓飛以來,一次街都沒逛過,開始忙著治病,後來忙著找工作,找到工作忙著工作,然後是看書考試,沒想到我重生以來第一次逛街竟是跟楊凌照,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楊凌照開始臉臭臭的,後來適應了也還興致勃勃,衣服他是看不上,「這麼垃圾的東西怎麼有人買?」
  我恨不得捂著他的毒嘴,沒看見店主快發飆了嗎?
  他也放棄了買衣服的打算,不過那些小裝飾物他很感興趣,似乎沒見過,可憐,他童年怎麼過來的?我同情地看著他。
  他狠狠地捏了下我的手,我的心思被他看出來了,看見我疼得吸氣皺眉才滿意地放鬆手勁,虐待狂!
  他對我無聲的控訴不理睬,拿起一頂帽子戴在我頭上,我看一眼就要扯下來,不用看我就知道我戴帽子像個傻瓜一樣。
  「不准拿下來。」一聲恐嚇就制止了我的動作。
  我被拉到鏡子前,一看,居然是頂南瓜帽,戴上我就像個魚肉農民的地主,楊凌照卻饒有趣味地不住打量,「不錯,這頂要了。」啊?被氣死!
  「好的,」店主看起來是個高中小女生,興奮地說,「兩位,我們店今天來了很多新貨,我全部拿出來你們慢慢挑啊。」話說那女孩有必要那麼興奮嗎?
  「喂,這裡買東西的規矩是先問價後講價再買的。」你這個冤大頭別帶壞這裡的風氣。
  「你定的?」嗤——,他一臉鄙視。
  我怒了,「不要了。」拿下帽子我往外走。
  鄙視我的規則就是鄙視我!
  「行了,隨你便吧,你說的對,不同的地方就有不同的規則。」楊大總裁一把把我抓回去,繼續拿不同的帽子戴在我頭上,那邊小老闆也高興地往他手裡遞帽子、圍巾,還一邊發表評價,說戴這頂可愛那頂酷啊??????,我好像變成任人打扮的娃娃,楊凌照的表情就像發現新鮮玩具的孩子??????
  「停——」也要問問我要不要當玩具,我擋住他在我頭上活動的手,「這也是工作?」如果不是就把你的爪子拿下去。
  「是的。」楊凌照笑笑繼續用手幫我把帽子戴穩,還捋捋那絲擋在眼前的頭髮,轉過頭對小老闆說,「這頂更好看。」
  算——你——狠,我處在爆發與滅亡的邊緣!
  「那是,我的眼光你放心,像這麼可愛的小???????哥哥,真是戴什麼都好看,哈哈。」我斜眼看那小姑娘一眼,可愛?再說一遍試試看!她顫抖了一下,嘴裡小聲嘀咕什麼看走眼,什麼小白腹黑的,現在的孩子怎麼這麼奇怪?
  「楊總,還有二十分鐘就五點半了。」我淡淡的提醒,公司法定下班時間馬上就到了。
  楊凌照抬起他那大概價值幾萬元的腕表看了眼,表情竟然是遺憾,「就要這些吧。」他一指那堆我試戴過的帽子圍巾手套,「還有他身上戴的這些也要。」
  暈,那是一堆,一堆啊!
  「好的好的,」小老闆眉開眼笑地把楊大老闆指定的東西往一個大塑料袋裡塞,「這位老闆真是豪爽,為了小??????哥哥一擲千金,面不改色,哈哈,我賺到了!」廢話,你當然賺到了,不過總覺得她那個小字後面似乎隱去了什麼不好的字眼。
  「謝謝光顧,我大優惠只收500塊。」
  「小老闆你這是搶錢啊,」我搶先說,「一樣東西最多十多塊,這裡最多就十幾樣,怎麼可能要怎麼貴?」
  「無所謂,500就500吧。」
  我狠狠瞪那個拆我台的那個傢伙,「按照這裡的規矩!」我微笑著提醒他剛剛答應過的事。
  「最多200塊,賣就買,不賣就算。」我堅決狠毒地硬生生砍下一半多的價,看著小老闆突然變得扭曲的臉,有些不忍,都是討生活不容易,所以肉疼的話就不要賣了,別賣啊別賣,千萬別賣,我不想要啊!
  「你這個小氣受??????」什麼意思啊?她掙扎的嘀咕我聽不太清,她已經壯士斷腕般的大叫起來,「拼了,我就算虧了血本也要成全那位老闆的一片心意!賣了!」
  不是吧,有你這麼做生意的嗎?你這個敗家女!
  看著我沮喪的臉,楊凌照愉快的掏錢,但是,這種愉快並沒有保持多久,我們都奇怪地看著他急劇變化的臉色,最後,他掏出錢包拿出一張卡,尷尬地問,「這裡可以刷卡嗎?」
  我皮笑肉不笑地說,「楊總,這裡都是小本經營,像刷卡這樣的大手筆這小店不提供。」(這句話說的好像你才是店主似的,汗)
  我心裡那個高興啊,八成他之前甩給徐夢佳的人民幣是他身上所有的現金,「還是我給吧,都試了那麼多,不買多不好意思。」邊說我邊掏錢,掏得是心甘情願。
  「不行,」楊凌照止住我給錢,冷聲問,「你就這麼不想要我送的東西?」
  「沒、沒這回事,這不是意外嗎?楊總盛意拳拳我又怎麼會拒絕?」不會被看穿吧!
  「既然是這樣就乖乖等我來付錢,」楊凌照幾乎是威脅地說完又問小老闆,「附近哪裡有取款機?」
  「哦,很近的,出商場大門右手邊就有銀行。」
  「不要收他的錢,我很快就回來。」
  「放心,我一定會等您回來的,別急——」雖說做成了一筆生意,但是是虧本生意這小姑娘興奮個什麼勁?
  「呵呵??????,你家那位很有魄力啊。」小老闆轉過身來。
  「什麼我家你家的,我跟他沒什麼關係。」我總覺得小老闆眼神很恐怖。
  「他追你還沒追上嗎?你怎麼老拒絕人家?」一開口就是一句驚天地泣鬼神的話,我嘴裡有飯的話我噴飯,我內傷的話我噴血!
  「天啊,你在想些什麼啊?」我不可置信,現在的小孩思想裡都什麼啊?我們的教育出問題了嗎?
  「你們不是一對嗎?」
  「你哪只眼睛看出來我們是一對了?我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的表情足夠她認清她的臆測是多麼可笑。
  問題是,「你怎麼會這麼想?我們是兩男的,誰灌輸的這些奇怪的想法?」
  「你怎麼說話像老師似的?」
  「我就是老師,你高一還是高二?為什麼不上課?」不自覺我的老師本色回來了。
  「你?怎麼會有這麼年輕的老師?我才不信。」
  「外表具有欺騙性,你現在還覺得我不像老師嗎?」
  小姑娘畏縮了一下,「是老師又怎麼樣?現在是週末。」
  「我記得本市所有高中週六基本全都要補課。」淡淡指出這個事實。
  「哎,你又不是我的老師,幹嘛管我?我昨天就已經考完期末考了,今天才來看店!」小姑娘大聲的辯解把我從老師的角色中拉出來,是啊,都快寒假了,我現在竟然意識不到學校要放寒假了。
  沉默了一會,我對小姑娘說,「那些你拿出一些來吧,差不多夠200塊錢的就行。」我指指那包裝好的東西。
  「什麼啊?」小姑娘奇怪地看著我。
  「難不成你真的想虧本嗎?」還愣著幹什麼?
  「我就知道我沒看錯,你是真的不想要他送東西給你。」
  「有這麼明顯嗎?」汗!
  「根本就是一目瞭然,之前試這試那的你不高興我理解,感覺有點像被脅迫,後來那位老闆說要全部買下你臉都黑了,後來砍我價時你一副千萬別賣的表情,誰都看出來了,再後來你說要自己掏錢的時候,笑得像朵花似的。」
  吐血!我有這麼透明嗎?怎麼說我也工作一年多了,怎麼一點都掩飾不住自己的心思啊!(還不是從頭到尾都在學校)
  「咦?剛才還覺得你像老師,現在怎麼一點不像了?」
  我被氣死了!
  「不過你們滿奇怪的,你不高興了他高興,你高興了他就不高興,為什麼呀?」她臉上放光地湊過來。
  「說不定這是本世紀最大的謎團,」我冷冷地說,「你這麼有探索精神先去把哥德巴赫猜想解了吧。」
  「切,彆扭受,再說哥德巴赫猜想上世紀就解了。」雖然她說得小聲,但是聲音大小剛好讓我起了掐死她的念頭,冷靜,不可以有體罰學生的思想。
  
  
相親
  楊凌照回來了,看了一眼扁下去的袋子,沒說什麼,抽出兩張100元的給小老闆,小老闆喜滋滋地收起來,「想不到我新年看店第一天就遇上真人版的,老闆同志,你辛苦了,加油啊,我看好你支持你。」說著還拍怕楊凌照的肩。
  楊凌照看著那雙冒星?星的眼睛,明顯感到她不正常,趕緊閃來我身邊,「她怎麼了?」
  「別理她,大概大腦抽瘋。」我已經站在門口了,等楊凌照一出來就走。
  「你們一定要再來關顧啊——」小老闆依依不捨地在店門口送別。
  沒可能了,我發了瘋了才會再來。
  「喂,你自己的東西自己提。」他把那袋可能基於父愛大爆發的贈送品遞過來,聲音聽起來有些彆扭。
  我深吸一口氣接過,微笑著說,「楊總,您對困難員工的新春送溫暖活動真像冬日裡的暖陽,我代表我們二倉所有員工感謝您。」
  「你說的什麼意思?」冷下來的口氣,這才像楊凌照嘛。
  「我一定會把楊總對下屬員工的關心關注傳達給每一位同事知道,我們將在新的一年裡努力工作,以報答楊總對我們全體員工的關愛之情。」
  「好,說的真是好!不過你膽敢把這些東西給別人的話,後果自負!」
  我的手機響起來,我看了一眼來電又抬頭看了他一眼,他眼神極冷地看著我。
  「楊總您貴人事忙,現在我也下班了,就先走了。」我垂著眼說。
  他沒說話,我當默認了,「那,楊總再見。」
  我沒看他,轉身往他相反的方向走,楊凌照,今天就權當意外吧,以後我們還是不要有什麼關聯的好。
  手機還在響,我就知道這個丫頭不打到自動切斷不會掛,「喂,臻靈······」
  「要死啊?這麼久才接電話!」那邊火爆的聲音已經轟炸起來。
  「街上吵嘛。」
  「你在哪,來我家吃飯。」
  「怎麼了?」
  「我姨媽要給我介紹男人,我不要,只好讓你來冒充我男朋友了,快點,我姨媽說我今天弄不出個男人就別想過關。」
  「呵呵,」雖然沒見過她的姨媽,但光聽說就知道臻靈是她的翻版。
  臻靈父母老早離婚,她和弟弟各跟一人,後來父母雙雙再婚,就沒怎麼管這兩個非幸福婚姻的產物,臻靈放棄讀高中,初中畢業以優異的成績讀了衛生學校,就是想早點脫離那個是家非家的地方,後來在唯一關心他們的姨媽的幫助下和弟弟兩人生活,直到弟弟去世,她的姨媽就是她唯一最親的人了。
  「我知道了,我要買點什麼去你姨媽才會高興?」
  「買花。」
  「花?」這麼不切實際的東西?
  「浪漫嘛,我姨媽是韓劇的忠實粉絲,如果你買米買油她會以為你是呆板的愣頭青,絕對會鄙視你。」
  「好的,」我無力了,「現在五點半,我盡量在七點到吧。」
  「對了,我說你是老師,還是你以前的學校,別穿幫了。」說完就掛。
  喂喂,有這麼年輕的大學老師嗎?
  花、花,現在的花都是昆明空運過來的,貴得那個離譜啊!沒辦法,為了朋友只得忍痛割肉流血了。
  到了臻靈家,先恭恭敬敬地叫一聲姨媽,再當她的面深情地把一束紅玫瑰送給臻靈,她姨媽果然相當滿意,我藏在後面的手伸出來,「姨媽,這是送給你的。」
  「天啊,藍色妖姬!」她姨媽瞪大眼小心地把花接過,「想不到,我這把年紀還能收到男士送的藍色妖姬,小伙子,臻靈你帶走吧,要揉要搓隨便你。」然後捧著花癡迷了。
  「啊,姨媽你竟然一束藍色妖姬就把我賣了!」邊說邊在我腰上下狠手,在我耳邊咬牙切齒,「你好啊!送我的就是便宜貨,送我姨媽的就是藍色妖姬。」紅玫瑰也不便宜啊!
  我呲牙咧嘴面容扭曲,「那個店員說送情人要送紅玫瑰的嘛,我看著那花也漂亮,送你當然連你姨媽也要送,你那是一束,她那才三朵。」價錢貴啊!
  「我不管,檔次差太多了。」
  「是嗎?都差不多吧!」我不太明白為什麼女孩子對這種短暫又沒什麼實用意義的花那麼執著。
  「天啊,你以前是不是女的?」
  毋庸置疑,但是可能我的情商已經在漫長的讀書歲月中被侵蝕殆盡了吧。
  接下來的飯局吃得就是如沐春風了,臻靈姨媽待我已經像自家人一樣,聽我是教哲學的,硬是要我講柏拉圖主義,我說要不我給你講康德好了,柏拉圖我研究實在不多,但是她說,康德有什麼好的,柏拉圖才浪漫呢,純粹精神世界,多奇妙······
  最讓我倒的是,臻靈說我有28歲她也信了。
  今天真是累死人的一天!
  第二天我到交管局拿了事故責任鑒定書,托洪老大交給楊凌照秘書,我不管了,那什麼加班工資,愛給不給吧。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我熬命似的看書,甚至覺得要考90分才罷休,我都覺得有些神經衰弱了。
  至於嗎?我問自己,搞不清那股想得到最好的執著是怎麼回事。
  終於到考試那天,兩天考四科,規定一次只能考四科,要不然我實在想把它們全部考完。
  考題比我想像的簡單,我都是提前交卷,出考場陽光明媚,我伸個懶腰,緊繃的心放鬆了一大半。
  開手機,短信提醒有一個陌生號碼打了6個未接電話,誰啊?6個未接,還是有點恐怖,打過去問問吧。
  我剛要撥號,電話就響起來,嚇了一下,正是那個陌生號碼,「喂,你好,請問······」
  「你在幹什麼?怎麼不開機?」飽含怒氣的聲音由電話傳出來是陌生的熟悉。
  「楊······楊總?」我不確定地問。
  「你在哪裡?」
  「你怎麼會有我電話?」白問,他問秦叔不就知道了。
  「你在哪裡?」他又問。
  呼口氣,我看了一下,「香江路口。」不說香江中學門口,那大門橫幅上還寫著:祝本次國家自學考試圓滿成功,在這裡誰都知道我幹嘛了。
  「在那裡不要動,等我。」掛了。
  什麼事啊,不會是特意發我上次的加班工資吧?
  我站在路口看車來車往發呆等楊大總裁,他怎麼每次都要佔用我寶貴的週末時間?越等我越困,眼睛快睜不開了,精神本來就不好。
  人停止不動時精神會渙散原來是真的。
  有車停在我旁邊我也沒回過神了,有人走到我前面我勉強把分散的視力集中起來,無法抑制地打了個誇張的哈欠。
  「楊,楊總,您好。」氣還沒順過來,丟臉!
  楊凌照帶笑不笑地看著我。
  「您找我有什麼事嗎?」我極力打起精神。
  他沒回答我,只是吩咐後面車裡的司機,「小何,走吧。」
  「好的,楊先生。」司機說完開車走了。
  楊總你車開走了你坐什麼?
  「跟我走。」楊凌照命令完轉身就走,我只有乖乖跟在後面,楊大總裁不說要幹什麼我只有悶著。
  我們在公交車站台等車。
  「楊總,我們去哪?」特意來找我坐公交車?
  「跟著走就得了,問這麼多幹嘛。」
  我跟著他上車,他掏出一把零錢,要投兩塊,我說我有IC卡,我自己的我刷。
  他瞪了我一眼,投下一塊。
  今天週六,沒下班潮,車上人還不太多,我們都有位子坐,太可惜了,如果沒位子讓楊大老闆站著更好。
  有個抱小孩的女人上來了,我見沒空位了就站起來,「你到來這裡坐吧。」
  「謝謝,跟哥哥說謝謝。」女人坐下來向我道謝。
  白胖胖的小孩黑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一會才奶聲奶氣的說,「謝謝。」
  真是太可愛了!
  「你喜歡小孩子嗎?」楊凌照抱著手看著我問。
  「非常喜歡。」我沒扶拉環的手逗著小孩,他小小的手指抓著我的食指。
  「我不喜歡。」
  「知道,包括你自己的孩子。」
  「你在怨恨我嗎?我拋棄你。」
  他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有所愧疚?旁邊的女人已經有點奇怪的看著我們,八成在猜些什麼。
  「沒什麼好怨恨的。」即使要怨恨,也輪不到我,「這只是你和我那死去的媽媽之間的一場協議不是嗎?」現在他想試圖彌補什麼嗎?只是那個應該接受的人已經不在了,所以一切都不再有任何意義。
  上來的人多了,我看了眼站在旁邊的老人,又看著楊凌照,眼睛明顯在暗示:楊總,讓座。
  他笑了笑,站起來,這樣還差不多。
  我們市的公交司機技術好開車野,並道剎車都快速精確,所以我們坐公交的也要練就一副好的站立技術,只是這個按理說是第一次站公交的應該東倒西歪才對,怎麼站得穩穩當當,反而是我搖過去晃過來的。有幾次他貌似要扶我一把,我一晃就讓開了。
  人擠起來,楊凌照嫌惡地死盯著旁邊的人群,活像他們是帶病體似的,都快縮成一團了,看著我心裡真是高興啊。
  「公交都這樣嗎?」他皺緊了眉頭問。
  「你要去的地方還沒到嗎?過市中心後更擠。」我也盡量往空隙裡縮。
  「終點站。」
  「等著吧,慢慢會松的。」
  看著每一站拚命要擠上來的人群,我在心裡大喊,司機是直接大喊,「上不來的坐下一張了,門都關不上了。」
  已經擠到背靠背的地步,我倒習以為常,楊大老闆臉上是越來越黑,他一把把我拉過來給他隔開人群,如此我只有背部緊緊挨著他,連扶手都夠不到,被他高大的身軀給遮了,我試圖去抓座位上的欄杆,他的大手突然摟過我的腰,熱乎乎的氣噴在我的耳垂上,「我扶著你,你好好給我隔開人就行了。」我雞皮起了一層,僵硬了。
吃飯
  「小伙子,謝謝你,我到站了,你來坐吧。」楊凌照給讓座的老人起來了。
  楊凌照順勢坐下,連帶著貼著他的我也被拉坐到他腿上,我掙扎著要起來,他的手驀然收緊,「你還想跟那些人去擠嗎?」
  這個姿勢讓我有點心慌,我依然掙扎,「不怕,我習慣了。」
  啊!他竟然掐我腰一下,我立刻沒了一點力氣。
  「叫你別動就別動,你就給別人讓點空間。」
  我回頭狠狠瞪他一眼,眼睜睜看著我原先的那點地方馬上就被人擠占,認了。
  我坐得是如坐針氈,又不敢動,車裡氧氣稀薄二氧化碳濃厚,我頭昏腦漲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開窗,透點氣。」
  「你自己開。」也沒指望他給我開。
  我身體傾前去拉車窗拉手,往後用力,角度不對力使不上,而車窗又,只有更用力,唰——開了,我慣性向後倒,落在楊凌照厚實的胸膛上,冷風吹來,我清醒了點,「不好意思。」我趕緊拉著前面後背坐要起來,而一直在我腰上沒離開過的大手卻緊緊地扣住我的腰,另一隻手也抓住我掙扎的肩膀。
  幹什麼?
  唰——我開了的窗又被關起來,前座的女人轉過來笑笑,「孩子不能吹風。」
  「哦,沒關係。」我有點轉不過地答。
  「你困了吧,睡會吧,到了我叫你。」頭上那處熱源輕輕說著催眠的話。
  「這樣不好,我壓著您您呼吸會困難。」我用僅剩的清醒說。
  「呵呵,你那點重量還想壓我呼吸困難?」
  不重?我立刻放鬆所有的重量,企圖壓死他。
  「乖,睡吧。」你哄小孩啊?
  全身被熱氣包圍,我的意識漸漸模糊,再也睜不開眼。
  我是被吵醒的,睜開眼,一瞬間的腦袋空白。
  「你們趕緊下車,真是。」貌似司機很生氣地對我們吼叫。
  我一個激靈想起現在是什麼狀態,趕緊從楊凌照身上站起來,這次他終於放手了。
  很明顯終點站已到,司機對還在車上的兩人很惱火。
  「不好意思,我們很快下去。」
  真是似曾相似的情景,「喂,你怎麼不叫醒我。」我對那個慢條斯理走下來的傢伙吼道。
  「是你自己怎麼掐都不醒還好意思吼我。」
  掐?掐哪了,不會是掐臉吧?我趕緊揉揉臉,沒什麼不對勁才放下手。
  「就叫他等一會就這麼暴躁,什麼服務態度。」楊總裁對公交是厭惡透了。
  「一塊錢的路費你還想人怎麼伺候你呀?」什麼人吶。
  平時我睡覺有這麼沉嗎?雖說最近是累了點,可是在車上睡覺都睡成這樣,太丟臉了,特別是在這傢伙面前。
  冬天天黑得早,天色已經暗下來,旁邊的景物卻有莫名的熟悉感,我看著明明沒來過卻熟悉的這片高級別墅區,壓抑的感覺湧上來,我大概知道要去什麼地方了。
  站在那扇門口,我看著楊卓飛曾經住過的地方,心裡明明白白感覺到,我不喜歡這個地方。
  「你愣在那裡幹什麼?連自己長大的地方也不記得了嗎?」楊凌照已經站在院子裡透過門對我說道。
  「我知道,」我有些恍惚,「但是我不想進去。」這裡不是我該跨進的地方。
  「先生,小少爺,你們回來了?」
  我有些迷茫地看著那個從屋裡跑出來的有些佝僂的身體,「小少爺,你怎麼不進來?」秦叔那擔心的聲音。
  「秦叔!」我呢喃著撲進他的懷裡,有他在這裡,這裡才是可以進入的地方,再說來都已經來了。
  「我們進去吧。」秦叔拍拍我的背,拉著我的手走進屋,我放開秦叔的手,不自覺到處轉悠,看著這帶著熟悉感的陌生地方。
  「小少爺,你有想起什麼來嗎?」
  「沒有,什麼也沒有。」我對秦叔笑笑說,越過秦叔我看向楊凌照,你今天帶我來要幹什麼?
  「秦叔開飯吧。」楊凌照招招手走向餐廳。
  「小少爺洗洗手吃飯吧,呵呵,今天全是你喜歡的菜。」
  「哦,好的。」我到衛生間洗手,秦叔把我帶到餐廳,楊凌照已經坐在餐桌的主位上。
  「小少爺坐這裡。」
  我在楊凌照旁邊的位子坐下,寬大的餐桌就只坐著我們兩個人。
  「我去抬菜,都用溫箱保著呢。」
  「我幫你。」
  「小少爺你就坐著吧。」
  「不,我要幫你。」就是不想和楊凌照兩人坐著。
  「小少爺走後,每天都只有我一人吃飯,今天難得先生和你都在。」不是難得,是僅有吧。
  「我也經常是一個人吃飯,秦叔你要沒什麼事來我那兒,我下班了做給你吃。」
  「從小都是我做給你吃是,小少爺還學會做飯了?」
  「呵,小看我,等你來試試看就知道小鍋是鐵打的。」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沒有,我過得充實自在著呢!」早就習慣一個人的生活,只要不停地給自己找事情做,就不會覺得寂寞,怎麼活不是活。
  我們把菜端出來擺好,紅三剁、魚香茄子、糖醋排骨、八寶飯、炒年糕,還有青菜豆腐湯。
  楊凌照一看這菜臉就綠了,「秦叔,你就做了這些菜?」
  「是啊,這些都在是小少爺最愛吃的,您早上跟我說小少爺要來吃飯我老早就去買菜了。」
  「謝謝秦叔,還是你最知道我啊!」我真的還是感動的,就是這些家常小菜最細膩地表現出秦叔對楊卓飛的關愛,他根本就是特地為我做的,而不管楊凌照吃不吃得慣。
  秦叔去添飯,楊凌照瞪著這些菜問我,「你以前就是吃這些菜?」
  「是啊,難道楊總你不是吃這些五穀雜糧長大的?」
  「你吃素的嗎?這也太簡陋了。」有用簡陋來形容的嗎?
  「這裡不是還有肉嗎?」我指指紅三剁的碎肉,「楊總,你要吃大魚大肉去大餐館吃就好,家裡就只有這些。」這人怕是根本沒在家吃過飯。
  我沒注意到我說話的語病。
  「太甜了。」挑三揀四的。
  「秦叔,上鹹菜。」
  由此,主客顛倒。
  想不到楊卓飛以前喜歡吃偏甜的菜,我倒是沒什麼要求,但楊大老闆根本吃不來這麼甜的菜,筷子在那盤裡挑挑,這盤子撿撿。
  「楊總,你看中了哪一塊再夾,這樣翻來翻去的多不禮貌。」小時候你媽媽沒教你嗎?
  楊凌照青筋突起,不好,我趕緊笑得很狗腿,「沒有,隨便楊總想怎麼夾都行。」
  秦叔適時端上來兩碟鹹菜,泡蘿蔔和大頭菜,「先生,不好意思,家裡就只有這兩種鹹菜了。」
  我怎麼覺得秦叔是故意的。
  「秦叔快別忙了,坐下吃吧。」
  秦叔看著他的老闆,楊老闆卻臉臭臭的。
  「我是下人,哪能和主人同桌吃飯?先生小少爺你們吃,不用管我。」
  「這裡不是社會主義中國嗎?楊總您這麼封建啊!」我一臉不可思議。
  「坐下吃吧。」楊凌照沉著臉。
  「好好。」秦叔也不客氣,添一碗飯出來坐在我旁邊,給我夾這夾那的,一會我的碗就堆尖了。
  「你以前是拿我當豬養嗎?」我懷疑楊卓飛身份證上的臉那麼胖,秦叔功不可沒。
  「以前你吃的很少的,後來暴飲暴食才那樣。」秦叔說的是滿臉的心痛,大概那時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吧。
  「秦叔別老想以前了,我現在不是很好嗎?也不會暴飲暴食的。」暴飲暴食也要有足夠的金錢支撐。
  「看到你現在這樣子,我就放心了,你太瘦了,要多吃點。」
  楊凌照只吃那兩碟鹹菜和青菜豆腐湯,那些甜的東西堅決不碰,這大概是他吃過的最痛苦的晚飯了吧,可想而知他的臉色有多麼不好,而我一掃才來時的壓抑,這頓飯吃得甚是愉快,看到揮金如土的大老闆在家只能吃鹹菜,我簡直想爆笑啊。(這是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痛苦上的典型表現)
  吃完我自動收碗洗碗,以前在家就這樣分工,飯後善後一般歸我,秦叔嚇壞了,拉著我的手說,「小少爺放下,讓我來。」
  「沒事,我洗碗麻利,你年紀大了,吃完飯應該休息。」再說我也不能白吃。
  「這怎麼可以?」秦叔又一臉心疼,摸著我的手上的老繭,「你在外面吃苦了。」
  我笑笑,楊卓飛以前一定是養尊處優的,「沒有,您別擔心了,我那叫什麼吃苦啊。」我干倉管的,怎麼可能沒老繭,也是大家看我大病初癒,比較重的搬運都不讓我來了,我基本只負責盤點。
  好說歹說秦叔才讓我和他一起洗。
  洗好碗才七點多,我們吃得很快。
  楊凌照就在餐桌上用筆記本,我從廚房出來他只淡淡地看我一眼,就又回到筆記本上。
  這是對待客人的態度嗎?
  「楊總,謝謝你今天給我這個和秦叔吃飯的機會,時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告辭了。」
  「太晚了就留下來。」
  呃??????,我哽住。
  「反正也不是沒地方給你住。」
  「啊,不晚,才七點多。」
  「那就再玩會,你不是和老秦很久沒見面了嗎?」他的口氣儘是漫不經心。
  「不是,我怕要是沒注意時間會趕不上末班車。」我考完試了,有的是時間找秦叔。
  「天這麼冷,趕不上就算了。」
  「是啊,小少爺,你就住下來吧。」秦叔也期待地看著我。
  但是,我怎麼可以留下來,我是被徹徹底底地趕出去的,再次踏進這裡我可以說只是見見秦叔,不要執拗,但是留下來我情何以堪,我到任何一個地方住也不可以住這裡。
  「這樣不好,太打擾了。」
  「你以前房間還在,空著也是空著。」他怎麼還可以這樣說,這樣說又是什麼意思!
  「先生,小少爺以前的房間東西你讓人來搬走了,裡面現在,連張床也沒有。」秦叔冷冷地對楊凌照說,「現在小少爺只能住客房,要不就跟我老秦住。」
  夠了,他叫我住下來又是為了羞辱我嗎?我知道我已經跟他斷絕父子關係,不用再來提醒我!
  「真的不用麻煩了,秦叔,今天謝謝你,很久沒吃你做的飯,下次來我家我做給你吃。」
  「我走了。」只想快點離開這個讓人喘不過氣的地方。
  「我送你。」秦叔趕緊跟上我。
  「不用,我要自己走!」幾乎有些吼。
  秦叔愣住。
  輕呼一口氣,我說,「外面冷,秦叔別送了,我記得路,今天我想自己回去,別擔心,我什麼事也沒有。」
  說完我還是給楊凌照扯出一個笑容,「楊總再見。」
  
回家
  似乎,每次和楊凌照的會面都不太愉快,我忘記要問問他是為什麼要突然叫我去他家吃飯,為了修補父子間的裂痕?都已經斷絕父子關係還有什麼可修補的?僅僅只有血緣的斷裂關係怕是比東非大裂谷還要寬。
  想這麼多幹嘛,現在知不知道已經不重要了。
  但是楊凌照他幹嘛會在我轉身離開那一刻露出失望而有些難過的表情?
  難道我吃了他一頓飯只說請秦叔沒說要回請他就不開心了?太小心眼了!我還比他更不開心!
  很明顯他根本就吃不慣我們這種家常小菜,請他吃他都未必想吃,本來我就不想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像我們這種全年候異地打工仔最企盼的就是春節回家過年,為了這個回家的心願,不惜熬夜冒著嚴寒飢餓排隊買票。但是我們的資本主義型公司嚴格按照國家規定多一天的假都不給提前放,我咬咬牙拿出我月薪的三分之二提前一個星期定了年三十那天回家的機票,回我前世的家,呵呵,要見到他們了,想想我都會不自覺笑出聲來。
  對秦叔、黎兵我都說想要旅遊過年,黎兵不明白我是發什麼神經大過年的要旅遊,小心翼翼地問我是不是沒有親人在了,要不就跟他回他家過年。
  看著他真摯而期望的眼神我只能感動著拒絕,那次元旦年會後他都沒再問過我任何事情,感覺他只是想單純地相信我,這小子外表粗礦內心卻細緻,能交到這樣的朋友不能不說是我的福氣。
  秦叔對我的決定吃驚不已,直追問我為什麼不和他一起過年而要跑到外面,這叫我怎麼說,說我不是你養大的那個楊卓飛?這個秘密除了我剛剛醒過來那時想拚命說我不是楊卓飛,不是那個殺人犯,現在我越來越沒辦法告訴別人真相,分不清我是不是已經習慣做楊卓飛,習慣以這個身份活下去。
  對秦叔我不忍心說,對別人是沒有想說的心,當習慣了那個被人拋棄的楊卓飛是我的時候,就不再試著掙扎去分清誰是誰了。
  還是有點慶幸臻靈知道我的這個秘密,至少這個世界上有人是我不用掩飾地對待,我一和她說,她就瞭然地幫我訂票,買這個省市的特產,幫我演練見著父母時情景,讓我不至於緊張而搞砸,畢竟我將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接近他們,對臻靈的幫助我只能在心裡默默感激,這個恩情以後一定要報的。
  年三十我們就放假了,但是機票定在這天,有點後悔沒定二十九(農曆)號的,不過定了也只能晚上走,到家都很晚了。
  我起個大早,拉著為數不多的行李和一大堆禮品關上了門。
  終於要走了,我幾乎失眠了整晚,酸澀的眼睛,酸澀的心,喜悅和難過,使我眼淚無聲地流著,還好不是天人永隔!
  我默默流著淚離開,拉著行李走向回家的路。
  這個小區在這天格外冷清,平時路道上停滿的車已經不見,只有稀稀疏疏一兩輛還在,有住這裡的基本是外地來這裡工作的,即使在這個城市買了房子,這天也一定要離開,回到他們最初出來的地方。
  站在站台等公交,還早,站台只有我一人等車,路上車也少,感謝公交司機今天還上班。
  我哈氣搓搓手,還是不習慣戴手套。
  那邊有一輛黑色奧迪,好像剛才就在小區裡見過,應該是在等人吧,也是要回家過年的嗎?想到這裡我對那輛不知有人沒人的車笑笑,就當跟同住一個小區卻不認識的鄰居們拜個年。
  特殊日子就是等車要極有耐心,在等快半個小時後,公交終於來了,我上車前回頭一看,那輛車還在,好心情地對它揮揮手,姑且當它陪我一起等車了。
  到了機場,換登機牌,交保險費、機場建設費、燃油費,中國的收費項目讓我噓噓不已,能不能不要這麼麻煩,機票裡全包了行不行。
  第一次坐飛機啊,激動的心情卻被近鄉的愁緒鋪滿,近鄉情怯,況且我還是表裡不一的遊子。
  下飛機我坐公交到市區就下了,拉著行李走在有深刻記憶又陌生了的街道上,看著改變了的街景,腦中浮現的卻是以前還未變化的不寬的街道,上面依稀有打鬧著上學的身影??????
  走進那幢似乎亙古不變的老樓房,爬著一節一節的水泥脫落了樓梯,陽光從樓道窗射進來,那麼的斑駁。
  我貪婪地刻印著這一切!
  我習慣地在包裡掏鑰匙,然後想起現在我掏不出來了,那扇夢裡出現無數次的門,我卻連敲響它的勇氣都缺乏,手在抖,全身都在抖。
  忽然門開了,在我還沒有敲下去的時候。
  開門的人和門外的人都愣著,看著對方。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世界的親人對我說,「是小林吧,我剛才就覺得好像是丫頭回來了,開門一看,你就在外面啊,怎麼了,快進來。」
  「啊!」我彎下腰把頭低到不能再低,「那個,伯伯,伯母,我是林飛我之前給你們打過電話了,我是蘇緹的師弟我之前給你們寫過信的這是我的身份證???????」我手忙腳亂語無倫次,我低頭怕眼淚迸發出來,我身體僵硬手心冷汗,我??????
  「進來吧,你這孩子怎麼那麼害羞。」媽媽走過來把我一把拉進門。
  深呼吸、深呼吸,我抬頭看著那兩張曾經年輕曾經慈愛曾經威嚴曾經溫暖的面孔,只半年,半年就奪走了他們十多年的歲月,那些令人痛苦的皺紋和花白,讓我眼裡的淚再也壓抑不住。
  「你怎麼哭了?」不解和擔心的問題。
  我怎麼哭了呢?都演練上百次要笑的。
  「咳咳,對不起!」想這麼說,想了數不過來的次數了。
  「你這孩子怪奇怪的,道什麼歉啊,呵呵,坐,我給你倒水。」媽媽凝視著我說。
  我看見爸爸一聲未吭地幫我把行李搬進來,「伯伯我來。」我惶恐地過去拿東西。
  爸爸沒說什麼,只是把東西提到角落,像以前為我做過的很多次一樣。
  我平靜下來,坐在爸爸媽媽對面的老舊沙發上。
  「別拘束。」爸爸說了一句,開始抽煙。
  「您別抽這麼多煙,對您的肺不好,胃疼沒再犯了吧?」我不自覺說。
  「這你也知道?」媽媽有些驚訝了,爸爸也驚異地看著我,我才發現我不自覺用了蘇緹的口吻說了話。
  「呵呵,那個,師姐什麼都跟我說的。」我爸爸胃不好,又斷不掉煙癮,看他抽我不自覺就想說他,爸爸是個悶葫蘆,不愛說話,但是是真真實實的爸爸啊。
  我趕緊拿出「我」寫給我自己的信出來,像要證實什麼,「伯伯,伯母,這些都是師姐寫給我的信,她工作了也沒和我斷了聯繫,只是現在只有這些隻字片語了。」
  「好久沒看見緹緹那丫頭寫的字了,當初收到你的信,看那個字跡和郵戳,我們幾乎要以為是丫頭給我們寫信了,還有些被嚇著呢。」媽媽長著老繭的手輕輕撫摸著那些信紙。
  「那個是我覺得師姐寫的字好看就模仿了呵呵。」我編的都不好意思了。我以與蘇緹一個走得很近的師弟的身份給爸爸媽媽寫了信,憑著我對自己的瞭解,再編個我是生父母不清楚的孤兒的故事取得了爸媽對我的信任,我說我孤苦伶仃一個人在異鄉苦讀,非常受蘇緹這個師姐的照顧,生活上幫助我,學習上也幫助我,我一定要報答師姐的恩情,但是不想師姐卻突然離世,於是想把師姐的父母當做自己的父母來孝敬。
  爸媽的回信一再說不要我回報什麼,只要我有這份心意就好了。
  但是我想回報啊,想為蘇緹做她未做完的事情。
  「我可以看看師姐的房間嗎?」我很期望的問。
  「可以的,她的房間我天天都打掃,還和她在是時候一樣。」媽媽領我進房。
  我看著這間伴我成長的房間,不大,卻是我最珍貴的記憶所在。
  「其實丫頭在外面讀了這麼多年的書,這間房很長時間都是空著,現在也這樣空著,感覺丫頭還會回來住一樣。」
  是啊,我會回來住的,只是物是人非而已。
  「伯母,你過來抱我一下好嗎?」我張開手對著媽媽呼喚。
  「你說什麼呢?」媽媽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抱我一下,就像抱蘇緹一樣,好嗎?」媽媽!
  這個下午,在我房間的床上,媽媽抱著我,細細地說著我小時候的事情,陽光進屋,照著兩個寧靜的人。
  年夜飯竟是那麼豐盛,爸爸廚藝很好,他以前誇口說大飯店的菜只要有原料他都可以做,但我從小到大卻並不是很有口福,因為他認為做飯還是女人應該做的分內事,所以平常都是媽媽做,逢年過節才能吃到爸爸做的佳餚,不過媽媽做的也很好吃,當然我做的也好吃。
  「吃吧,你來才做這麼多的。」爸爸說。
  「小林,你伯伯平時還不做飯的,你來了才特意做的,呵呵。」
  「吃吧,吃飯話還那麼多。」爸爸媽媽還是和以前一樣,不一樣的也許就是我帶給他們的蒼老和傷痛。
  熟悉的味道,味蕾的刺激使我幾乎又想流淚。
  「小林,你和緹緹不只是師姐弟吧?」媽媽突然問。
  什麼?我一下反應不過來,不是師姐弟是什麼?
  「呵呵,別瞞我們了,緹緹那丫頭從沒跟我們說過男朋友,也從不說學校男同學的事情,我們都為她嫁人擔心啊,擔心她讀書讀傻了。」
  我抗議,我不傻。
  「她肯跟你說這麼多事,證明她很喜歡你,你們是不是,啊?」媽媽一臉期待地看著我。
  「是???????的。」我低頭,及其不好意思,完全沒想過我知道「蘇緹」這麼多事就會是那種關係啊,難不成正常人都會這麼想?
  承認吧,承認就有更好的理由接近爸媽了,想到這裡我猛抬頭,「是的,我是師姐的男朋友,我一事無成的,還在讀書,也沒有家人,就想還是不要讓師姐告訴你們了,等我有能力好好照顧師姐再說,想不到世事無常。」
  一時間氣氛有些壓抑。
  「哎,大過年的,說點高興的。」媽媽說。
  「那,」我趁機小心翼翼提出,「我想拜伯伯伯母做乾爹乾媽,可以嗎?」
  「可以,可以。」媽媽馬上高興地說,似乎是醞釀已久,「反正你和丫頭又是那種關係,你以後就做我家兒子吧,你也沒個親人的。」
  「那就這樣吧。」爸爸也說。
  「謝謝,謝謝,乾爹乾媽!」
  「好了,別動不動就哭,你還是不是男子漢了,既然算半個我們蘇家人就有點男子氣概。」爸爸板著臉說。
  呵呵,「是,爸,媽!」我不會輕易再哭了,終於又叫到了這個名稱。
  
相見
  吃完飯我利落地收碗洗碗,從廚房出來爸媽都恍惚地看著我。
  「怎麼了?」我問。
  「小飛,我們好像看見緹緹,她在家也是這樣一吃完飯就收碗洗碗的。」
  「師姐也是這樣跟我說的。」 我應該是帶著蘇緹的影子吧,「爸、媽,我想到外面走走。」自動省略「干」字,我把爸媽叫得極為順口,爸媽也很高興我這樣叫他們,開始我以林飛的身份見他們還是很害怕的,當心他們認出我是那個殺人兇手,但明顯我與以前的楊卓飛不太像了,而且那時楊卓飛也是被撞得血肉模糊,去記得我剛醒時全身被包成木乃伊,很慶幸那時醫院一點也不吝嗇繃帶。
  「我陪你去吧。」爸爸要去拿棉衣。
  「不用了,爸,你們就在家看春晚吧,外面天寒地凍的,我只是去看看師姐長大的地方,不會迷路的,我對這裡很熟悉。」是呀,這裡是我長大的地方,想去看看這恍如隔世的地方。
  「好吧,把這件棉大衣穿上,有事打家裡的電話。」
  「好的。」我笑了。
  家就是這樣,電話不會變,等著你的人也不會變。
  外面天已經黑透,今晚是晴天,因為城市燈光很亮,我看不到小時候看到的那種滿天星斗,只有依稀幾顆星星在閃爍。
  小朋友已經在玩禮花放鞭炮,我就在旁邊靜靜地看他們喧鬧,那些轉瞬即逝的花火,絢爛、穿透黑暗,即使只是片刻。
  我拿出電話打給秦叔,過了好一會傳來秦叔暖暖的聲音,「小少爺,你吃飯了嗎?」
  「秦叔,我吃了,我想跟你說說話。」
  「你說。」
  「你吃了嗎?你是一個人過的年嗎?對不起,我這次一定要到這裡來的。」
  「我吃了,別擔心,只要你快樂就好。」
  「嗯,我現在很踏實,從所未有的踏實,那些哽咽在喉的顧慮,彷彿煙消雲散,那些似有若無的苦痛、焦慮,也似乎不再糾纏著我,我今天很踏實,聽有人對我說:多吃魚,連年有餘,多吃蔥聰明,多吃蒜會算賬,多吃芹菜勤快。」
  「是,多吃魚,連年有餘,多吃蔥聰明,多吃蒜會算賬,多吃芹菜勤快,呵呵,我記得小時候姥姥也會對我說。」
  「那秦叔你下次和我一起來這邊過年好不好?」
  「小少爺你在哪兒呢?」
  「這裡是我最重要的寶地,也許會是我最初和最終的歸宿也說不一定。」
  「歸宿······」
  砰——,一個炮仗在離我不遠處爆炸,巨大的聲響把我和秦叔都嚇一跳。
  「小少爺,你那邊有人在放鞭炮嗎?有沒有炸傷?」秦叔焦急的聲音傳來。
  「沒有沒有,只是小朋友頑皮而已。」我走到小孩子少的地方,他們只顧玩樂,實在是有些危險。
  「話說秦叔你那邊怎麼了無聲息的?」鞭炮聲聲不是應該是年三十的最響亮聲音嗎?
  「這邊是高級住宅區,禁止燃放鞭炮的。」好無趣。
  「那不是一點年味兒都沒有!我們這邊凌晨都要大放鞭炮以辭舊迎新,到時候我打電話給你聽好不好?」
  「好的,我等著。」
  「那就這麼說定了,不要睡著了,春節快樂,秦叔!」
  「春節快樂,小少爺。」
  我笑著掛了電話。
  又分別和黎兵、臻靈通了電話,我看著盛開在我頭頂的絢爛焰火,我快樂、滿滿的快樂。
  凌晨了,整個城市此起彼伏轟鳴起來,我和爸爸在樓下那棵老桉樹枝椏上掛上長長的鞭炮,我打通秦叔電話,「秦叔,你聽啊,我們要放了。」
  點頭示意爸爸可以點燃導線了,爸爸點了,趕緊過來,裡啪啦——裡啪啦,1200頭的鞭炮還是炸了好一會,我一隻手拿手機,只能摀住一隻耳朵,炸得我有點耳鳴。
  「秦叔,聽見了嗎?」我在家家戶戶的鞭炮聲中大聲吼。
  「嗯。」模糊不清的回答。
  「秦叔,不說了,這邊太吵了!」
  「好。」
  放完鞭炮,這個年算過得完整了。
  我窩在我的床上,我的被窩裡,幸福的感覺溢滿整個身軀。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媽媽從溫暖的被窩挖出來,在這個熟悉的床上我幾乎想一直睡下去了。
  我們要去掃墓,掃「蘇緹」的墓。
  要去看自己的墳墓,感覺總有些荒謬,但是想去看看的渴望,又是那麼強烈。
  墓地彷彿都是那麼寂靜而荒涼,我的墓碑不大,黑色的石刻,上面欠著的黑白照是我再也看不見的面孔。兩邊種著小松,在迎風搖擺。
  這就是死了的自己和活著的自己相見。
  「丫頭,今天年初一了,我們來看看你,你在下面有什麼想要的要跟媽說啊,媽什麼都燒給你,冷了,餓了,要來看看媽啊,媽怎麼都夢不到你!」
  聽媽媽說這些我難受。
  「唉!丫頭不來看我們說不定是已經投了好人家,我們也該看開點。」
  爸爸媽媽從不迷信什麼,這樣,只是單純的希望我過得好吧。
  「小飛,你也和緹緹說說話吧。」
  「······師姐······」自己和自己說話還真是很奇怪,說不出的感覺,「我,我一定會好好照顧爸媽,你不要擔心······」啊,說不出來了!
  「算了,你這孩子就是害羞。」媽媽看出我的窘樣。
  我彆扭啊我,這裡躺著我的身軀(是骨灰),靈魂卻在外面對著身軀說話,怎麼看怎麼怪。
  那個死了的人是我,還活著的人也是我。人死了,只得這麼塊見方的土地長眠,如果靈魂也滅亡,人真的不會再有什麼了。
  「這片墓地半年前我家緹緹下葬時還空著許多,只半年,就葬了這麼多人了。」爸爸蹲著抽煙說。
  我隨便看了看「我」的「鄰居」們,真的很多都是這半年下的葬,竟然還有個五歲的小姑娘,那麼年輕,又怎樣,死了就是死了,活著的人只能憑弔、感慨、傷心和遺忘這些感慨和傷心。
  所以,忘記蘇緹帶給你們的傷心吧!
  接下來的五天我時刻珍惜和爸媽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離收假越近我越不想再回去,但是我對爸媽說我才研一,還要回去讀書,而我沒有好的工作,根本實現不了照顧爸媽的承諾,我果然,還是一樣的一無是處,只能自嘲。
  再次回到那個城市,似乎一切都沒變,我打電話給臻靈說想見她。
  這最後一天的假期,屏覽湖畔已經有了春暖的痕跡,圍湖楊柳的嫩芽掙扎著要破皮而出,湖面蒙著層層霧氣。
  「算你還有良心,知道最後一天要和我約會,你這個不稱職的男朋友。」臻靈挪揄我。
  「這是特產。」我把提著的一個大盒子塞進她手裡。
  「你不會要帶著這麼大個東西逛街吧?」
  大,但不重,「沒關係我提。」誰叫我現在是紳士。
  「臻靈,我要謝謝你,我們都是及其平常的普通人,雖然我遇到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情,唯一慶幸的是還好沒丟性命,還活著,才可以見到想見的親人、朋友,因為你相信我,支持我,所以我才可以走到這一步,我知道,當初你要相信我不是楊卓飛是多麼地困難。」
  「你知道就好,我弟弟好好的突然命就沒了,我接的是你的急診,已經確定楊卓飛搶救無效死亡我出急診室就聽到另兩個死者一個的名字叫張臻俊,我一點都不相信,我怎麼相信昨天還和我吃飯的弟弟就沒了,而兇手在確定死亡後又突然有了呼吸,我的職責卻要我去搶救那個本該死掉的人,我見慣了生死,卻從沒有那時那麼痛恨生死,」臻靈喘口氣,「在你住院那一個多月裡,我有多少次想偷偷換掉你的針水,或者在你的藥裡做手腳,讓你傷口發炎或者抗生素過敏一命嗚呼,但是每次想的時候,就又會想起你那通死而復生靈魂附體的無稽之談,再說要了你小命還要陪上我,楊卓飛那幕後老爸還一點動不了,一點不划算。」
  冷汗,想不到我的小命還真是差點又斷送啊!
  「那你怎麼又相信了?」
  「我哪有那麼容易相信逍遙法外,逍遙我眼內的殺人兇手,所以就觀察你啊,你那個可憐的,每晚咬著被子哭,還被你爹啊媽的遺棄,偏偏白天還裝沒事人一樣,我看著就鬧心。」
  「張——臻——靈,你可以把那些忘記了!」不凶神惡煞一點,這小妮子蹬鼻子上臉,原來我早就顏面無存啊!!!!!!
  「噗哈哈,逗你的,我哪那麼無聊,我吃飽了沒事做整天就看你啊,也就見過你哭一兩回。」一兩回就足夠我拿塊豆腐撞牆,拿根米線上吊了,醫院那破透明門,病人一點隱私都沒有。
  「後來看你拚命想復原而做復建痛苦的樣子,我尊重生命的偉大情操充分爆發了,覺得你要活著就活著吧,不管你是誰,你都注定不能再恣意妄為地活著了,活著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因為那時我已一無所有,活著的確艱難。
  「後來看見你莫名其妙失魂落魄地在我家樓下街心花園坐了兩個小時,我太想倒一盆水下去把你凍結了省得你像白癡一樣把老娘辛苦救回來的命給坐沒了,而且老娘還讓你活命一次有一次。」
  ······誰說護士是白衣天使的?
  「幹什麼幹什麼?躲什麼躲,給老娘過來!」
  「你怎麼可以披天使外衣,叫仙女名字,實質是母夜叉呢!」我顫抖著手指指著她。
爆炸
  「你怎麼可以披天使外衣,叫仙女名字,實質是母夜叉呢!」我顫抖著手指指著她
  「哼哼,上了老娘的賊船,你以為你還跑得掉?乖乖從了我吧!」
  我微笑地配合她,「呀呀,小生怕怕,女大王你縱橫宇內、雄霸天下,真是令小生我望而生畏聞風喪膽啊!」
  我們一路打打鬧鬧,日頭已經出來,帶著淡淡的溫暖。
  「臻靈,我很慶幸,我又能回到這些普通的日子。」
  其實生活裡這些最微小的快樂,最瑣碎的平凡,才是我們最應該珍視的。
  回復上班的日子照舊規律,我照舊推掉下班和同事們的應酬,黎兵最近也悶不出聲,整個人浮現一種頹唐的氣息,我說他這是怎麼了,春困開始了?
  「喂,你怎麼老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我耐不住問他。
  「……」黎兵頂著血絲眼瞪著我,「阿飛,我很老了嗎?」
  「你受到什麼打擊了嗎?怎麼問出這麼滄桑的話?」黎兵21歲,讀書大學都還沒畢業。
  「我也覺得我很年輕,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啊,我老爸老媽怎就冥頑不靈,硬是要逼我回去娶女人生孩子,把我最青春最寶貴的年華就這麼砸在女人孩子身上,我這一生不就毀了嗎?」黎兵簡直說的是情緒激憤。
  原來是為這個年輕男人都有的懼怕結婚症候群,呵呵,這小子反彈這麼大的樣子,八成回家過年這幾天給他老爸整治了。
  「結婚也不錯啊,有姑娘願意嫁你就不錯了。」生在21世紀的中國男女找配偶都不是個容易的事,現代人心思太多,婚姻摻雜各種五顏六色的東西,酥松而極易倒坍,哪像我爸媽那一輩,認定一個人就一輩子了。
  「那也要看我願不願娶,你說娶個自己不愛的人有意思嗎?我還沒闖出明堂就要我偃旗息鼓,回家帶老婆領娃娃?」
  「你要趁年輕闖蕩一番的心思誰都有,但生活喜歡和大多數人開玩笑,我們也許要在很久以後,付出很多代價才會發現,原來我們繞了一個大圈,又要回到原點。你要知道過這村沒這店,姑娘人家又不是棵樹,會在原地等著你去漂泊十年,浪子回頭。」我的口氣很無奈。
  「你別一副老頭子的語氣,總之不是我愛的人我不要。」
  「有魄力,不錯,但願你能跟你愛的人在一起,不過愛也是要有時間沉澱的,通常愛來的艱難,去的容易。」
  「你覺得人容易變心嗎?」
  「是的,不是說愛情是有保質期的嗎?」世界上男女之間的愛情不就是分分合合的遊戲?會ready go,也會game over。
  「屁,那種亂七八糟的理論你怎麼會相信?我相信真正的愛情是會長長久久、永不分離的。」黎兵說得及其認真。
  「呵呵,保持你對愛情的看法,我口頭上支持你。」我對愛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消極啊,跳樓的同學,遍地離婚的人群,還不如我爸媽他們,那時沒有像現在人與人如鴻溝的差異,相個親,雙方滿意,雙方家長滿意,就結婚,我爸媽還不是沒有愛情的結婚,卻也相依相伴幸福地過來了嗎?
  「你怎麼就口頭上支持?怎麼也要給點實際行動支持下你哥們我。」
  「沒問題,你有喜歡的人了,兄弟我保證給你出謀劃策。」
  「我……,我好像有喜歡的人了……」扭捏了一下,黎兵貌似臉紅的說。
  「真的?叫什麼?改天帶來給兄弟我參考參考。」我亮著眼說,好小子,雖說人有時傻乎乎的,但談戀愛是一點不落後啊,哪像我前世蹉跎了大好戀愛時光,到頭來砰一撞,命沒了,今世這個樣子還談什麼戀愛啊。
  「唔,要不你給我演練演練,你當那人,我追你咋樣?」
  「神經,我又不是姑娘家,你找我演練有作用嗎?而且我是真的對談戀愛這種事一竅不通,給你當演習對像不合格,怕你一上戰場就陣亡了,耽誤你的終身大事事小,給你帶來沉重的打擊事大了。」
  「原來你還知道你一竅不通啊。」他咕嚕被我聽到了。
  「那又怎麼樣了,不就是不會談戀愛嗎?本大爺我就不談戀愛怎麼了?」真是怒髮衝冠啊,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在這方面被鄙視。
  「算了,我要繼續鬱悶,你別理我了。」黎兵好像更加頹唐,感歎思春期的青年真是不可理喻!
  我依舊普普通通的上下班,賺錢,看書,準備下一次考試,等著五一假到來再回去看爸媽,只是老天爺好像就是不讓我這麼好命過這種日子似的,那麼恐怖和可怕的事都會讓我碰到。
  早上是大家上班上學人流□,我等那路車等得眼睛都快望穿而蹦出來了,在我決定打電話投訴公交公司時,車終於千呼萬喚地來了,拼了命擠上去,再不走肯定遲到。
  天還沒回暖多少,車裡不開窗,應該是開著空調,不然這麼多人不悶死了,不過我感覺不出來。
  今天奇怪的心裡有些煩躁,平時也是這麼多人啊,我歸咎是我等車太久的緣故。
  拿出MP3出來打開聽上,試圖緩解一下那份煩躁,但是貌似沒有什麼效果,我緊緊捏著拉環,心裡有股氣,想把它捏碎的衝動異常強烈。
  人漸漸鬆了點,我趕緊擠到後門,後門人下車,會比較松一點,幸運的是我站沒多會後座就有人下車,我正好站那旁邊,看人起身我趕緊坐下。
  長吸一口氣,我被那股煩躁弄得有些疲憊,眼睛無意識地看著這一車的人群,同樣是無意識的,我注意到一個人,應該和我差不多大,也是戴著厚厚的眼鏡,像學生,穿著淺灰的短棉衣,低著頭,我看過去只看到個大概的側面,搞什麼?人家舉止正常,不像小偷,我老盯人家看幹嘛?
  我把視線轉向別處,車窗因為內外冷熱差異被一層霧蒙著,景物模糊,我看著沒意思,轉回來,視線又停在那個人身上,那人已經坐下,我看到他放了個塑膠袋在座位底下。
  我繼續發呆,到底是怎麼了,我這麼心煩意亂?
  無意識再看向那人那裡,發現他已經不在了,一抬頭看見他正要下車,就在我前面,鬼使神差地我拉了他一下,「呃,你的袋子忘記了。」我指指那顆位子,透過人群空隙依稀能看見袋子的一角。
  他看我一眼,「不是我的。」很平淡的聲音。
  「是嗎?」我很有疑問,覺得他看我的眼神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那種不舒服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車到站停了,他下了車,既然他說不是他的就不是吧,可能我看錯了,再往那裡看了看,一個有點胖的婦女坐在那裡了。
  我奇怪地腦中老浮現出那個青年看我的眼神,還沒等我回神,我就聽到一聲巨響,要怎麼才會產生那麼大的聲音?
  嗡——我瞬間什麼也聽不到,然後是劇烈的搖晃、熱浪,感覺什麼東西重重地打在我的眼鏡上……
  啊——可能過了段時間,我尖叫了,我知道我尖叫了,因為眼睛火辣辣地生疼,疼到我連碰都不敢碰,疼到我恐慌,但是我卻沒聽到我的叫聲,我倒下,倒在什麼人的身上,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我知道我拉開嗓子不停的叫,我想我叫得大聲點說不定就聽得到了,但是除了那個嗡的響聲,我的世界沒有任何其他的聲音……
  我感覺到我的身體騰空了,有人在搬動我,我把嘴張到最大,喘息,緊緊地抓牢搬動我的那隻手臂,抓緊他我就能被救了,疼——我的眼睛,我想對人說救救我的眼睛,但是只有人把我抓住手臂的手硬生生地扯開,又是劇烈的震動,好疼——
  我靜止不動了,那個眼睛的疼痛讓我想抓住些什麼,我揮起手臂,被人重重地壓下,漸漸那個嗡——的聲音弱了下去,其他一些的聲音的漸漸能聽到了,這個發現讓我欣喜若狂,眼睛似乎也沒那麼痛了,從那些聲音中分辨,我想我應該是在救護車上。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盡量平靜下來,我已經被救了,不要擔心,我已經被救了……
  「……,你……」什麼?有人在和我說話,但是斷斷續續的聽不清楚,那些聲音還是讓我頭疼頭暈,不要吵,我朝黑暗中揮手,不要讓我頭昏。
  不知過了多久,我開始感覺到我的手背上有人在扎針了,我靜下來不動,給他好好扎。
  「……?,能聽見嗎?」是的,我聽清了。
  我張嘴,想要告訴他們,我的眼睛可能壞了,「……眼……眼疼……」我聽見我說出來的只是一些破碎的呻吟。
  有人在碰觸我的眼皮,我極力閉緊眼睛,別碰——
  「放鬆,別怕,醫生給你檢查,你睜開一點點就好,對——」
  我拚命讓自己放鬆,我知道我必須睜開,即使被人翻開眼皮使我恐懼。
  有光線進來,我反射要閉眼,一個聲音急切地說,「別閉上!」
  好,我抗拒那股閉眼的衝動,再睜開一點,果然,什麼也看不到,一下是紅色的血霧,一下是青白的光芒。
  「能看見東西嗎?」
  「……?不能。」我沙啞著回答。
  「感覺到什麼光?」
  「紅的,白的還有青的。」我回答順暢了。
  「現在給你清洗眼睛,不要閉眼。」
  一些液體滴到我的眼睛裡,我忍著讓它們流滿整個眼眶,反覆許多次,疼痛感似乎減弱,但是刺激感越來越強。
  「你的左眼眼皮被眼鏡的鼻架劃傷,左眼可能玻璃體破碎,內出血,右眼受傷輕一些,只是受到擠壓,恢復不成問題。」
  「……那麼我左眼可能失明嗎?」我問的聲音很顫抖。
黑暗
  「……那麼我左眼可能失明嗎?」我問的聲音很顫抖。
  「我要給你上藥,忍著點。」
  火燒一樣的辣疼!我只能抓緊身下的床單,咬緊牙。
  「失明的可能性還是有的,但是不大,現在你的眼球很脆弱,不能立即動手術,剛才初步檢查,你應該不消動手術,住院保守治療應該能化去瘀血,如果不能消去再動手術。」
  「好的,醫生,好好治療我不會看不見的,是嗎?」
  「是的,你要相信你能看見,幾率就會更大。」得到醫生的保證我才把心稍稍放鬆下來。
  「發生了什麼事?」我問。
  「公交車炸彈爆炸。」
  ……,真的是這樣,我有點難以相信在中國會發生這種事,放炸藥的人有什麼目的?這裡不是中東,不是伊拉克不是巴勒斯坦以色列,我以為這種與我們國家絕緣的恐怖活動只會發生在那些不幸的地區。
  「你還是幸運了,爆炸是時候你在聽MP3吧,耳塞幫你抵擋了大部分的強音波和衝擊波,你的鼓膜沒有受到實質性的損傷,而車上的其他人即使沒有直接受到爆炸的傷害也可能面臨失聰的危險,嗯,我看看,外耳有些裂傷。」
  疼——醫生在撥弄我的耳朵,我才感覺出疼了,我想動手摸摸被醫生喝止了,「別動,你的軟骨組織有損傷,等會要到耳科去檢查一下,現在人多,先給你消消炎。」
  我想起一件事,「醫生,我酒精過敏。」
  「知道,在救護車上給你打點滴時就發現了,還有你的左手肘關節有些錯位,等會骨傷科的醫生會過來給你扶骨。」
  「怎麼都是左邊受傷?」我聽醫生這麼一說,才覺得左手臂也好痛,那麼之前我是拿哪只手去抓著人家的?
  「人在危險發生時會無意識採取避險行為,你下意識保護了右邊身體,所以左邊身體會受傷比較重。」醫生給我的眼睛一圈圈纏上紗布。
  「受傷的人多嗎?」那時車上有那麼多人啊!
  「很多,現在有一個人死亡。」以後可能還會有。
  ……
  我不幸是幹好在那個時間坐在那輛車上,幸運的是我坐車尾,受傷不重。
  眼睛是重物擊傷,眼鏡反而成了傷害的幫兇。
  「對了,你的外眼損傷還是大的,以後可能會留疤,如果實在影響外觀,我建議你可以做整容手術。」
  那個不重要,現在我只希望還能看得見。
  「我記一下你的病例,現在急診緊張,你先到外面椅子上等你的家人來給你辦入院手續,名字?」
  「林飛,雙木林,飛翔的飛。」家人?我不敢讓他們知道當心。
  「年齡?」
  「18。」
  「哪個學校讀書?」
  「我不是學生,是工人。」
  「單位?」
  「沃奇思公司西城二倉。」我差點忘記還沒請假,嘴裡泛著一絲苦味。
  骨科醫生給我處理好後,一個護士扶著我慢慢走出急診室,我伸出手摸瞎著前進,看不見原來真的會讓人這麼恐慌,即使旁邊有人扶著我。
  「阿飛?」
  竟然是臻靈的聲音!
  「臻靈、臻靈?」
  「我在這裡。」臻靈抓住我到處亂擺的手。
  「臻靈……」我的心安定下來,只是手抓著她的手抓得極緊。
  「別怕,怎麼會這樣?你也在那輛車上嗎?」臻靈拍著我顫抖的背,小心地把我引到座位上,我無力地靠著牆。
  「嗯,」她很擔心我,所以我想扯個笑容,「你說有我這麼倒霉的嗎?我跟你們這家醫院還真是有緣。」
  「阿飛,你的眼睛?」
  「別擔心,醫生說了過幾天就會好的。」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幸好你沒受重傷,急診那邊有好些人傷得很重!MD,什麼人這麼缺德,TMD神經病、變態!」臻靈低聲咒罵。
  「小張——,你在幹嘛?這邊忙死了!」
  「阿飛,你在這兒別動,我去急診室了,我叫我姨媽來幫你。」
  「不用麻煩你姨媽了,電話借我一下,我找我同事過來。」剛才就發現我電話不見了。
  「好吧,有什麼就大叫,我就在不遠的急診室。」
  摸索著電話,我慢慢按著鍵撥電話,有幾次撥錯了,後來熟悉了鍵盤,期間也有人過來問我要不要幫我撥,我說不用了,這點小事還是不要麻煩別人,不想自己那麼沒用。
  「喂,老大,是我。」我聲音依然沙啞,大概是那時叫啞了。
  「阿飛,你生病了嗎?不來上班也要提前請假,打電話也打不通,現在都只能給你算曠工了。」老大語氣還是有點不悅。
  「嗯,今天早上公交車炸彈爆炸,我在那輛爆炸的車上,現在在醫院,所以沒有來得及請假。」
  那邊有幾秒鐘的靜默,「阿阿飛,你說的是真的?」
  「是的,」我有些好笑,不過說出來也是難以置信,「老大沒聽新聞吧?」
  「沒聽,MD,我們這裡消息太閉塞了,不對,你沒事了吧?傷了哪裡?這幾天都不用來上班了,我會跟上面說的,靠,你怎麼這麼倒霉!」我也不曉得我是不是撞了霉神了。
  「我沒什麼大事,傷了眼睛,恐怕要請一個多星期的假,還請老大幫我爭取下了。」
  「當然沒問題,上面那些吸血鬼不給假我跟他們拼了。」
  「呵呵,謝謝老大了。」
  「我叫黎兵先來幫你,等下班我們再過來。」
  「嗯,我要住一兩天院,那就麻煩黎兵來一下了,我在市第一人民醫院。」觀察一兩天就可以了吧,再長了我也住不起,像這種公共突發事件,政府應該給報銷醫藥費吧,祈禱能報銷。
  「別擔心,你住院我會叫其他同事輪流來守夜的。」
  「嗯,謝謝老大。」他們的關心讓我心裡暖暖的。
  掛了老大的電話,我撥了秦叔的電話,拿著電話,倚在坐位後面的牆上,更加放鬆後,全身更是酸痛得不得了。
  「喂?」聽到秦叔聲音那一瞬間,我哽咽了,對他我逞強不起來。
  「秦?????秦叔,是我。」我壓下喉間的哽咽。
  「小少爺?你聲音怎麼了?」
  「我,我在第一人民醫院,你可以來接我嗎?」
  「你病了嗎?我馬上過來。」秦叔焦急的聲音傳來,他甚至沒有問發生了什麼。
  「秦叔別急,我可能要住院,你你帶點錢過來好嗎?我以後會還你的。」
  「說什麼吶,還什麼還不用還,你還跟我客氣,到底是怎麼了,你是受傷還是生病了?」
  「今早公交車爆炸,很不幸我在上面。」
  「啊!什麼?你有沒有什麼事?別嚇我!」
  「沒有,我好好的,只是醫生要我入院觀察幾天。」我趕緊安慰他。
  「好,你等等我,我馬上過來,過來再說。」
  現在我只能等著,坐在走廊上,聽到許多人走來走去的聲音,急診室外那些傷者家屬焦急的腳步聲和說話聲,以及沒有多餘的急診室就在外面治療的傷者的呻吟聲。
  「先生,你也是傷者嗎?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我身邊有一個興奮的聲音低聲問道。
  誰?我有些茫然,有些憎恨,憎恨他的語氣竟有興奮在裡面。
  「我是《XX日報》的記者,我給你做個專訪吧,請問你爆炸的時候在車上嗎?」記者自顧自問,我轉過頭不想理他。
  「請你配合一下,我們進來也不容易,可以給我們形容一下當時的情景嗎?」
  我進來就容易嗎?這人怎麼這樣?我一點都不想回想當時的情景,那種恐懼感現在還縈繞不去,我急得向聲音那裡推去,滾開——
  他似乎沒想到我會突然推他,我聽到身體砸到地上的聲音,而我的左手也疼得深入骨髓。
  「喂你這個人怎麼這樣?不接受採訪就不接受,推什麼人吶。」他生氣的說。
  我不想跟他說任何話,我不知道有沒有攝影機對著我,只有把臉盡量對著牆埋進去。
  來個什麼人吧,把他帶走!
  大概是剛才的聲音引了人過來,「醫院現在不能採訪,請你們出去。」
  「怎麼就不能採訪了?我們以前都能的,哎,別推——」
  「沒看見我們在救人嗎?耽誤我們救人誰負責?人命重要還是你們採訪重要?出去。」
  語氣也很強硬,應該是醫院保安。
  要採訪也要等公安局調查了才輪得到他們,涉及公交車炸彈爆炸這種敏感事件,政府怎麼會讓媒體先行介入?
  我更加無力,我的世界全是黑暗,孤單感像冷空氣一樣侵襲我的整個身體,身體抑制不住地發抖。
  想要個人在身邊,很想!
  原來人生病時真的很脆弱。
  我學會不再聽旁邊的聲音,只靜靜地聽自己的呼吸聲。
  「小少爺!」秦叔喘息的聲音響起來。
  我嗖地站起來,「秦叔,秦叔?????」急切地伸開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摸索過去。
  直到投入一個寬大溫暖的懷抱,我緊緊抱著秦叔牢牢抓緊他的衣服,「秦叔、秦叔你終於來了……」我低低的細語沉入他的胸膛……
  ……
  「小少爺……」咦,聲音是從旁邊傳來?不對,這人不是秦叔!趕緊把人放開,有點手不知道要往哪擺。
  「啊,不好意思認錯人了,我看不見,呵呵。」我臉上發燙,太丟臉了,怎麼隨便抓個人就抱啊!
  「誰都看出來你看不見了。」這個聲音聽起來有點咬牙切齒。
  楊凌照?
  「……楊總?」
番外:楊凌照(其一)
  楊凌照最恨別人要挾他,所以當林絮那個女人拿孩子要挾他時,他還是有點佩服這個女人的,他在美國接受教育,多少有點反墮胎思想,所以他不會做出逼迫女性墮胎的事情,當然林絮自願就另當別論。
  
  他說了很多次他絕對不會承認那個孩子,就算林絮威脅說要把事情鬧大他也無所謂,他有一百種方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說他也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只是林絮對他的威脅讓他很惱火。
  
  但是林絮還是未婚就把孩子生下來了,楊凌照覺得林絮這個女人太死皮賴臉、死纏爛打,他又怎麼會乖乖受這個女人的要挾而不反擊?他要林絮走向死路太輕而易舉,讓一個找不到工作又單身帶一個孩子的女人墮落很簡單,林絮如他導演的成為地下歌廳的一個三流小姐,真真正正成為社會最底層的人,如果她不去惹楊凌照,憑林絮的姿色又是少數民族,藝校畢業要在演藝界混下去還是不成問題的,但是她惹了。
  
  幾年後,楊凌照幾乎要忘記這件事情了,林絮又突然出現在他面前,說,她要死了。
  死就死吧,楊凌照自認與他無關。
  
  林絮說,「我得的是艾滋病,我知道我走到今天是你設計的,你不會愛我,我也看開了,我只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我死後幫我撫養小飛。」林絮的樣子已經蒼老和乾枯。
  
  楊凌照問,「憑什麼?」
  
  「憑小飛是你的兒子。」林絮想不通怎麼有人這麼冷血。
  
  「我早就說過,我不會承認你生的那個小孩是我的孩子,只是有血緣而已,於我不代表任何東西。」楊凌照強調「你生」那兩個字。
  
  「那麼你欠我的呢?」林絮已經有點歇斯底里,「你欠我的人生,我的命!」
  
  發瘋的女人不可理喻,楊凌照打電話要叫保安上來帶走這個女人。
  
  「求求你,小飛才5歲,我死了你叫他怎麼活?你還有點良心就養他到成年那一天吧,他太小了,你怎麼忍心?」林絮拚命在保安手裡掙扎著說。
  
  楊凌照想了想,好像自己是有點不近人情,他也不想一個要死的人詛咒他直到死去。
  
  「好吧,我們簽份協議,我養他到18歲那天,之後,我和他再沒有關係。」
  
  養個小孩而已,隨便找個人帶到18歲就行了,要找個男保姆,女人太麻煩和不知足。
  
  楊凌照看見楊卓飛那病怏怏的樣子就反感,最主要的是他是林絮生的孩子,一個敢要挾他的女人,而且才剛死了媽媽,就笑得那麼燦爛,整一個白眼狼。
  
  楊凌照領養了楊卓飛給他找了個保姆後基本不回他們住的那幢房子,他住在離公司很近的公寓,所以他的生活,有沒有楊卓飛都是一樣的,他不覺得那是他的孩子,只是個基於死人的一個負擔。
  
  他在美國結過婚,生了個兒子,然後又離婚,兒子他媽媽那邊養,偶爾去美國見見兒子,他也會把兩個孩子比較一番,楊卓越活潑,調皮得讓人頭疼,他卻很喜歡這個孩子,楊卓飛性格太怯懦,一見他就只會用害怕又渴望的眼神看著他,渴望他什麼?他就像他媽媽一樣不知足,他都已經給他最好的生活了還想怎麼樣?
  
  後來發生那件偷吻事件,楊凌照事後想想也許是他太衝動了點,但是楊卓飛看他的眼神極度讓他厭惡。
  
  只是楊凌照想不到楊卓飛到最後還給他捅這麼個簍子,TMD真是白養了。
  
  楊凌照因為楊卓飛開車撞人這件事心裡煩躁,開會都有點心不在焉。
  
  會議室外傳來吵鬧聲,「小於,去看看怎麼回事?」楊凌照吩咐秘書。
  
  「今天我一定要見楊先生!」
  
  「這位先生,都說了楊總在開會,不見客。」
  
  不用去了,楊凌照已經聽出是秦繼光的聲音,「讓他進來。」
  
  楊凌照還沒找他他就找來了,看看他是怎麼養小孩的?養出個只會闖禍的逆子。
  
  秦繼光拿著個發黃的小冊子闖進來,臉上是悲痛的決心。
  
  會議室一群人冷冷地看著這個不速之客。
  
  「你拿什麼?」楊凌照問,秦繼光來意不用猜都知道,只是他好像拿著個聖旨的樣子。
  
  「黨員證。」秦繼光堅毅地說。
  
  會議室其他人忍不住笑了。
  
  「我就是拿黨員證了,我就不相信這□的天下我這個幾十年的老黨員還沒個地方說理了?」秦繼光大聲說。
  
  楊凌照冷冷看了秦繼光一眼,說,「今天就這樣,會明天繼續開,你們走吧。」楊凌照對那些主管說。
  
  等人走完,楊凌照拿出一支煙點燃,「老秦,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你以為可以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這有什麼?廠裡下我崗時我還帶頭鬧過事上過訪。」秦繼光語氣也不好。
  
  「意思是我楊凌照你還不放在眼裡?那麼你一個黨員來我這裡橫什麼橫?我做了什麼對不起□的事了?」
  
  「你對得起國家對得起黨,你甚至對得起我秦繼光,你在我最窘迫的時候給了我一個工作我永遠感激你,可是你對得起你的孩子嗎?」
  
  「我的家事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怎麼,你這個黨員同志看不起我這個資本家,要來指責批鬥我?」楊凌照冷冷的聲音裡帶著嘲諷。
  
  「沒,我哪敢,現在是你們橫著走,我只是低三下四地來求你,是你的人不讓我進,我只有這樣,對不起,先生,我給你道歉,請你救救小少爺吧!」秦繼光低下頭,「要我給您磕頭也行!」
  
  這個秦繼光平時沒什麼,但只要是涉及到楊卓飛的事就會很強硬,楊凌照想,找這種死心眼的人也是很麻煩。
  
  「老秦你在我家也干了十幾年了,是個什麼情況你也知道,我和楊卓飛已經沒有父子關係了,我沒理由再幫他收拾爛攤子,我之前收拾的還少嗎?你也不看看他闖的是什麼禍,兩條人命啊!」
  
  「先生,我把小少爺當兒子一樣,你怎麼對他的我老秦心裡清清楚楚,他今天這樣你要負很大責任,你要還有良心你就救救他吧!」
  
  「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是我欠他的,啊?」好好,連個秦繼光也來要挾我,楊凌照一把掐熄煙,把會議桌上的煙灰缸掃到地上,發出砰的一響,「你走吧,看你干了十幾年的份上我不和你計較。」
  
  「先生,小少爺一度停止呼吸和心跳,我在急診室外聽醫生說搶救無效死亡,醫生又這麼說,我兒子死時也這麼跟我說,你知道我多恨嗎?我恨你不保護自己的兒子,我恨我自己保護不了自己的兒子,你不知道什麼是心痛,因為你不當他是你兒子,可那是我的心頭肉啊,還是老天爺可憐我,小少爺又被救了回來,我不能讓他下半輩子就在牢裡度過,可是我沒用,還是保護不了他,我只有求你了,要我做什麼都行,拿我命換也行!」
  
  秦繼光說完就給楊凌照咚咚磕起頭來。
  
  「夠了,」楊凌照看不得一個大老爺們這麼卑躬屈膝,「你這麼做其實沒有任何意義,我幫他最後一次,之後,我和楊卓飛再沒有任何關係。」
  
  「謝謝先生,謝謝先生……」
  
  其實楊凌照也打算幫楊卓飛擺平這件事,聽到他差點死了,心裡還是咯了一下,他知道他對楊卓飛不好,但是他另一個孩子楊卓越他也沒怎麼養,怎麼楊卓飛就變得性格這麼乖戾?
  
  「只是你要答應在他在醫院期間不能去看他,照顧他,他也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之後就讓他自生自滅。」
  
  後來楊凌照看秦繼光焦頭爛額地找房子,還是找秘書買了套小戶型的房子,把鑰匙丟給秦繼光,他對楊卓飛真是仁至義盡了。
  
  楊凌照很忙,以前他覺得市郊那幢別墅楊卓飛住在裡面,他不想看見那孩子,也就習慣性地不回去,現在那裡就只有秦繼光一個人住,他也沒有讓秦繼光走人,走了還要再找人打理房子,現在倒是會偶爾回去了,只是房子空蕩得沒有人氣,秦繼光也不愛和他說話,每次他回來老秦畢恭畢敬地給他做點飯,煮好咖啡,就自己回房了,楊凌照有自己才是客人的感覺,請了個脾氣的老師傅當管家他也只有苦笑,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不想辭退秦繼光,覺得如果老秦也走了,這個地方,就真的是一個死物了。
  
  楊凌照突然發現,他來這個城市二十多年,竟然是連個家都沒有的人,因為家是有家人在的地方。
番外:楊凌照(其二)
  楊凌照再見楊卓飛是在他寶馬車窗外看見,他的司機差點帶倒一個人,他本來想給點錢了事,他痛恨糾纏不清的人,那個落魄而狼狽的人竟是楊卓飛。
  
  楊卓飛坐在地上像個無賴一樣地罵人,楊凌照厭惡感又起來,他又想搞什麼明堂?
  
  「別跟他廢話,馬上開走。」楊凌照心情惡劣的說,都跟老秦說了,別讓楊卓飛再出現在他面前。
  
  根據楊卓飛以前的行述,楊凌照只覺得是楊卓飛故意找茬,還想從他這裡得到些什麼,竟用這種撞車的伎倆。
  
  「老秦,你沒跟楊卓飛說叫他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嗎?」楊凌照在電話裡質問。
  
  「什麼?先生你見到小少爺了?我想他不會故意出現在你面前的,他失憶了。」【本書由蝦米TXT論壇為您整理,更多好書,請登錄http://www.xmtxt.cn】
  
  「失憶?真是可笑的借口,我是沒見過失憶的人什麼樣,不過我最後一次申明,不要讓我再見到他。」說完立刻掛了電話。
  
  楊凌照覺得越來越看不起楊卓飛,竟用失憶這種借口逃避責任。
  
  不過奇怪的是,楊卓飛那個落魄狼狽的樣子卻偶爾出現在楊凌照腦海,瘦小的身形微微顫抖,蒼白的臉上是一個巨大的眼鏡,幾乎遮住他的半邊臉,好像跟以前的楊卓飛不太像了,不過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是那個討厭的孩子。
  
  楊卓飛過得有那麼落魄嗎?果然離開他楊凌照楊卓飛什麼也不是。
  
  很好,接下來的一個多月他沒聽見楊卓飛一點信息,以往楊卓飛隔三差五地就給他惹事生非,到後面他連教訓都懶得教訓,扇巴掌楊卓飛只會賴著臉伸到他面前,說,你扇啊,數數你要扇多少巴掌才能把我扇死!
  ————————
  年末事情太多,剛完結個項目楊凌照稍稍能喘口氣,他吃完午飯走進接待廳坐著抽煙,他喜歡人多點的地方,有人氣,前提是不要打擾到他。
  
  接待廳沙發寬敞柔軟,是底層員工午休的好去處,說笑聲在楊凌照來了之後戛然而止,之後是整齊劃一的,「楊總。」
  
  「嗯,大家辛苦了。」說著找沙發坐下來。
  
  「啊,差不多時間到了,我們工作去了,楊總你慢慢休息。」人不一會逃得乾乾淨淨,生怕落後一步會給老闆留下好吃懶做的不良印象。
  
  看那些人被洪水猛獸追著的逃跑速度,楊凌照想他就這麼可怕嗎,怎麼沒人來跟他套交情?
  
  他是不知道他長年累月的冷酷形象已經深入人心。老周(周冠青他爹,管理集團公司美國事物)叫他不要總那麼嚴肅,對待下屬要和藹,他只能說,國情不一樣,在中國只適用強權管理。
  
  瞇著眼,看著煙霧在空氣中變淡,漸漸顯出兩個說笑的人影,楊卓飛!又是他,這次連公司總部都進來了,是不是他的話沒有一點話語權?
  
  楊凌照熄滅了煙頭走過去,楊卓飛旁邊的女孩首先發現他,驚喜而恭敬地和他打招呼,「楊總好。」他點點頭,卻是看著楊卓飛,看看他想做些什麼?
  
  楊卓飛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也恭敬地說,「楊總好。」說完就徑直走過楊凌照。
  
  好,真的裝不認識?楊凌照看楊卓飛那副無知無識的樣子冷笑。
  
  「曹小姐?」楊卓飛轉過身對停在原地不動的曹琪娜不解地問,似乎看到楊凌照盯著他看,再看楊凌照已經走了。
  
  還會用這一招,裝不認識?
  
  楊大總裁怒火暗生地走進辦公室,秘書團們全部低頭做事,堅決不去打擾老闆的生氣時間。
  
  說了不准出現在他面前,現在不僅出現了,還裝出不認識他的樣子,好歹養了他13年,真的是白眼狼一個!(這個你不是老早就給人家定位好了嗎?別氣了)
  
  楊凌照遍身燒起無妄之火,貴重的金筆重重砸在桌上。
  
  過了一會,秘書說周冠青在外面要見他。
  
  「進來……,」周冠青走過來,楊凌照才看見杵在門口一臉呆樣的楊卓飛,怎麼又是他,連他的總裁辦公室都來了。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我沒有說過不准他來這裡嗎?」楊凌照覺得他說的話是越來越沒有威信了。
  
  「楊叔叔別這麼說,好歹是您的兒子,難得今天小飛過來,剛好碰上了,就叫他上來看看您,你們也有好久沒見了吧!」
  
  楊凌照狠狠瞪了楊卓飛一眼,看著周冠青玩什麼把戲。
  
  「小飛啊,你怎麼愣了,他是你父親啊,啊,我忘記了你連你父親也不記得了。」
  
  「父親……」楊卓飛竟然還這麼叫他。
  
  「誰准許你這麼叫了?」楊凌照一臉嫌惡,剛才不是裝不認識嗎?
  
  轉問周冠青,「你怎麼把他帶來這裡?」
  
  「啊,我看看。」周冠青一臉興致地從楊卓飛胸前拿走胸牌,「西城區第二倉庫,楊卓飛,不得了,楊大少還是我們公司的職員呢,楊叔叔!」
  
  這樣啊,楊凌照舒坦地靠在背椅上,如果立刻解雇他,他會有什麼表情呢?
  
  「冠青,人事部是怎麼用人的?我的公司是什麼良莠不齊的人都可以隨便靠關係就進來的嗎?」
  
  「楊叔叔別生氣,我等會就去人事部的俞經理那裡核查怎麼會發生這種讓又沒能力又沒文憑的三無人員進公司的事。」
  
  周冠青配合的很好,楊凌照果然看見楊卓飛那張蒼白的臉上血色全無,白的有些刺眼,然後楊卓飛抬頭眨眼,楊凌照能清楚地看見那雙略長的睫毛的扇動,有些脆弱,然後楊卓飛泛起一個同樣脆弱的微笑,平靜地說要解雇他,就按規定的程序來。
  
  他們都沒有想到楊卓飛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楊卓飛說話的樣子有種零碎的淒楚,很淡,但是楊凌照還是感覺到了,之後很長時間都會想起楊卓飛那時帶著認命的憤恨和不認命的倔強的樣子。
  
  過了幾天,楊凌照吩咐秘書接通嘉誠律師事務所,問他之前委託的案子是不是還沒辦好,他覺得他的心有點煩躁,煩躁的根源就是楊卓飛,所以必須要真真正正斷絕與楊卓飛的關係才能平靜下來,楊卓飛已經比他想像的還能影響他了,不能再任其發展。
  
  只是沒想到楊卓飛會直接衝上來問他,聽到秘書說楊卓飛找他他心裡有一絲高興,是來求他的嗎?
  
  楊卓飛還是一如既往的戴著那副寬大的眼鏡,把蒼白的臉遮在厚厚的鏡片後面,他的臉色似乎永遠只是一個顏色,楊凌照突然想那張臉染上紅色是什麼樣子。
  
  楊卓飛進來很自然的坐下,沒有任何激動的神情,看著楊凌照的眼神很淡,似乎什麼也不在乎一樣。
  
  「找我什麼事?」。楊凌照沉不住氣地問。
  
  「凌,小楊找你好像是你委託李律師的那件事呢,小楊不好意思問吧?」
  
  楊凌照幾乎忘記辦公室還有徐夢佳這個女人了,她來找他吃飯,楊凌照說還有事做,你要等就等吧。說完就沒管那個女人。
  
  這個女人在他身邊的時間最長,就在於她懂分寸,不會對他做過分的要求。
  
  徐夢佳款款走到楊照凌身後,纖白的手臂繞過他的肩膀拉著他的手,楊凌照看見楊卓飛在盯著那隻手,有些不悅,他反過來揉搓那只細白的手,宣示他的所有權。
  
  楊卓飛卻泛起厭惡的表情,他竟敢厭惡他?楊凌照捏緊了那隻手。
  
  徐夢佳被捏得生疼,看出楊凌照很生氣,於是嬌笑著撲進楊照凌懷裡,抬起她美麗的臉在楊凌照下巴上輕咬,「凌~~~據說小楊好像失憶了?」
  
  「失憶?他自己說的,誰知道是不是,不過與我無關。」楊照凌再次嘲笑這個荒謬的借口。
  
  然而楊卓飛不為所動,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們,那表情就像看兩個可笑的陌生人。誰准許他這樣看他的?而楊卓飛還直言不諱地說討厭他,很好!
  
  「13年前你母親死了,死前要求我撫養你至少到你18歲成年,現在時間到了,我已經兌現了承諾,還有什麼問題嗎?」
  
  他要讓他知道,他才是被厭惡和被唾棄的那一個。
  
  楊卓飛只是笑笑,說借他一支筆,他要在那份文件上簽字了嗎?本來是按照他希望的,但是楊凌照卻突然不想他簽了。
  
  徐夢佳遞一支筆給楊卓飛,楊凌照很想伸手把那支筆打掉。
  
  楊卓飛蒼白骨瘦的手握著筆飛快地在三份文件上簽了名,說了聲,打擾了。起身就走,最後都沒看楊凌照一眼,楊凌照只有死死地盯著楊卓飛出去的背影。
  
  真的斷了?
  
  他一點不留念地簽了字,一點不念他這13年來的養育之恩,像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一樣地看他……
  
  「凌照~~~~,我們去哪裡吃飯?」女人的聲音讓他壓抑的怒火爆發出來。
  
  「滾——」
番外:楊凌照(其三)
  那天的事還是讓楊凌照內心黑暗了幾天,搞不懂自己為什麼突然對楊卓飛在意起來了,莫非是楊卓飛不給自己找麻煩就覺得不舒坦?有病!楊凌照不禁罵自己。
  
  楊凌照自己也沒發覺,那種不舒坦是因為楊卓飛給他的感覺是好像被拋棄的不是楊卓飛,而是他自己。
  
  不過年末的各種事情終於讓楊凌照從這種不自然的情緒中解放出來。
  
  平安夜那天,楊凌照早早到了飛機場,他要飛美國陪楊卓越過聖誕,雷打不動的傳統,倒不是這個節日有什麼特別意義,只是在美國聖誕就相當於中國的春節,雖然在中國這麼多年,但回美國過聖誕幾乎成為一種習慣。
  
  剛要換登機牌,楊卓越越洋電話及時打到楊凌照手機上,報告說他和幾個同學趁這個假要去黃石公園探險,臨時決定,已經在路上,叫楊凌照還不如不要過去了,來回多費錢麻煩。
  
  楊凌照簡直想專門飛過去掐死他算了。
  
  「那個老爸啊,你看我這不就要回國給您老當牛做馬了嗎?您就讓我最後逍遙幾天吧!」楊卓越可憐兮兮地平息著他老爸的怒氣。
  
  「我現在在機場,你跟我說不用來了,你覺得我很好糊弄?」楊凌照的聲音讓地處沙漠地帶的楊
  卓越一陣冷顫。
  
  「那個老媽再婚了,你知道嗎?要不你過來見見你前妻的新婚老公?」楊卓越趕緊轉移話題,一邊擦汗一邊想他老爸真是越來越有氣勢了。
  
  「怎麼你繼父有虐待你,要我來給你討回公道?」楊凌照把機票一撕,丟到垃圾桶裡,轉身往機場門口走。(鑒於春運一票難求的情況,這種行為是讓人唾棄的)
  
  「怎麼可能,我想來段白雪公主劇情還遇不上這樣敢於挑戰的繼父呢。」楊卓越乾笑兩聲。
  
  楊凌照很奇怪楊卓越對他父母離婚持積極肯定態度,極其沒有家庭意識和觀念,(你也是一樣啊)並沒有因為家庭不正常而導致性格扭曲,這莫非是中美兩國的政治經濟文化教育等等差異導致的?
  
  「對了老爸,你不是還有個兒子嗎?何必捨近求遠,浪費資源,找他陪你過節就行了嘛。」
  
  「……我已經和他斷絕父子關係了。」楊凌照心裡咯了一下,還是平靜地說出來。
  
  「赫,老爸你也太狠了吧!我聽說他才剛出車禍。」楊卓越有些吃驚,楊凌照不喜歡楊卓飛他是知道的,但至於搞到要斷絕關係的地步嗎?
  
  「你說什麼?」
  
  「沒——」楊卓越看看頭頂的太陽,真是好冷啊~~~~~~
  
  楊凌照怒氣沖沖地打電話叫司機來接他。司機小何戰戰兢兢地給他開車門,還是忍不住問:「楊先生不去美國了?」
  
  「這麼明顯的事情你也要問?」楊凌照冷到骨子裡的笑讓小何專心致志埋頭開車,猜想可能被美國的少爺放了鴿子,楊先生通常發火都是為了他兒子的事。(神猜)
  
  「楊先生要去哪?」過了機場路,小何不得不硬著頭皮問。
  
  「……回公司,」公司放假,回家?那也叫家?「算了,你隨便轉轉。」楊凌照覺得有些諷刺。
  
  讓你另一個兒子陪你嘛。
  
  念頭一轉,又生生把它壓下。
  
  在市內行車,想快也快不了,正好給楊凌照打發時間,慢慢地看著這個城市,楊凌照發覺他以前根本沒有好好看看這個城市什麼樣子,儘管他參與了它的一部分建設,對這個城市而言他就像個陌生人一樣,這個想法讓他很不舒服,他明明參與了他的成長,卻被他當陌生人對待?
  
  楊凌照沒有注意到「它」變成了「他」。
  
  「等等……,開慢點,靠邊開。」楊凌照盯著人行道上一個地方,他看見楊卓飛歡快地走著。
  
  楊卓飛看起來如沐春風,笑彎了的眼流光溢彩,旁邊的人和景物似乎虛化了,楊凌照只看見楊卓飛彎著眼雀躍的身影。
  
  他就這麼高興?
  
  小何突然覺得車內氣溫降低,反射要把暖氣開大點。
  
  「停。」楊凌照看著窗外,一言不發。
  
  小何對這個莫名奇妙的命令一頭霧水,但不敢回頭,先生,這裡不能停車的啊……
  
  楊凌照看著楊卓飛飛奔到秦繼光身上,頭直往秦繼光懷裡鑽,秦繼光寵溺的撫摸楊卓飛的頭髮。
  他們看起來很快樂,但是楊凌照不快樂。
  
  「喂,老秦,你在哪?」楊凌照撥號時有些殘酷的興奮,楊卓飛怎麼可以那樣子笑,對別人那樣子笑。
  ……
  
  「你就站在那裡,我馬上來找你。」
  
  收了線,楊凌照抬頭看著車頂的花紋。
  
  「看到對面的老秦了嗎?開過去。」
  
  「……好的。」小何仔細查找人群,然後到路口調頭。
  
  楊凌照下車,竟看到秦繼光把楊卓飛抱在懷裡說話。
  
  「老秦,怎麼還站在這兒?不是叫你訂位子嗎?」楊凌照笑得有點冷,他們要抱在一起到什麼時候。
  
  「楊先生好,您怎麼快就到了,您電話裡沒說要訂位子啊?」秦繼光皺著眉說。
  
  「小何你去停車。」楊凌照吩咐,「剛才沒說嗎?正好,今天過節,老秦小何我們一起吃頓飯,
  
  這家餐廳……馬馬虎虎吧,走吧老秦,還愣著幹什麼?」
  
  「楊先生,不好意思,我先和小少爺約好了,能不能……」秦繼光的拒絕讓楊凌照捏緊了手裡的電話。
  
  「怎麼?老秦,我請你吃頓飯都請不動嗎?」楊凌照笑得更冷了。
  
  「不是,今天我放假。」
  
  「那麼今天你取消放假。」
  
  「秦叔,有免費餐就吃吧,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還有,節假日加班不要忘記跟老闆要雙倍工資。」楊卓飛先前因走路而有些紅潤的臉,再次變得蒼白,他直直地看向楊凌照,「恭祝楊大總裁聖誕節玩得開心。」
  
  楊凌照一直看著楊卓飛的身影在人群裡消失,他祝他愉快?但是他發覺他沒有自己想像中的愉快,可能一點愉快都沒有。
  
  「先生從來沒和我老秦過過什麼節,何必呢?」秦繼光淡淡地說。
  
  從來沒有嗎?和他……也沒有過嗎?
  
  楊凌照心裡有些堵,他從來沒有過過這麼糟糕的聖誕節。
  ---------------------
  「楊總,這是新年元旦酒會的策劃方案,請楊總過目。」
  
  「周副總經理已經簽字了嗎,行了,就這樣吧,……等等,今年要求公司所有員工參加,包括倉庫管理員,這個要和年終獎掛鉤。」
  
  「但是預算會超支,……
  
  「那就重新做預算,這些不需要我解決吧。」
  
  「是,是,楊總,我馬上去做。」
  
  楊凌照在還在佈置會場的時候就到了,驚得策劃部經理趕緊從休息室出來陪同領導參觀,佈置會場的員工見老總如此重視這次酒會,於是力求精益求精盡善盡美,效率前所未有的搞高。
  
  「其他人還沒來嗎?」楊凌照參觀完後回休息室問,沒表示對這個佈置滿意不滿意。
  
  「是的,楊總。」經理點頭哈腰說,領導不都是來得最晚的嗎?
  
  「哦。」怎麼還不開始?
  
  見楊凌照看時間,經理趕緊說,「酒會七點開始。」
  
  這麼晚!楊凌照皺眉,「行了,你出去吧。」
  
  昨晚睡得不好,事實上他有很長時間都處於失眠邊緣,楊凌照想趁這個機會小憩一會,剛剛意識模糊,電話響了。
  
  徐夢佳?這個女人會不會看時間!掛掉。
  
  又響,煩不煩啊!關機。
  
  然後再沒睡著。
  
  楊凌照心情不佳地到會場,掃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人群,心情更不好了。
  
  找了個地方喝了會酒,就被人拉上台作什麼領導發言。
  
  「冠青你代我發。」楊凌照有點懶洋洋。
  
  「楊叔叔,我已經發過了,你是最高領導,就隨便說兩句,大家都期望你的發言吶。」
  
  「行了,大家巴不得我一句話不說。」
  
  員工們見總裁要發言了,全部聚集在台前,楊凌照說一句,鼓一陣掌,一個簡短的發言,楊凌用
  的時間最長,底下人恨不得把手掌給拍斷,在台上,楊凌照看著那些熱切的目光,幾乎就想說謝謝大家,講話完畢。
  
  突然空無一人的門邊進來一個身影,楊凌照看見了,決定繼續講話,身影往檯子這邊看一眼,趕緊走到楊凌照幾乎看不見的偏僻角落。
  
  想躲他?很好,遲到這麼久不說,竟然還這麼不給他面子。
  
  楊凌照很長時間就看著楊卓飛一心一意對食物掃蕩,看著楊卓飛這麼好的胃口,楊凌照簡直胃口全無。
  
  而且,他和那個男人還互相餵食!像什麼話,把這裡當什麼地方了?楊凌照很有把他們拉開丟出
  去的衝動。
  
  有一個人速度更快做出了楊凌照想做的事。
  
  距離有點遠,楊凌照只看出周冠青和楊卓飛旁邊的那個男人都很生氣。
  
  「冠青,什麼事情這麼生氣?」這裡是菜市場嗎?可以這麼放肆。
  
  「他們對我不敬。」
  
  楊卓飛倔強地看著他,手緊緊地拉著他旁邊的那個男人。
  
  不服氣是嗎?
  
  「你們主管是誰?」楊凌照盯著楊卓飛死拉著人的手問,也要讓他明白上司不是可以讓人隨意衝撞的。
  
  楊凌照教訓著洪旗,眼裡卻帶著挑釁地看著楊卓飛,楊卓飛把他身邊試圖掙扎的男人抓得更緊,
  楊凌照看著眼神更冷。
  
  你要保護他,那也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楊卓飛鏡片後面的眼睛大大地睜了一下,然後對著周冠青彎下腰,道歉,樣子極度卑躬屈膝,聲音有些顫抖又好像平靜無波,卻很沉重。
  
  道完歉,他並沒有站起來,一直彎著腰,一動不動,孤獨地站在那裡。
  
  「那個,可能真的是個誤會吧,楊叔叔也不要生氣了。」周冠青只有順著台階下。
  
  「哦,你眼神不好?我怎麼不知道?」好半天楊凌照才找到他的聲音。
  
  「楊總說笑了,我只是您公司一個小小的倉管員,您不知道才是理所應當的。」楊卓飛諷刺地說。
  
  楊凌照才想起,他似乎真的不知道他的事情,因為以前從未關注過,現在,卻完全看不清了。
  
  楊凌照發覺他們現在離得太遠,遠得那些和楊卓飛沒有關係的人都可以抱著他安慰他,而楊凌照卻卻只可以遠遠地看著。
  
  楊凌照本來以為楊卓飛馬上會走了,他應該不會再那麼煩躁,但是楊卓飛竟然抽中了參加抽獎,
  他抽中的還是最高獎,運氣很好,楊凌照笑笑,只是要做個什麼才藝表演,楊卓飛無所謂地說,那就不要了。
  
  看著楊卓飛淡然的樣子,楊凌照很想看他會表演什麼。
  
  「既然參與了,就要遵守遊戲規則。」
  
  楊卓飛看過來,彷彿是認命了地笑了。
  
  他和另一個中獎的女人決定合唱一首歌,合唱什麼?情歌?楊凌照有點後悔讓楊卓飛表演,他看起來還和那個女人相熟的樣子。
  
  楊卓飛彈起吉他,悠揚的聲音飄蕩起來,說話聲音也漸漸小了,楊卓飛清亮的嗓音開始唱,似乎是首古老的歌,他唱出來帶著淡淡的惆悵,不知是歌詞的意境還是他的心境,歌聲透著對死生的悲傷。
  
  任何人都聽得出來。
  
  歌詞裡女兒對父親說:你為我的安排帶來了不幸的命運
  
  「楊叔叔,小楊唱的還真是不錯,叫過來表揚表揚嘛。」
  
  「好。」楊凌照笑著答應。
  
  「說起來,他的吉他還是我教他彈的。」
  
  「哦。」笑容沒了。
  
  洪旗一聽楊凌照周冠青要見楊卓飛,汗又下來了,說,「小楊趕車急,剛才就說要走了,要不下次再讓他來給兩位敬酒!」
  
  楊卓飛,你還很招人護嘛,誰都一副想保護你的樣子,「老洪你是擔心我們會為難楊卓飛嗎?都
  說了是要表揚他的。」楊凌照帶笑不笑地說。
  
  楊卓飛過來了,眼裡是倔強,臉上卻堆滿了虛假的笑容,他說話的語氣很客氣很生疏,就像個巴結上司的下屬,但裡面卻一點巴結的意思都沒有,楊凌照知道他在應付敷衍。
  
  對別人就真心實意說話,對他就這樣冷淡敷衍?
  
  他就是這樣對待養了他13年的人?
  
  聽到楊卓飛要趕公交回家,楊凌照皺眉,這是什麼借口,打的不就行了,要不他開車送他也行。
  但是楊凌照和周冠青想不到那場車禍對楊卓飛的影響這麼大,楊凌照想這樣的心理障礙是怎樣的心理創傷才能造成。
  
  「既然這樣,也不好再強留了,來來,乾一杯,預祝新年新氣象。」周冠青說。
  
  楊凌照心情很亂地抬起杯,卻看到楊卓飛旁邊那個男人抬起兩杯酒,說替楊卓飛喝。
  他們什麼關係,憑什麼替他喝。
  
  「小楊這麼不給面子,酒桌規矩也不清楚嗎?」楊凌照冷冷地瞪著那個男的。
  
  酒精過敏?楊凌照覺得有些可笑,楊卓飛你是連杯酒都不和我喝?
  
  然而楊卓飛臉被嗆得通紅的樣子讓楊凌照想伸手去拍他的背,但是扶著他的是另一個男人的手。
  
  「不好意思,喝得有點難看。」楊卓飛咬著牙笑。
  
  然後楊卓飛說,「看,我是真的會酒精過敏。」
  
  那些蒼白皮膚上浮現的紅斑彷彿在嘲笑楊凌照,看,你什麼都不知道。
  
  楊凌照再也忍不住,把那隻手拉過來,卻被楊卓飛掙開,他應該抓牢點的。
  
  「你什麼時候會這種過敏?」
  
  「天生。」
  
  天生?那你以前的醉生夢死TM是怎麼回事?
  
  那個男的竟然抓著他的手摸?楊凌照很想把那隻手砍了。
  
  楊凌照忍住了把他拉過來的衝動,拉住了,他會掙開他。
  
  啊!該死,竟然還摸他的脖子!
  
  一定要找個機會炒了他,然後讓他落魄街頭,然後XXXXXX(後面的有暴力傾向,屏蔽)
  
  楊卓飛脖子上的紅斑若隱若現,在昏黃的燈光下,竟有一種迤邐的錯覺,彷彿吻痕……,然後被一條難看的圍巾遮住了。
  
  把那種又髒又難看的東西拿出去燒了。當然楊凌照忍著沒有把這個命令發佈出來。
  
  楊卓飛接受了那條抹布似的圍巾,還說要回送那個男人東西,連那個五大山粗的什麼主任都有,就他沒有!(另外兩個也沒有)
  
  他這個總裁還沒有這麼被無視過!
  
  他真的快處於爆發邊緣,楊卓飛只會口氣疏離地對他說話,然後迫不及待地從他身邊逃離。
番外:楊凌照(其四)
  楊卓飛,既然我楊凌照在你眼裡不算什麼,你最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有什麼事來求我也別指望我會幫你!
  然而天不從人願(從我願),楊凌照全心全意投入工作幾天,心情好不容易平靜了,竟然又遇見楊卓飛,早知道就不答應徐夢佳的約會。
  楊凌照只是隨意往公交站點那裡看了眼,就看見楊卓飛繞著圈呼呼地吹那些落在他周圍的細雪,他的嘴角上揚,凍得發白的嘴唇呼出白色霧氣,散了後依稀能看見一點白色的牙齒,眼睛大睜著,光彩從裡面溢出……身隨意動,楊凌照踩了剎車,突然減了車速,前面一個人影閃過,楊凌照一腳踩死剎車,徐夢佳和他都應慣性向前衝,安全帶減緩了衝力,後面又一輛車狠狠撞上來。
  倒霉透了!
  楊凌照沒有問副駕坐上的徐夢佳怎麼樣,直接下車看撞上了什麼?(除了人難道還是鬼啊?)
  一個男的平躺在地上,似乎已經昏迷,楊凌照細細看了下,呼吸平穩,無出血,而且他知道他根本沒撞到那個男人,一個女人在大呼撞人了撞人了,就像死了親爹媽。
  看到這裡,楊凌照索性靠著車看那兩人演戲。
  「麻煩你別叫了,趕緊打120啊!」
  想不到最先管閒事的竟是他。
  楊卓飛的臉色散發著病態的蒼白,跟剛才的不一樣,他有什麼不好的感覺嗎?
  打120不就穿幫了,楊凌照看見那女的去扯楊卓飛,就想走過去把她從楊卓飛身上拔下來丟得遠遠的。
  「行了,別演戲了,你們是要錢吧?」徐夢佳矯揉的聲音鄙視地說。
  楊卓飛聽見聲音才看見楊凌照,然後也是一副「今天倒大霉」的樣子,靠!他才倒霉吧!
  而且楊卓飛看見楊凌照的車被撞壞就一點都不掩飾地幸災樂禍,他這麼看不得這輛車?
  徐夢佳說楊卓飛和那兩人合夥騙錢,楊卓飛也火了,「你有病啊?誰跟他們是一夥的?」說完又一副糟了得罪了老闆懊悔的樣子,楊凌照第一次看見楊卓飛不是客氣的樣子看他,忍不住笑了笑。
  楊卓飛想轉身就逃,怎麼他以為他逃得了嗎?
  徐夢佳已經攔住他,做的很好。
  楊凌照發現楊卓飛挖苦、諷刺、指桑罵槐的本事也不小,真是牙尖嘴利的小子。
  「凌照,我們報警,把他們統統抓起來。」徐夢佳已經氣急了。
  那兩個騙子聽到這裡,趕緊跑了,這些人看起來本身自己就糾紛不斷,這次怕是騙不成了。
  徐夢佳和另一個車主爭的面紅耳赤,而楊卓飛一臉看好戲的樣子看著,楊凌照終於受不了,要被別人像看白癡一樣嗎?
  「你要多少?」給錢不就解決了,煩死了。
  另一個車主在找能要錢的繁枝細節,楊凌照卻在看楊卓飛打了個電話後就一臉鄙視地看著那個人,眼裡明白寫著「這個人臉皮太厚了。」他是在為他抱不平嗎?
  交警來了。
  麻煩,多大點破事,還要有多少道程序,楊凌照直接拿上級壓人。
  楊卓飛卻看不得楊凌照這種強權目空一切的德行,眼睛直直看著楊凌照,說他為法建抹黑。
  楊卓飛眼裡的光彩第一次向楊凌照展示了他的內心,儘管表現的意思是厭惡,楊凌照還是覺得這段時間的陰霾在消散。
  呵呵,他不是看得清嗎?
  「楊卓飛。」看見那個人又要跑,楊凌照直接叫到,看他還要裝到什麼時候?
  果然,楊凌照看楊卓飛趕緊拿出那副又大又難看的黑框眼鏡戴上,一副看不清,沒認出來的樣子,抵死不承認是裝的。
  楊凌照只覺得楊卓飛這樣子很可愛,以前他有這麼可愛嗎?
  跟楊卓飛楊凌照頂嘴讓楊凌照身心愉快,但是楊卓飛越說越不像話,竟影射他隻手遮天,還不是為了幫他,要不他早在牢裡服刑了,現在竟敢還怪到他頭上!
  簡直欠教訓!
  楊凌照抬手就想打他,聽到他的大叫,看到他一瞬間的驚恐,然後是強裝的鎮定以及楊卓飛說,「我們現在沒有多餘的關係。」
  沒有多餘的關係?楊凌照聽到那句話心上還是抽了一下。
  楊凌照的手只得放到楊卓飛的頭髮上,拂下沾在上面的雪花,楊卓飛的頭髮絲很細,有點黃,像營養不良,不過他整個人看起來就營養不良,他不會多吃點嗎?瘦得好像被人虐待似的,記得他以前很胖的……「你有完沒完!」楊卓飛終於受不了楊凌照在他頭上肆虐的手。
  思緒被打斷,手又被打回來,楊凌照笑得讓人寒磣,「呵呵,我當然還沒玩夠?????」
  楊凌照把這個車禍的事情交給楊卓飛處理,既然和他只是上司下屬的關係,那麼就找點事給他做吧,這樣就別時時想著逃跑。
  只是楊卓飛很大言不慚地向他討價還價,一副沒錢就別指望我做白工的樣子,怎麼會這麼貪財,小時候也沒限制他花錢啊。
  「楊卓飛,還沒弄好嗎?」楊凌照怒了,叫他處理個事情不是叫他跟交警聊天,離得那麼近,聊這麼起勁幹什麼?這什麼辦事效率!
  「?????林飛?你不是叫楊卓飛嗎?」
  「改了。」
  楊凌照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看楊卓飛還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怒氣止不住地往上冒,楊凌照把筆錄搶過來,瞇著眼看著那個簽在上面的名字。
  「誰准許你改名字的?」楊凌照的聲音充滿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狂暴。
  該死的,楊卓飛竟然改掉他給他的名字!
  「楊總,我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當然是由我自己決定的,有什麼問題嗎?」 楊卓飛的聲音充滿了倔強。
  無父無母?他不管怎麼說也是他的親生父親,他竟然說自己無父無母?
  楊凌照那一刻只覺得憤怒異常,聽到楊卓飛衝他大喊他們只是沒有關係的陌生人時,心裡被重重撞擊了一下,那一刻他真的說不出話來反駁。
  是啊,這不是他要的結果嗎?但心裡充斥著的不滿又叫囂著讓眼前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子不要用看無關緊要的人的眼神看他,明明他才是被拋棄的人,為什麼現在他一點也不在乎?
  楊凌照看著這個明明很脆弱卻強裝堅強的人,這個隨時想逃離他視線的人,突然有股想把他抓住關起來暴打一頓的衝動,讓他知道對待長輩該用什麼態度,教訓完後還想……楊凌照及時停住了臆想,直覺想下去不好。
  突然想不起楊卓飛以前是什麼樣子,總覺得他車禍以後就不同了,以前的楊卓飛眼神總是追逐著他,而現在的楊卓飛對他一副寒毛聳立,退避三舍的樣子,總是能輕易激怒楊凌照,但楊凌照卻覺得楊卓飛那種瞪著圓眼睛怒氣沖沖的樣子很可愛,生氣完後總是一副得罪領導悔不當初的樣子,實在是太好玩了。
  輕易套來楊卓飛的電話,楊卓飛還一臉傻傻的樣子看著他,楊凌照很愉快,愈加不想放楊卓飛走,他想逃,偏不讓走。
  楊凌照突然覺得徐夢佳這個女人有些礙眼,不過看著楊卓飛和她鬥嘴也很有趣。
  只是楊凌照沒料到這餐飯吃得讓他及其鬱悶,他是不是太小看他這個兒子了,竟然和凌河集團的大股東林修明認識,還好像很熟絡的樣子,楊凌照心裡及其不是滋味,林修明明擺著對楊卓飛感興趣,楊卓飛雖然對林修明有生疏感,但林修明隨時把話題圍繞著楊卓飛轉,怎麼會有這麼厚臉皮的人?
  楊凌照很想馬上結賬走人,只覺得他們談笑風生的樣子太刺眼,楊卓飛對他這個親爹還沒給過好臉,對一個外人笑得那麼歡,幾輩子沒笑過嗎?
  楊凌照對著這些精緻的事物胃口全無,看著楊卓飛一臉心疼錢心疼得死去活來的樣子也不要他請就怒火中燒,不識好歹,他難道不知道他那副守財奴的樣子有多丟臉嗎?
  楊凌照沒想到這小子運氣還不錯,聽到他的餐費全免時楊卓飛整個人一下子鮮活起來,那種笑容明媚得有點讓人目不轉睛,如果他不戴那副礙眼的黑框眼睛就更好了。
  楊凌照看著楊卓飛那種毫不掩飾的欣喜也不自覺高興起來,他怎麼會養了個這麼守財奴的兒子?
  後來楊卓飛說他有喜歡的人了,楊凌照不知為什麼很煩躁,是誰?是誰讓他露出那種表情?那種想到一個人就會不自主笑出來的表情,楊凌照很想從楊卓飛臉上抹去。
  他握緊咖啡勺的手不自覺打翻了咖啡,污漬弄髒了他的衣服,糟透了!
  「楊總,你家的電話是?」楊卓飛問得很自然。
  他竟然不知道家裡的電話?就像問陌生人一樣!楊凌照已經不想掩飾他的怒火,而楊卓飛還一臉諷刺的表情。
  楊凌照勉強壓下不良情緒,跟林修明告辭,他再也不想把這頓飯吃下去。
  「還不走?」不就見過兩次面而已,就和那個林修明依依不捨了,楊凌照火越燒越旺。
  出來了,冷空氣讓楊凌照平靜了下來,看著那個故意離他和徐夢佳很遠的人,湧起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打發那個女人回去,楊凌照沒想到徐夢佳會當眾吻他,帶著些許挑釁意味,她要挑釁誰呢?楊凌照無所謂地配合她,只是心思沒放在這個吻上,看到楊卓飛把他們當瘟疫似的避之尤恐不及的樣子,不滿地退開這個吻,徐夢佳也只好作罷。
  楊卓飛穿得太寒磣了,他似乎穿了很多衣服保暖,但是還是給人瘦弱的感覺,剛才他也沒吃多少,是平常就吃得少嗎?是挑食嗎?楊凌照有點怪罪秦叔把楊卓飛嘴養得那麼叼,瘦的跟個索馬裡難民似的。
  楊凌照轉頭看著那個雙手查在衣袋裡,小心翼翼走在薄冰上的人兒,他鞋子也太差了,這種路面就走不穩,慢死了。
  突然楊凌照想起楊卓飛聖誕節那天撲到秦繼光懷裡,把手插到秦繼光衣兜裡的樣子,等回過神來,他已經把人家的手抽出來放進自己衣兜裡,還不由自主握住了那只冰涼的手……「你怎麼不戴手套?」說點什麼轉移話題吧,楊凌照對他這種頭腦發熱的行為有些尷尬。
  楊卓飛的手真的太涼了,很有想把它捂熱的衝動,楊凌照對那隻手只略微掙扎就認命很滿意,看著那隻手的主人正和人大眼瞪小眼就覺得好笑,把他的眼鏡摘下,果然順眼多了。
  楊凌照早就發現那副眼鏡是平光鏡,楊卓飛戴著它只是為了隱藏吧,隱藏什麼?為了不讓他注意到他嗎?
  楊卓飛戴著眼鏡的樣子的確很默默無聞,只是不知道楊凌照怎麼就該死地就注意到了。
  楊凌照看楊卓飛心不甘情不願地為他挑衣服的樣子,心情很好,看到鏡子裡楊卓飛對自己的穿著嫉妒又憤恨的樣子,心情就更好了,不錯,他還有點眼光,楊凌照對衣服也很滿意,黑色表示虛無的存在嗎?很有意思的說法。
  示意店員拿一件同款小號的過來,楊凌照目測楊卓飛那小身板就只能穿小號的。
  「我不要。」楊卓飛乾脆果斷地拒絕了楊凌照。
  他寧願要別人的破圍巾都不要他送的衣服!都送他那麼好的衣服了他還有什麼不滿的?看他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而且送他東西他就會回贈吧……楊凌照對楊卓飛送別人東西卻故意漏掉他有些耿耿於懷,這個不孝子對外人都那麼好。
  楊凌照發現楊卓飛拒絕他的原因竟是嫌價格太貴了,楊卓飛在錢上和他斤斤計較讓楊凌照有些不滿,他覺得為楊卓飛花點錢很正常,再說他以前花的還少嗎?只是現在的楊卓飛一旦涉及到錢,就固執得可以,好像要和他撇得一乾二淨似的,這種感覺讓楊凌照很不舒服。
  所以,東西他是送定了,他不會讓他再拒絕第二次。
  楊凌照拚命抑制住轉頭就走的衝動,這種地方賣的東西能要嗎?看著楊卓飛一臉就知道你受不了的樣子,楊凌照舒舒眉順順心,再看看覺得這地方也不是那麼讓人難以忍受,關鍵是楊卓飛高興的樣子讓他不爽,別以為帶他到這種髒亂差的地方就可以讓他知難而退。
  這地方的東西果然垃圾!
  不過那些小東西好像很好玩。
  楊凌照帶著楊卓飛東轉西逛,突然看見一家賣帽子圍巾的店,腦海裡浮現出那條破爛圍巾,又髒又臭,而楊卓飛竟然還高興地要了。
  楊凌照直接拉著楊卓飛走進店,小老闆看見他們牽在一起的手兩眼放光,熱情慇勤地上前招呼。
  楊凌照被那些造型各異的帽子吸引住了,看一眼身邊的楊卓飛,心動立刻行動,拿起一頂可愛的南瓜帽戴在楊卓飛頭上,看著楊卓飛眼睛都快瞪出來的可愛樣子,心裡變得柔軟起來,怪不得父母都喜歡打扮孩子,原來真的很好玩,還有奇異的滿足感,雖然這個孩子不乖又不聽話。
  楊卓飛生氣而又不敢反抗的樣子讓楊凌照心情大好,很想把他那些可愛有趣的造型拍下來。
  只是楊卓飛煞風景地提醒:他快要下班了,楊凌照也折磨不了他多長時間了。
  該死的時間怎麼過得那麼快,他還沒玩夠。
  楊凌照對楊卓飛討價還價有些鄙視,他怎麼小市民習氣這麼重?
  後來楊卓飛高興地搶著付錢,楊凌照算是看清楚了,楊卓飛根本不想要他買的東西!
  他寧願要別人的也不要他的!這個認知讓楊凌照很生氣。
  「乖乖等我回來付錢。」 楊凌照冷冷地警告楊卓飛。
  看著楊卓飛順從地接過那個癟了不少的袋子,楊凌照才稍微平復了點。
  但是楊卓飛故意曲解這是他為困難員工的送溫暖的活動,大有要把那些帽子圍巾派發出去的意思,楊凌照覺得他的心意被踐踏了,最後只能威脅他不准這麼做。
  為什麼在楊卓飛面前他總是處於下風?
  今天他和楊卓飛的相遇很糟糕,結束更糟糕,楊卓飛甚至自顧說完告辭的話就走。
  為了接那個響個不停的電話,連他說再見的時間都不給。
  楊凌照沒走,看著楊卓飛笑著打完電話,然後走進花店買花,紅玫瑰,送人?誰?他說喜歡的那個人嗎?
  這個猜測讓楊凌照心裡堵起來。
  他送了楊卓飛帽子圍巾,但是楊卓飛卻沒有任何表示要回送他東西,楊凌照自嘲的笑笑。
  即使送,他又能送什麼好東西,那些破爛玩意有什麼好稀罕的?
番外:楊凌照(其五)
  楊凌照現在經常會回家去住,那裡至少有個老秦。
  一天楊凌照看著空蕩的屋子露出一絲寂寞的神色,雖然很快消失,但秦繼光還是捕捉到了。
  秦繼光說,「以前有個人天天盼著你回家的,天天盼,到最後也還不死心。」
  但是現在沒有了,等他想要有人盼的時候,人就沒有了。
  「老秦,這個星期六下午你多準備點菜,我叫楊卓飛回來吃飯。」
  「哦,啊,先生,你願意叫小少爺回家了?」秦繼光高興得直搓手。
  「我沒這麼說過,就是叫他回來吃頓飯而已。」楊凌照打斷秦繼光的幻想。
  對,就是找個人一起吃飯,他只是那天不想一個人過而已。
  到那天,楊凌照很早就醒過來,難得的休息他應該睡個懶覺,只是睡不著,想想楊卓飛可能還在睡覺,就想中午點再打給他。
  楊凌照在電腦前處理文件,但是眼睛總會不自主瞄向右下角顯示的時間,一個早上效率奇差。
  十點半,豬也該醒了。
  楊卓飛關機,還在睡?
  十一點,還關機。
  楊凌照不想再打第三次。
  秦繼光給楊凌照送咖啡,發現楊凌照臉色很不好,週身空氣很壓抑。
  「先生,午飯已經做好了,您在這吃還是到飯廳吃?」
  「送進來。」楊凌照冷冷地命令。
  「……好的。」秦繼光想問有沒有叫到楊卓飛,終是沒問出來,他看出來楊凌照心情很不好。
  秦繼光沒有事先打電話給楊卓飛,他想如果是楊凌照親自邀請,楊卓飛會很高興吧,畢竟先生已經願意讓他回家來了。
  過了兩點,楊凌照忍不住又打了個電話,還是關機,過了一會又打。
  楊卓飛該死的在搞什麼!楊凌照想砸電話了。
  「先生,你想吃什麼菜?」其間秦繼光來問。
  楊凌照站在陽台上抽湮沒理秦繼光,連頭都沒回。
  不說就算,秦繼光決定只做楊卓飛愛吃的菜。
  太陽偏西了,楊凌照決定最後再打一次,打不通他以後絕不會再打給他,他發誓。
  撥號前楊凌照深吸了一口氣,這次——通了,楊卓飛有點清冷的聲音禮貌地問是誰。
  「你在哪裡?」楊凌照壓制著怒火問。
  楊卓飛不明白楊凌照到底在氣什麼,只有無奈地報出地點。楊凌照沒有馬上就出去,上網查了香江路口的公交路線又找秦繼光拿了零錢才叫司機開車送他過去。
  老遠就看見楊卓飛站在路邊打盹,「那邊。」他指著叫司機開過去,雖然楊卓飛穿的不起眼,但是楊凌照總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
  看著這個睡眼朦松,打著哈欠的人,楊凌照就氣不起來了,「跟我來。」只得恨恨地吩咐。他一個晚上當賊去了嗎?黑眼圈這麼大。
  楊卓飛很奇怪楊凌照到底要帶他到什麼地方,問了又不說。
  楊凌照也奇怪,為什麼他就是說不出口,只是叫他回家吃頓飯而已,他擔心說出來楊卓飛又要說些什麼不去的話氣他。
  上車時楊卓飛果然連一塊錢也要自己付,楊凌照也習慣他這副德行。
  楊凌照第一次在中國坐公交,車裡環境不怎麼樣,坐位也差,楊卓飛每天都要坐這麼差的交通工具,楊凌照想起那場車禍,雖然是楊卓飛咎由自取,但是他一次也沒去看過楊卓飛,他一定會怨恨他吧。
  還在想著,楊卓飛已經把坐位讓給一個抱小孩的女人,對著小孩開心地笑,眼睛都彎起來。
  「你喜歡小孩子嗎?」楊凌照忍不住問他,他就不喜歡小孩子。
  「知道,包括你自己的孩子。」 楊卓飛說的很平淡,楊凌照卻希望他表現得對他怨恨一點,而不是這種無所謂的樣子。
  車上人越來越多,楊凌照的忍耐力也越來越稀薄,楊卓飛好笑地看著楊凌照的黑臉,楊凌照一把把那個幸災樂禍的身軀拉過來給他擠佔空間,環過那把有些瘦的腰時,楊凌照想,早就該這麼做了。
  把懷裡僵硬的掙扎壓制住,楊凌照緊貼著楊卓飛的背才知道這個人是多麼的瘦,他平常難道不會多吃點嗎?記得他以前是很胖的,果然還是要他養著才行。
  有坐位了,楊凌照拉著楊卓飛的腰坐下來,楊卓飛又掙扎,但是楊凌照抱的正舒服,又怎麼會讓他輕易掙脫。
  楊卓飛開始很僵直地坐著,力圖和楊凌照保持一定的距離,但是他太累了,一連兩個星期的高強度複習,而車子的顛簸和車內的溫暖讓他再也抵擋不住睡意。
  楊凌照靜靜地看著懷裡的人,淡紅的嘴唇微張著淺淺地呼吸,略微有些長的睫毛在輕顫,頭低低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整個人沒有了清醒時的剛強和倔強,很柔軟。
  楊凌照希望路長一點,他不忍心叫醒睡得那麼沉靜的楊卓飛,即使終點站到了,人都下車了,他也沒有動,直到司機耐不住叫他們下車,看著在大吼的司機,楊凌照很想把這輛車買下來,叫司機滾下去,他不知道叫這麼大聲會影響別人休息嗎?
  終於把這個小子帶來了,看看天都快黑了,楊卓飛卻站在門口不進去,鬧什麼彆扭!請他吃頓飯就那麼艱難嗎?他都紆尊降貴親自接他來了,還有什麼不滿意?
  楊卓飛直到見到秦繼光才進去。
  難道他在他心中連個保姆都比不上?
  看著楊卓飛跟老秦親近的樣子他就不爽。
  楊凌照一看擺上的菜簡直懷疑秦繼光是不是故意在跟他作對,秦繼光很無辜地看著他:我是真的不知道先生喜歡吃什麼。
  這些就是楊卓飛喜歡吃的?怪不得他會長那麼瘦,下次叫他到餐廳吃,老秦做的菜太簡陋了,營養怎麼跟得上?楊凌照沉著臉想。
  最後楊凌照實在吃不了那麼甜的口味的菜,一頓飯就吃了點鹹菜,這是他出生到現在吃的最差的一頓,偏偏有氣還發不出來。
  楊卓飛跟秦繼光吃的卻很愉快,飯桌上氣氛很微妙,楊凌照只覺得自己才是客人,他根本插不上楊卓飛和秦繼光的話,因為他缺席了整個楊卓飛的人生,甚至可笑到連菜都吃不到。
  吃完楊卓飛和秦繼光一起洗碗去了,楊凌照依然是獨自一人,拿出筆記本在餐桌上處理事務,不想到書房。看著他們在廚房共同忙碌的身影,聽著他們隱約說話的笑聲。
  楊卓飛出來看見他,就說是要走了,果然,他就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離他身邊。
  「太晚了就留下來。」楊凌照偏要和他唱反調。
  老秦竟說他以前的東西全被處理掉了?楊凌照才想起他曾經下過這樣的命令,看著楊卓飛受傷的表情,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楊卓飛走了,沒問楊凌照為什麼叫他過來吃飯就走了,看著楊卓飛毫不猶豫走遠的背影,楊凌照心裡大吼,你就問一下又怎麼樣,問一下我就會說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啊!
  要不是國內沒有人在,要不是楊卓越不在,他才不會叫他來吃飯!
  手機響了,楊卓越現在才想起來給他老爸發個信息祝生日愉快。
  愉快?楊凌照刪除了短信。又有電話打過來。
  「凌照~~~~,你怎麼都不接我電話?人家還說要為你過生日呢。」
  楊凌照覺得徐夢佳這通電話簡直是諷刺,「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什麼意思啊凌照!」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說完就關機。
  ----------------------------------
  「楊總,這是今年過年津貼的財務報表,麻煩您簽字。」
  楊凌照冷著臉接過,秘書在背後擦擦手心的冷汗,最近他們的最高上司心情不好,整個公司陰雲密佈,弄得大家過年的喜慶都淡了不少。
  楊凌照看著報表上的數字,突然想起楊卓飛還給他加過一次班,加班費還沒給,又想起楊卓飛錢奴的樣子,狀似無意的問,「我們公司的員工薪水分幾個等級?」
  「嗯,我們集團公司工資大體分普通工資和產值工資,普通工資按職位分六個等級……」秘書的能力之一就是要能隨時回答上司的問題。
  「最低等拿多少?是哪些部門拿?」
  「月薪1500,一般是工廠、倉庫、營業以及後勤。」
  「好,你出去吧。」
  每月才1500?楊凌照懷疑楊卓飛是怎麼活下去的,怪不得他那麼小氣還那麼瘦,怕連吃都吃不飽。
  楊凌照這才意識到貧富的差距有多大,他是不是該給員工加工資了?但這也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的,還牽扯到董事會的決議……不過他在這邊瞎忙活什麼?人家未必會知道,知道也未必會領情,他也沒有責任和義務再幫他……,所以,楊凌照故意忽略心裡那一點點的疼痛。
  想起要過年了,楊凌照心裡湧起一陣莫名的煩躁,想了想拿起電話打給楊卓越。
  過了好一會,楊卓越才聽電話,「喂~~~」口齒不清的聲音。
  「你喝酒了。」楊凌照不悅地說。
  「老爸啊,拜託你注意下時差,現在這邊是半夜啊。」時差?一個激動就忘了。
  「今年春節回國過年。」楊凌照命令道。
  「啊~~~~」那邊打了個哈欠,「我沒有假啊,老爸你過來嘛,大爺爺還在這邊不是,我們去洛杉磯過年,氣氛肯定比國內好。」
  氣氛再好,感覺卻不對,往年一直在美國過,今年在國內過年的想法卻異常強烈。
  楊凌照即使在美國長大,卻是在中國出生,他們楊家由於過去時代的無奈,散居在世界各地,他出生時文革還沒結束,由於他父親過去是資本家的成分,為了兒子的前途,只有把小小的楊凌照偷渡到美國投奔楊凌照的大伯,他父親卻苦撐到改革開放,就著政策形勢大好又繼續在國內發展楊家的基業,去世前唯一的遺願就是要楊凌照回國把楊家發揚光大。
  他的父親一直告誡他:記住你的根在中國。
  那種認同的感覺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強烈過。
  「老秦,你過年回老家嗎?」楊凌照問秦繼光,想到秦繼光也要走,他心裡就不舒服。
  「這裡就是我的老家,我是這裡土生土長的,只是沒個親人在罷了。」秦繼光感慨不已。
  「過年,對我們來說是什麼呢?」楊凌照似乎是自言自語,那麼老秦會留下來吧。
  「過年就是一種想一家團圓的心情,所以中國人不管離得有多遠,在那天也要回家,」秦繼光想想說出楊凌照沒問出的話,「我家沒了以後,已經把這裡當家,而小少爺就是我的家人。」所以先生,你沒有和小少爺過過一次年,你沒把他當家人是嗎?
  「你們今年要一起過年?」因為是家人,所以在一起?而他的家人卻嫌麻煩不願回來陪他過年。
  「今年小少爺說要旅遊過年,因為這個假最長,他說他要去一個重要的地方,但是沒關係,他說明年會陪我過的。」
  楊凌照有種被所有人狠狠拒絕的感覺,他以為楊卓飛一定會和秦繼光過年,那麼他們應該也能一起,但是……一切都和想的不一樣。
  「那你今年要陪我嗎?」楊凌照被自己語氣中的幽怨嚇到了,沉下臉,扭過頭不說話。
  秦繼光愣了一下,覺得今天的楊凌照格外可愛,想想他年紀輕輕就隻身一人來中國打拼,親人又在國外,性情有些古怪也是理所當然的吧,是人就有脆弱需要人安慰的時候。
  「當然,如果你想和我一起過年的話。」秦繼光現在只把楊凌照當成一個小輩,而不是高高在上的老闆。
  ----------------------------
  楊凌照坐在車裡注視著楊卓飛拉著行李箱從樓道裡出來,然後一直慢慢開著車跟著他到公交站台。
  因為今天過年,所以還是想見楊卓飛一面。
  見一面就當團圓了吧,楊凌照想不到自己也有自我安慰的時候。
  楊卓飛揚著臉看著新生的太陽,光線撒在他臉上,那種希冀是那麼明顯,他渴望著要去的那個地方嗎?那為什麼他又會帶著卻怕、不安的表情?
  楊卓飛臨上車時突然轉過頭對著楊凌照這邊輕輕一笑,還對他揚揚手。
  楊凌照的心被那個笑容撞擊了一下,他閉著眼睛沉靜在那個笑容裡。
  過了好一會才慢慢開車回家。
  ……「老秦,國內過年就是這樣吃完飯坐著看春晚?」楊凌照眉頭緊鎖,今年不回美國是不是錯了,洛杉磯還有舞龍表演。
  「呃,還要包餃子,守歲,放鞭炮,寫春聯什麼的。」
  「那我們怎麼什麼都不做?」
  秦繼光對楊凌照的抱怨只是笑笑,「這是人太少了,沒那個氣氛,先生要和我一起包餃子嗎?我面都和好了。」
  「……算了。」楊凌照無法想像那種麵粉滿天飛的樣子。
  秦繼光手機響了,他看一眼,走到院子裡才接,笑了,「小少爺。」
  秦繼光收了線,轉身卻被身後的楊凌照嚇了一跳。
  楊凌照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天冷,回屋吧。」
  秦繼光忍不住對那個身影說,「這裡不讓放鞭炮,小少爺說12點會打過來,他在那邊會放,聽了鞭炮聲才算辭舊迎新,我風濕犯了,也等不了這麼晚,先生,要不我 就先回房推拿推拿睡了,啊?」說完,貌似不經意地把電話放在茶几上,回房了。
  楊凌照看著那個手機,不屑地笑笑,他楊凌照需要秦繼光來可憐嗎?
  但是卻一直沒動那個手機,看著對他來說沒什麼吸引力的電視,沒動,就一直坐著。
  他只是守歲而已,所以才不想睡。
  其間楊卓越打電話來說洛杉磯那邊怎樣怎樣楊凌照也有點漫不經心,再和他大伯說說要注意身體之類就掛了,然後收了一大堆各種祝福的短信,有商界政界公司的,也有前妻前情人的,就是……沒有他的。
  果然一點沒把他放心上,這個該死的不孝子!
  他盯著那個老土的手機好幾次,幾乎要盯出個洞來,怎麼守個歲要這麼長時間?怎麼還不到12點?
  終於鐘聲敲響,那個一直沒動過的手機響了起來,還真會掐點。
  楊凌照握住那個手機,動作是他沒注意到的急切。
  「秦叔,你聽啊,我們要放了。」楊卓飛愉悅的聲音響起來,楊凌照放鬆身體聽著那邊巨響的噪音,嘴角有點淡淡的笑。
  過了一會,楊凌照沉下臉來,才想起這個電話不是打給他的。
  那天楊凌照卻意外的睡得很好。
  那天早上楊凌照眼皮一直在跳,他不相信什麼跳災跳財的迷信說法,只是隱約覺得公司人都在竊竊私語,直覺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他有點煩亂。
  「楊總,有這樣一件事您看看怎麼辦,今天早上我市發生一起公交車炸彈爆炸案件,我們公司有一個員工在那輛車上,受了傷,您看是不是組織領導去看望一下,媒體那邊已經說好了,可以提高我們公司企業形象和公共關係影響力。」
  公交車爆炸?「那個員工的資料拿來我看看。」不好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秘書一邊遞過資料一邊說:「是一個城西第二倉庫的員工,他叫林飛。」
  楊凌照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資料上的字彷彿一個也不認識了。
  「……他受了多嚴重的傷?」楊凌照聲音有些沙啞。
  「二倉那邊報過來的信息沒詳細說,只說可能要請三個星期的假,這麼長的假您看批嗎?」
  「他現在在哪裡?」楊凌照看著資料上那張瘦小的臉,聲音處在爆發的邊緣。
  「呃,據說送到第一人民醫院搶救。」秘書聽出楊凌照不對勁,怎麼了?她看出總裁在生氣,而且不是一般的生氣。
  「今天所有的事推掉,有什麼問題叫副總經理處理。」楊凌照抓起衣服就往外走。
  「可是等會要開今年的發展會議……」
  「我說了推到明天。」楊凌照頭都沒回,只是聲音冷冷地傳來。
  楊凌照使自己在開車的時候盡量冷靜點,減少不必要的罰單。
  今天的紅燈怎麼那麼多?他按在方向盤上的手有些抖,盡量不去想楊卓飛傷到哪種程度,怎樣也不會有上次車禍差點死掉那種嚴重吧,但是國際新聞裡那些公交車爆炸後的鮮血總闖進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楊凌照總算安全到達,望著忙忙碌碌的大廳,楊凌照有些茫然,有些恐懼。
  「今天公交爆炸送來的人在哪?」抓到一個護士問。
  「都在急診那邊。」護士有些同情地說,死了兩個,重傷的十多個,這個人別是那些重傷的家屬……楊凌照在忙亂成一片的急診室看見楊卓飛靠著牆坐在那裡,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放鬆後面是一片心疼。
  楊卓飛一雙眼睛上纏著厚厚的紗布,左手被一個木夾固定著,彷彿失去全身力氣地靠坐在那裡,整張臉上血色全無,輕咬著下唇抵禦身上的顫抖。
  楊凌照看著,只覺得那個樣子的楊卓飛柔弱又透著剛強,他有點不敢靠近……「小少爺!」楊凌照身後傳來秦繼光喘息的驚叫。
  「秦叔,秦叔?????」楊卓飛被驚醒似的朝這邊舞著手,好像要抓住些什麼。
  楊凌照忍不住了,上前把楊卓飛拉進懷裡,緊緊抱住那個瘦弱顫抖的身體。
  「小少爺……」秦繼光有點呆地看著那兩個擁抱在一起的人,先生怎麼會在這裡?
  楊卓飛驚嚇似的發開楊凌照,尷尬地說,「不好意思認錯人了,我看不見。」
  「誰都看出來你看不見了。」楊凌照很氣他把他推開。
  「……楊總?」楊卓飛有些驚訝,不確定地問。
醫院
  楊凌照?剛才我抱的人是楊凌照?天!
  我推開他,他又把我抱住,我想掙扎,但是沒力氣。
  「你的眼睛怎麼回事?」他低低地問,我的頭頂還能感覺到他呼出的熱氣。
  「有點瘀血,醫生說散了就沒事了,謝謝楊總關心。」對他突如其來的關心我很不自在,扭著身體想離他遠點,但是掙不開他的懷抱。
  實在想不通他為什麼會緊張我,他不是極不喜歡我這個兒子嗎?
  「只是這樣嗎?我帶你去最好的眼科醫院看看。」
  「呃?不用了。」我直覺就想拒絕,之前真正的楊卓飛死亡他也沒來看過一眼,現在是怎麼回事啊?楊凌照,你這樣太奇怪了,我們不要再有什麼牽連了好不好。
  「我說要就要,不要任性,你想永遠都看不見嗎?」這個威脅讓我顫抖了一下。
  醫生說了只是有可能失明,而且幾率很小,但是想起以後倘若真的像現在這樣永遠看不見,我就覺得恐懼,問題是我不想接受他的恩惠啊。
  「太麻煩你了,我……」
  「不要堵在這兒,」臻靈的聲音冷冷響起,「病人還需要住院觀察,你們哪位是病人家屬,帶病人去住院部辦手續。」臻靈強調「家屬」兩個字,態度很不好。
  我可以想像得出臻靈看見楊凌照的憤怒,我只有咬咬牙不說話。
  「他不住院,我們要到別的地方治療。」楊凌照也毫不客氣地說,大概是臻靈的態度惹了他,不知他有沒有認出臻靈。
  「這位先生,病人送到我們這兒我們當然要盡心醫治,也請你尊重我們醫院,相信我們的醫療技術不會比你說的任何地方差。」
  「哦?病人有選擇醫院的自主權力吧,這位護士小姐不覺得你已經侵犯病人權力了嗎?」我聽出來楊凌照已經對臻靈的態度感到玩味。
  「那你就問問這位病人是選擇我們醫院,還是跟你走?」
  週遭空氣迅速冷下來,楊凌照抱得我愈發緊,我咬著牙想掙脫他的懷抱,對不起了,楊先生,我和臻靈是朋友,和你卻什麼都不是了,況且你曾經重重地傷害過她。
  「哈,哈,看吧,病人的行動已經說明了一切。」臻靈的聲音裡充滿幸災樂禍,楊凌照卻緊緊地收縮了一下手臂,我聽到他有些急促的呼吸聲,心裡竟奇異地刺痛了一下,嘴唇咬的更深,依稀嘗到腥甜味,心裡混亂起來,還是有點不忍心傷害一個關心我的人吧,但是楊凌照,我不想要你的關心,你的關心給錯人了!
  「跟我走。」楊凌照聲音有些憤怒的顫抖,強硬地圈著我的腰要帶我走。
  「阿飛!」黎兵焦急的聲音傳來,我有種會越來越亂的預感。
  「黎兵,我沒有大礙,你先喘口氣再說。」我朝著他聲音的方向說,聽得出黎兵喘息得厲害,可以想像他是飛奔而來,我心裡暖了起來。
  「那個,呼,你真的沒事嗎?眼睛……」
  「不幸中的大幸,我只受了點輕傷,眼睛……醫生說一定會沒事的。」
  「咦,楊總?」黎兵現在才看見楊凌照?黎兵,你這樣,晉陞不容易啊!
  「他沒事,我們現在要走了。」楊凌照淡淡的語氣還帶著一絲不悅。
  「楊總,你為什麼要帶他走?他還要住院不是嗎?我來照顧他好了。」
  「哼,憑什麼?」楊凌照冷笑,我氣了,他竟然嘲笑我的朋友!
  「就憑我是他兄弟,照顧他天經地義!」黎兵也氣呼呼地說,「我的兄弟我照顧。」
  說著我就感覺到一股拉力拉著我完好的那隻手。
  「放開,你憑什麼摟著他?」黎兵的語氣裡有深深的執拗,但是即使拉的是我好的那隻手,我也會痛啊黎兵。
  「憑什麼?你想知道憑什麼,我就告訴你,」楊凌照充滿嘲諷的聲音讓我抑制不住發起抖來,「就憑我是他的爸爸。」
  我嗖的抬頭看他,一片黑暗,但是我想知道他是什麼表情說出來的,為什麼?當初那樣羞辱我只是讓我認清你不再把我當兒子的事實,為什麼現在你又那麼簡單地說出來?你不是還從法律上徹底地否認了這層父子關係了嗎?現在你又有何居心?而你要不要問問我還願不願承認你是我父親!?
  黎兵長久沒有了聲音,他生氣了嗎?覺得我故意騙了他嗎?我感到恐慌起來,我不想失去這個朋友啊!
  「黎兵、黎兵、黎兵……」我急促地呼喚著黎兵,同時使狠勁掙開楊凌照的束縛,力氣有些猛,我滑到在地上,偏偏壓到那只受傷的手,「啊……」我痛得低呼起來。
  「阿飛!」
  「小少爺!」
  兩雙手把我扶住,我抓住黎兵一隻手,沒有起來,只是急切地跟他解釋,「黎兵,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騙你的,事情有些曲折,而且我現在跟楊總也沒有父子關係了……咳咳……」我說得有些急,還沒恢復的喉嚨抑制不住咳起來。
  「好好,我沒有不相信你,你別激動,還受著傷吶。」
  呼——,我鬆了一口氣,黎兵不要誤會我就好了。
  他們慢慢把我扶起來,突然我感到一股大力把我打橫抱起來,那個有些熟悉的胸膛緊緊地貼著我,我反射就想掙扎。
  「你再掙扎一次試試看。」讓人冷到腳底的聲音,幾乎把我凍住了。
  「你叫黎兵是吧,現在你應該在上班。」
  「主任批了我的假。」
  「但是我不批准,我限你半個小時內回你的崗位,我可以不算你故意曠工。」
  怎麼這樣?太過分了,怕不帶這麼威脅人的!
  「黎兵,」我叫住他,「你回去吧,跟老大他們說一聲,我沒有什麼大問題,叫他們不要擔心,我會打電話給你們的,去吧。」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楊凌照,你竟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工作來壓我!
  我的語氣很堅決。
  黎兵不甘願地說,「那你好好注意身體,啊,有什麼事就打給我。」
  「我知道了,別太擔心我,呃,臻靈,你也是啊。」我知道臻靈還在這兒,還沒等他們說話,我感覺到抱著我的人已經在移動了。
  「楊總,你能不能把我放下來,我腿沒受傷。」雖然我看不見,但是我知道旁邊有很多人,這樣成何體統?
  「放你下來你可以走嗎?」楊凌照聲音依然很冷。
  「我摸索著也可以走。」別把我看成個殘廢!
  「你不要再給人添麻煩了。」語氣已經很不耐煩。
  那一刻,我真的覺得自己軟弱不堪,楊凌照,你這樣強逼我接受你的關照我就該感激你嗎?我接受誰也好就是不想接受你的關心,你是楊卓飛這個殺人兇手的父親,是把一起命案生生扭曲的幕後操縱者,我成了楊卓飛我報復不了你,但是,也請你不要來招惹我,既然你已經跟楊卓飛解除了關係,那我們也不要有什麼關係了好不好?
回想
  「你認識那個護士?」在心煩意亂的沉默中楊凌照突然問。
  「是。」他果然不知道臻靈,不知道她是那次車禍受害者家屬之一,他只要發號施令就行了,根本不會關心那些被傷害了的人。
  「你和她很熟?」
  「很重要的朋友。」
  「有多重要?」他對這個問題追根究底幹嘛?
  「楊總你要問什麼?」
  「沒什麼?」我聽出他語氣裡有些異常,似乎帶著點彆扭。
  他停下來,我聽見他遙控開車門的聲音,看不見,我更能感覺到對那輛車的恐懼。
  「不,我不坐車!」我扭起來,「你放我下來!」
  「叫你別動!你還想坐公交車?還是你想走回去?」
  他放我下來,拉開車門,又把我抱起來放進去,我全身發軟,避開受傷的手依在後背上,盡量抓住點東西,不讓抖發得那麼厲害。
  「有那麼害怕嗎?」楊凌照聲音很溫柔地把我拉進他的懷裡。
  他的手臂不容分說地緊緊摟著我,靠著那個溫暖而厚實的身體我的發抖漸漸平息下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排斥轎車,不管是「我」還是這個身體,都因轎車死過一次,是身體的自然反應嗎?
  不過現在這種狀況,我有點難堪,我知道我的臉紅了,平生第一次自願和一個男人這麼接近,就算是這個身體的父親,我也很不適應,但是他的懷抱讓我有莫名的安心,我不確定離開以後那種恐懼感還會不會再次襲來。
  「等會我開車,不會讓你有事的。」楊凌照篤定地說。
  「哦。」我相信你的技術,但是我的恐懼感不是來源於對司機的不信任。
  「我們等秦叔嗎?他去哪了?」
  「幫你拿藥,我發短信讓他過來了。」
  「哦。」於是無話。
  四周似乎都平靜下來,經歷這麼多事,放鬆後我極度疲憊,腦子已經開始模糊。
  「她是你喜歡的那個人嗎?」楊凌照突然問。
  「誰?」我含糊不清地問。
  「沒什麼?」
  途中抱著我的人似乎換成了秦叔,我已經沒法把意識凝聚起來。
  「……卓飛、卓飛……」恍惚中有人在拍打我的臉。
  什麼事?我想睜開眼睛看看,突然想起我的眼睛現在看不見,一個驚顫清醒過來。
  「醒醒,醫生要給你檢查。」楊凌照的聲音,他帶我到那個什麼最好的醫院了?
  「不要怕,慢慢睜開眼睛……」一個陌生的有點沙啞的聲音說。
  「……?」我眼皮動了動,狠狠心睜開緊閉的縫隙,好不容易緩解的痛又再次襲來,疼痛都沒有那種睜開卻看不見的感覺恐怖。
  「好,很好,不要閉下來……」
  冰冷的工具撐開我的眼瞼,那種感覺深冷入骨,一番擺弄後,我的眼睛重新被包紮起來,等我放鬆的時候,才發現我的整個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牙齦也是咬的鈍痛。
  然後醫生做了跟臻靈醫院差不多的診斷,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
  「疼嗎?」我感覺到楊凌照在輕撫我的臉,下意識往後縮了縮,搖搖頭。
  疼還可以忍受,但是那種柔軟的眼球被撥弄的感覺實在讓人心悸,我幾乎想吐出來。
  尷尬的沉默在我們之間蔓延。
  「回去吧。」楊凌照說。
  回去?回去哪裡?
  「楊總,今天實在太謝謝您的幫助了,我現在已經沒事了,您應該有很多事忙,我也就不麻煩您了,可以請秦叔送我回家嗎?」我沒動,只是靜靜地說。
  「你要一再地拒絕我嗎?」楊凌照的聲音也異常平靜,卻讓我有點心虛,我感覺我的拒絕似乎冷漠無情了,但是我拒絕他也應是順理成章不是嗎?我和他有解不開的心結,跨不過的距離。
  「我真的很感謝楊總的好意,但是我有我的原則,我雖然是你的員工,但一再地接受上司的幫助也說不過去,楊總對我這個倒霉員工的親切關懷相信已經可以在公司樹立您光輝的形象,您可以不必做到那種程度的。」
  越平靜的聲音越能隔開雙方的距離。
  平靜過後是暴風驟雨,楊凌照一把拉起我的衣領,衝我低吼,「我TM做的一切好心全被當成驢肝肺了?你就是覺得我做什麼都是有功利目的的嗎?樹立光輝形象?虧你說得出來,我TM用得著拿你達成什麼目的嗎?」他說話的熱氣都噴在我的臉上,抓著衣領的手是那麼緊,我有些窒息的錯覺。
  「不,我是真的感謝您的,如果我說的話讓您覺得不快,那也是無心的。」你就不要再說了,我真的是那麼不近人情嗎?心底湧起一股負疚感。
  「你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還逞強?好啊,你要我走是吧,我不會再管你了,只要你TM別再給我惹事,我還不屑管你!」說完一股大力把我甩到床上,牽扯到傷口讓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是腳步聲走遠,然後是寂靜。
  「小少爺……」
  「秦叔?」他一直都在?我用右手撐著身體起來,秦叔已經扶住了我。
  「小少爺,你這是何苦呢?先生已經接納你了,你為什麼還那麼倔強,你不是很想得到先生的關愛嗎?」
  得到他的關愛?楊卓飛的願望嗎?
  「秦叔,有些事情一旦過了就永遠變了,不會再回到從前,出了這麼多事,以前的那種想法我不會再有的。」
  「總覺得你變了好多。」秦叔歎氣說。
  「和以前很不像了嗎?你覺得我這樣好,還是以前好?」他是楊卓飛最親近的人,而我並沒有刻意隱瞞我與楊卓飛的不同,雖然沒有住在一起,但秦叔早應該看出端倪了。
  「很不像,但你的固執和倔強還是一樣,我很心疼以前的你,但是你現在這樣秦叔更開心,秦叔只要你過得好,不管你變什麼樣。」
  秦叔的話讓我感覺很溫暖,我就知道在真摯的關心下,一切都不重要的,雖然霸佔了秦叔的關愛,但是我也是幫助楊卓飛來延續了秦叔的愛護不是嗎?所以想想也不再愧疚了,只要不讓人受傷,那個秘密也不是那麼重要吧。
  秦叔帶我回了家,說要照顧我直到我康復,我當然很樂意,現在我相當於半個殘廢,看不見,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的話,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度過這段時間,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
  只是楊凌照會讓秦叔來照顧我嗎?
  「沒關係,大不了秦叔辭職不幹了,秦叔有退休金,其實先生很關心你的,我來照顧你也是他默認了,不然早命令我回去了。」秦叔說。
  我笑笑卻沒說話,靜靜地坐在陽台上曬太陽,只能感到熱量卻看不到光。
  秦叔定時帶我去醫院做檢查,是楊凌照帶我去的那個醫院,專科醫院不像大醫院那麼擁擠,程序複雜,最主要的是,秦叔說楊凌照已經付了全部治療費用,我有點不厚道地鬆了口氣,沒辦法,我工作時間不長,好不容易有點存款也過年回家用掉了,現在又請假在家,如果不是秦叔接濟我真的是捉襟見肘了,以後有錢再還人家吧,我暗暗找個心安理得的借口。
  黎兵和臻靈也經常來看我,有這樣的好朋友真是值了,老大和同事也來看過我幾次,我對那次爆炸的心理陰影也不再那麼濃厚。
  直到警察找上門來,我才知道這個案子還沒有什麼進展,我這些天一直在逃避想那天的事情,警察的到來卻逼得我不得不回想。
  那天公交上的煩亂,似乎有些什麼預兆,我從沒相信過直覺什麼的,但是那天對一個人的意外關注卻顯得不正常,為什麼會關注那個人?而他下車不久後就發生了爆炸,根據警察的描述,炸彈是在車中間偏前的位置爆炸,那個人坐的位置也差不多就是那裡,還有那個奇怪的塑膠袋……「我想我知道是誰放的炸彈了。」我說出的話也不次於一枚炸彈。
  我對警察作了那個人的簡單描述,但是卻無法說出進一步的細節,而且越想那個面孔就越模糊,我只能說,看見了就能想起來,我現在的眼睛,卻什麼也做不到。
  可是茫茫人海,又怎麼能輕易看見?
  而命運真的很神奇,過不久,我真的很輕易地就看見那個人了,而且永遠地印在了我腦子上。
看見
  每回上醫院檢查我都很痛苦,要坐出租,要像個廢人一樣被人扶著走,要忍著睜眼的恐懼和痛感接受儀器的檢查,唯一欣慰的是醫生說我恢復良好,想著我不久就能看見東西,那種感覺真的可以讓人飛上天。
  「小少爺,你在這裡坐著不要動,我去給你拿藥。」
  「好的。」
  我坐好後,秦叔放開我的手,我倚著背後的牆坐著,看不見又沒有人在身邊會讓我極度缺乏安全感,儘管我已經適應黑暗的世界。
  空氣的流動帶來不同尋常的氣息,有人走到我身邊,又停下不動,我沒攔到別人吧,往牆那邊靠了靠。
  然而那個人還是沒走,我幾乎能感覺到一股視線注視著我,誰?不可避免地有些慌亂。
  一種觸感撫過我纏著紗布的眼睛,我不禁往後讓開,頭卻砸在後面的牆壁上,那雙手又按上我的頭撫摸,搞什麼?
  「你是誰?」這人不說話我只有問了。
  我抓住他的手,確定這個人不是和我相熟的人,感覺他對我沒有惡意,但是為什麼不說一句話?
  感覺到他手上的拉力,他想掙脫我,我立刻放開,結果終於聽到他離開的腳步聲,我舒了口氣,要不這人有病,要不就認錯人了。
  「咦?周少爺,你怎麼在這裡?」秦叔的聲音訝異地響起,秦叔認識的人?誰啊?
  「路過,順便配副眼鏡。」有些耳熟的聲音不冷不熱地答道。
  周冠青?剛才的人是他?看不見,我更能感覺到剛才那種氣氛的奇怪,對這個人的印象是:極度看我不順眼、喜歡找我麻煩。
  「周副總經理。」不鹹不淡地打個招呼,不管怎麼說也還是上級領導。
  「嗯,說起來你也還真是個災星。」
  「我不是沒把災禍引到你身上嗎?我災不災星也與副總經理你無關。」我也冷哼,不對盤就是不對盤,一跟這些人說話就會句句爭鋒相對。
  「秦叔我們走。」不想再跟他說什麼,累。
  我在秦叔攙扶下頂著黑暗行走,路過周冠青時秦叔禮貌地說再見,我沒什麼表示。
  出了醫院門聽見車輛飛馳的聲音才鬆了口氣,在他面前我不讓我自己示弱。
  被人說是災星,一路上那股氣堵著出不來,我是倒霉,從飛來橫禍一直到現在就一直是這樣,但是也不用別人來說三道四,我不礙著誰誰也不配來這麼說我!
  「小少爺,你別生氣了,你跟周少爺的事也是一言難盡。」
  「我沒氣,只是哽,以前跟他有什麼恩怨我也不想參合,只要他別來惹我就行。」直覺秦叔也不想說以前的事,我也不過問。
  終於可以拆紗布了,就算已經習慣了當盲人的生活,但是在黑暗裡久了,想看見光線的渴望會變得讓人焦躁,特別是曾經知道光明是何物的人,拆紗布頭天晚上我一直無法入睡。
  能感到纏著我眼睛的東西在變稀薄,我抓著衣角的手也越來越緊,只有不斷提醒自己豁達點,一定能再看見東西的。
  「好了,慢慢睜開眼睛,這裡光線很暗,如果一時看不清也不要著急。」
  我隨著醫生的話動作,睜開酸澀的眼皮,果然一片漆黑,我再慢慢眨眨眼,漸漸有了東西的輪廓。
  「我能看見你了,醫生。」我的聲音也在高興得發抖,即使只能依稀看見個影像。
  「現在閉上你的左眼,用你的右眼看。」
  「可以看見。」比剛才更清晰。
  「再閉上你的右眼,用左眼看。」
  「可以看見,只是很模糊。」可以看見在我看來已經很好了。
  「我慢慢把光線調亮。」
  經過一系列檢查,醫生宣佈我沒問題了,只是左眼視力已經受到損傷,兩眼有差不多兩百度的視差,我現在是真的要戴眼鏡了,戴眼鏡的命是改不了了。
  等我能很好的適應光線了,我才走出檢查室,再次看見秦叔爬著皺紋的臉,我笑著對他說,「我能看見了。」
  「真的?」秦叔走過來摸摸我臉上的疤,把我抱進懷裡,我靜靜地沒動,我們的空間似乎已經被隔絕,只有微風圍繞在我們身邊,那一刻,那個可怕的災難似乎離我而去。
  當天告訴了黎兵和臻靈這個消息,他們下午就過來了,帶著大大小小的補品。
  「我沒開刀手術的,你們怕不用大堆小堆地把東西往我這裡塞,醫生說了,我只能喝清粥吃苦菜。」
  「我看你再不補補,風吹你就倒了。」臻靈和誇張地戳我的胸膛,「你吃壯點,這樣我靠起來才稍微有點安全感。」
  「你放心,你就是再胖個十斤也靠不倒我,不信你試試。」我朝她挺挺胸膛。
  「喂,你們什麼關係?幹嘛這樣拉拉扯扯的。」黎兵坐在我們對面似乎不很高興,削蘋果的手一抖,把一大片果肉削下來。
  「削不來我來削,你浪費成這樣。」我真是心疼那個蘋果,看著臻靈笑笑,「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過來。」黎兵放下蘋果拉我到陽台上,「說實話她是你女朋友嗎?哪有普通男女朋友那樣的。」
  那樣是哪樣?我沒覺得不妥嘛,我跟臻靈就那樣,雖說我也冒充過她男朋友,但該澄清還是要澄清,以免造成什麼誤會誤人青春。
  「我跟她就普通朋友,她那人就那樣大大咧咧地,說實話臻靈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你和她相處就知道了。」撮合他們兩個也不錯,不過這也要看緣分。
  「普通朋友就注意點界線,再說她這麼好你怎麼不要?」黎兵的口氣有點沖。
  「哎,你在氣什麼?兄弟我是為你考慮才那麼說的,你不樂意也就算了。」很奇怪黎兵這種莫名的情緒。
  「那你會跟她好嗎?」黎兵問這句話的時候異常的認真,總覺得我不好好回答就會傷害他似的。
  我從沒想過我和臻靈會怎樣,她是知道我所有底細的人,除非我們兩個都變成心理同性戀,不過話也不能說這麼滿,現代社會男人愁娶女人愁嫁,我是肯定了,要是臻靈也老了嫁不出去,我就和她相依為命過活算了。
  秦叔正好在叫我們吃飯,「走吧,吃飯。」這還真是不好說。
  飯桌上氣氛有些低沉,臻靈用手肘碰碰我,湊到我耳邊問,「你那個朋友怎麼了?」
  連她也感到黎兵的不對勁,「我也不太清楚,他一個月總有那麼幾天會反常。」我小聲說,這種反常也不是一兩次了。
  噗,臻靈忍不住噴了一下,我趕緊看向黎兵。
  果然,他臉沉了,砸下筷子,「我不吃了,你好了就趕緊來上班。」說完拿起外衣就往門口走。
  「喂……」我也放下筷子追出去,這小子今天怎麼了?
  「喂,黎兵,站住,你在鬧什麼彆扭?」我也生氣了。
  「沒有。」這小子還死不承認。
  「你到底在氣什麼你要說啊,我什麼地方得罪你了要這樣給我臉色看?」對他我也直話直說。
  「……真沒有,你家裡還有客人,你進去吧,我走了。」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怎麼比女人還難懂?
指認
  送走臻靈,我才對著鏡子好好看我臉上的疤痕,從眼角一直拉到鼻樑,縫過兩針,粉紅的疤痕和縫合的印記看上去很醜陋,原來真的破相了,說不在乎是假的,只是難過過後是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世事就是這樣,不管是什麼,都要自己承當。
  他們誰也沒有提起這道疤,連盯著看都沒有,彷彿我和以前沒什麼兩樣,都為我的眼睛能治好開心。
  第二天就被叫到公安局作嫌疑人的特徵描述,我看了幾百張有案底的照片,都不是那個人,才剛復原,我的精神很差,一連看幾百張照片的疲倦使我快要暈過去,秦叔堅持要帶我回家,我說我再看下去連那點淺薄的記憶都會沒有的,警察才放過我。
  在過道上我遇見一個人,我一個念頭轉過,「你好。」我試著和她打招呼。
  她轉過來,疑惑地看著我,我清楚地看清了她的樣子。
  「我也在那輛車上。」我知道她會懂,果然她激動地看著我。
  我示意帶領我們的警察不要說話。
  我看著她,場景似乎變化了,「那天車上人很多,和我一起上來的有個老人,但沒人主動給他讓座……」
  我神情已經有些恍惚,「我那天很煩躁,看著老人搖搖晃晃,我向後門擠去,那個老人跟在我後面,走到綠色座位(老弱病殘孕專座)那裡,有個人站起來拉住老人說:『您坐這裡。』他很恭敬,我看了他一眼,也許那時我就注意起他,過了幾站,老人到站了,和那個讓位的人說了什麼,應該是感謝和叫那個人坐的話,但是坐下去的不是他,而是你男朋友吧,你坐在你男朋友腿上。」我肯定地說。
  「那天是我們太累了,有位置就坐下來。」女孩辯解。
  「不要打斷我,」那些場景突然就像放映機一樣在我腦裡旋轉,「然後我很奇怪地就老是會盯著那個人看,我也看見你拿出手機給你男朋友照相,那個人又擠到另一邊,我再看他時他已經坐下來,後來他要下車時我拉住他,跟他說他落下東西了,一個塑膠袋……」
  「啊——,是那個人?」女孩驚異。
  「不出意外,應該就是。」我說。
  旁邊民警已經把我說的話記錄下來,「你怎麼沒跟我們說過這些?」
  「不好意思,我看見這個小姐才想起來的。」這應該是一種記憶的觸發點吧,之前我在問詢的時候怎麼回想也只有那個男人模糊的面貌。
  「那麼要麻煩三位了,現在案情有了重大進展,請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畢竟這個案子是震驚國家的,中央領導也很重視,你們先到休息室,我向上級匯報一下,你們再想想有什麼細節要補充。」
  我點點頭,看向秦叔,秦叔說要陪著我,我心裡一暖。
  「你臉上的傷是那次留下的?」沉默了一會女孩問我。
  「嗯,還有眼睛,差點瞎了。」
  「我是聾了,」女孩的表情很痛苦,「我是那個位置受傷人中最輕的,是我男朋友用身體護著我才……,他現在還躺在醫院裡……」女孩的聲音哽咽了,她髮絲裡若隱若現的是助聽器吧。
  秦叔拍著我的背,而我不知道怎麼安慰那個流淚的女孩。
  過了一會,休息室裡來人了。
  互相介紹後我才知道市公安總局的局長竟然親自來跟我們瞭解情況。
  「……那麼說黃曉佳你的那個手機就是關鍵了?」不能確定那個人是本市戶口還是外來人員,公安局不一定會有登記,而靠記憶還原照片不太準確。
  「我也不確定,我那時只是想照張我男朋友的照片傳給我朋友。」
  「傳了嗎?」
  「傳了。」
  「太好了,只要你朋友那裡還沒刪除。」但也不一定能保證一定把那個人照了進去不是嗎?
  「林飛,你說你確定是那個人放了塑膠袋在那顆位子上嗎?」
  「是的,我肯定。」
  案情終於有了重大進展。
  第二天我就看到了那張照片,旁邊民警緊張地盯著我和黃曉佳。
  「是他。」我們同時指著放大照片上一個有點模糊的人影當天,犯罪嫌疑人的A級通緝令就發往全國。
  那個人不是外來人員,是本市人,竟然只有19歲,和我同齡,還是個學生,竟然會做出那麼恐怖的事情,我不確定會不會冤枉了人,畢竟還只是個學生不是嗎?
  但是警察抓捕行動撲空,這個人憑空消失,他的親友都被警方布控,但他卻沒再出現,一切又顯示他的不同尋常。
  案情又這麼膠著著。
  高密度的問詢已經使我精疲力竭,現在我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覺,什麼也不想。
  出了公安局大門,陽光毫不吝嗇地撒下來,我瞇著眼,冬天總算過去。
  楊凌照?我眨眨眼,眼花才會看見他吧。
  他明顯也是一愣,然後向我走來,我心跳有些加速,血氣湧上臉,怎麼搞的,這該死的太陽,這麼熱!
  我低著頭盯著地面,沒忘記我上次好像沒心沒肺拒絕了人家的好意,弄得不歡而散,但那時我真的不想讓人來可憐我。
  身影近了、又近了,然後……穿過我……「李局,好久不見了,這段時間你們太忙,都沒好好聚聚。」
  身後楊凌照熱情地握住李局長的手。
  我恨不得鑽進土裡不見人,剛才心裡那一點點的期望是怎麼回事?
  「老楊啊,這次找你來是有事要和你商量。」
  我擦擦手心的冷汗,沒回頭,快步離開。
  把剛才異樣的感覺驅逐出腦,回家,拉開被子,睡覺。
  接下來我終於可以上班,上班就意味著可以拿薪水,我已經欠秦叔很多錢了,雖然他說不用還,但是這是人家的血汗錢,不是自己的就不能白要。
  大家對我的歸來都很高興,嚷著下班要出去慶祝我大難不死、順利康復,。
  我跟著他們唱K瘋到十二點,黎兵還是對我不冷不熱,我也只有心底歎息。
  終於我也有不用當心趕不到末班車回不了家的時候了,不過我還是滴酒不沾,免得麻煩。
  第二天,老大接到總公司電話,說叫我們全體員工要到會堂開新年員工表彰大會。
  每年公司都會開這麼個會議,也算員工福利的一種,其目的不外乎使員工更努力為公司創造更多的價值,讓競爭顯得更殘酷而已。
  今年的提早了,據說是高層倉促決定的。
  我這樣的新人充其量就是去感受感受,順便湊湊人數,我從沒想過這場表彰大會會給我帶來一個如噩夢般的記憶。
升職
  開這種會是沉悶的,這是對我來說,我旁邊的旁邊的眾多同事可能不這麼想,大家看起來情緒很是激動,這個煞有介事大張旗鼓的表彰會據說還是下級員工的一個盼頭,平時默默無聞的人有可能成為十佳員工風光一把,還會有各種奇怪的獎項頒布,全勤獎不說了,甚至有什麼最受歡迎獎,最佳老公/老婆獎,微笑先生/小姐獎,最有價值光棍獎,連公司花草獎都有……我嘴角抽筋,看不出來,這個公司的企業文化這麼怪異。(是你太古板了)
  「每年公司都會有30萬的專項獎金用來獎勵員工,除去十佳員工每人2萬,剩下10萬由員工自己提前一個月在公司網上投票決定獎項和候選人,現場還可以短信投票。」老大在我耳邊解釋。
  連候選人都出來了,這個表彰大會後一階段明顯已經演變成選美+娛樂性節目。
  就算我們這個部門的人連候選的腳趾甲都夠不上,這些大老粗們還是激動地為他們心目中美麗的白領MM瘋狂投票。
  我覺得最佳光棍應該從我們這個純雄性部門產生,他們的表情和肢體語言都充分展示了「光棍使人發狂」這句話的準確性……我看向沉著臉隔我三個位子的黎兵,他從那天以後就沒跟我說過搬貨、點貨之外的話,我想了很久,他生氣的源頭和癥結可能在於我交女朋友這件事上,是怪我不告訴他我交女友嗎?這樣會讓他覺得我不夠朋友嗎?但是我和臻靈只是普通朋友,之前覺得他們八竿子打不著,就沒刻意介紹他們認識,找個時間和他解釋一下吧,他這樣我覺得壓抑。
  「……阿飛,總裁叫你吶。」老大戳戳我打斷我的沉思。
  什麼?我發現其他人兩眼放光地看著我。
  見我還茫茫然然,柿子已經在我耳邊興奮地叫嚷,「阿飛快上去啊,你是我們部門頭一個得獎的人吶!」
  「啊?」得什麼獎?
  「請楊卓飛同事上台接受表彰。」楊凌照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來。
  我看向遙遠台上面目模糊的他,說不出什麼感覺,上次的情景還歷歷在目,我被公司BOSS修理了一頓,然後在眾目睽睽的台上唱歌,接受下方各種嘲笑鄙視憐憫幸災樂禍的眼光,這次又有什麼等著我?
  「上去啊,不過楊總怎麼還叫你以前的名字?」我同事催我。
  於是我機械地走上去,想不到我這種默默無聞的小人物還輪得到楊大總裁親自點名頒獎,而我甚至連我怎麼會得獎,得什麼獎都不知道。
  我快走到台下時,楊凌照竟微笑著下來拉起我的手一起走上台去。
  幾百束猜疑嫉妒的眼光地直射到我身上。
  而我驚訝得來不及作出反應。
  看著我驚訝的表情,楊凌照卻對我溫柔一笑,拿起話筒,「相信大家都知道不久前我市發生的一場令人髮指的惡性公眾傷害事件,就是讓人震驚的公交車炸彈爆炸事件,三人在這次災難中喪生,數十人受傷,我們公司有一位不幸的員工也在這次爆炸中受了傷,但是這位員工意志堅卓,戰勝身體上的病痛和心理上的創傷,現在又回到我們中間來了,我們為這位勇敢的員工頒發『最佳意志獎』,大家歡迎!」
  在如浪的掌聲中,我只有個荒唐的想法:他在講相聲嗎?
  「另外,楊卓飛同事在罪犯的調查取證中,成功指認出犯罪嫌疑人,為案件的偵破帶來了曙光,我們再為他頒發『最佳貢獻獎』。」
  台下傳來熱烈的掌聲,而我對楊凌照這種反常卻感到一股寒意,把我在這件事的角色暴露推我到檯面上是什麼意思?他的眼睛透著我看不懂的信息,我的心奇異地刺痛了一下。
  楊凌照拿著證書遞給我,我只有雙手接過,然後他握住我的手,我裝作很高興很激動地連聲道謝。
  「對了,經過這半年的考核,公司對你的工作業績很滿意,決定升你為我的行政助理,人事調配通知已經發下去了,你明天就到總公司上班。」楊凌照說的聲音不大,剛好通過麥克風傳出去,所有人都看向我,目不轉睛。
  我腦袋空白了,好半天消化不了那些話語。
  「你到底什麼意思?」我忍不住抓起他的衣領問。
  「放手,」他掰開我的指頭,「別忘記還有幾百人看著,你只要照我的話去做就好,升職了不高興嗎?」這些話他貼著我的耳朵講,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而別人只看到我們親密地粘在一起說悄悄話。
  「好了,大家好好為公司工作,公司就會更好地回報大家的努力。」
  結束了,我僵硬著身體在散會的人群裡找黎兵,想跟他說話解釋誤會然後和好,但是他只是冷淡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就走,我跟上去想拉住他,但推搡的人群讓我很快失去他的蹤跡。
  人群裡的視線有同情的有興奮有嫉恨的有鄙視的有對我臉上的疤指指點點的,我看過去卻發現所有人都轉開頭。
  我是人群裡的陌生人,而我熟識的人已經走了。
  我回到倉庫,發現大家都已經回來了,看見我就很有默契地各幹各事,好像我是個陌生人。
  原來大家都回來了,一起去卻不一起回。
  黎兵直接從我身邊走過。
  「黎兵。」我喊他,他沒停。
  「工作的時候不要做私人的事情,不過你好像不是我們這裡的了,不要妨礙我們做事情,好歹共事了幾個月,以後發達了不要忘記我們就行了。」旁邊一個同事說,語氣很冷淡,但還是拍了拍我的肩。
  是一點微小的安慰。
  我沒開口,我沒有期待要向他們解釋什麼了,一切都是蒼白無力的。
  老大從總公司回來,帶來人事調配通知,向大家宣讀完後,所有人都沒開口詢問,像約好的一樣。
  只是他們的眼神讓我覺得心臟有些抽筋。
  老大把我叫去辦公室。
  「別理外面那群臭小子,他們只是心理不平衡。」
  「沒事,換我看到和我一樣水平的升職像坐火箭似的,我也會心理不平衡,大概會猜想那個人用了什麼不光彩的手段吧。」 我平靜地說。
  迅速膨脹的東西就像肥皂泡,很夢幻,卻很快會破滅,沒有人會注意到吧,大家關注的,只是那層光怪陸離的表層而已。
  「阿飛,他們不知道你和楊總的關係,也許楊總想通了要認你回去,以前說不定是給你的試煉。」老大和秦叔是朋友,他知道我的一些事情,而這個公司人卻連「楊卓飛」這個人是楊凌照的兒子都不知道,可見之前他被忽視得有多徹底。
  「楊總想什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想。」真的不想和他有什麼關聯的,我已經很疲倦。
  「阿飛,你和楊總之間有什麼我不是很清楚,但是你到那邊工作,一切都要萬事小心,那邊不比咱們這裡。」
  「謝謝老大,我會注意的。」
  「還有你跟黎兵是怎麼回事?」
  「他大概恨我欺騙了他吧,我騙他沒告訴他我是楊凌照過去的兒子,我騙他沒有女朋友其實卻有,我騙他很多東西,如果是真心相對的朋友是容不得這麼多欺騙吧。」
  「阿飛,你胡亂想些什麼?這些都是正常的,不算欺騙,你和他是朋友又不是小情人,搞得那麼彆扭,不過真不知道你們現在的年輕人都在想些什麼。」
  小情人?彆扭?是啊,如果真是我朋友,為什麼一點寬容都不給我?
打雜
  秦叔應楊凌照的召喚當天就回去了,我又回復一個人的生活,只是覺得失落和茫然,明天又是個什麼情形呢?
  楊凌照把我的名不正言不順的晉陞搞得轟轟烈烈,在全體員工面前大肆張揚,不管怎麼樣我都會成為眾矢之的,他究竟要給我一個多糟糕的工作環境才肯善罷甘休?
  和我工作這麼久的同事都這麼對我,其他人會怎麼想?
  那天我沒有辦法好好入睡,睡著也像醒著,無數的夢境撲飛而來,擠佔著我似清醒又模糊的意識。
  第二天我還是很準時地起來了,用冷水洗完臉,迫使整個人看起來正常點。
  我拿著老大給我的地址和材料去人事處報到,路上人的眼光我已經不想再管。
  人事處同事公事公辦給我辦好手續,途中只問過一句話,「以前你姓楊啊?」別有深意的問話。
  那又怎麼樣?至少我姓楊的時候沒有攀過楊凌照什麼關係。
  「現在我姓林。」我木然地答道。
  之後我到24摟,我之前來過這裡兩次,兩次都很糟糕都不愉快,話說事不過三,那麼過了三的不愉快是不是會一直持續下去?
  這裡的人會記得我曾經來過兩次吧,不愉快的兩次。
  這一樓層的所有員工都是專門為總裁工作,也就是全都是總裁的秘書和助理,共18個,15男3女,加我16男三女。
  在任何地方,突然多出來的人都是不受歡迎的,男多女少的團體更是對男性的加入抱有敵意。
  況且我帶來的不只敵意還有打擊,我這個底層倉管員晉陞到和他們同等地位對他們尊嚴的打擊。
  所以我的加入可以看出使這個集團緊緊靠攏,排斥我這個異物。
  帶領我的秘書王青玉草草給我介紹了同事,介紹得太快,而人也就看我一眼,點個頭,我根本沒記住幾個。
  「你剛來就先熟悉一下工作,把地掃掃,給我們都倒杯咖啡。」
  也不是很刁鑽的為難,不過我不打算做,「這些不是有後勤人員在做嗎?我的工作範圍應該不包括這些吧。」
  我有預感,我很快就會離開這裡,所以也不用建立什麼好的人際關係,而且看來別人也不屑和我建立。
  「我們這層會負責很多機密文件,閒雜人等是不可以隨便進來的,打掃內勤也是你的工作之一,而且,你不是只有高中學歷嗎,把CASE交給你沒問題嗎?」她毫不掩飾的鄙夷。
  「我掃地吧。」多做多錯,反正在他們眼裡我就是個靠關係進來掃地的。
  「楊總好。」剛才氣氛的冷淡已經被熱烈代替。
  「嗯。」楊凌照只哼一個音表示。
  果然BOSS上班是可以遲到的。
  我在角落裡打掃,也就不和他打招呼,反正沒什麼意義,無知無覺地站著目送他進辦公室。
  整個樓層活躍起來,人聲,電話聲,傳真聲,敲打鍵盤聲,而我很安靜,只用拿著掃把被隔離就好。
  「喂,你去把這份文件複印十份,複印機會用吧,別搞壞了。」
  「會。」我拿過來,他們已經在習慣使喚我了。
  「小楊,把這份傳真發了。」
  「我姓林。」
  「楊總說了你姓楊。」
  「哦。」不再爭辯。
  這份工作不難,難的輪不到我,只是有點壓抑其他都好。
  楊凌照一早上都在他辦公室發號施令沒出來過,我不用看見他,這點也很好。
  「小楊,楊總說中午要你等他一起吃飯。」
  「王小姐,你跟楊總說我自己帶了糧食,就不找他蹭飯了。」我笑著說,既然別人認定了我和楊凌照關係非淺,也就將就吧。
  「你帶了什麼糧食?」
  「烏鴨炸醬麵。」
  「呵呵,真有烏鴉炸醬麵啊。」
  「有烏雞炸醬麵自然會有烏鴨炸醬麵。」
  「呵呵,你挺好玩的,我也想嘗嘗了。」
  「好的,五元一份,只接受預定,預付定金三元,另外,我不好玩。」我板著臉說,生意歸生意,該澄清的還是要澄清。
  「哈哈。」王青玉這次是大笑了,我也淡淡地笑起來,之前的陌生感消弭了不少。
  「你們談的很高興啊。」楊凌照的聲音突然插進來。
  「楊總。」
  「談什麼?」總覺得他的笑容有些冷。
  「沒什麼。」我淡淡地說。
  「小飛不願意告訴我嗎?」楊凌照一把拉過我,語氣是從所未有的親切。
  王青玉眼睛都看直了。
  「不是,只是在說炸醬麵而已。」我趕緊說,背底發寒,甩開他的拉扯,他到底在反常什麼?
  楊凌照眼裡閃過一絲不快,「走吧,去吃飯。」
  「不用了,我有自帶午餐。」
  「那就帶著一起走。」語氣已經不容拒絕。
  「那王小姐一起嗎?」我禮貌地問王青玉,已經習慣性的不去拒絕,拒絕也達不到我要的結果。
  「不用,不用,我和別人約好了。」王青玉看著楊凌照直搖頭,就像極力撇開什麼似的。
  我看了楊凌照一眼,沒什麼不對勁。
  「走吧。」說完又拉起我的手。
  我反射性掙開,他冷眼帶著怒氣瞟過來。
  「楊總,這裡還是辦公室。」他眾目睽睽之下不覺得這些動作有點不正常嗎?
  他看我一眼,轉身就走,篤定了我會跟著。
  最後我沒拿我的飯盒,直接跟著他坐電梯下樓。
  「你不是說要拿東西嗎?」在電梯裡楊凌照突然問。
  「呃,要到員工休息室,不好讓楊總您等。」他怎麼還記得這個。
  「幾樓?」要去?
  「13樓。」
  「你的東西怎麼會放在這裡。」
  「不放這裡放哪裡?」
  「你沒有辦公桌嗎?」
  「我只是個打雜的,需要辦公桌嗎?」我名為行政助理,可笑的是我一直端茶送水,奔走打掃。
  「是我疏忽了。」楊凌照看起來有些懊惱。
  「不是,就我的工作而言,您沒有任何疏忽,我不知道您為何突然把我放到這個位置上,您的員工也不覺得我能勝任這個職位,所以讓我做的事情也是我只能做的。」我看著他。
  「走吧。」他逃避了我的問題。
  我和他一前一後走出公司。
  「你想吃什麼?」
  「隨便。」
  「沒有叫隨便的菜。」
  「那就食堂。」這個我負擔得起,一個午飯我不想去那種剝削我血汗錢的地方。
  「你不會又要說各付各的?」他瞇起眼睛。
  「這是理所應當的吧。」
  「你不會不知道中國的飯桌規矩吧,通常是邀請者付錢。」
  「那也是有求於人才會請飯局不是嗎?楊總不會是有求於我吧。」
  「你跟我非要計較這麼多嗎?」他這句話問的似乎很無力。
  「親兄弟還明算賬,我和楊總只是上司下屬關係而已,怎麼都不到不分彼此的地步。」
  「算了,跟你說話我只會被氣死。」
  有什麼可氣的,我說的都是人之常情。
  最後他還是帶我到一家高級餐廳,要堅持一點點的原則就那麼困難嗎?
  「你如果實在要AA,那我們就交換吧,不要板著個臉給我看。」楊凌照一邊看菜單一邊說。
  「交換什麼?」
  「午飯,你吃我這份,我吃你那份。」
  「啊?」
  「我吃你自帶的那個飯盒,這樣你就不用擔心要付錢了,別老是一副傻樣,想吃什麼趕緊點。」
  楊凌照把菜譜丟給服務員,把手伸過來,「拿來。」
  「……」什麼叫一臉傻樣?「不給。」我趕緊抱緊剛才還丟在一邊的飯盒。
  ……這種行為好像的確很傻,啊~~~~~,我—為—什—麼—會—這—副—德—行—啊?
  而他還在那邊偷笑。
  吐血算了!
  「給他一份A餐。」楊凌照又發揮了他獨斷專行的特性。
  「行了,等你點好都快上班了,眼睛才剛好別老瞪。」
  「你不吃?」
  「我的午餐被你抱著,」他笑得很耀眼,「你要幫我捂熱嗎?真是體貼啊。」
  誰幫你捂熱了,只是怕你搶而已,孔雀一隻。
  「這只是一盒炸醬麵。」有病,好好的大餐不吃,偏偏要搶我的炸醬麵。
  「別囉嗦,拿過來。」他不耐煩地敲打桌面。
  「不給,等會那個什麼餐上來你吃。」
  「你拿不拿過來?」聲音已經帶著濃濃的不滿。
  堅決不給!我用行動表明了決心。
  他忽地站起來,身體直接橫過桌子,一把抓住了飯盒的邊緣。
  力量的拉扯使我不自覺使上最大力氣,「喂,你不要做這麼幼稚的事情!」我對他低吼。
  「你也知道你很幼稚啊,鬆手!」
  「咳咳,兩位,上菜了。」
  我們同時看向旁邊,服務員抬著餐盤忍笑看著我們。
  再看我們的姿勢……什麼叫丟盡了人、現盡了眼!
  轟——,我的形象世界坍塌了。
  我鬆手,我不要那盒炸醬麵還不行嗎?時間為什麼不能倒流?
  最主要的我為什麼在他面前會變成這樣,只為賭一口氣幼稚得像個小孩?
  趴下,把臉埋起來,還是暫時不要見人了,等風頭過了再說吧……(思維已經混亂了)
  「好了,放下吧。」楊凌照淡淡地說。
  我抬頭看向對面,楊大總裁已經回復風采,挺能裝的嘛,表裡不一、兩面派、鄙視你。
  「你還要趴到什麼時候,趕緊吃完趕緊走,跟你吃飯就是浪費時間。」楊凌照邊說邊打開飯盒,拿起筷子挑起冷了的面吃起來,樣子很自然很輕鬆,很愉快?
  「對啊,和你吃飯也是浪費時間的行為,而且還影響食慾。」以後要堅決抵制這種強權壓迫的吃飯活動。
  「影響食慾?那多不好,你不是說浪費是可恥的?限你在半個小時內全部吃完,不然就扣當天的薪水。」
  「喂,這兩碼事,這麼就要扣工錢?」我據理力爭,在工錢方面是絕對不能妥協的。
  「你就先吃飯吧,你的臉現在已經夠難看了,扭曲了更醜。」
  「你……」我是醜,但憑什麼要這樣被人揭傷疤?
  我一再跟自己說是男人就不要在意長什麼樣,不過是條疤,用不著心心唸唸耿耿於懷,但是這個男人看似隨意的話卻像狠狠給了我心臟一拳,疼得有些發緊。
  ……我沒再說話,只是低頭吃飯,對他的這句話,我一點都反駁不了,丑了就是醜了,沒什麼大不了的,看著礙眼就不要看啊,反正我沒要誰來欣賞,沒必要為了別人一句無關緊要的話而自我唾棄,對,沒什麼大不了的。
辭職
  坐在車裡,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午後的陽光給街景打上微黃的色調,初春還不是很明媚,帶著點淡淡的灰暗。
  以前對車連靠近都會有反應,現在卻能很平常的接受,我以為我會抗拒坐公交,結果沒有,莫非是曾經以為會跟隨一生的傷痛在我看來已經無關痛癢了嗎?
  我微微轉過頭看著旁邊這個開車的男人,這個身體血緣上的父親,可以說是我所有不幸的來源,而我應該憎恨著他的,為什麼我會安靜地坐在他車上?因為他而不再對坐車感到恐懼,因為他而一再地自我妥協,我為什麼會這樣?
  「你怎麼了?」楊凌照突然伸過手來握住我冰涼的手,突如其來的熱度和粗厚的觸感順著神經傳到我心上,臉上開始充血,不正常地發熱,剛才還冰涼的手現在全是冷汗。
  「你剛才怎麼突然焦躁起來?」他已經把車停在路邊,伸過另一隻手想觸摸我的額頭,我甩開他握著我的手,靠向車窗,警告地盯著那隻手。
  他眼裡閃過一些我不想知道的光芒,放下手,「你很介意剛才我說的話?」肯定的語氣。
  「不,我不介意。」
  「你介意,介意你臉上的疤,介意別人怎麼看你,即然這樣,那就去醫院做個手術消除,這樣別人也不會看著礙眼。」
  礙眼……「楊凌照你夠了,」我控制不住向他大吼,「都說了我TM不介意了,我為什麼要為別人看著礙眼負責?我就長這樣了,看不慣的就去死!」
  「你—說—什—麼?」楊凌照眼神冷到冰點,「你竟然對我罵髒話?」
  「開門,我要下車。」我竟然為了他的話就氣到口無遮攔,我要走。
  回答我的是突然狂飆起來的車子,強烈的慣性把我緊緊壓在後背上。
  「喂,這裡是市區,你發什麼瘋!」
  楊凌照不語,只是陰冷地直視前面,以極快的速度超車並道,那種被飛速拉扯的感覺讓以前的恐懼感又湧上來。
  我已經死於一次車禍,還要再死一次嗎?
  車已經停下來,我卻還在那種恐懼感中徘徊,突然一隻手把我的臉掰過去,楊凌照的臉離我只有一點點的距離。
  「知道怕了,那以後就不要惹怒我。」
  後視鏡裡照出的臉毫無血色,那一瞬間我腦裡一片空白,沒有可以著落的空間。
  那天下午,我沒和人說就早退了。
  無法再呆在那層樓裡。
  第二天我向人事部遞了辭職信,我發現放棄這份工作也不是太難,現在我是個男的,甚至去工地抗砂灰也可以的,不一定非要在這裡,以前放不下姿態,不願考慮那些繁重髒累的工作,但憑現在的我有什麼資本來清高,所以什麼工作都無所謂。除了這份。
  只是有點捨不得老大黎兵他們,本來我是想把自考全部考完有了文憑再換工作,但現在提早也沒什麼不好。
  想去任何地方,除了這裡。
  「你才工作一天就辭職,除非你有充分正當的理由,我們公司不是隨便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人事部韓經理把我的辭職信甩到桌子上。
  「我的簡歷相信韓經理很清楚,從任何方面來說我都達不到行政助理這個職位的要求,我的工作能力不夠,昨天的工作已經惹得楊總很不愉快,相信很快公司就會辭退我,現在我主動辭職只是想保留一點點自尊而已,請韓經理體諒我,批准我的辭職吧。」
  我說的很誠懇,我是真的想辭職。
  「年輕人就是缺少磨練,一點點挫折就要放棄,你這種態度我很不贊同。」
  「對不起,韓經理,但是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就當我真的一無是處吧。
  「去,把門關了。」韓經理點起一支煙。
  我看了他一眼,過去關了門。
  「你知道關於你的晉陞公司裡有多少流言蜚語。」
  「我知道。」猜都能猜出來,只是一再叫自己不要在意。
  「你是楊總親自提拔的人,總裁辦公室直接下達的人事命令,你才工作一天就辭職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
  我沒說話,經理也沒有。
  我們都知道,我的做法已經算是給了楊凌照一巴掌。
  「看得出來你很聰明,不用我多說了,這封信我就當沒見過。」
  我還是沉默,沒有拿回那封信。
  楊凌照的面子有全公司來維護,誰來維護我?
  我自嘲地笑。
  「年輕人不要太倔強,吃點苦沒什麼的,在這個職場沉浮,誰沒吃過苦頭?我干了8年才坐上這個位子,8年裡我有多少次想辭職走人,你肯定想不到,但每次想想忍忍就算了,忍了,還可以保留現有的一切,不忍,就等著全家喝西北風。」
  現實很逼人,我知道,我忍過,忍過很多次。
  「我跟你說這些不是猜你跟楊總有什麼關係,你有讓人心裡平和的氣質,也不像現在19歲年輕人那樣毛毛躁躁,你不應該是那種說風就是雨的人,每一點擔待的人,但還缺乏應有的穩重,凡事多考慮考慮再作決定,沒有壞處。」
  「韓經理,我很謝謝你,但我真的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他說的那些都對,那我就應該即使再覺得再痛苦,也要繼續撐下去嗎?
  「就按我說的辦,把信碎了,趕緊上去上班,你要知道你的調配令是上頭親自發佈,我也沒有資格決定這件事,你要遞辭職信也要親自遞給楊總,所以你最好現在就忘記這件事,再也不要提。」
  我拿回那封信,揣在口袋裡,直接遞給他嗎?
  「小楊,你工作第一天就早退,第二天就遲到,你還想不想幹了?」王青玉一見我出現就劈頭蓋臉罵起來,「你知道昨天楊總出來發現你不在臉色有多黑?」
  是啊,我是真的不想幹了。
  「你打卡了嗎?沒你記錄。」
  「沒有。」我來辭職的,還打什麼卡。
  「你一點解釋都沒有嗎?算了,趕緊進去,楊總等你好久了。」
  「楊總。」王青玉敲門。
  「進來。」低沉的聲音似乎還帶著壓抑的怒氣。
  第三次走進那間辦公室。
  「楊總,楊卓飛已經來上班了。」她退開一步,把我的身形讓出來。
  「你出去吧,沒什麼事不要打擾。」
  「是,楊總。」王青玉自求多福地看我一眼,帶上門出去了。
  他沒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我。
  良久的沉默。
  辭職信在我背在後面的手裡,只要把手伸出來把信遞過去就行了,我在心裡跟自己說。
  「聽說你今天早上去了人事處,去幹什麼?」他平靜的聲音終於打破沉默。
  「……」辭職兩字幾乎說出口,韓經理的臉一閃而過,我忍住了,只說,「沒什麼。」
  「沒什麼你班都不上跑去,跟經理在辦公室裡36分鐘不出來?」原來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那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我去辭職。」我看著那個背光的人,覺得我真是可悲。
  安靜在我們之間流轉。
  不知多久,他嗖地站起來,把一份文件甩在一邊,踢開凳子,殺氣騰騰地衝過來,我不自覺往後退,直到背部被擋住,他已經抓起我的衣領把我困在他和牆壁之間。
  我們離得是那麼近,近得我幾乎能感到他怒火的熱量。
  「你很好啊,昨天才早退,今天TMD就說要辭職!?」他在我耳邊低吼。
  「那麼你同意嗎?」我直視著他,不作一絲退縮。
  「同意?你TM竟然問我同不同意?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我,彷彿我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
  而他竟然這麼問!
  他這麼做又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楊先生,你究竟要我怎樣?」怎樣才會放過我?
  「我沒要你怎樣,只要待在我身邊不行嗎?你為什麼總是想著要逃走?」
  「為什麼?」先拋開我的人是他,現在想要抓住我的人也是他。
  「……沒有為什麼。」他猶豫了,像把什麼隱瞞下去。
  我推開他,那種姿勢太奇怪了。
  「這次我原諒你,不准再提這件事,以後不要再忤逆我,聽到了嗎?」他帶著威脅說。
  永遠和他說不通。
  「既然沒什麼事,我出去做事了。」
  「等一下,你不用出去了,以後你的辦公地點就在這裡。」他冷著臉指著離他辦公桌不遠的一張桌子,文件架和電腦都已配備齊全。
  我不解,這裡不是他一個人的辦公室?
  「你不是我的助理嗎,以後做你該做的事情,外面的一律不用管。」
  「你可以把你的東西放到桌下的櫃子裡。」
  「我沒帶東西過來。」交了辭職信我就打算走。
  「你也沒帶那什麼飯盒午餐?」
  有什麼問題?我用眼神問。
  「沒什麼,趕緊工作,不要想著偷懶。」儘管還是板著臉,他的語氣還是給我一絲奇怪的感覺,究竟是什麼感覺又說不清。
  我真是越來越不明白他在想什麼了。(你明白過嗎?)
流言
  楊凌照丟給我一打文件,要我熟悉基本業務。
  看來是走不成了,既然這樣就好好工作吧,像別人說的,這份工作多少人求都求不來,我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我是真的想好好工作,但是今天這個上司好像好像患了多語症。
  「喂,你可以預支你的薪水。」
  「我為什麼要預支薪水?」他都沒發現他已經妨礙別人工作了嗎?
  「你應該去買個手機。」
  我的手機上次在爆炸中不見了,秦叔說再給我買個,我堅決拒絕了,上次就是他買給我的,我欠他的錢都還沒還,儘管他一再說不要我還,但是誰的錢不是血汗錢,他的錢還要養老,我年輕力壯,怎麼好意思不還錢。
  「暫時沒什麼需要用到手機。」手機更新換代太快,等等就能以更便宜的價錢買更好的。
  「如果有急事找不到你,一旦公司的利益受到損害誰來負責?」
  「啊?」找不到我有這麼嚴重?
  「任何一個極小的失誤都有可能導致極大的損失,所以我不想找你的時候找不到你。」這兩者有聯繫嗎?
  「等中午就去買。」楊凌照下令。
  「我不……」
  「錢公司給你先墊著,再從你薪水裡扣。」
  「我有多少工資?」我都還不知道。
  「八千,還有獎金。」
  「搞錯了吧!我值這麼多?」我直覺說。
  「這有什麼好質疑的,行政助理本來就拿這麼多薪水,你的還是最低的那檔水平。」一副很看不起我的樣子。
  我算知道了,世界是沒有平等可言的,差距無所不在。
  「等會你要簽勞動合同。」
  「我以前簽過了。」
  「當然是新的合同,你已經不是倉管員了,有點高層人士的自覺,以後不要讓我看見你那種吝嗇鬼的樣子。」
  無語看天花板。
  「楊總,這些文件要簽字,還有景龍花園的策劃下午要開會討論。」
  王青玉原來是秘書長,現在在匯報情況。
  「嗯,那個尋進市政的標書進度如何?」
  「已經進入結標期了。」
  「跟緊點。」
  ……我還是熟悉我的基本業務吧。
  「對了,楊總,交管局今天寄了一些罰單,您看……」
  昨天的事有報應了,活該。
  「不必報財務,我自己處理。」
  「是。」
  「他的合約打好了嗎?」他指指我,頭都沒抬。
  「好了。」
  「拿進來。」
  楊凌照拿著合約看了看,丟到我桌上,「簽了。」
  那表情就像施捨了我多大的恩情似的。
  我一條條細看。
  恩,五保一金都有。
  工錢很高,我以前的1500根本不夠看。
  合約期限:十年?公司不是只簽一年約嗎?
  違約按公司相關規定處理,這麼模稜兩可。
  「期限不會太長了嗎?」我問。
  「怎麼,有保障不好嗎?」
  「違約的細則寫得不清楚。」
  「不要再浪費時間了,簽了就趕緊做你的事,那份合約沒叫你吃虧。」
  我無奈簽下字,怎麼會越來越習慣他的強硬。
  「名字簽錯了。」
  「我身份證上就是那個名字。」
  「去改。」
  低頭無視他,繼續看我的東西,我有我的堅持。
  氣氛變得很凝重。
  之後我們沒有再說過一句話,只是好像一股似有如無的視線盯著我。
  午飯時間,他已經整理好在門口等著我。
  「吃飯。」表示得很清楚,就是一個命令。
  我無奈起身,跟在他後面。
  一出來,楊凌照就捕獲了所有人的目光,順帶我也被剜了好幾眼,大概覺得我沒怎麼被修理還入駐總裁辦公室而不高興吧。
  「大家辛苦了,去吃飯吧。」楊凌照淡淡地做了午飯批示。
  「楊總您先走,我們做完這些就去。」很任勞任怨的員工。
  「楊總從來都是最後一個去吃飯的,今天怎麼這麼早?」後面傳來八卦。
  有什麼好奇怪的,肚子餓了就去吃飯唄。
  午飯,總算說好一人請一次,才平靜地吃完。
  但是不要在一起吃就不會有麻煩了,何必連吃個飯也要和我粘在一起。
  吃完後,我被拉去商場裡被迫買手機。
  我和楊凌照絕對是八字不合。
  經常逛街的人都知道,跟一個事事都要和人唱反調的人逛街,只會積蓄一肚子的怨氣。
  在逛過N個櫃檯後,我不想忍耐了,「楊總,看來我們理念和價值觀天差地別,就不要再勉強調和了。」
  「說的對,就要我說的那款N95。」
  「不,我要那款869的。」三千幾的手機,我是吃撐了才會買。
  「就要N95,」楊凌照轉過頭對銷售小姐說,「開單。」
  「我不要,別開。」我血淋淋的錢!!!我誓死保衛我的微薄存款。
  「開。」總裁氣勢一釋放,銷售小姐立刻把單子遞到楊大財主手上。
  然後那張單子被塞到我手裡,「去,付錢。」頤指氣使的口氣。
  單子上的數字張牙舞爪地向我撲來。
  欲哭無淚!
  「行了,別一副天塌地陷的表情,公司為每位新員工配備一部手機,你拿發票到財務部報賬就可以了。」
  「真的?」我以前當倉管的時候怎麼沒這項福利?
  「你可以去問王青玉他們。」
  靠,果然是階層歧視!
  我把卡刷到血皮回來,楊凌照剛好打完一個電話。
  「電話拿好,二十四小時開機,這是公司的規定。」楊凌照眼睛明亮地盯著那個手機,「記住,不准關機。」
  什麼莫名其妙的規定?
  手機裡面已經輸好一個號碼,只有一個字,凌。
  我斜眼望他,我和他有熟到只稱一個字的地步嗎?
  想想改成:BOSS,存入同事分組。
  我看了一天的基本業務文件,累積起來也有一小摞。
  「效率挺高的。」楊大總裁總要偶爾冒出句無關緊要的話打斷我的學習。
  在楊凌照的噪音污染中還能看這麼多東西,我實在要佩服我自己。
  「一般。」這個頭腦記憶力就是好,這些商務文件理解起來也不是很困難,當然,理解歸理解,實際操作我還差得遠。
  「你下午想吃什麼?」又來了。
  「飯。」這種無意義的對話。
  「去哪?」我們都沒抬頭。
  「回家。」我沒事會去吃館子嗎?
  「這次該你請了。」
  我無力,感情他目的在於我請他吃飯。
  「楊總你想去哪裡吃飯?」如此我們下班又一起出現在眾人面前。
  「你不是說要回家做飯嗎?」楊凌照懶洋洋地伸伸脖子,我還沒看過他這種放鬆的表情,他竟也會有這種樣子我覺得不可思議,不過想想他也是普通人,有這種樣子才正常吧。
  「那我們先去買菜。」既然請客,就讓客人親自點菜。
  「要不你先到我家等,東湘之城5幢2單元1601,我給你鑰匙。」看著他的車,我實在不想坐上去。
  「別怕,我不會再那樣開了。」他似是帶有歉意地說。
  他看出我的恐懼?
  「我沒怕什麼。」還是上了他的車,再推就顯得我真怕了一樣。
  「去哪買菜?」
  「玉源綜合市場。」
  「去超市。」
  「市場上的菜會比較便宜。」
  「我討厭髒亂差的地方。」他一字一句說,彷彿我再說便宜二字就把我丟出去。
  於是只有到超市。
  超市這個時候也好不到哪裡,各種大採購和大減價叫賣聲充斥整個商場。
  明顯從楊凌照眼裡看出對這種下級生活方式的不屑。
  我和他果然調和不了。
  我忍痛一次性買了大魚大肉,真的是有魚有肉,應該能拿出手了。
  結賬時,漫長的排隊等候又把楊大總裁暴躁的性子引出來,我說您大爺您去外面休息區安坐,小的我自己排就好。
  結果可能是覺得愧疚了,居然跟我一起排了。
  終於到家,楊大爺心安理得地坐在我家沙發上對房子評頭論足,我已經累的懶得跟他計較,我還要到廚房忙死忙活。
  「你真的會做飯?」他一臉不信。
  「當然,請你不要杵在廚房妨礙我發揮。」楊卓飛估計不會做飯,只要秦叔在,飯都是秦叔在做,但我爸廚藝水平可以稱得上師傅,我再不濟也不會很差。
  結果他還是站在廚房門口,看我忙進忙出,一點幫忙的意思都沒有,只是臉上深沉得看不出意味。
  最後抬菜我也不指望楊大爺會動他的尊手。
  「你還為別人做過飯嗎?」楊凌照突然莫名其妙地問出一句。
  「當然。」以前在家我經常做飯,不然廚藝打哪來?
  我不知道我又哪裡說錯了,總之,楊大老闆很明顯又生氣了,我說他就不能平平和和地吃頓飯嗎?
  「你的水平也就一般,怎麼會有人要吃你做的菜。」
  這是一個到別人家做客的人說出來的話嗎?
  「總之有人會吃就是了,這個還輪不到楊總你來操心。」我怒極反笑,「看樣子楊總吃得並不愉快,我也不好多作挽留,楊總,你有事就去忙吧,不送了。」
  「你就這麼急著趕我走?」
  「哪有,我這不是當心你在我這裡吃得難以下嚥,要趕下一個飯局,我不敢耽誤您吶。」
  「你不要總跟我慪氣,我不就是實話實說你做的菜馬馬虎虎,就心眼小地趕人了。」楊凌照非但沒走,還大大方方地坐下看財經新聞,像主人一般自然。
  感情還是我的錯了?
  之後幾天我和楊凌照就形成了這種奇怪的相處方式,甚至從早上開始,他就會來載我一起去公司,他堅持這麼做,我的拒絕顯得人微言輕,完全起不了作用。
  這個人罔顧別人意願硬生生地插進了我的生活。
  習慣成自然,和他同進同出也不會再覺得彆扭。
  他出席商務會議、應酬酒會、動工剪裁,我也沒缺席過,儼然我真是一個優秀的助理。
  但是他有個習慣不好,就是在公眾場合喜歡跟我有肢體接觸,拉我的手、摟我的肩、摸我的頭……礙於人多,我不好狠狠地推開。
  我已經不會再去在意外面的留言變種得有多麼厲害,只要耳不聽見,心也就不煩。
  我對他有些清心寡慾的生活有些意外,除了徐夢佳來找過他幾次,在他的冷淡下,傷心失望而走,其他就沒看到過他跟別的女人有過牽扯,有錢人不是都作風不好生活糜爛嗎?還是女人的問題他處理的好,沒給人看出端倪。
  我很想問他他有時間怎麼不去找他的女朋友,整天跟我一男的黏在一起他也不覺得心煩?
  有天臻靈打電話給我問我和楊凌照是怎麼回事?
  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隱隱覺得不對勁,卻發現沒什麼異常,我說楊凌照不管怎麼說也還是這個身體的父親,他要對我表現父愛我也拒絕不了。
  臻靈說你去看《XX時報》娛樂版和M城信息網論壇吧。
  報紙上刊登的是我和楊凌照在各個場合的照片,本來我一個助理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但文章用的詞語是我們「頻繁一起出現並舉止親密」,這種就叫親密?兩個男人為什麼要用這種詞語來形容?有病!
  論壇上我只看了一會就再也看不下去了。
  上面的帖子不堪入目。
  我被人罵無恥、為出名、為錢不擇手段,把那場爆炸拿來當出名的墊腳石,說我侮辱了爆炸中的死者和受傷者,甚是以此來攀上沃奇思公司的大老闆,後面的我根本不敢再看下去。
  為什麼會這樣?我明明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為什麼?
離開
  極度被扭曲的流言,已經找不到源頭在哪裡,倒影著人的惡意、積怨、幸災樂禍和嘲笑的惡趣味,也許還有深層的算計。
  以前我不知道就不會去在意,現在在公司裡我總會覺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刺在我背上,連轉頭的勇氣都沒有,什麼也不要看地走過,就像沒有發生過什麼。
  只是我冷漠的臉在人後就再也支持不住。
  「你怎麼了,不是去倒咖啡嗎?咖啡呢?你從早上就不對勁了。」
  反應過來,我已經逃回楊凌照的辦公室。
  早上臻靈打電話告訴我,我還能裝什麼事也沒有?滿世界的流言都在砸向我,這個男人知道嗎?
  「沒什麼,我重新去倒。」
  「對了,這塊表你戴上,出門一定要戴著。」楊凌照拿出一塊男士表。
  「我不要。」直接拒絕。
  「你以為是給你的?過幾天你跟我出席一個會議,要裝扮得體面點,你連塊彰顯身份的表都沒有,這個暫時借你戴幾天。」
  「那我那天再戴好了。」弄壞我根本賠不起。
  「現在就戴,先適癰天,壓制一下你寒酸的氣質。」對他的毒口我已經免疫不再時時生氣。
  戴個名表就有富貴的氣質?搞笑。
  不過算了,再跟他爭下去也沒用,只要小心點就不怕了。
  中午——
  「你到底怎麼了?」
  「沒什麼,這個策劃我必須看完,下午要用,楊總,你先去吃飯吧,我已經讓王秘書幫我帶盒飯了。」 我看他一眼,又低頭繼續看文件。
  我的行動已經表明了:我很忙,請自便。
  他終於走了,怒氣沖沖地。
  我撇撇嘴,低頭繼續淹沒在文件裡,什麼也不要想。
  下午楊凌照一直在開會,正好,一到點我立刻收拾東西走人,儘管他之前發過一條短信,只有兩個字:等我。
  我想想回了一條:我有事先走。
  然後關機。
  那時我已經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在人群裡可以湮沒。
  我用公用電話打給臻靈,一接通那邊就語氣惡劣,「喂,誰啊?」
  看來她也心情不爽。
  「是我。」
  「阿飛?你怎麼搞的,手機怎麼關機了?我正要找你。」
  「哦,沒電了。」
  「出來陪老娘喝酒。」
  她自稱老娘的時候一定是心情極度不爽了。
  「沒問題,在哪兒見?」臻靈啊臻靈,你怎麼這麼好,在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就出現。
  「這裡。」臻靈在昏暗的燈光中向我招手。
  「茉拉」這間小酒吧很不好找,所以也很清靜,播放的音樂都是抒情的,很適合來抒發心情。
  「你來喝多久了?」桌上都有幾個瓶空了。
  「一個人喝酒就是TM的不爽,老娘一拿到他的請柬就班都不上,來喝了。」說完又是一口乾,「老闆,來杯果汁。」
  「叫我這個不能喝酒的人來陪你喝酒一定很掃興吧。」
  「掃什麼興,老娘興致本來就不高,叫你來是找你訴苦,你今天是充當垃圾箱的角色。」
  「是是,有什麼儘管倒進來。」能被人需要的感覺也不錯。
  「阿飛,你說我長得很難看嗎?」臻靈認真地等著我的回答,問這個問題十有八九都是感情受挫。
  「你的長相自己還不知道?不說有多好看,但絕對跟難看沾不上邊,如果你失戀了,那一定跟長相無關。」長相在一開始的確是主要的,但後面會越來越淡化吧。
  「也是,那個人不是在乎長相好壞的人,要不然也不會找個糟粕女結婚,你個臭阿飛,這麼直接就說我失戀了,過分~~~~」已經醉了。
  我苦笑,人家都結婚了,這本來就是徹底地失戀。
  「你失戀過嗎?」
  「沒有。」連戀愛都沒談過,怎麼失戀?
  「切——,沒失戀過的人生根本不完美。」什麼歪理!
  「少喝點,你醉了,酒不要錢啊?」她那個像注水一樣的喝法怎麼能行。
  「你還是這麼小氣~~~~,以後誰跟你過日、日子誰倒霉,嗝——,哦,不對,你這樣能跟姑娘過日子嗎?呵呵~~~」
  她喝醉了,她是無心的,我這樣跟自己說。
  「你說——」她突然跳起來拍桌子,「他長那樣奇形怪狀的,除、除了我會看上他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會看上,啊?」 長得奇形怪狀?唉唉,這你不是在說自己不長眼嗎?
  「嗚嗚,我以為他長得那麼醜,沒女人會喜歡他,所以才放養的……嗚嗚——」又趴桌子上了。
  放養?又不是你家的,放著當然會跑。
  「喂,你怎麼不說話?」又來拉我衣領,我使勁把她手掰開,喝醉的人力氣不是不大嗎?
  「我聽你說。」 我在聽你說,所以我想說的話也說不出口。
  「哦,那你聽著,我喜歡他啊,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就那次我忽略了一個病人的易敏體質,給病人注射了過量藥劑,差點造成重大醫療事故,是他幫我救的人,還幫我隱瞞,結果我就覺得他人好啊,就喜歡他了,本來他長得那麼醜我都不計較了,他為什麼還要跟別人結婚?」臻靈說到後面已經是在吼了。
  我歎口氣,原來喜歡一個人就是那麼簡單,簡單到只要一個相遇,一次相處就能形成。
  「你沒跟他說嗎?」按臻靈的性格不應該拖到人都結婚了還悶著。
  「我怕他自卑,所以想等他有點成就。」語氣裡很是後悔。
  靠!
  「我有對他好啊,幫他打飯,還故意調了班和他一起值班,」臻靈大吼,「他怎麼這麼木?一點都沒感覺出來!」
  「你為什麼要期望別人來感覺呢?喜歡就告訴他啊,感覺多麼不可靠,就像你說的他長得不好,根本不會相信你這樣年輕漂亮的女孩會喜歡他,即使他有感覺到什麼,也一定馬上自我否定了,臻靈,是你自己錯過了他。」我不得不實話實說,讓她不要再怨天尤人。
  「……真的是這樣嗎?我自己錯過了他?錯過了……」
  我把極度脆弱的她摟緊,到最後才發現原來是自己誤了自己,一定很難過吧,只能獨自品嚐後悔的苦味。
  「臻靈,過了就過了,他結婚了,證明你跟他沒緣分,你的下一位還在等著你,打起精神去尋找,找到了一定要明明白白告訴他,你喜歡他,你愛他,讓他再也跑不了。」
  「他還沒結吶,下星期天才結,你說我現在告訴他還有沒有機會?」臻靈帶著期望地看著我,我幾乎不忍心讓那眼裡的光芒暗淡下來。
  「臻靈,不要這樣做,不管結果如何,都有人會受到傷害,你想想,如果他回應你的感情,那麼就傷了他未婚妻,如果他拒絕了你,你才真是會遍體鱗傷,而且以他的為人,他會為了自己的感情就不顧家人親友的感受而拋開一切嗎?而且,他已經向單位公開了婚事,如果他悔婚又會怎麼樣,你想過嗎?所以他一定會結婚。」臻靈,你沒有勝算的,注定要輸,不要賭這個博。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但是心裡根本沒有辦法不去想那一點點的可能性,我還什麼都沒做,就輸的一敗塗地啊!」
  我只有默默地把她抱進懷裡,在這個世上,我們都是渺小又卑微的人,得不到就是得不到,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和她喝到半夜,陪著她發洩,希望發洩過後一切又雨過天晴。
  想想已經這麼晚,不好再打擾她姨媽,就把她搬到我那裡吧,至少可以照顧她。
  她在衛生間吐完,我費盡力氣才把她扶進臥室,爛醉如泥的形容詞真的很貼切,重量一定是平常的1.5倍,我這副身體以前吃藥損傷了肌肉神經,力氣使不上來,搬得異常辛苦。
  剛睡下又叫喊著冷,我一摸她的手,的確冰涼成一片,喝完酒怎麼會冷成這樣?趕緊又給她加了一床被子,唯二的被子都壓在她身上了,我想睡沙發都不行,我倆知根知底的睡一塊沒什麼吧。
  洗漱好,我換上睡衣,已經困得連眼皮都撐不開,倒在床上拉起一角被子就睡。
  迷迷糊糊中臻靈向著這邊的熱源靠過來,我一個激靈,女孩子軟軟的觸感在這個深夜裡那麼鮮明,一股燥熱從下腹湧到頭頂,這、這莫非就是男人的那種本能?太可怕了,我同手同腳地往床底下爬,冷風一吹,燥熱總算下去了這麼一點。
  又吹了許久,我冷得不行了,還是上床睡吧,要不然要生病了,臻靈睡得熱了,沒再往我這邊靠,謝天謝地!
  終於腦袋一片模糊,進入睡夢中,也多虧這些折騰,我沒什麼負擔地就睡著,沒再想那些流言。
  好像有敲門聲,我迷迷糊糊聽見,但是頭沉重地痛著,醒不過來,也沒有力氣爬起來,好像真的生病了……噪音似乎停了,誰這麼有病,大清早來敲門,還好走了,再繼續睡會吧,有些難受。
  迷糊中,臥室門似乎被打開,嗵——我的門被用力砸開,我也被聲音弄得清醒過來……楊凌照?
  頭痛!我揉揉太陽穴又看向門口,的確是他,只是他為什麼一副要殺人的樣子,還有,他怎麼會有我家的鑰匙?
  「你幹什麼?」我有氣無力地問。
  我不知道我現在這副懶洋洋的樣子和一個女的睡在一張床上會讓人聯想到什麼。
  「我幹什麼?你怎麼不問問你幹了什麼?」楊凌照的聲音透著森冷。
  「我幹了什麼?」我莫名其妙地問。
  「起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拖起來,根本不等我站穩就往外走,我頭重腳輕跌跌撞撞地跟著他出了臥室,出去也好,臻靈還在睡覺。
  「放開。」一出來,我順手關上門。
  他非但沒放,還一把把我拉過去,雙手掐住我的兩隻胳膊,眼睛死死地瞪著我。
  「你還說你什麼都沒做,你昨天沒等我就是去找這個女人了?」
  我搖搖天旋地轉的腦袋,試圖清醒點,「她是我朋友,有什麼問題?」我就找她了,他憑什麼管我?
  「是你上床的朋友?你就是這樣把你朋友領來家裡上床?你還要不要臉!我還以為你變好了,想不到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又在亂搞女人,你果然本性難易!」
  「你胡說什麼?」不可置信,他竟然說出這樣的話。
  「我給你這間房子不是讓你拿來搞女人的,叫那個女人給我滾出去!」他已經暴跳如雷。
  「錯了,該滾的不是她,是我才對,你說的對,這是你的房子,你施捨給我住的,我怎麼會忘記了呢?我滾,我現在就滾!」我衝他吼叫,然後一步不停地跑出去。
  我什麼都不知道了,只想離開那裡,離開,一刻都不能耽擱……回過神我已經衝到大街上,才發現天才剛剛亮,大街上冷冷清清,而我還穿著睡衣光著腳,風吹過,寒意從頭冷到腳,包括心裡最深的地方。
  就這樣跑出來了,就這樣吧,我以為我是靠自己,但原來我始終依附著別人,工作是秦叔找的,住的房子是楊凌照的,今天人家叫我滾出去了,我怎麼到現在才清醒?呵呵,可笑!
  對了,臻靈還在那裡,楊凌照會不會對她怎樣?
  我轉身就跑,腳底的疼痛鮮明起來,但是這點痛已經微不足道。
  一個人擋在我面前,我抬頭看這個奇怪的胖子一眼,繞開繼續快步走,沒注意後面伸到我臉上的一隻手,我轉頭看見的最後影像是那個胖子獰笑的表情……
報復
  我醒過來,發現我直直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全身僵硬酸疼,身上發冷,臉上卻熱的發燙,一定是發燒了。
  這是哪裡?
  我試著轉動身體,身上軟弱無力,而腰下……,動不了,一點都動不了,我伸手捏了捏,竟然沒有任何感覺,怎麼回事?
  我吃力地用手撐起身體。
  「你醒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我只能轉動脖子向後看,果然是那個胖子。
  他施施然走過來,蹲在我面前,一直盯著我瞧,被肥肉擠壓的眼睛正散發著饒有興趣的光芒,我確定不認識這個人,卻有一種熟悉感。
  「你是誰?你對我做了什麼?」聲音還是有些難易察覺的顫抖,也許是因為生病,也許是因為害怕。
  我全靠雙臂來支撐我上半身的重量,發燒使得我全身乏力,但我必須死死支撐著,一旦再躺下,我不確定還能不能再起來,如果躺著我就只能接受這個男人居高臨下的俯視。
  「哦,沒有多恐慌嘛。」
  這個人想看我恐慌?我冷笑,大激大動過了,心裡只會有疲倦,好像什麼都無所謂了。
  「連你也認不出我?再看看。」
  「你把我抓來不會是是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找個人認認?」
  「啊……」旁邊傳來一聲微弱的呻吟,還有個人?我再次轉動不靈活的脖子。
  「黃曉佳?」她怎麼也被抓來了?
  這個人……我轉過頭再看那個胖子,果然,怪不得我對他有種熟悉感,我以前盯著他看過,在那輛公交車上。
  「你是陳民偉。」我肯定地說。
  「認出來了嘛,我就說是你指認的我,使我成為通緝犯,如果連你都人不出來,其他人就更不可能認出來了。」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子?」人有可能在短期之內就變化這麼多嗎?
  「激素,如果不是你們多管閒事把我捅出來,我用得著打激素把自己變成這個樣子嗎?」他倒是有問必答,臉上的肉都能隨著嘴巴的張合而抖動,他竟為了改變樣貌把自己變成這副模樣,果然夠狠。
  「你想怎麼樣?」既然是他,那麼怕不能善了了,一個可以草菅人命的人又怎麼會輕易放過讓他成為通緝犯的我,況且我現在這個樣子好像只能任人魚肉。
  「你對我的腿做了什麼?」沒有感覺的感覺,就像癱瘓了一樣。
  「別擔心,只是給你打了麻醉,省得麻煩。」還好只是麻醉,不是癱了,我鬆一口氣。
  「她呢?」我看著還迷迷糊糊的黃曉佳,藥物對她的影響似乎很大,陳民偉應該是用乙醚一類的神經性藥劑把我們弄昏帶走的。
  「沒看見我已經把她綁好了嗎?」
  那就是沒打藥物,還好,也許她有機會逃出去,我現在下肢像癱瘓似的,連移動都辦不到,他也是看到這一點才沒綁我吧。
  「別幻想了,這裡四周都埋了炸彈,想早死的就出去好了。」陳民偉似乎看出我的打算,出聲澆滅我的希望。
  「這裡是市郊?」我聞到春耕作物的清香,剛才打量了一下,我們好像在一個廢棄的廠房裡。
  「是的。」他忙著搗鼓什麼,但也及時回答我的問題。
  「為什麼要抓我們?」我盡量鎮定地問,說得越多,漏洞越多,說不定有機會逃。
  「當然是為了報復,你以為我會輕易放過害我人嗎?老子要報復,而你們正好可以當我報復的工具。」
  「老子最痛恨像你這種攀富求貴的孬種,藉著爆炸出了名,還想傍個有錢人飛黃騰達,你要是個女的也就算了,一個男人?哼,老子在這個世界上最恨的兩種人,一種就是富人,一種就是對不起我的人,對不起我的,我一定要報復,絕不會讓他們好過,包括你們!」
  「你TM胡說!我沒有攀富求貴。」
  「我管你是不是胡說,你小子也是個網絡名人了,就算你沒有攀富求貴,你還不是害老子成了通緝犯,要到處躲躲藏藏。」
  原來是這樣啊,這樣楊凌照的反常也就說得通了,一切都是為針對這個人的弱點引他出來的計劃吧,我只是顆棋子,犧牲品而已,怪不得媒體、網絡對我一個小人物有這麼多關注啊!
  我看著男人扭曲的臉,昭示他內心的報復心有多強,強到放炸彈殺人也毫不愧怍,強到要報復所有的人。
  「你幹嘛一副死了媽的樣子,怕了?」
  「關你屁事,走開,我現在看見你的臉就噁心!」
  啪……
  一個巴掌甩到我臉上。
  「我TM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還不是你們害的!」
  我們害的?我舔舔牙齒劃傷嘴裡嫩肉流出來的血,「既然這樣,你要怎麼對我們?」他的性格已經扭曲,人性已經失控,多說無益。
  「去給我炸了那幫人。」
  什麼?
  「啊……」旁邊傳來尖叫,黃曉佳已經醒了,大概我嘴角流血的樣子嚇到她了。
  「閉嘴,你TM再叫一聲,我立刻餵你喝硫酸!」
  很有效的威脅,尖叫嘎然而止。
  「別怕,我們被綁架了,他就是那個陳民偉。」我也佩服我自己,現在還能安慰別人。
  「啊……」剛才的威脅很有效,陳民偉一瞪眼,立刻就停了,只是眼裡一直不停地流淚,這種處境,想不害怕也難吧。
  「我就算了,你怎麼會知道她也參與了對你的指認?」
  「本來我不知道,都是你們自己站出來承認的嘛,一個個迫不及待, 我一想那天的情形就明白了,不小心被她照了像才被通緝。」
  我轉過頭看向黃曉佳,她怎麼這麼糊塗,還是也是別人的故意安排?既然這樣,她身邊為什麼沒有保護的警察,會被輕易抓來?
  我怎麼也想不到她是流連夜店才被這個人鑽了空子,從酒吧架個喝醉的人出來再簡單不過,但是我是清晨被綁的,我還一身睡衣,他應該沒有其他團伙,那麼帶我來八成會用車,如果用車,他出城一定要過收費站,有沒有人會看出端倪?收費站都有監控錄像,現在只能期望警察發現我們失蹤後會注意到出城的路了。
  「你想怎麼做。」他剛才說要去把一幫人炸了?我真希望聽錯了。
  「明天,天宇集團的老總會來參加一塊地的動工儀式,你們要做的就是炸了他。」
  「要我去放炸彈?」
  「不是,是把炸彈綁在你們身上去炸了他。」
  「你在開玩笑?」
  「真的,我從不開玩笑。」我看著他認真的樣子,怎麼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人。
  我搖頭,「怎麼可以這樣,我們不就指認了你嗎?配合警察查案是我們應該做的,警察說讓我指認我能不指認嗎?我不覺得我們有那麼對不起你,要到償命的地步!」我衝他大吼,要我去殺人,還要我自殺去殺人,憑什麼?
  「你們沒有選擇,同樣是死,去除掉那些壞人不是更好嗎?」他竟然說得天經地義。
  「不要啊?????嗚嗚……」黃曉佳掙扎著蠕動。
  這個人是真的一點也不把人命放在眼裡,我有些絕望。
  「為什麼要殺那個人呢?」我輕聲問,要改變他的主意,一定要改變。
  「因為那個人害死了我奶奶,我在奶奶墳前發誓要報仇的。」
  「你奶奶死了啊,你一定很傷心吧,那麼你父母呢?」
  「我沒有父母!不要提他們!」他有些暴躁地說。
  「好、好,我不提了。」果然是家庭不正常的孩子。
  「我沒封住你們的嘴就是想和你們說說話,我有好幾天沒說話了,我其實很愛說話的,我的那些同學卻說我孤僻古怪,去TMD,他們才孤僻古怪,自以為學習好了不起,老子比他們厲害多了,老子不就是考不來試嗎,就被他們說是……,他們才是笨蛋、白癡!」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發洩,可以看出這個人性格實在是極端,前面還要我去死,現在就跟我吐槽,我只有靜靜地聽,臨死還要做垃圾桶。
  「你怎麼不說話了,你不是愛問問題嗎?」他停下來貌似不解地問我。
  「沒,你是天才,他們都沒發現你的天份嗎?」繼續講,放鬆心情,讓他發洩出來說不定會有迴旋的餘地。
  我用手杵著慢慢移到牆腳,背終於有了著落,才發現我的手麻到快沒知覺。
  他看我動作,沒管我,黃曉佳也漸漸停了哭聲。
  「哦,說起來,我和你還是校友。」他對著黃曉佳說。
  「是、是啊,」黃曉佳聲音還很抖,「我也是啟江中學畢業的。」
  「你比我還小一屆,現在卻已經上大學,而我卻還在復讀。」差點忘記,這個人竟然還是學生。
  「你從來沒注意到我吧,你們這些優等生就是自以為了不起,看不起我是不是?」
  「沒有、沒有。」黃曉佳連忙否認。
  「我奶奶希望我考大學,我才繼續讀,我比你們聰明能幹,就是TM怎麼也考不起,我就是不會做題而已,明明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做。」連炸彈都能自制,但我們的高考制度注定要埋沒這個天才。
  「你為什麼要炸公交?」這個問題我一直想問。
  他嘴一裂,像想到什麼似的,「測試啊,測試炸彈效果和威力。」他說得滿不在乎。
  就為了這樣他就可以拿人命當兒戲?這人好可怕。
  「你滿意了?」死了這麼多人,他一點不在乎!
  「不,我不滿意,在那個密閉空間裡才死了三個人,如果在空曠的地方爆炸,效果會更差,所以才要你們接近李馬宇親自引爆,這樣他一定會死。」
  我背上冷汗直流。
  「為什麼這麼恨那個李馬宇,他殺了你奶奶?」
  「奶奶是他害死的,他想要我們家的地,威逼利誘不成就下毒手害死了她!」說到他奶奶,又激動起來。
  「他有這麼壞啊!能給我說說嗎?」我只能小心翼翼地和他說話,畢竟還是個孩子,可能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扼殺了人性。
  「你聽過簍五村那塊地嗎?」城市擴張,許多城中村都被開發,好像一年多以前在新聞裡聽過這個村名,只說政府批了那一片的開發,不久將會如何發展云云。
  陳民偉家的祖屋就在那個村,他和奶奶祖孫兩人相依為命,開發就意味著他們要失去祖居,他奶奶抵死不願拆遷,說那是祖地,決不能被霸佔了。
  開發商搞定了所有的居民,除了這戶異常頑強的釘子戶,暗地裡手段沒少用,直接斷水斷電要逼人妥協,老人也是倔強,結果在一次爭吵中摔倒中了風癱瘓在床,那時陳民偉還在學校讀書,一星期回來一次,卻想不到家裡已經面目全非,他要退學但她奶奶不讓,一定要他考起大學,拗不過,只能請保姆在家照顧老人,他繼續讀書。
  「你們想不到吧,那些禽獸連一個癱瘓的孤寡老人也不放過,那天學校通知我回家,說我奶奶去世了,我根本不相信,她已經好多了怎麼會突然去世?我回去一看,人家說是冬天火盆放在屋裡沒通風,我奶奶一氧化碳中毒死的,屁!我家那老房子窗戶根本關不嚴,我在窗台上還找著笢紙的紙屑,他們用笢紙把窗戶堵死,火盆裡有塑料燃燒過的灰燼,別想瞞過我的眼睛。」
  「這些你跟警察說了嗎?」
  「你覺得呢?如果說了有用我現在會變成這樣子嗎?」他咧著最笑,卻比哭還難看。
  「所以,你們說那些人該不該死?」
邊緣
  「所以,你們說那些人該不該死?」他使勁圓睜的眼睛充滿血絲,在那張胖得不正常的臉上異常猙獰。
  「該死,他們該死。」黃曉佳重重地點頭說,往後縮了縮。
  「我等這個機會等了多久了,他終於要出現在人前,他終於可以去死了,哈哈哈!」
  我看著這個沉浸在悲傷裡偏激的人,不知該說什麼好,他的確可憐,又可恨,他利用他的天份讓這麼多人來為他的可憐陪葬,他卻心安理得,覺得只要為他奶奶報仇做什麼都可以。
  「你從來沒有不安過嗎?如果你被抓了,丟的是你的命。」他鋌而走險根本是不計後果?他不是那種不怕死的人,但是卻一而再再而三做出喪盡天良的事,把無辜的人捲進他的仇恨之中。
  「所以我不能被抓,你看我這個樣子連你們都認不出來,那些只看見我學生證上照片的人又怎麼會認出來,所以只要李馬宇被炸死了,我保證不會再動炸彈。」
  「如果我們不做,你要殺了我們?」即使他身上有幾條命案,但是他沒有直接殺過人,他還只是個學生,也許他敢放炸彈,卻沒有殺人的勇氣。
  「你知道嗎?我家巷子裡那條黑狗咬過我,我拿老鼠藥藥翻了它,再用刀剖開它肚子,把它拖到公路上,那些腸子流了一地,第二天我看見它被壓扁在公路上,那時我八歲,你說我敢不敢殺了你們?」他蹲到我面前,用很平緩的聲音敘述,在他眼裡我看見了他對以往殺戮的興奮。
  黃曉佳已經在乾嘔,我的胃裡攪疼得厲害,卻只湧上來一些酸水,我一整天沒吃東西,身上更感冰冷,熱度已經退下去,但是乏力感更嚴重了。
  牆壁上的對天窗外已經漆黑一片,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
  「如果沒有抓到我們,你明天怎麼去殺人,自己動手和那個李馬宇同歸於盡?」
  「呵呵,」他裂開嘴笑,好像他特別喜歡這樣笑,「怎麼會,我會送個禮盒給他,當他拆開就是命喪之時。」
  「他有可能不拆開,畢竟你是一個名不經傳的小人物,他一老總還不消給你面子。」
  「所以最保險的就是你們親自在他面前引爆,那樣他就必死無疑了,幸好,抓到你們了。」
  「如果失敗了呢?」我歪著頭,實在是撐著頭顱的力氣都沒有,「你有什麼可以威脅我們幫你去抱著那個人爆炸呢,嗯?」我懶洋洋地說,他這個計劃根本漏洞百出。
  「你們不幫我,我就炸了你們全家!」 他瞪大的眼裡血絲密佈,就像染滿了血腥,盛不住,要滴落下來。
  「不要!」黃曉佳尖叫起來。
  我相信他說到做到,但是我們失蹤,我們的家人又怎麼不會被警方注意,他一旦出現也必然會被抓,只是在這之前,我們就已經被他殺死了,似乎沒有別的出路了——這個人真的很瘋狂,被通緝,卻根本不逃亡,甚至用極端的手段改變身體特徵來逃避追捕,一心一意要報仇,要瘋狂地報仇,殺多少人他都無所謂!
  「我答應你,但是我有條件。」我只有苦笑,現在再掙扎也沒有用。
  「這就對了,我也不喜歡折騰人,你們也給我痛快點,有什麼條件說吧,我能做到的就答應。」
  「我說的是我答應,不包括黃曉佳,如果只要李馬宇死,我一個人就夠了,你對你的炸彈有信心吧,那時站在一起的一定是他們公司的高層,那一下肯定可以拉幾個陪葬了,」我只有跟他多討要一些生存的籌碼,「放了黃曉佳,我死得也心甘情願點,就當臨死還做件好事。」
  「也對,一個就夠了,不過,」他詭異地看看黃曉佳,「如果是女的不是更能讓人放心接近嗎?」
  「女人有女人的弱點,你能保證那個時候她能鎮定?這種事不可以出一點紕漏。」如果一定要死一個人,就把生存的機會讓給對方,我應該沒有這樣高尚的情操吧,只是現在卻不由自主這樣做。
  看著黃曉佳感激的眼神,我只有安撫地對她笑笑。
  他盯著我直瞧,我淡然地看著他。
  「呵呵,」他又裂嘴而笑,「小子,我現在有點佩服你了。」
  「你不用佩服我,我也很害怕。」只是,我害怕也沒有用,在這個癲狂的瘋子手裡。
  「好,就你了,但是她也要綁上炸彈。」
  「為什麼?」如果不是腿動不了,我幾乎要衝過去掐他脖子,他怎麼能這樣?
  「我不能相信你保證按我說的去做,而不是跑到沒人的地方再引爆,所以,如果你失敗了,我還有一個人不是嗎?」
  用她來牽制我?好,我還的確受他牽制了。
  「如果你硬要綁,我也沒辦法,只是希望你做到你答應的,事成之後放了她。」
  「當然,只要我的目的達成了,她也就沒用了,只是她要跟我逃一段時間,我怎麼知道放了她之後她不會跟警察通風報信。」
  很會考慮,只是他不知道他能逃避追捕到現在是因為他躲起來,只要他一有行動就會暴露,我們的作用不就是引他行動嗎?明天不管怎樣都會結束了吧。
  我看著縮在角落臉色蒼白的女孩,已經停止了哭泣,但臉上的淚痕還尤為清晰,女孩帶著楚楚可憐的感覺,瞪著眼看著隨意就決定她生死去向的男人,連發聲抗議都不敢。
  「如果在這之後,你再傷害到任何一條人命你就不得好死,死了也永遠見不到你奶奶!」就像個地獄裡的討債鬼一樣,我用最森冷的語氣來詛咒他。
  啪——又是一巴掌,嘴裡的肉都快全爛了,兩邊臉上都是火辣辣地疼,也好,對稱了。
  「不准你這樣說我奶奶!」他氣急敗壞地大吼,看來這個詛咒對他而言很可怕啊,呵呵。
  「你再打我,明天就見不了人,怎麼幫你辦事?」我轉過被打偏向一邊的頭,「我們要吃東西。」
  「你別搞錯了,不是你來命令我,是我命令你!」
  「是是,你最大。」我戲謔地說,威脅恐嚇已經對我沒有作用。
  我們最終吃到了東西,兩包乾麵包和一些冷水,在被再三威脅過後,黃曉佳終於得以解放被綁了一天的雙手用以進食,腿還是被牢牢綁著,我們狼吞虎嚥地全部吃完,連點渣都不剩,這最後一餐吃得實在是太狼狽。
  餓過頭的胃沒有因此而舒服多少,反而有些翻攪,可以感覺得出這個身體處於極度虛弱的狀態,腿已經漸漸有了麻痺感和酸脹感,不再是毫無知覺。
  他見我們吃完,也匆匆吃了點東西,當然也和我們一樣,躲藏中也只有這些東西能儲存的時間長一點,從麵包的硬度看,儲存的時間還真不是一般的長了。
  「天亮了——」陳民偉對著天窗那一塊泛白的天空喃喃自語,那表情帶著希冀,又帶著莫名的悲傷。
  天亮意味著一天的開始,也許也意味著我的結束。
  陳民偉的肥胖的手指上有厚厚的老繭,卻因好像被吹了氣似的填充了過多的脂肪而軟膩無比,現在這雙手正在我□的上身上活動,是那種肥豬肉油膩地劃過的感覺,莫不是餓昏頭了?他在給我裝炸彈,會取我小命的東西,我卻還想著豬肉?
  「你的皮膚好白啊。」他突如其來地掐了我腰上的皮肉一把,還摸了一下,把我從豬肉的聯想中驚起,我一身的雞皮疙瘩涮長起來,所有毫毛直直豎起,這個變態殺人狂!
  「白化病的特徵而已,你也不賴啊。」像個大號白面饅頭似的。
  「你是靠這個身體來勾引那個有錢人的?對了,還有這雙眼睛,」他迷離著眼睛摸上我的眼,我忍著想吐的感覺,太想一拳打在他的鼻樑上了,他手順著摸到那條疤上,終於停下來,「可惜了。」
  「這個身體這張臉已經處在支離破碎的倒計時了,有什麼好可惜的?」 我強忍著噁心,盡量說得不在意。
  但其實我一直恐懼著,不停地靠幻想來壓抑想要逃離的渴望,我不能動,雖然很想要不跟他一了百了算了,但旁邊還有個黃曉佳,我們都還有生的希望,只要還有希望,人就一定會憧憬,所以會忍,會壓抑。
  我幾乎是屏息著讓他裝完的,看著我腰上猙獰的東西,我快要全身都抽筋,他拿膠布固定好,又把兩條細線一點點地固定在我身上,從腰部往上到肩,再順著手臂下來,小心翼翼地接上一個金屬器,又拿來一件新襯衣小心幫我穿上,很新,剛拆封,足以掩蓋起下面的罪惡,然後是西裝,穿好後除了我手腕處露出的金屬器,一切都很光鮮。
  最後他拿來一束花,各種各樣都有,有的盛開後奄奄一息,有的卻含苞欲放。
  「這束花我買了兩天了,你看拿它祭奠我奶奶是不是很好?」和他溫柔語氣相同的是他同樣溫柔的動作——把金屬器別進花梗,用膠帶固定好,擺在我手上,「只要這束花被李馬宇接過,我奶奶也能明目了吧。」
  我卻聽得全身冷汗直流,抱著花的手在抖,卻強迫它僵硬。
  從現在開始,我的命已經不掌握在我手上了——「不、不要——」旁邊傳來黃曉佳恐懼的尖叫,她死命掙扎著蠕動,想要逃離那個拿著炸彈越來越接近她的龐大陰影,卻顯得那麼徒勞。
  手解開還沒一會,就又被重新打開綁在桌腳兩邊,衣服的扣子被肥胖的雙手毫不猶疑地解開,露出細白的肌膚,被內衣包裹的□,曾經很熟悉的女性的軀體,現在卻有種陌生的誘惑,我知道我應該轉過頭,但那個畫面強迫我動不了,要我生生地注視著那個軀體被綁上可怖的凶器,看著,然後感受我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整個過程她一直在尖叫求饒,直到叫聲變味急促,帶著驚恐,我回過神,一股憤怒衝擊著我的神經。
  「你他媽在幹什麼?」
  陳民偉喘著粗氣,手已經伸進黃曉佳的胸衣裡面揉搓。
  原來我一點不能容忍這種侵犯女性的事在我眼前發生,我要衝過去,只是腳的麻痺使我摔在地上。
  「你他媽再不停手,我們同歸於盡!」我大吼,呲裂的眼睛帶著決絕。
  如果這樣,不如現在就死吧,拉他一起去死吧!
死生
  眼前的情景使我腦中一片憤怒,根本沒有發覺我現在的姿勢有多危險。
  「你TM不要命了,別動!」他後怕地朝我大吼。
  我一看我的樣子,冷汗禁不住地流下來,兩條腿無力地趴跪在地上,腰部以下還是酸軟無力,全靠一隻左手支撐整個上半身,而剛才倒下時我潛意識裡僵硬了抱著花的右手,硬是沒移動一下,剛才的一瞬間在現在回想起來,竟被無限延長,我深吸一口氣,還能活著深深吸氣。
  「你才不想要命了,」我把放鬆過後的虛脫硬生生地逼下去,「別逼我,我說了條件是不能傷害她,你還算個男人嗎?欺負一個無法反抗的女人,無恥!」
  「我的事用不著你管,我就欺負她了,你有膽把我和她一起炸了啊!」他撕心裂肺地喊。
  他真就是一個神經不正常的瘋子,我怎麼可能期望他會講什麼道理呢?
  「好、好,我的確沒膽,但你再吼我啊!再恐嚇我啊!老子不爽了,大不了一拍兩散,你親自上陣去報你的冤你的仇吧,老子不奉陪了!」
  沉默中只有黃曉佳輕輕壓抑的抽泣聲傳來。
  他一聲沒吭給黃曉佳裝上炸彈,沒再動手動腳。
  我面色依舊冷漠,瞪著眼看他裝完,才暗暗鬆一口氣。
  清晨的空氣沾著陰冷的濕氣,從衣料的縫隙中鑽進肌膚,猶如針刺,初生的太陽弱弱地照在我身上,感覺不到一絲溫暖,背著陽光,我的影子把土地印上一片陰影,後面還有兩個人影跟著我,陳民偉挾持著黃曉佳走在我後面。
  我們要通過小路步行穿過收費站,避開檢查,到城裡再打車。
  我按照陳民偉的指示穿過一條條岔路,看得很出來他對這裡很熟悉,知道怎麼在嚴密的排查下躲過追捕。
  我走得異常痛苦,麻醉初散的肌肉使不上勁,只是僵直地執行行走的命令而已。
  清晨僻靜的小道上衝沖趕路的三人排成奇怪的隊形,可笑的是最前面的那個還死死抱著一束花。
  城郊的街景事實上很髒亂,很多社會底層的人就住在這些地方,他們來這個城市誰不是抱著對更好生活的憧憬而掙扎著,以往這裡的環境只會讓人煩躁,但是現在我不想放過我路過的每一個地方,那些也許就是我今生看的最後的風景。
  進城後,又走了一大段路,陳民偉終於攔了一輛出租,而我的腿也到極限了,受過涼發過燒的身體依然軟綿綿的,但是始終有一種東西支撐著這個身體,也許是後面那個女孩的命,也許是綁在身上的東西,也許是濃濃的不甘和怨恨——是啊,我也有恨,我的恨也許並不比這個男人的少,只是他的恨可能就要消解了,而我的恨會怎樣?隨著我的□滅亡而煙消雲散?
  這段路,車裡的三個人都不會平靜,陳民偉會很緊張很興奮吧,即使表面看不出來;黃曉佳低著頭,她也許連看都不敢看我,因為她的生很可能要用我的死去換,而我只是抓緊時間多看看車窗外。
  首先進入眼簾的是拆遷過後的一大片廢墟,慢慢地我看見廢墟上突兀地立著的設計精美的三層樓的建築,再近點已經可以看見展台了。在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陳民偉喊了停車。
  陳民偉先下,我和黃曉佳再小心翼翼地下車,車子揚長而去,又帶走一次不切實際的希望。
  陳民偉沒讓我們再走,黃曉佳一下來就被拽住,而我依舊抱著花單個站在一邊。
  「那邊就是我家。」他指著遠處說,「那邊是巷口,那邊是——」他宛若懷念地絮絮叨叨,復原那些過往,記憶裡的東西卻已經不復存在,只剩一片廢墟而已。
  展台那邊人漸漸多了起來,動工儀式就要開始了。
  「走吧。」他終於停止了他的回憶,向著他的未來走去,帶著詭譎的微笑。
  「陳民偉,你有想過這次你會死嗎?」我突然問。
  「想過,當然想過,但是,我不會死,我不會讓自己死。」他看向前面的眼神充滿了堅定。
  我也沒想過要自己死,直到最後也沒有。
  黃曉佳,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他是個報復心極重的人,極其自私,自私的人都很寶貴自己的性命,所以只要一直和他在一起他絕不會引爆炸彈,所以在他身邊你就會安全,或者,如果他在我旁邊我也是會安全的,但是該怎麼做才有轉機?警方呢,我們旁邊有警力布控嗎?
  我們混跡在人群中,我不著痕跡地掃了眼,大多是天宇的員工,他們都有統一制服,還有一些媒體人員在外圍,以及一大批要開工的民工還有一些警衛和保安,找不著警力布控的痕跡。
  既然對陳民偉這個人調查得那麼清楚了,為什麼沒有發現他和這個公司的陳年恩怨?
  儀式開始,陳民偉更顯興奮,抓著黃曉佳的手不由縮緊,黃曉佳輕聲痛呼起來。
  我根本無法去關注什麼儀式,要怎麼做?要怎麼做?要怎麼做?——心跳越來越劇烈,身體越來越冷,頭也越來越緊——碦,他突然在我腹部纏著的東西上按了一下。
  「去吧,到你了。」他帶著瘋狂的興奮。
  我慢慢轉頭看臺上,似乎是他要殺的目標已經出現在台上,身邊的人掌聲雷動,我卻猶墜冰窟。
  「去,我剛剛已經啟動了定時,你只有三十分鐘,三十分鐘後你還是要死。」
  「我預祝你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如果這樣就下地獄,不得超生的人多了。」
  我僵硬地一步步向台上走去,只看著台上那個意氣風發的人,那個罪魁禍首。
  「你幹什麼?」我被兩個保安攔下來。
  扯開一抹笑,「我給李總獻花的。」
  其中一個皺著眉看著我臉上的疤在想什麼,我轉頭看向台下已經有些急躁的陳民偉,笑得更燦爛了。
  事情本來就會有很多突發情況,既然這片地的開發有很多見不得人的東西,難保不會有人來鬧事,保安措施嚴密也是順理成章的。
  想辦法上台!他用眼神示意,幾乎想衝上來,旁邊黃曉佳也痛苦而焦急。
  「你有些面熟,你是我們公司的嗎?怎麼不穿制服?」保安質問到,還是一步不讓,很好,盡職盡業。
  好歹上過報,會覺得眼熟也是應該的。
  「我叫林飛。」
  保安臉色微變,而後又恢復正常,有戲。
  「你是不是受人挾持?」他低聲問,而後大聲問,「你是那個部門的?」
  「策劃部的。」轉過身背對著下面,「陳民偉就在下面人群裡,黃曉佳被他挾持,我們身上都綁有炸彈。」我神情已經控制不住的激動。
  「別慌,我是警察,再把情況說詳細點。」
  「他的目的是要我自殺式引爆炸彈炸了李馬宇,用黃曉佳來要挾我,那個穿灰色西服的胖子就是他。」
  「一定要把他從人群裡引出來,你先上台,盡量拖延時間。」
  「我們只有二十幾分鐘了,他設了定時爆炸。」
  我轉頭看向下面,陳民偉似乎已經發現不對勁,有些蠢蠢欲動,但是保安已經讓開,他立刻放鬆下來,鼓勵我往前走。
  我低下頭掩飾我的激動,慢慢向中心那個人移動著。
  突然有人上來跟李馬宇說了什麼,李馬宇結束了之前的講話,宣佈,「歡迎沃奇思集團的楊總來參加我們的動工儀式,大家鼓掌歡迎!」
  我嗖的抬頭,楊凌照就直直地闖入我眼簾。
  我再也無法鎮定,你這個時候來添什麼亂!我幾乎要吼出來。
  你幹什麼,不要過來!不要靠近!
  看著楊凌照越來越近的身影,我無法再呆在原地,轉身就跑。
  「楊卓飛!」他在身後大叫。
  聽到他的叫聲,我跑得更快。
  直到一隻手拉住我。
  「你想幹什麼?不想那個女人活命了?」陳民偉面色扭曲地衝我吼。
  啊!我逃跑了?完全是無意識就行動了,但是,「你輸了。」我笑著低聲對他說。
  我反抓住他的手臂,大聲對著要衝過來的人喊。「不要過來,我身上有炸彈。」
  「陳民偉,你終於離開黃曉佳了。」這是你最大的失誤。
  我們已經被隱藏的警察迅速包圍,至少幾十把槍從各個方向指著我們。
  「你信不信老子現在就炸了她!」
  「你TM少騙人了,你能遙控引爆早引爆了。」我在賭,賭他根本沒有掌握遙控引爆技術,要不然不會一直在黃曉佳身邊挾持。
  「你——」他氣急敗壞,「找死!」
  「好啊,一起死吧,能拉你下黃泉我賺了。」我死死地擒住他的手臂,臉上帶著瘋狂的笑意。
一瞬
  「陳民偉,你已經被包圍了,立刻放了人質。」李局長正拿著擴音器對陳民偉施壓。
  「看,你逃不了了,我無所謂,可你呢?你說說你要做的事什麼成了?除了傷害無辜的人,你還做了什麼?你沒報你的仇,你沒考上大學,沒完成你奶奶的心願,像個老鼠一樣到處躲藏,被人唾棄!」我越說越順口,越說越爽快,一直以來被他壓抑的不痛快爆發出來。
  「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閉嘴!」
  「我不閉,你以為你還有什麼可以威脅我的?你現在已經一無所有,等待你的只只會是最悲慘的下場!」
  我快意地看著這個之前侮辱我壓迫我的人也露出焦躁不安的表情,我被打的疼痛和屈辱,被脅迫去自殺的恐懼和怨恨,全部都宣洩出來。
  「楊卓飛,你能不能不要再刺激他!」遠處楊凌照似是怒不可恕地大吼,不斷有警察攔住他想衝過來的身體。
  「不用你管!」他還有什麼立場來指責我,我面對這種局面,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我不管你誰管你?你就不能靜靜地等著別人來救嗎?」他推開一個拉住他的警察,「李局,當初你答應過我,他不會有事,現在竟讓他陷入這種危險的境地!」
  「這個我要向你道歉,是我們的人疏忽了,我保證,一定會救下人質的,你冷靜點。」
  「你叫我怎麼冷靜,他是我兒子你要我怎麼冷靜!」他失控地聲音傳來。
  他承認了?承認有什麼用?我不要他的狗屁承認!
  「我不用你的可憐!」吼完我舒了一口氣,不再看他,發展下去又會演變成一場和他之間的吵架。
  「陳民偉你自首吧,」我說,認真地看著他,「你如果還想報你的仇,活著是唯一的希望,你自首吧!」
  「自首?自首我就有活路?你TM騙三歲小孩吶?」他眼裡充滿血絲地瞪著我。
  「現在這種情況是你我互相挾持,你一定不想死,我也是,但是你別忘了,你給炸彈設了定時,30分鐘後你我都要死,現在過了幾分鐘了,啊?」
  「是,你犯的罪是要判死刑,但是只有一種情況除外,那就是自首,《刑法》上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製造槍支彈藥造成巨大嚴重的不良社會影響的判死刑,但自首有戴罪立功表現的就可以判死緩,死緩看你表現還可以改無期,無期可以改有期,有期可以減刑,你有了不起的天賦,以後用你的天賦好好為國家服務,國家不會虧待你的,你一定要明白,你別無選擇了!」
  我還是想改變他的命運,他還只是個19歲的孩子,被不正常的家庭扭曲了人性,後來家裡又遭遇一連串的變故,沒有人幫他,他只能走極端來發洩心中的痛苦,只是做錯了就是做錯了,一定要為自己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你說的是真的?沒有騙我?」
  看他有所鬆動,我再接再厲,「當然,你不為自己也要為你奶奶,說不定你奶奶還在這裡看著你,你想讓她看你悲慘地死去嗎?」
  「不——,奶奶——」他哭起來,眼淚鼻涕一齊流下來。
  「不信你可以問問公安局的局長啊,他也在這裡,」我轉頭,「李局長,你告訴他我說的對不對?」
  我們殷切地看著他,他遲疑了一下,「……是,他說的是真的。」
  他放鬆了拉著我衣裳的手,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一步。
  噗——
  「你看,局長說了……」我轉頭,笑容還僵在臉上,那個輕微的聲音在我耳邊無限放大,他龐大的身軀軟綿綿地倒在亂石凌亂的地上,額頭上的血洞無聲地往外冒著血,睜大的眼睛帶著從希望生生轉變成不信、驚恐和怨恨的色彩,張大的嘴使那副表情如此猙獰……我不甘心——,你騙我——
  我似乎聽見他靈魂深處的叫喊!
  不是的,不是的,我搖頭。
  「罪犯極度危險,已經成功予以擊斃。」
  旁邊有人圍過來,有人拉住我又被扯開,有人處理陳民偉的屍體,迅速抬走,而我的眼光根本無法從那具屍體上移開,一直被它牽扯著,直到消失在人群後。
  「報告李局,拆彈組已經來了。」
  「讓他們趕快過來,其他所有人後退200米。」
  有溫熱的東西撫上我的額頭,我茫然的眼睛撞進一雙幽深的眼眸裡。
  「你沒事吧,別怕!」
  我甩開楊凌照的手,往後退,楊凌照抬著手僵硬在那裡。
  「走,退到安全距離。」有人推楊凌照,但他像釘子一樣不動。
  「老楊,你配合一點,不要妨礙我們工作,這個拆彈是很危險的。」
  「李局,你就讓我在這裡吧。」我還沒有看到過楊凌照這樣求人的樣子。
  「不行,這裡很危險,一旦出差錯可不是好玩的,你沒有穿專門的防護服,不可以留下。」
  「不可以讓他一個人在這裡,李局,你也有孩子,你能體諒我的心情的。」他握著李局長的手,整個身軀散發出執拗的氣息。
  「不行,李局長,你們的責任不就是保護人民的生命安全嗎?把這個人帶走。」我不要他在這,他在這兒算什麼?想要補償嗎?我不需要,不要他像豁出命似的補償!
  「楊卓飛,你就一定要這麼拗嗎?不要再跟我慪氣了,我只是……」
  「我說了不用,你走,我TM不想看見你受傷不想看見你死,你滾啊——」
  「我又想看見你受傷看見你死嗎?」他也吼。
  「那就走啊,眼不見為淨!」
  「夠了,時間已經不多,要吵等拆了再吵。」
  哼,我撇過頭不看他,一個溫暖包裹住我的左手,我怒目瞪著他,他不為所動,仍然堅定地握著我的手,直視我的眼睛,我再轉頭不看他。
  「小伙子,放鬆點,不要這麼僵硬。」已經在剪我衣服的拆彈專家告訴我放鬆。
  「好。」我扯個難看的笑出來,有這麼個人在旁邊我能放鬆嗎?
  「引爆點是在這束花上嗎?」
  「是的,陳民偉引了兩條線從我手臂上拉出去。」
  「花不能動,先破壞炸彈的雷管吧。」
  我反正不懂,專家你們就自己定方案吧。
  「不妙啊,這個炸彈做得不成熟,拆起來反而危險係數更大。」
  楊凌照收緊了握著我的手,我看著他,有些莫名的感動,他是真的在為我擔心吧。
  我靜默著等專家們討論的結果,命不在我掌握中,這種感覺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那時唯一的溫暖似乎就是從左手傳來,讓我不安而躁動的心稍稍得以平靜。
  還有8分鐘,我看看炸彈上的計時器,盡量不去想我可能只能再活8分鐘,黃曉佳站在遠處焦急地往這邊觀望,她的已經拆了吧,想想我們也有革命似的友誼了,呵呵。
  左手傳來不滿地揉捏,你又怎麼了?我給他一個白眼,他只是直直地看著我。
  誰也不能阻止時間的流逝,已經只有5分鐘了。
  「不能再等了,就按第二個方案執行吧。」
  「楊先生,拆彈有可能成功,有可能失敗,我勸你還是離開吧。」
  「你走吧,我不會有事的。」深吸一口氣,我竟然在安慰他?
  「既然不會有事,我在這裡也沒問題,我不會離開的。」真是該死的堅定。
  「那麼,開始了。」
  遠處的城市,近處的廢墟,遊蕩在這裡的風,被風吹過的雲,還有站在這些景色中的楊凌照,背著陽光。
  也許這在人一生中及其短暫的五分鐘,在被無限延長後,我這五分鐘的世界就只有那些東西,我想,也許我永遠都忘不了了。
  他們一齊眼神示意,操作的人微微點點頭,我知道最後時刻來臨了,我屏息,等待著生、或者死。
  可是旁邊這個人,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刻站在這裡?離開,把這一時刻讓給我自己不行嗎?我只要一個人。
  卡嚓!
  斷了,我只聽見斷了的聲音,沒有其他。
  「好了。」所有人又開始呼吸。
  那個纏著我幾個小時的東西終於離開,那一瞬間我虛脫,再也站不住,止不住的下墜。
  有人抱住我,好像不會再放開一樣,所以那一刻我的世界甚至再沒有其他,只剩我和那個懷抱而已。
距離
  如果說激動過後會留下什麼,那一定是深深的疲倦和空乏,那種放鬆有著自棄的不管不顧,感覺好像一切都無所謂了??????湧上來的人在撥弄我,我只想抬手遮住被平躺放在擔架上刺眼的陽光,剛才有個胸膛替我遮擋,現在沒有了。
  我意識快要遠去時,看見楊凌照被攔下來,似乎是臻靈在冷冷地說:救護車不拉閒雜人等,於是一直握著我的手的手放開了,然後,我陷入黑暗,只是那個時候,隱隱感覺到,那個男人的氣息很落寞。
  醒來的那一刻有種之前再生時的不實在感,同樣是森白的病房和消毒藥水的味道,一時間回不過神,記憶都有些混亂。
  「你醒了?」推門進來的臻靈看見我愣愣地張著眼睛發呆,隔了一下才問。
  「嗯。」我看著她過來給我換吊瓶,歷史真是有相似性,「好像在醫院醒來第一個都是看到你。」
  「怎麼,不樂意看見我?」大有要我說是就捶我一頓的趨勢。
  「哪能吶?看見你大小姐就知道我小命還在。」趕緊掩飾一下剛才的失落,具體是什麼又說不上來,我有在期望什麼嗎?沒有吧?
  「對了,我暈倒前好像看見你了。」
  「還不是聽見那什麼炸彈事件的嫌疑犯出現了,還挾持人質和警方對峙,而你失蹤了一天,我一聽就知道壞了,八成你又陷入災難裡水深火熱,我於是自告奮勇跑救護啊,到現場一看,還真就是你,你說說有你這麼倒霉的嗎?」
  「你急診的跑什麼救護啊?」我狼狽的樣子真的一點不想熟人看見,「而且,明知是炸彈,你還跑去了,那麼危險的事以後不要去碰。」這種事經歷一次也會長久噩夢吧,我真怕他們受傷,自己面對就好,不想自己的朋友也看見那種境況。
  「你還好意思說?」她毫不留情地掐上我的胳膊,「你英雄啊!厲害到要跟人同歸於盡了?你知不知道我們在旁邊有多急?而你還一個勁地刺激那個瘋子!就不怕下一秒被炸成碎片滿天飛嗎?」
  「我,我不是也氣瘋了嗎?以後絕不會了。」在女人的憤怒面前,疼也要忍著。
  「我要你這種保證幹什麼?反正你沒什麼傷,讓我打一頓出出氣吧,要你讓我擔驚受怕、要你讓我擔驚受怕!」
  「手下留情,我是傷患啊!」雖然她的小拳頭打得不重,但我現在肌肉酸疼還沒過,就像小學體育課被逼蛙跳操場五圈,一點外力刺激就能讓面容扭曲。
  「對不起。」不只是為讓她擔心,還為那天丟下她一個人跑出去。
  「沒什麼,我大肚量原諒你了。」她擺擺手,心軟的傢伙。
  「那天,之後他有沒有??????」為難你?
  「沒發生什麼事,你不要瞎操心了。」臻靈輕描淡寫地說。
  越是這樣無所謂就越有發生什麼吧!
  「阿飛,你對楊凌照怎麼看的?」她單刀直入地問。
  「什麼怎麼看?」不明白。
  「他對你的態度有些奇怪,雖說你現在的身體的確是他的兒子,但你們這種關係又不是正常的父子關係,他看見你和一個女的睡在床上即使再生氣也不應該當場就暴跳如雷,給你難堪。」
  「他也給你難堪了是不是?」他怎麼對我我不管,但是不能欺負到我朋友身上。
  「我是這麼好欺負的嗎?你聽話聽重點,你好好想想他的態度,我總覺得不對勁,他守了你一天,有事才走的,經過這次我也不得不佩服他即使那種危急的時刻,他也陪在你身邊的勇氣和堅毅,你們也算是生死與共了,你有想過以後要怎麼和他相處嗎?不過,那一刻有沒有再世為人的感覺?」
  這兩個問題轉換也太快了吧。
  「有是有,不過沒有第一次那樣強烈和荒謬。」我老實回答。
  「小少爺。」秦叔敲門進來,高興地說,「你終於醒了。」
  「秦叔,讓你擔心了。」看到他安心而疲倦的笑容,我愧疚感直線上升,又讓他擔心了。
  「沒事就好,來,喝粥吧,我剛去熱的,你多久沒吃東西了。」
  現在才感覺到胃疼,卻沒有多大飢餓感,真是餓過頭了。
  「慢點,讓你的胃慢慢適應,不然吃下去胃抽筋也會吐出來,我回急診了,下班再來看你,哦,剛才和你說的話好好想一下,不過吃完先休息,你身體太差了。」
  「沒這麼嚴重吧。」
  「不嚴重?你以為你怎麼昏倒的?」
  「餓昏加發燒。」
  「還有貧血,低血壓,營養不良,肌肉神經組織輕度受損,總的來說也不是什麼大病,只是說明,你的身體實在是太差了,以後要什麼病來什麼病。」
  「好的,我知道了。」乖乖舉手表示同意權威的判斷。
  「以後飲食給我注意點。」說完甩甩頭走了。
  「秦叔,我要上衛生間。」剛才臻靈在實在不好意思開口。
  身體虛弱,就再留院一天,我極力讓秦叔回去休息,不用陪床,我不是連動都動不了,不想看見他的黑眼圈。
  臻靈說覺得楊凌照對我的態度不對勁?
  我和他從來就沒對勁過,我和他開始是怎麼樣的?他說不認這個兒子,我想這樣更好,只是心裡不舒服,就像真的被自己父母拋棄一樣,而且我是真的和父母分開了,以後也是這樣,他不待見我,我討厭他,後來也沒見幾次,都是不歡而散,後來好像是變了吧,他還硬拉我去他家吃飯,倘若說有什麼不對勁,大概就是他突然關心這個兒子了,以前不是很討厭嗎?討厭到要從法律上斷絕父子關係,現在他突然發現親情血濃於水了?
  他守了我一天,聽到這裡我還是有些竊喜,初醒來的失落奇異不見,之後又有點咬牙切齒,我怎麼可以被他左右情緒!他有可能當我是兒子了,我怎麼可能當他是父親?
  我看著掛著點滴的左手,那時他一直握著,那種緊密就像要把我的手嵌進去似的,那種時候,他為什麼要一直這樣?
  被炸成碎片滿天飛?根本無法去想像這種情景,一點不想看見他受傷,一點不想!
  不過我不是也看不得黃曉佳受傷嗎?
  但是心裡還是隱約覺得這兩種感覺不一樣。
  那時如果他沒有堅持握著我的手站在我旁邊??????煩——,不想了。
  叫護士來給我拔了點滴,蒙起被子睡覺。
  ??????你騙我,??????你騙我??????黑暗中那個被洞穿冒著血的臉瞪著眼,無聲地在我耳邊說,我跑到任何地方他也在我耳邊無聲地說:你騙我??????不是我——
  終於睜開眼,是病房,是夢,我再疲倦地閉上。
  他那時已經要自首了啊,為什麼還要打那一槍?
  其實我是料到的吧,即使他自首接受審判,判決也一定會是死刑,爆炸、綁架加挾持人質進行自殺式爆炸,就算沒有公眾的憤怒,也沒可能判死緩,我的確是卑鄙地騙了他。
  如果我沒有向公安局長要承諾,他也不會這麼快死吧,給不出的承諾,還不如從源頭上斷絕。
  有人推開門進來,我看過去,楊凌照提著東西走過來,放到床前的小桌上。
  我們都沒有說話,我是不知道要說什麼?氣氛很沉悶。
  他搬過椅子坐到床前,「我買了粥,你吃吧。」他指指桌子。
  「哦。」我自己伸手拿過粥,又馬上後悔無比,你怎麼真像個乖兒子一樣!
  他靜靜地看著我吃,感覺好痛苦啊,還不如跟他吵架來得痛快。
  「楊總,你不去上班嗎?」已經清晨了,他該去上班了。
  「先來看看你。」
  又是沉默。
  「你怪我嗎?」
  「無所謂怪不怪。」那時候落在陳民偉手裡的確有點心冷成灰,想到我只是被用來引出陳民偉的棋子,還是感覺到了創傷和恥辱,以及一閃而過的莫可名狀的心痛。
  「別皺眉了。」他摸上我的眉頭,在感覺他接近的那一剎那,我讓開了。
  他收回手,低頭沉默了一下,「我沒有辦法。」他說。
  「你覺得我有錢有勢嗎?」他抬頭問我。
  我沒回答。
  「所有東西都是要有付出的,」他拿出煙,想想又放回口袋,「你那次開車撞人,你以為很好擺平嗎?那天你剛滿18歲,只差一天,你就要負刑事責任,如果你故意殺人罪成立,那麼至少是無期。」
  這件事,就是這件事改變兩家人的命運,改變我的命運,我看著他的目光一定充滿了悲憤。
  「我費了多少勁才讓李局賣我這個面子,如果沒有人起訴,就不立案偵查,只當作一起嚴重的交通事故處理。」他卻看向窗外,緩緩地敘述。
  「那時我對你真的很失望,所以丟下你不管,你太任性妄為,欠教訓。」
  「但是這個人情總是要還的,李局對我說出他的計劃,我當時就反對,我不能讓你處於危險中。」他直直看向我的眼睛有著真正的心痛,但是他能看見我眼裡的心痛嗎?
  「我沒辦法,其實我也就是個商人,在這片天吃飯我一樣要看別人眼色,所以我只有同意,只有時刻把你放在身邊時刻看見才能稍稍安心,你總是要從我身邊跑開,讓我找不到你,我給你買手機你關機,給你表,你不戴,你失蹤了我發現你什麼也沒帶我根本找不到你,你總是要我為你操心!」
  我知道手機上有GPS,但沒想到表上也有,「哦,這麼說原來這還是我的錯,沒聽你話好好呆著,沒帶定位儀被抓走害你們找不到,到頭來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你能不能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曲解?我平白無故被利用了,卻什麼也不和我說,還說是我不配合,呵呵。
  「我知道了,所有人都是無奈的,所有人都有苦衷,我不怪你,真的。」你走吧,後面的話我用眼睛表達出來。
  「算了,」他深深地看了我一會,「你休息吧。」
  「楊總,我要辭職。」他快出去時我說。
  「你還是要這麼任性嗎?」他轉過身,「如果你在乎,我可以撤銷那份斷絕關係的法律文書,不管怎麼說,你始終是我兒子。」
  「呵呵,」我笑了,在他看來我是任性的,「楊總,我不在乎那什麼紙質的東西,但是,死了一個人了,由於這件事死了一個人,即使他是罪有應得,但是橫亙在我們之間的不只是一張紙,你明白嗎?」已經經歷過的事不會再改變,那是真真正正的傷痛,所產生的距離超乎想像。
  「你總是任性的,你那時是真的有和他一起死的想法嗎?」
  「不知道。」我只能這樣回答,那時的確有這樣的想法,無可否認,但對生的執著也一樣強烈。
  「算了,我可以算你放大假,如果你不想支付一筆不小的賠償金,就不要再和我掙。」
  「你住的房子已經過到你名下,你不住也只有養蚊子。」
  「楊卓飛,人有時候太倔也不是太好。」他最後說。
  「謝謝你。」那時站在我身邊,而不是遠遠地看著。
  這句話卻幾乎低不可聞。
  
上班
  「不好意思,我們公司招聘啟事上已經寫明了要本科學歷,你的學歷不符合我們的要求。」對面的面試考官看完我的簡歷後,沒有問我問題,直接拒絕了我,眼神委婉地暗示:你該出去了。
  「考官先生,我之所以直接上門投遞簡歷,就是希望你們能給我一個面對面的考核機會,我相信貴公司看重的是一個人的工作能力,而不僅僅是一份學歷證明,再過半年,我就能取得本科學歷,所以希望貴公司能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會努力證明自己的價值。」我保持著微笑,極力的爭取。
  「實在是抱歉,等你帶來你的學歷證明,相信我們可能會成為同事。」對方職業式的笑容使我的表情快要保持不住,那種笑,顯示著他們的優越,因為,我是被淘汰的那一個。
  不著痕跡的吸口氣,「好的,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收好自己的簡歷,從容走出面試室,在我後面的一個有些緊張地看我一眼,走進去接受別人的挑選。
  好吧,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不用這麼沮喪,不過就是個小文員嗎?至於非要什麼本科大學生嗎?雖然現在到處都是大學生,但總也還有不是的要找工作,就不能把學歷要求放到正常水平?
  打擊經歷的多了,也就麻木了,不會再像第一次被拒絕時會有想打人的衝動了。
  一家還算過得去的咖啡廳招服務員,我毫不猶疑就去應聘了。
  「你的簡歷很符合我們的要求,但是我們要求至少要面目清秀。」對面快禿頂的老闆盯著我鼻樑上的疤。
  「我覺得服務員最重要的是真誠而讓人愉悅的服務態度,那些偉大的服務員並不是個個都長得好看,但他們卻成了這個行業的翹楚,比如Miller?Morris,Please?Stanley,他們都是靠自身的努力來成為有名的服務員的,而且,我相信一個人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不是長相,而是整個人全面給人的感覺和氣質。」我盡量展現著最真誠的笑容,天知道有沒有什麼最偉大的服務員,面了這麼多試,得出最重要的經驗就是要能吹。
  對面老闆眼睛一亮,「嗯,你笑起來好像還很不錯。」
  「謝謝,老闆你笑起來也很精神。」這個詞是我能讚美他的底線了。
  「你會講英文?」
  「會,和老外交流溝通沒有問題,」雖然這裡根本用不著英文,但老闆總喜歡自己的員工會說外語,越多越好,好似物超所值,「而且,我的學歷雖然不高,但是我能保證好好在這裡工作,絕對不會幹幾天就走的。」跳槽也是很多老闆傷腦筋的問題。
  「我臉上的疤其實不細看是不明顯的,我以前做過倉管,能吃苦耐勞,一定能更好地為您工作。」還不行?再吹。
  「好吧,你今天能上班嗎?我們這裡有3個月的試用期,工資是800,轉正1000,如果工作認真還有獎金。」
  「沒問題,謝謝你,老闆,我現在就能上班。」終於敲定這份工作,特有歷盡千辛萬苦的感慨。
  一個服務員需要3個月的試用期?純粹是剝削。
  這家不大的咖啡廳就開在K大的旁邊,顧客定位就是裝小資情調的大學生,級別不算多高檔,但也足夠讓談戀愛的大學生們顯擺,因此生意還不錯。
  這家店的員工加我一共6人,3個廚房3個大廳,大廳有一個管收銀,也就是抬盤子的就我和另一個齊蔓,齊蔓對自己的名字很有怨言,她為了證明她做事並不慢,從小養成了勤快的好習慣,從點單到上杯,一氣呵成,不過我總覺得她可能會使老闆產生我比較懶的錯覺。
  班分為早晚班,早班10點到下午6點,晚班下午4點到晚上12點,我一般上早班,要不然沒有車回去。
  小曼就住在這附近,而女孩子也比較喜歡睡懶覺,因此我們在班調上很快達成一致。
  就算招了我,我們的人手也明顯不夠,但老闆一定不會再進人了,人力資源就是要拿來狠狠開發的。
  我干了兩天很快上手,其他人也好相處,沒有小集團性質的勢力劃分,小也有小的好處,這樣的工作環境比較單純。
  就先這樣吧,想想之前還做過月薪8000的工作,現在就只拿800,但這才是我這種條件該干的工作,那個十年的合約……楊凌照是怎麼想的呢?不就是一個引陳民偉出來的計劃嗎?用得著煞有介事地簽什麼合約……」阿飛,十號桌客人結賬。」
  「啊,好。」搞什麼,最近怎麼老是想起他。
  「謝謝,一共84元。」我還是有些心不在焉,「請問要發票嗎?」
  一般如果客人不要我們是不給,但是我發現主動詢問後,不要的幾率反而更高,人的心理真的很奇怪。
  我到前台結了帳,眼角看見又有客人進來,趕緊拿菜單過去。
  「兩位小姐下午好。」然後就站在一旁等著,除非客人要求推薦,否則我不會多說一個字,客人不喜歡服務員挑戰自己的主導權。
  「咦?」看菜單的一個女人抬起頭來,「小楊?」
  「王小姐?」王青玉,楊凌照的秘書長,她這種高級白領怎麼會到這種地方來?
  似是看出我的疑惑,她對我解釋說她來K大看望妹妹,旁邊另一個就是,這對姐妹花得天獨厚,姐姐美艷幹練,妹妹清純可愛。
  不過我沒有看美女的喜悅,遇見以前的同事,現在還是我伺候別人,雲泥之別,只覺得有些尷尬。
  「小楊,你在這裡工作?你不是楊總的……」
  她疑惑,我也不好解釋和楊凌照複雜的關係,其實也不複雜,就一句話:解除了關係的父子,只是對外人不好說什麼。
  「小楊,你怎麼不回去工作?以前我們不知道你和楊總的關係,如果多有得罪,還望你能見諒。」
  「沒有的事,王小姐很照顧我的。」雖然不是故意隱瞞,但我和楊凌照的關係,他全公司竟沒人知道,是他公司的員工都以工作為中心,對老總的八卦一點不感興趣,還是他兒子的存在感實在太低,幾近沒有?
  「小楊,我不知道你和楊總發生什麼,但是還是希望你能回去工作,你的辦公桌一直都在楊總辦公室裡,和你走時一樣。」她這個最接近老總的人最近距離感受到了老總更加陰沉,更加死板,她情願那個老是對著另一張桌子發呆的人能發發火訓訓人,總好過整個辦公室烏雲蓋頂的沉悶。
  「哦,這裡比較適合我,決定要什麼了嗎?」聽到這裡,我絕對結束對話,上班時間,嚴禁閒聊,這是我們的店訓。
  「就來兩杯你們的招牌咖啡,再來兩盤男爵炒飯,一份水果沙拉。」看出我不願多談,她爽快地點了餐。
  「好的,請稍等。」
  「喂,你跟那個女的認識嗎?她看起來好有氣質。」齊蔓湊到我耳邊問,其實不止是男的愛看漂亮的女人,女人也同樣愛看,出於什麼心理現在的我探討不來。
  「點頭之交,我把單拿到廚房。」說完走進去,決定這段時間盡量不出現在大廳。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我的工作就是在大廳轉悠,不過看我一直很忙,王青玉沒有再逮著時間遊說我。
  結賬我也叫齊蔓去。
  這種事不需要什麼預感,我知道肯定沒完,但是我低估了那個女人的行動能力和好管閒事的積極。
  第二天中午我擦完一張桌子一抬頭就看見楊凌照走過來的身影,四目相對,當然沒有什麼火花四濺,我只有扯個僵硬的笑容,「歡迎光臨。」
  楊凌照看我一眼,逕直走到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後面跟著的王青玉同樣也看我一眼。
  我好像看見他之前有些煩躁的臉色一下子恢復正常。
  我掃視一圈,齊蔓還沒上班,無奈我從櫃檯拿過菜單恭敬地擺放在他們面前,「兩位中午好。」說著我們的固定台詞,然後在一旁站好。
  楊凌照懶洋洋地靠著,也沒拿菜單,「你不是說這裡的東西很不錯嗎?讓你吃過一次就讚不絕口,你來點吧。」
  「嘿嘿,各人口味不同,我點的怕楊總不滿意,還是讓服務員給介紹介紹吧。」說完眼睛閃亮亮的望著我。
  有這麼亮的眼睛怎麼不去拍那什麼的滴眼露廣告。
  「兩位可以試試我們店的情侶套餐,……」
  「不要。」還沒說完就被楊凌照狠狠打斷。
  面對不禮貌的顧客,我們也要禮貌,店訓第二條。
  「那麼可以嘗嘗油炸香蕉,百顏冰淇淋,印尼炒飯……」我說的除了甜食,就是我自認為這裡最難吃的東西,記得楊凌照討厭甜食,最好吃過這次以後就不要再來了。
  「好,就你說的那些了。」楊凌照漫不經心地說,眼裡卻是意味不明的光。
  什麼?剛才我說了十多樣吧,「先生,我們這裡吃不完要全部打包帶走,一點不留。」我正色說到,有他這麼奢侈的人嗎?旁邊王青玉臉色也不好,一看就知道是她請客,但是實在是不值得同情。
  「沒關係,我們會遵守你的規矩,我的好秘書會幫我解決的。」他強調了「好秘書」三個字。
  王青玉只覺得造孽啊,你說她好好的攪和到這兩人之間幹嘛,科菲?安南說的很對,SG不止是秘書長(Secretary-Genera)的簡稱,同時也是代罪羔羊(Scapegoat)的簡稱,看看小楊同志瞪她那眼神,看看BOSS同志要她解決掉那些事物的命令,公司是嚴禁帶事物進去的,說要她解決就是實打實地解決,不對,以前貌似小楊還自己帶過炸醬麵,不過那是人家不懂規定,還有特殊關係,她憑什麼打破規定首開先例,不過還是小楊提醒了她:為什麼不叫你妹妹一起來吃?
  住過宿舍的人都知道,只要是食物,再多也解決得了。
  我只是隨意提起一下,楊凌照寒光就射過來,「為什麼要叫你妹妹一起來吃?」
  這句話是對著王青玉說的,看的卻是我。
  「沒有,我請楊總吃飯怎麼會叫我妹妹呢?」王青玉額角的汗都快滴下來,她是最能感受到老闆情緒的人之一,她極力否認她妹妹和老闆兒子有任何關係。
  我覺得楊凌照的怒氣來的實在是莫名其妙,管他的,我到其他桌做事。
  其間,如果沒有那道跟著我的視線我會做的更好,在第三次把咖啡端得溢出來,差點撒到客人身上時,老闆忍無可忍把我叫到後店訓話,我長呼一口氣,太好了!
  
告別
  一個合格的秘書除了要有出眾的能力,還有一點最為重要,就是要會揣摩上意,王青玉自認雖然搞不懂頂頭上司確切心理,也還是能猜得準幾分,所以她能在陽盛陰衰的的24樓坐上秘書集團總頭子的位子。
  但關於總裁突然繞過人事部,越級提升一個小小的名不經傳的倉管員,最主要的是,那個人只有高中學歷,24樓是什麼地方啊?說是公司的心臟一點不為過,碩士都不一定進的來,能進來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會引起軒然大波是理所應當的,但是總裁提的是他個人的助理,不涉及管理變動,董事會也干涉不了,這件荒唐的事就這麼定了。
  在諸多非議中,那個人還是來了。
  王青玉拿著人事檔案,名字上面那一欄打印的字被劃了好幾道,旁邊是總裁蒼勁的親筆字跡:楊卓飛。
  姓楊,老總他親戚?不過人原先姓林嘛,林飛那個名字上被劃的那幾道重重的筆印似乎帶有某種意味,王青玉只覺得古怪,她老總看不得這個人的名字她肯定了,不過告訴下面一聲,光標一閃不就改了,用得著這樣?不過也不應該隨便改人名字吧。
  算了,反正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古古怪怪的。
  在王青玉看來楊卓飛看是那種斯文得過了頭的人,眼神帶著冷漠和疏離,身板卻挺得很直,但卻帶著點淡淡的大病初癒的病態感,說不好聽點,這種人到社會上一打滾就要被衝擊得七零八落,但卻反向地給人想保護他的感覺,倒不是說他不堪一擊的脆弱,只是有點偽裝的堅強會使人心裡不由自主地柔軟起來。
  他沒有初到一個陌生環境的那種不知所措,適當地和別人保持距離,一點和別人搞好關係的意思都沒有,對各種複雜的目光視而不見,交給他的工作一絲不苟地完成,竟沒出差錯,不到半天時間,大家意外地發現:這個人挺好使的,之前有些刁難意味的指示也就少了很多,反正他看起來沒什麼威脅,楊總不是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嗎?不是連辦公桌都沒給他嗎?當個打雜的也湊合了。
  王青玉也就由著楊卓飛被大家使喚,因為總裁大人只丟下一句:他由你來安排。之後就撒手不管了,她一向能很好地應用自己手中的權力,人既然到了這裡,也就物盡其用吧。
  讓王青玉吃驚的是,老總親自要她傳話:叫楊卓飛等著和他一起吃午飯。
  叫她傳話不奇怪,傳話的內容也不奇怪,奇怪的是楊總好像有種不好意思約人的不自在。
  最詭異的是,她怎麼會覺得老總對她和楊卓飛聊天的事極度不高興,絕對不是錯覺。
  之後的楊總已經不是她小小秘書猜得到了,她被叫去罵得狗血淋頭,原因是她失職了沒給新人準備辦公桌,她從沒想到失職這種大罪扣到她頭上竟是因為這種屁事情,她知道她根本就是被遷怒了,要是知道是誰惹了老總讓她受這種無妄之災她非整死他不可。
  好,很好,等她完成出氣筒的作用後出來,那個第一天才上班的人竟然了無聲息早退了,她根本不敢回想總裁大人知道時的那個臉色,上銜下接,她知道了他們老總怒火辦公室的癥結在哪了。
  第一天,王青玉對這個新人是刻骨銘心,但也對他和老總的關係越加好奇,特別是老總要她把桌子安排進他自己的辦公室之後,她算是看得明明白白了,在工作時死板得像塊石頭一樣的老總,也會急劇變色,只要是事關這個看起來很單薄的新人。
  所以,在有關這兩人關係的猜測中,王青玉贊成最流行的說法:情人。
  因為她看出她老總對這個楊卓飛看似不冷不熱,但是根本就是不得要領的關心,還那麼隱晦,就像初識戀情的小男孩那種水平的表現,實在是太差勁了,於是,再到後來,他倆是父子的關係曝光後,跌破了一地的眼鏡,王青玉第一次對自己的評估水平產生了懷疑,難怪他們老總情人稀少,難怪他孤僻,難怪有個兒子卻沒人知道,看看他怎麼關心兒子就明白了,他一定是基礎人生和人相處實踐能力太差了,想想也是,老總他沒個親人在國內,即使能在商場上游刃有餘,家庭這方面也不一定能處理好吧。
  但王青玉依然覺得奇怪,綜合著兩人的相處模式來看,如果父子是這樣的,那她以後絕對不生兒子,免得她對自己的老公和兒子產生不正常的猜測。
  當初,她是多麼篤定這兩人是情人啊~~~~
  現在不這樣想了,可是感覺還在,看了那段劫持人質轟動的新聞,刪減太多了,她那時在現場,對那對父子生死一瞬間的真情感動得熱淚盈眶,那是他們老總啊,那麼勇敢,那麼堅毅,那麼溫情??????,不行,她回去一定要大力宣傳!
  「我不想他以後的生活再受到不必要的侵擾。」老總就這樣對李局長說。
  而李局長似乎帶有愧疚地說一切他來安排,不會再有問題。
  我們老總面子蠻大啊,她有些感慨。
  如果不是老總面色越來越陰沉,整個24樓氣氛越來越壓抑,頗有向外擴散的趨勢,王青玉就很滿意了。
  關於小楊已經沒有流言蜚語,他休息好了來上班一定會得到很好的歡迎,誰讓他身份不同了;關於死對頭天宇集團,他們最大限度地利用了這次爆炸事件炒作其不正當的操作手段造成了公眾安全的巨大損失,甚至連那塊地皮上怨氣沖天的謠言也散發出去了,而且效果很好,相信的人很多,其樓盤銷售差到不能再差,一切都向最好的方向發展,除了他們老總的精神狀態。
  直到王青玉在一家咖啡店偶遇老總兒子,不可置信地是,他在那裡打工,為什麼?
  你一個老闆的兒子裝窮人體驗生活?好好的班不去上,在這裡折騰什麼?閒著也比在這裡正常啊!
  況且她老總八成就是為這個兒子魂不守舍,同時也嚴重影響了其他無辜人的工作情緒,如果他倆鬧了什麼矛盾,她是不是要想想怎麼解決,她一個秘書還要操心這樣的事,真是勞苦命啊。
  「楊總,小楊什麼時候回來上班?」探探口風。
  沒有回答,回應就是氣壓都快趕上極地高壓了。
  憑直覺,王青玉決定帶老總去見可能離家出走中的小楊。
  她就說她秘書長的稱號不是白來的,老總事後雖然板著臉教訓她說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但是那微微上翹的嘴角根本掩飾不住心情很好的事實。
  於是王青玉相信了成年人內心的小孩意識其實很強大的論斷的可靠性。
  但是如果可以後悔,她一定不親自做這件事;如果知道老總每天中午都要來,來了還必定抓她一起過來,當初她一定會隨便叫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帶老總來,大家還眼紅她跟總裁關係突飛猛進,冤啊;如果這裡的東西馬馬虎虎也就算了,只是她實在是將就不了了,她覺得她快患了厭食症,一看見這家店就反射性想吐。
  解決這個問題的關鍵在於小老闆換一家店打工,最好不要再在餐廳之類。除了這個沒別的方法了,王青玉很無奈,老總看見自己兒子在這裡打工一點不吃驚,只是幾天以來的陰霾煙消雲散,哦,之前不是還在倉庫做了幾個月嗎?難道小老闆是靠自己吃飯的?老總還是支持的?那之前硬把人調上來是怎麼回事?現在又是怎麼回事?明顯她老總就是特意來看人的,點的東西根本沒吃多少,大部分由她這個SG解決,這也是她對這裡厭食的主要原因,為什麼他一定要到這裡看人吶?(答:其他地方看不到。)
  ————————————
  王青玉哀怨地看得我快要起雞皮疙瘩,我知道她快忍受不了這裡的食物了,但是關我什麼事,忍受不了就揭竿而起啊,我還忍受不了每天每天被人來這裡盯著,他這是挑釁,這是專程來看我笑話,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被他一看就會頻頻出錯。
  好吧,老闆,你看我笨手笨腳的就把我開了吧,你不能看他每天開寶馬過來看我就硬是不讓我走,雖然這段時間我們店裡的女性顧客確實是增加了,但那是建立在我鬱悶的基礎之上的。
  我憤恨地盯著楊凌照看沒用,我只有憤恨地盯著老闆看,但每次這個時候我就會被叫服務,沒辦法,只有我一個服務員,他還會莫名其妙地問一句:那個老頭有什麼好看的?
  「請問有什麼需要?」沒回答那種無聊的問題。
  「再來一份蛋包飯吧。」
  我看著王秘書青得發黑的臉,攤上這樣的老闆實在是太可憐了。
  每次我送他們到門口還要說一句:歡迎下次再來,其實我很想說:請不要再來了。
  他就會淡淡地說:「一定。」
  於是,我和另一位女士的臉色都不太好。
  終於走了,我終於可以安安心心地抬盤子,他們公司的午休時間怎麼這麼長?
  「歡迎??????黎兵?」我驚叫起來,櫃檯裡老闆白眼飛來,我趕緊領著他靠窗坐下,他終於來見我了。
  「吃飯了嗎?來杯果汁吧。」黎兵看起來充滿疲憊,人也瘦了好多,充滿血絲的雙眼下還有淡淡的黑眼圈,他這段時間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吃過了,來杯果汁吧。」
  「你怎麼這個時間會在這裡?」不是應該在上班嗎?
  「我辭職了。」他說的波瀾不驚,我卻發覺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才會這樣。
  「能等我下班嗎?」現在不是長談的時候。
  他點點頭,「我今天就是專程來看你的。」
  一個下午我就心不在焉地渡過,時不時看著黎兵坐在那裡,不想讓他等,他卻總是回我個沒關係的微笑,卻讓我更加不安。
  熬到下班,我換完衣服出來,他說,「今天陪我喝酒。」
  看來人有心事的時候找人喝酒最好,但是他和臻靈都找了個不能喝酒的陪客。
  我們沒去哪裡,買了一件啤酒到K大校園裡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席地坐下,他就開始不停地給自己灌酒。
  見識過臻靈買醉,知道現在我要做的不是阻止,而是陪著就好。
  「有什麼事跟我說吧。」看他一言不發也喝得差不多了,我開口問他。
  「阿飛,阿飛??????」他一下子倒在我肩膀上,抖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沒事,沒事的。」我皺著眉輕拍安慰他,多久沒見他了,想找他解釋,卻發生一件又一件的事情。
  他還是一遍遍叫著我的名字,好像老是叫不夠似的。
  對他這種孩子氣的樣子,我有些好笑。
  「阿飛,我要走了。」
  「走?離開這裡嗎?」
  「嗯,回家,」他抬起頭來,看我的眼神充滿悲傷,「回家結婚。」
  「哦,恭喜了,我一定要去參加。」結婚是好事啊,為什麼要悲傷?
  「你說恭喜?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說!」眼裡凝結的悲傷似乎破開了。
  「?」我該怎麼說?
  「我喜歡你啊,我那麼喜歡你你怎麼可以對我說恭喜?!」
  ??????什麼?他有些歇斯底里的聲音衝擊得我腦中一片空白。
  「你明白嗎?」他突然緊緊摟住我,「這段時間我抑制住自己不見你,拚命地不去想你,但是做不到,越壓抑心裡就越痛苦,我知道這樣不對,但是沒辦法,我想敞開心,豁出去,我跟家裡說我有喜歡的人了,不會再去相親,我說我喜歡的人是男的,所有人都來逼我了。」他像只有一口氣似的說,「阿飛,你喜歡我嗎?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我們到沒人認識的地方一起生活好不好?」
  我震驚於他說的話,他的眼神,他都說了什麼?
  一個溫熱柔軟的東西覆到我的唇上,接觸那一霎那突然就像洪水猛獸向我撲來??????那種被啃咬的疼痛感使我清醒過來,幹什麼?我使勁推開他,跳起來,他撲空倒地的時候突然笑了,「哈哈哈,你不要再退後了,我知道了,我不會再對你做什麼。」聲音有著淒蒼的絕望。
  
怪異
  「黎兵??????」我的聲音帶著不可置信,吐出的兩個字是艱難的沙啞。
  他垂著頭,自嘲的笑聲漸漸低微,有種落幕的消逝感。
  「黎兵??????」我依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站著他卻像軟體動物一樣地坐著。
  他抬起手軟綿綿地伸向我,「拉我起來,我沒力氣了。」
  我看著他的手,猶豫了,剛才的觸感還該死的記憶如新,也許不是那個啃咬的原因,一定是黎兵變得那麼陌生才讓我不想碰觸他的,你為什麼要變成我不知道的樣子?
  「你連拉拉我都不願意了嗎?」他的手終於支撐不住墜了下去。
  「黎兵,你不要這個樣子。」為什麼要改變,變得如此陌生?
  「我讓你難過了嗎?」他說,反而沒有過多的情緒。
  他這樣使我的心異樣感冒出來,「黎兵,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聲音低得就像我的心情。
  「是的,全部都是,我掙扎了好久,我受不了你只把我當普通朋友一無所知的樣子了,受不了你和那個張臻靈說話的樣子,我受不了你的神秘,一下是普通人,一下是老闆的兒子,一下又在電視報紙上被人挾持??????」
  黎兵的聲音越說越高亢。
  「我受不了你經歷的所有事都沒有我,所有的事我都是最後知道的那一個!」他吼得直喘,「哦,還有,我要去問那個護士才知道你在這裡打工,其他什麼都不知道,你真當我是朋友嗎?」
  這句話把我打擊得一敗塗地。
  「不是的黎兵,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
  「你不用跟我解釋,如果你有心你就不應該瞞者我!你根本當我什麼都不是!」他狠狠地打斷我。
  沒有??????我沒說出口,可能這句沒有在他看來真的是狡辯吧,的確,從一開始就對他隱瞞我原本的身份,後面的相處也沒有和臻靈來得自然坦白,對臻靈我一直把她當成最親近的人,她知道我的秘密,她知道我的心情,她是我可以完全坦白的人,而黎兵不是,黎兵一開始只被我當成同事,後來有了朋友的感覺,黎兵有事情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幫他,但還不是那種可以挖小蹺的程度。
  原來我不配做黎兵的朋友,被黎兵這麼一說我真有這樣的感覺。
  但是,黎兵竟然會對我抱有那樣的情感,他知道我是男的吧,男的不是該喜歡女人嗎?連我看見漂亮的女人也會情不自禁注意觀望,生理上的感覺都足以蓋過靈魂上的排斥感了,他怎麼會喜歡我這樣一個男人?
  我撫上還有些紅腫的唇,那種強烈和炙熱似乎還留在上面,帶著強勢的侵略,我來沒有接觸到這麼狂熱的男性氣息,一種戰慄的感覺從身體深處直衝腦袋,打住,我現在是男的,不應該有這樣的!
  「黎兵,我很抱歉我對你的隱瞞,但是我絕對不是故意的,我們是朋友的,我真當你是我朋友,所以,你說的那??????的話,一定是你混淆了你的感覺,你覺得我不夠朋友欺騙了你,所以你生氣了,而不是對我有、有情人的感覺對不對?」我殷切地望著他。
  「你可以拒絕我,」他失望地搖頭,「但是不要說是我搞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我說了對你實在真的是喜歡就絕對是喜歡,你這麼說你是看扁了我,你不要扭曲我的感情來成全你的拒絕,這是對我的侮辱。」
  「你明確對我說我就是癡心妄想我就絕不會死纏著你,你說啊,說了我就走。」他死死摳住我的手臂,兩眼血絲地瞪著我。
  「我,」咽口口水,「黎兵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我怎麼說得出口,我現在心比亂麻好不了多少。
  「夠了,你就是這樣,逃避我,一直都不看我,我累了。」他放開抓著我的手,向我擺了擺,「再見。」
  我回過神祇看見他跌跌撞撞的背影。
  黎兵??????我不知站了多久,吹了多久的風,四周已經一片黑暗,拿出手機想看看時間,才發現屏幕一直在閃動,我沒看號碼直接就接了,上班時靜著音,一直到現在。
  「喂。」聲音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似的。
  那邊靜了幾秒,「黎兵?」心有些止不住跳起來。
  「是我,你在哪裡?」那邊似是壓抑著怒氣說。
  「哦,是楊先生啊,請問有事嗎?」我這時候特累,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應付這個人。
  「你?在?哪?裡?」
  「K大。」對他我已經學會不去爭辯什麼。
  「你在那裡?在門口等我。」說完掛了。
  ??????隨便吧,不想回家,我有種無處可去的感覺。
  車子幾乎是飆到我身邊的,他不知道學校地段,禁止噪音嗎?
  副座車門打開,楊凌照瞄我一眼,「上車。」
  我坐上去。
  「把安全帶繫好。」
  「楊先生找我有什麼事。」
  「繫好,我要開車了。」
  好,我系。
  除了車子行駛的聲音,我們都沒說話,他不說有什麼事,我也懶得問了。
  「你一直在K大?和誰在一起?」
  我不必向你匯報。
  「你們店裡人說你和一個男的走了,按時下班,迫不及待。」
  一定是齊蔓那個八卦女,平時交接班的時候最忙,我都會留下來幫會忙,今天按時下班就被說成迫不及待?
  「你和那個叫黎兵的一直在一起?他呢?怎麼只見你一個人?」
  怎麼我的交友狀況他也要干涉嗎?
  「說話啊,你們關係不是好到你一接電話就叫他名字的程度嗎?」
  「楊先生,你到底要知道什麼?」轉頭看著他開車的側臉,他問的越到後面語氣越古怪,很不對勁。
  「沒什麼。」他硬邦邦地回答。
  「那麼你到底找我什麼事?」
  「陪我吃飯。」也是硬邦邦的語氣。
  「你還沒吃?可我已經吃了。」都幾點了,其實我也沒吃,下班就陪黎兵喝酒,然後??????就沒胃口了。
  「我說了陪我吃,你不一定要吃。」
  「你可以找上次那個徐小姐陪你啊。」他不至於連個吃飯的人都找不到吧。
  「不要試圖干預我的意願,我想幹什麼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靠!
  「你當然有權決定你要做的事,同樣我也有權決定我要幹什麼,楊先生,我要在這裡下車。」我冷冷地說。
  他急踩剎車,我被慣性狠狠向前引了一下,這人開車什麼技術?
  「我只是要你陪我吃頓飯,你不要老是把我推給別人,」他索性熄火,打開車內燈,「別人吃得,怎麼你就不行??????你嘴怎麼了?」他死死盯著我的嘴唇。
  我下意識舔舔帶血腥的傷口,破的很明顯嗎?想起那個吻,一股血氣湧上來,MD,太丟臉了,我把臉趕緊轉到一邊,「沒什麼,空氣乾燥裂開了。」
  楊凌照眼底深處似乎有光閃過。
  「前兩天才下過雨。」他指出事實,聲音有些莫名的暗啞。
  我忘了,季風已經來了。
  「這兩天又干了。」才說完幾道強光閃過,幾秒後轟隆隆的雷聲霹靂打過來,我看向窗外,什麼時候天已經佈滿烏雲,一點星光都找不到了。
  可能要下暴雨。
  我看著還在那裡不為所動盯著我的楊凌照,忍不住說了,「楊先生,暴雨天開車很危險,也很不方便,我想先回家了。」
  「先陪我吃飯。」固執起來也是不可理喻的人。
  才說完,豆大的雨點鋪天蓋地地就砸下來,太不給面子了。
  「好,我們去哪裡?」早吃完早散伙,希望這雨來的快去的也快。
  他卻好整以暇地打開安全帶,放鬆地靠在後背上。
  喂,怎麼不走了?
  「楊先生?」
  「才剛下雨時路面最滑,行車很危險。」
  那麼,現在大雨已經把路全打濕了,頗有要淹起來的趨勢。
  「雨太大了,擋風窗根本看不清。」
  我看著被砸的模糊一片的前窗,雨刷也不見得有用,好吧,也是事實。
  那我們就這樣乾耗著?
  即使關緊了車窗,老天也像發了多大火似的把雷電暴雨不要命地砸下來,聲音大得震耳。
  「你不怕打雷嗎?」他打斷我的沉思。
  「打雷有什麼好怕的?」又不是小孩子。
  「你小時候會害怕吧,你打雷的時候幹什麼?躲到被窩裡不敢出來?」他戲謔地說。
  「你才躲到被窩裡不敢出來,我媽媽會抱著我睡。」所以這種天氣我從不會害怕。
  「你還記得以前的事?」他眼睛賊亮地射過來。
  我才發現我犯了個錯誤,即使他對以前養大的楊卓飛一點不瞭解,我卻說了忘記以前的事,就不該有任何明確的記憶。
  「只是5歲以前的有模模糊糊的印象。」
  「5歲以後的都不記得了?」他靠過來,想看清什麼。
  「不記得了。」說謊的時候一定要斬釘截鐵,要讓自己都相信,那是真的。
  「也就是說,有關我的全不記得了?」很危險地靠近。
  「我還記得秦叔。」這是真的,能在第一次見面就叫出他的名字。
  我後退,但空間就這麼大點,很快就退無可退,以前不會,現在卻有種怪異的感覺,心跳得奇快,一定是黎兵真的嚇到我了,我也變得不正常了,這該死的黎兵!
  「你的嘴唇不是裂開的,是被咬破的。」他低沉地說。
  我差點就又咬破一次,「是、是我自己咬破的,聽說好久不吃肉,渴肉了就會這樣,哈哈。」
  「你喜歡自虐嗎?咬了一個口還不夠,還要多咬幾個?」已經近的不能再近了,這種感覺??????,這該死的黎兵,把我的嘴咬得不能見人也就罷了,還讓我對男人的接近產生奇怪的感覺,哦,我一定要揍他一頓??????
暴雨
  「你??????」他低沉的聲音簡直是撞擊似的進入我耳朵,大腦有危險的反應,身體卻像生銹了一樣動不起來。
  「啊,外面有人。」在我心亂如麻不知所措的時候,那狠狠敲窗的聲音簡直是救人於水火之中啊!
  「有人就有人,你叫這麼大聲幹嘛。」他不滿地瞪著我。
  終於那種古怪的氣氛消弭了,外面的神來之手依然鍥而不捨地活動著。
  「你去看看,好像是交警。」我使勁推他,別死賴在我身上了。
  他轉動的身體一僵,「我袖口上的扣子好像卡在你皮帶上了。」
  「那麼你先起來,不要壓在我身上,這樣我不好解。」
  「卡的是左手,我撇不過來。」
  即使我看不見全貌,我也能想像現在我們兩個的姿勢有多難看:我被他壓著一點活動空間都沒有,他屁股坐在座位上,上身卻轉了180度壓在我身上,重心懸在半空,力都使不上,天知道他的左手到底卡在那個旮旯裡動不了,沒事把手放我腰上幹嘛?我被壓得氣短胸悶,上肢乏力。
  「喂,你不要再壓著我,我喘不了氣了。」他根本重如泰山。
  「等一下你把我撐起來,靠到我坐位上去我就能看見卡在哪裡了。」他說。
  「好。」大大喘口氣,我雙手往後面撐,然後向前傾,右手想找個支撐的東西,但,這麼會抓到換擋器?在我覺得要成功的時候,它滑了一下,就一下我所有的力氣像打水漂似的漏了。
  嚴重偏向的作用力使我額頭重重敲在他額頭上,眼睛對眼睛,鼻子撞鼻子,嘴巴??????哇啊——想尖叫聲音卻全被卡在脖子眼出不來,回過神來,他還在瞪著我,我還在??????我?吻?了?楊?凌?照————
  腦袋已經被那幾個字衝擊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他把頭偏開一點,「你動一下,我被你壓得是扭曲的。」他冷冷地說。
  「啊,好。」一個指令一個動作。
  經過艱難(?)的調整,他終於靠在後背上,換成我像青蛙一樣壓在他身上,怎麼還是這種姿勢?
  你說他沒事靠我這麼近幹什麼,靠我這麼近也就算了,他那什麼紐扣好死不死要卡在我皮帶裡,卡在裡面也就算了,紐扣要釘得那麼有質量幹嘛,像地攤貨一樣一扯就斷不是多好,總之,全怪他!
  給我一刀一了百了算了————
  「你開窗看看是怎麼回事,我不方便。」
  「啊,好。」依然是一個指令一個動作。
  在我覺得有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裡,外面的人依然沒有放棄,可見其有多麼頑強的精神,所以在我按下車窗一點點的時候,劈頭蓋臉的罵人的話就砸進來。
  「TM搞什麼你們,這麼久不開窗,快把車開走,擋著我們搶修排水道了,不知道快要淹起來了嗎?這場雨真TM倒霉,還要??????,靠,你們兩男的亂搞?」
  我才發現著姿勢在別人看來有多曖昧,不、不是啊——
  「我們馬上開走。」
  「你趕緊把扣子解開啊。」我急了。
  「已經解開了。」他好整以暇地說。
  「你怎麼不早說?」我像彈簧似的彈起來,差點砸到後腦勺。
  在我和那位搶修工炯炯有神的注目下,楊凌照發動幾次後,宣佈:「發動不了了。」
  「靠,開車門。」我抓著把手。
  「你要幹什麼?」
  「下去推車啊,你想人開不了工,整條街全淹了啊?」
  「外面下著大雨。」
  「我管它下什麼雨,我就要下去推車!」再和他在這裡我要瘋了。
  他不明意味地看著我,眼睛幽暗,嘴唇的線條剛毅觸感卻柔軟,我不自禁想起剛才的親吻,靠,柔軟個P啊,柔不柔軟關我P事。
  「還、還不是你這發都發動不了的破車,不管,老子要下去把它推開。」我要出去讓大雨把我全身的燥熱沖刷殆盡。
  終於他熄了火,車門一開,我簡直是逃跑似的跳出去。
  幾秒鐘,我的全身就已經濕透,大風大雨一點不吝惜地向我撲過來,外面來了一隊穿雨衣的搶修隊,就算看不見他們的臉,也可以肯定是對我們怒目而視。
  楊凌照也下來了,我只能看見他落湯雞似的身影,沒有說話,我和他一人一邊,在他的指揮下,一同發力,車慢慢動起來,有水,阻力太大,看我們推得太慢,旁邊看著的人也過來推,推開幾米後,我已經喘得像個癆病患者了,這副破身體!
  「那個,就這樣吧,我先走了,再見。」剛推完,我立刻對隔著一輛車的楊凌照吼叫,叫完後轉身就走。
  手被拉住了,「今天怕是叫不到車了,你想這樣子走回去?也不怕被雷劈?」雨模糊了視線,根本看不清楊凌照。
  「有病,我又沒做什麼虧心事,雷劈我幹嘛?」要劈也是劈你。
  「沒做虧心事?剛才你對我做了什麼?」他突然靠近我耳朵低語,這麼大雨聲,我還偏偏聽得清清楚楚。
  「那、那是意外。」我一反射就想起那個吻,那絕對非我本意啊!
  「你對我做了那樣的事,就想一走了之?」明明視線模糊,我怎麼就看見他嘴角意味深長的笑,笑得我一身雞皮。
  「說了那是意外,我警告你別再糾纏我啊,要不然我??????」怎麼像港劇裡的台詞?
  「要不然什麼?」說個話,又靠我這麼近!
  「關你什麼事。」我重重甩開他的鉗制,發揮我最後的潛力,飛奔跑了,就像後面有一百條惡狼追趕。
  ——————————
  一陣急切的敲門聲後。
  「誰啊?三更半夜發什麼瘋,敲什麼門吶?」隨著吼聲門還是開了。
  「臻~~~~~靈!」我發抖的身體用發抖的聲音說。
  「赫!你搞什麼,裝什麼落水鬼嚇人?快進來。」
  「臻靈~~」我冷得牙齒打顫,「你應該確認了後再開門的~~~」
  「行了,我後面不是還拿著把菜刀嗎?」我一看,抖得更厲害了。
  「受不了,你趕緊先去洗澡,你聲音我聽得牙齒酸。」
  洗完後,我穿著她拿給我的她弟弟的睡衣出來。
  身上終於回暖了,她給我倒了杯熱牛奶。
  「你怎麼要拿把菜刀出來開門?」這個問題很嚴重,萬一她睡眼朦朧,沒認出來是我,會不會一菜刀下來?
  「幹我們這行的,見的死人多了,我習慣壓把菜刀在枕頭底下,驅邪。」她抱個抱枕懶洋洋地看著我。
  「對不起,大半夜地把你叫吵醒了。」
  「跟我還客氣。」
  「你不像是那種會迷信的人啊。」我疑惑地問。
  「還不是你的關係,有你這個借屍還魂的例子,我能不相信鬼神嗎?」
  原來是我這個違反輪迴管理條例的人的錯,誤導了一個大好青年跌進封建迷信的深淵。
  「你到底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需要你大半夜地淋成個落湯雞跑來。」
  我苦笑,我從離開楊凌照就一直走,走著走著就走到這裡來了,走了大半夜,因為一直淋著雨也沒感覺到冷,雨一停就冷了,只好來找臻靈。
  「臻靈,那個??????」
  「哎呀,你別婆婆媽媽好不好,早點說完早點睡覺。」
  「你覺得我是變態嗎?」
  這個問題問出來,我們兩個都愣了。
  「你沒發燒吧,也不是神志不清的樣子嘛。」她抬手探探我的額頭。
  「不是,我是說你覺得我會變態地喜歡一個男的嗎?」
  「你喜不喜歡一個男的,跟變態有什麼關係,而且,我覺得你喜歡你就喜歡,覺得你不喜歡你就不喜歡了?你不會不知道同性戀這個詞吧?」
  「我當然知道,我也看過很多關於兩□的著作,哲學、社會學、心理學分析多了去了,理論歸理論,我不覺得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感覺好不正常。」
  「哈,你談戀愛了?」她驚叫起來,活像是我談戀這件事會導致天崩地裂似的。
  「沒有。」我臉沖血了,肯定是被氣的。
  「談戀愛怎麼了,發生在別人身上就正常,發生在你身上就叫異常了?」她挑著眉說。
  「也不是這麼說,前世這麼多年,我一直清心寡慾的,我以為我就這樣了,現在這種感覺太奇怪了。」
  「你動了慾念了?」
  「沒有!」
  看著我急著否認的樣子,她切了一聲。
  「是男的吧,讓你這塊木頭開竅了?」
  我點點頭,臉有點紅。
  「那不就結了,你前世是女的吧?」
  「但我現在是男的。」
  「阿飛,其實你也不錯,撇開我知道你的底細不談,我對你實在沒法產生一點異性的感覺,你能對我產生異性的感覺嗎?」
  想了想,「不能,但我對女性的身體有感覺的。」老老實實說。
  「誰?你見了哪個女的身體了?」她興奮地湊過來。
  「哈哈。」總不能對她說是對她的身體有感覺吧,說了她菜刀非向我劈過來不可。
  「那我就應該喜歡男的嗎?」我緊張地問,她一旦點頭就顛覆了我以前的想法了。
  她??????點頭了。
  「為什麼?」我聲音大了起來。
  「你不喜歡男的還想喜歡女的?你就是想喜歡女的我也不准。」
  「啊?為什麼?」我想吼了。
  「我堅決不會讓你去禍害人的。」她分毫不讓地和我對峙。
  「你這是??????霸權主義!」
  「我就是霸了,咋地吧?」
  兩方對壘,我敗了!
  「說,今天發生了什麼?」女霸王氣勢磅礡地發問了。
  「今天、今天我和、和男人接吻了。」氣勢竭了以後,也就是大勢已去,我只有和盤托出。
  「誰?」
  「??????黎兵」我越來越小聲,另一個怎麼也說不出口。
  「那小子啊,我就覺得他不懷好意,不行,你要找也要找個有車有房,父母雙亡的。」
  「喂,不能這樣詛咒別人吧。」
  「這不是詛咒,有車有房你們才能生活無憂,無父無母,你們才會沒有阻力,你別小看家庭的力量。」
  喂,怎麼說的好像我真的要跟男人似的?
  
祛除
  我難得的休息(兩星期才休息一天)就被張護士打電話殘忍地從被窩裡提起來。
  「就這樣定了,從今天起我就把為你物色男人這件事作為人生目標之一。」那天她的雄心壯志就此確立,表情在我看來已經狀似瘋癲。
  於是為了符合她的計劃,我臉上疤的祛除被提上日程,我說不用,雖然一開始我也很介意這條疤,畢竟以前是女人,但是後來遇到諸多煩心的事,心煩到想不起來我還面目可憎,現在長得差不多了,不細看也不明顯,再長長也許那疤能自我消失,還能省一筆錢不是。
  張護士聽了冷笑,笑我妄想,她說她是看習慣了覺得沒什麼,但是人都是第一眼視覺性動物,如果我還想得到幸福,不管找男找女,都要先把那條疤除乾淨了,否則她把我說得天花亂墜,結果人一看是個破相的醜男,那她面子還要不要了?
  我真的丑到丟她面子的地步了?真灰暗啊!
  不管如何,她說她就是要借我錢要除我的疤,於是我到目前為止第一次的休息就這樣被她強迫到了他們醫院「放心,我們這是國家公立醫院,手術費很便宜的,我去給你說說,不會在藥上黑你的錢,再說不是還有我頂著嗎,誤不了你攢錢回家看父母。」她拿著我站了半個小時掛來的號,拍拍我跟人說一聲就明目張膽地離崗了,她是急診的啊,也不怕有突發事件被領導查到開了。
  她不以為然地笑,我編製,要開我也不容易。這編製真是好!
  「說起來這皮膚科的劉醫生也不錯,在專家號裡也是年輕有為的了,這手術我指定了他給你做,也可以算一次相親如何,你好好表現,爭取較高的印象分,以後你倆的發展看我的。」
  她興致勃勃,我卻冷汗淋漓,姐啊,你這樣就不叫禍害人了?
  「你放心,劉醫生的技術一流的,包管過兩天你就恢復以前白白嫩嫩的小白臉樣。」
  「我沒擔心,只是臻靈你能不能不要再有些什麼給我找男的這種奇怪的想法了,我??????」臻靈兩眼一瞪,大有要發飆的勢頭,「那個,人是生而自由的,你、你不能這麼霸道??????」
  「我都說了我已經把這件事當成人生目標了,你敢拆我的台試試啊?」陰風吹過,萬物屏息。
  劉醫生看起來的確年輕有為,只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充其量在以後的幾十分鐘裡我會是他的病人,瞧臻靈那個起勁介紹的樣子,我只有嘴角抽筋。
  「就這樣了,你務必要把他做的白玉無瑕,哈哈。」
  我幾乎想跌倒。
  「那麼以後一星期我的晚飯就小張你包了。」劉醫生笑瞇瞇地看著臻靈,事實上從一開始他就只在看臻靈。
  「一星期?你不覺得你太黑了嗎?」臻靈又瞪大她那亮堂堂的眼睛,對於利益的損失,她一向是寸土不讓的。
  「要不這樣吧,你請我到你家吃飯,菜我來買,你只要提供飯和勞動力就行了。」劉醫生還是笑瞇瞇地,很有深度的樣子。
  「這還差不多,記住買的時候多買點肉啊。」
  「那麼下班我們一起吧。」看起來劉醫生心情很好啊,我的手術就不用擔心了。
  「那我走了,你手術小心點,要是出了一點差錯,我要你倒貼一個月的晚飯。」臻靈說的時候已經在十多米外了,所以沒有看見劉醫生眼裡精光閃爍的樣子。
  「一個月啊,哼哼。」
  我突然感到頭皮發麻。
  「小應,先帶他去輸液,做血液檢查。」劉醫生淡淡地看我一眼,轉身走了。
  有這位被醫生指定的護士陪同,我愣是在所有項目中都插隊優先搞定,看來不管在哪,權力都是用來濫用的,有關係就是方便啊。
  進入手術室,劉醫生已經穿戴好一切。
  「脫了鞋躺到上面去。」劉醫生聲音已經想儀器一樣冰冷,一點笑意都沒有,看來手術中他很嚴肅認真。
  一番擺弄,我的臉上除了鼻樑,其他地方都被貼起來,什麼都看不見了。
  「你這條疤的創口傷得不規則,所以癒合後痕跡明顯,我要把不規則的部分切除,再重新縫合,現在給你打麻醉。」
  「好。」打麻醉還真疼,但幾秒鐘後就沒有疼的感覺了,卻有皮膚被撥動的觸感。
  「你和小張是什麼關係啊?」劉醫生問得漫不經心,醫生一般都會在手術過程中跟病人聊天,以緩解病人緊張情緒。
  「好朋友。」臻靈剛才介紹時不是說了嗎。
  「認識多久了?」
  「半年多了。」
  「哦,這麼短的時間你們就關係這麼好?」
  這句話我怎麼聽著彆扭,關係好跟時間長短有關嗎?
  「恩、我跟她比較特殊。」這感覺好像已經超出朋友關係,有點像親人的感覺了,也許是我復生後第一個看見的人,對她總有強烈的依賴情結。
  呲——,打了麻醉怎麼還會疼,醫生輕點啊。
  「特殊?你們是男女朋友?」為什麼聲音聽起來有點變形?
  「不是啊,」就像她說的,我們從不把對方當異性對待,冬雷陣陣夏雨雪也不可能成那樣的關係吧,劉醫生你別亂猜,「要具體說,可能就像姐弟。」也沒有其他更好的形容了。
  劉醫生很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之後就沒再說話了,我也閉上了嘴。
  時間沒過多久,我臉上貼的東西涮涮被利索地拆了乾淨,「可以了,到手術室外面等著。」
  我睜開有些麻木的眼睛,手術室裡光線昏暗,護士們在整理器械,我穿上鞋就走出去,並沒有什麼不適感。
  一會跟著劉醫生到他辦公室,他寫了一張處方給我,「藥就到外面藥店去買,洗臉時注意水,飲食忌辛辣、生薑、醬油,過一兩個月就能恢復正常。」
  「一兩個月?」我輕輕默默鼻子上的紗布,要頂著這紗布兩個月?
  「三天後這紗布就可以揭了,是說你恢復無疤痕要兩個月。」
  那還好,我們店老闆本來就對我相貌不滿意,要這樣兩個月,我也不用做了。
  「對了,你知道小張喜歡什麼嗎?」快出門口,劉醫生突然發問。
  「花,藍色妖姬。」我脫口而出。
  「你送過她?」
  「沒,送過她姨媽。」我直覺如果說送給臻靈會不太妙。
  「哦,有問題再來找我,不用掛號了。」劉醫生再次笑瞇瞇地說。
  總覺得這位劉醫生的態度有些詭異啊。
  不可避免,我被老闆狠罵了一番,我好說歹說死皮賴臉才說服老闆不重新僱人,做生不如做熟,而且我勤勞刻苦,任勞任怨,下一個不一定會比我好使,老闆想想狠狠地說:三天後如果你變得不能見人就給我走人。
  保住工作,我鬆一口氣,希望那個劉醫生技術真的很好吧。
  如果做不成這份工作,再找又會浪費很多時間,連五一回家的車費都是問題。
  真是花錢如水推沙,賺錢如針挑土!
  從後店出來,楊凌照已經坐在他的老位子上了,我火氣一下上來,你說他一個大老闆整天出現在這種抵擋小店也不覺得自貶身份?而且讓人看了心煩,特別是在那天之後。
  但是工作是凌駕於情緒之上的,「先生,你要點什麼?」我聲音死板地說,今天王秘書沒來,她也終於得一天休息了。
  「你臉怎麼了,昨天為什麼不在?」他沒拿菜單,卻抓住了我的手。
  接觸的炙熱感使我敏感迅速地抽出來,明明碰到的是手,怎麼臉會這麼燙?
  「楊大老闆,雖然我是給人打工,但也有權力休息吧?」
  「你臉怎麼了。」他聲音明顯不悅。
  「你要點什麼?」我恢復面無表情。
  「你臉怎麼了?」他固執地強調。
  我拿起菜單轉身去招呼其他桌,既然人家不點單那就不用伺候了。
  「等一下,我有說你可以走了嗎?」
  選擇性忽略他帶著怒氣的聲音,我頭都沒回。
  「你給我過來,說,你臉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受傷?」
  一股大力就把我拉了回去,靠,說什麼?說這是整容整形弄的?我一個男的怎麼好意思說出口。
  「怎麼了?」我們這邊的拉扯把老闆屁顛屁顛地引來,「你做錯什麼事了?」最後一句是凶狠地對我說的,大有馬上叫我走人的意思。
  「與你無關,這是我和他的事。」能這麼說的當然是楊凌照這個比較拽的顧客上帝,「他的工作叫人抵一下,你跟我走。」說完拉著我就走。
  「喂你幹什麼?我還要工作。」掙不開他的鉗制,我望著老闆越來越遠怒氣沖沖的臉,完了,才剛保住的工作,這個害人精!
  「楊先生我跟你說,我的臉就是去醫院做了個除疤手術,別的沒什麼,你可以讓我回去工作了吧。」我們一出店門我就趕緊說,說完了還得趕緊去和老闆解釋。
  「哦,除了也好,」他摸摸我鼻樑上的紗布,有點癢,「那麼在我問你的時候為什麼不說,跟我說一下很困難嗎?就這點小事你也要和我鬧彆扭?」
  搞錯了,是你和我鬧吧?
  「沒有,以後楊先生的問題我有問必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樣行了吧?放我回去吧。
  「你對我總是這種敷衍的態度。」
  原來他不滿的是我態度問題,這個好解決,「我以後一定會認認真真回答你的問題。」
  「你??????,算了,你還要做那種工作到什麼時候?」
  什麼那種工作?勞動不分高低貴賤,「這工作我做的高興,就樂意一直做下去了,怎麼楊先生有什麼意見?」我不滿他一副看不起這份工的樣子,好歹我按勞吃飯,也不礙誰惹誰。
  「我有意見你會聽嗎,我什麼事不是順著你的?」
  你什麼事是順過我的?他竟然這麼毫不愧怍地說。
  好,我不和他爭,「那 我可以回去工作了吧。」他又不是我老闆我還要看他臉色幹嘛。
  「你去吧。」他冷冷地說完走了。
  我衝他翻翻白眼,呼口氣去面對另一個棘手的老闆。
  在我忍痛出血說只要今天一半的工錢才消了老闆對我離崗15分鐘的氣,這些萬惡的資本家!
  快下班了,很意外王青玉說專門來找我。
  她把我帶到她停在路邊的車裡,「你看看,這是我妹妹從她學校BBS上截下來的。」
  我接過她的手機,三張圖片,我一點也不陌生,畫面裡抱著的兩個人就是我和黎兵,雖然是手機拍攝,面目有點模糊不清,但我又怎麼會看不出來,三張有兩張都在接吻,那BBS上標題是什麼?K大校園驚現同性戀,光天化日不知羞恥?我心裡悶的呼吸有些急促,打開車門,急切地想逃出那個狹小的空間。
  「要我為你解決嗎?」王青玉也下來,站在我旁邊輕拍我的背,我緩解了一點。
  「怎麼解決?找黑客黑了人網站?」我自嘲地笑,一再發生這樣的事我招誰惹誰了。
  「呃,我不認識黑客,不過我可以找學校上層,往下施壓,這貼很容易就能被封的。」
  「謝謝你王小姐,你為什麼要這麼幫我?」我們也沒見過幾次吧,不能不說,權力真的是很好用的東西,原來事關自己的事時,我也不會介意濫用權力,只要能解決問題。
  「你不要想太多,先不說你是楊總的兒子,我也是把你當弟弟看待的,這畫面裡的事我不管真假,我只想你沒有麻煩。」她一向習慣把麻煩扼殺在萌芽狀態,如果這件事被她老總知道一定會更麻煩。
  「是真的,王小姐,我是真的和男人接吻,雖然是非自願。」既然她是真心幫我,我也不想隱瞞她。
  「你??????」
  「什麼和男人接吻?」聽到這個聲音,我臉色白了,「你們剛才再說什麼?」
  我轉頭,楊凌照就站在後面,他為什麼會站在這裡?我心驚了一下,手機掉在地上都沒發覺,王青玉趕緊過來要撿起來,但已經被楊凌照撿起,完了,那一瞬間,我腦袋裡閃過這兩個字。
  
麻煩
  在他拿著手機查看的幾秒鐘裡我覺得時間是如此漫長和快速,我壓抑了數十次上去搶走手機的衝動。
  他要知道了,怎麼辦?就算他知道又怎麼樣?我不用心虛不用驚咋的,我為什麼要害怕被他知道?冷靜點,心不用跳這麼快,就算他知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是什麼?」他衝我揚起手機,口氣淡淡地問?
  「就是畫面上的樣子。」他也不用明知故問了,他要知道什麼我說過會對他知無不言。
  「哦,就是畫面上的樣子啊,」他輕聲回道,「那就是說你TM真的和一個男的抱在一起接吻!」後一秒鐘是壓抑過後的咆哮和手機被砸碎在地上的聲音,「還?被?人?拍?了?照?」
  手機碎片散落滿地,頗有屍橫遍野的錯覺,我只能給同樣臉色發白的王青玉一個抱歉的眼神。
  「我在問你話吶,你現在還有空看別人。」他抓住我後領把我壓到他面前,說話呼出的熱氣都噴到我臉上。
  他的眼睛離得是那麼近,眼裡帶著颶風似的漩渦,我垂下眼,竟不敢直視那雙眼睛。
  「是,一切如你所見,如你所想,但,那又怎麼樣?」事到如今我反而很平靜。
  「那又怎麼樣?」他低低地重複,「是啊,要怎麼做我都還沒想好,等我想一想。」說完就粗魯地把我提到他車前,推進去,「王青玉,明天之前解決這件事,我不想在看見有關那些圖片的一點痕跡,全部讓它們消失,另外,收購那家咖啡店。」
  「是的,楊總。」
  他吩咐完上車,卻沒有開,只是陰霾地望著前面。
  「你一定要這麼做嗎?」我盯著他直望著前面的側臉,像刀子削出來的一樣,心也同樣是刀削的吧。
  「為什麼不呢,我已經不想再放任你了。」他帶著殘酷的笑意。
  「如果你收購那家店,我立刻辭職。」
  「你辭啊,沒關係,不管你去哪裡打工,我都會成為你的老闆,相信我,我有這個實力也有這個能力。」
  「能這樣掌控別人你很得意吧。」是啊,沒關係的,中國這麼大,他觸角能伸到所有地方?
  「我就是喜歡掌控你,你這麼不聽話,死性難改,現在連男人都勾搭上了,你知不知道羞恥兩字怎麼寫?」
  外面轉眼間已是烏雲密佈,狂風肆虐,看這天多會應景。
  「好,就算我不知羞恥,那也不礙你楊先生什麼事吧,如果,你覺得我做了些什麼不知羞恥的事損害了您大老闆的面子,你大可以對外宣稱:我與那敗壞家門的無恥逆子早已一刀兩斷,他所作所為均與我無關,還有法律文書可以作證不是?您犯不著為我這個礙眼的傢伙生氣,讓我自生自滅不就得了。」
  讓我們的關係回歸原始,不是一切都解決了,我們就當誰也不認識誰。
  「是,你真的是礙眼極了,」他把我扯到他面前,粗糙的手指撫過我的眉眼,「看看這臉,這眼,長得很像你媽吧,我壓根就沒記住她長什麼樣,不過你們□的本質一點沒變,她就想著怎麼爬上男人的床,你呢,就不停地勾引別人,不只勾引女人還勾引男人,看著真的很礙眼啊。」他像著魔一樣,痛快利索地用言語割我的皮膚,還有內臟,讓我從裡自外都,鮮血淋漓。
  「滾——」找到我的聲音,以及僅存的力氣,推開他,打開車門,像個可憐蟲一樣地落荒而逃,原來外面已經大雨滂沱,電閃雷鳴,每一下我都有被擊中的感覺,心,為什麼會這麼痛?
  「這次不會讓你逃跑。」
  像被捆綁了,我拚命掙扎,那兩條手臂就越捆越緊。
  「你他媽放開我,老子就是要勾引全天下的男人女人,你他媽管得著嗎?你這個混蛋,放開老子。」原來敞開了罵人真他媽的爽。
  被重重甩到車上,脊背幾乎要斷了,下一秒,還沒來得及罵出口的嘴唇,被狠狠地堵住了。
  魔障——還沒有醒??????啃咬、侵蝕、吞沒,從所未有的距離,以潮濕炙熱的身軀,就這樣糾纏,像靈魂都被抽取,沒有停止地侵入——
  他突然睜開的眼睛和我從未閉上的眼睛對上,直接望到對方深處,沒有任何隔阻,像是從恐懼中驚醒,像是從深淵裡爬出??????我無力的軀體被狠狠推倒在地,我想抬起被雨水徹底模糊的眼睛看看那個男人的樣子,但即使是睜得再大也看不清。
  耳邊是汽車發動呼嘯而過的聲音,濺起的髒水畫蛇添足地潑了我一身。
  我開始後知後覺地發抖,在這個不算冷的雨天,我全身透骨地涼。
  傳說經常大災小災不斷的人不容易生病,我很想來一場折磨死人的大病,好燒燒我的腦子,不過看起來好像是癡心妄想,怎麼會淋兩三個小時的雨也不見頭疼,上次被陳民偉逮到那次不是吹吹風就燒了嗎?
  一連兩天了他都沒再出現,我有一種可笑的精神勝利感,哈哈,這次落荒而逃的人是他不是我,覺得我可怕了嗎?對我有恐懼感了嗎?哈哈,可笑啊可笑!
  「阿?????阿飛。」
  「什麼?」我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人,哦,是齊蔓,現在原老闆說我一個人太辛苦,叫齊蔓和我一起上早班,晚班另外請了人,老闆一換,待遇就不一樣了。
  「你的手機響好久了。」齊蔓看我的眼神活像我鬼上身似的,「你沒事吧?精神恍恍惚惚地。」
  「哦,沒事。」我木然地接起電話,「喂。」聲音一如死水。
  「阿飛,黎兵要走了,我們都在,你不來送送他嗎?」黎兵?哦,他也是一個吻了我就落荒而逃的男人。
  「哦,替我祝他一路順風。」
  「你怎麼了?你們平時關係不是最好的嗎?」
  關係?關係有什麼用?朋友?父子?還不是一瞬間說坍塌就坍塌,說變質就變質。
  「你們在火車站嗎?」要不還是去有始有終了吧,落幕了,不是還應該謝個幕嗎?
  「你快點,他4點的火車。」
  「知道了。」
  掛了機,我跟原老闆說要請假,他二話不說立馬批准,「要不我明天也放你假吧,這段時間你也累了。」
  「不用了。」我淡淡地說,「你不用對我這麼狗腿的,我和你的大老闆什麼關係也沒有。」無視旁邊人驚訝的眼神,我到換衣間換衣服。
  火車站還是一如既往地顯示著大眾的低微,我在洶湧擁擠的人群裡找人,四面八方都是陌生的面孔,沒有方向的指示,我好像無法邁出步伐。
  「你終於來了,但是黎兵已經走了。」我身後出現老大一群人。
  我轉身看著他們,同樣充斥著強烈的陌生感。
  「他一直等你到最後一刻才走。」
  帶著遺憾嗎?那就讓它成為永遠的遺憾吧。
  「老大,既然這樣,我先走了,我還有事。」
  「等等,這麼久不見,一見就急著要走?你看起來很不好,你現在還在總公司嗎?」
  「沒有了,對不起,我真的有事要先走了。」我不再看老大那張因關心而皺著眉的臉,我不敢再看,走吧,往後也一樣當陌生人吧,因為我很快也要像黎兵一樣從這裡消失。
  不想在白天也像個患夢遊的人,我盡量打起精神走路,前面人群一片混亂,有人迎面衝過來,不知是不是這幾天我從身體到感覺都遲鈍無比,明明已經讓開了,還是被撞倒在地。
  同樣倒地的男人被後面追上的人撲倒死死壓制,「抓到你了,看你往哪跑?」很奇怪的口音。
  「把偷我的東西交出來!」壓著男人的人雖然身形高大,但是一看就是少年體型,聲音也還帶著稚氣。
  「媽的,小崽子放開老子,不想活了,老子沒偷你東西。」被壓得灰頭土臉的男人粗俗地叫喊。
  「就是,小子,你沒有證據就敢污蔑人?」旁邊立刻圍上來幾個流氓似的男人。
  「明明就是他偷了我東西?」男孩還想據理力爭。
  「你說我偷?老子給你搜身,沒搜到你就等死吧!」見同夥來了,被壓著的男人更是囂張。
  那幾個人已經圍過去,剛才還在看熱鬧的人群頓時閃到遠處。
  我退到人群裡,扯著嗓子大喊,「啊,巡警來了。」喊完那夥人立刻逃散了,我看著那個不知所措的男孩,上前拉起他手臂就跑,沒準他們發現沒有警察又跑出來找這個呆子算賬就麻煩了。
  「喂,你拉我跑什麼?我還沒拿回我的東西。」他氣憤地對我喊。
  我看看離那裡也有一段距離了,停下我跑得酸軟的腿,氣喘吁吁,這個身體真TM糟糕,而旁邊這位,背著一米多的大背包,跑了那麼久一點沒事。
  「你拿不回來了,你的東西一被偷走,馬上就被轉移了,你跟他們糾纏也沒用,八成還會被打一頓。」
  「什麼?」他越加憤怒了。
  我再次聽出他的普通話就是老外水平,表達倒是沒有顛三倒四,只是發音就怪異了。
  「先去派出所報案吧,你是外國人嗎?」先問清楚是不是國際人士,不要人家以為我們中國就是這副德行才好,不過漢語說得那麼好,應該也是中國的常客了吧。
  「我是美籍華人。」
  還好,兒不嫌母丑,怎麼說也是根。
  他像是突然對我的臉感興趣似的,一個勁對著我瞧,大概是我臉上的紗布引人注意,淋了雨,傷口有些發炎,紗布只好再在臉上呆一段時間。
  「我叫莫裡斯。」他大方地衝我伸手。
  「我叫林飛。」想想還是握上,雖然不想和陌生人有肢體接觸,但是這是禮節不是,禮儀之邦的名聲要發揚光大。
  「林飛?」
  「我的名字很奇怪?」
  「沒有。」他露出上下牙八顆牙齒,笑得很明媚。
  到派出所,由於我們報的不是什麼大案要案,警察就丟張表格讓填,說填好再叫他。
  我在旁邊發呆,就等這樁閒事管完回去,明天去把工資結了,後天就走吧,去哪裡好呢?回爸媽那裡嗎?那裡已經不是我的家了,當初信誓旦旦地不願回去,結果把命丟了,現在落魄成這樣子,不想讓爸媽看見我這樣,即使是一個陌生人的身體也不想。
  還有秦叔,對不起了,你的小少爺是真的要離開了,我不敢告訴他真相,就怕他受不住。
  「喂。」莫裡斯戳戳我的腰,我縮了一下。
  「怎麼了?」瞪著他,不會戳手嗎?
  「我不會寫漢字。」他可可憐憐地咬著筆桿,一副愁苦的樣子。
  我拿過那張表格,名字一欄倒是寫得瀟灑漂亮,英文書寫:Morris?Yang,其他漢字部分就不堪入目,字跡歪斜得好像連筆都拿不穩,幼兒園水平。
  「我對漢語只能說、讀,不會寫。」依然是委委屈屈的聲音,我打個冷顫,一個一米八的壯實少年裝小孩實在可怕。
  「我幫你填。」也不能糟踐民警同志的眼睛不是,不過看他寫的字只覺得漢字被糟踐了。
  要過一張新表,我開始問:「名字?」
  「莫裡斯?楊。」乖巧的聲音。
  「是這幾個字嗎?」我拿給他看名字有沒有寫錯。
  「沒錯,沒錯。」
  「性別?????年齡?」
  「男,17歲。」他大聲說。
  「籍貫??????國籍?」好像這個也不用問了,「家庭住址?」
  「紐約市德拉街46號。」
  「報案事由?」偷竊嘛,「丟失什麼物品?」
  他歪著頭想了想,「皮包一個,裡面有手機、護照、身份證、駕照,一堆信用卡,還有其他卡,我也記不得了。」
  「有沒有現金?」
  「沒有,全裝在我褲袋裡。」他一副幸好我聰明的樣子,老外是不是都這樣天真可愛啊。
  「既然是這樣,我看你可能很快就能拿回你的東西。」
  「真的嗎?」他有些驚訝,剛剛我還對他說不要對此抱什麼希望,因為即使抓到那夥人,東西也一定已經銷贓。
  「因為你被偷走的除了手機,不出意外其他的現在已經躺在某個垃圾桶裡了,要不你把附近的都找找,沒準就給你找到了?」
  「不要,丟到垃圾桶裡的東西我才不會要,更不要說叫我去翻垃圾桶。」他臉上儘是嫌惡的表情。
  不要了?怎麼也比重辦方便吧,那些都是重要的證件,不過聽說外國辦理事情很快捷,不像中國這樣拖沓。
  報完案,我們得到的消息自然是:等消息。
  「那麼我走了,你自己小心點吧。」出了派出所門,我說。
  他卻死死抓著我,幾乎要整個貼到我身上,「喂——」我沉下臉,誰准他這麼靠近的!
  「你不要走,我沒地方住。」他急了。
  「你不是有錢嗎?」有錢哪裡沒有住處。
  「我沒證件啊,酒店不讓我住的。」
  「你就將就點,吶,」我指指到處都是的小旅館,「住那些不要什麼證件的。」
  「我才不要住那種地方,很髒的,你幫幫我吧。」他一副我很可憐你不能不管我,你要對華人同胞有愛心,你要讓我感覺到祖國的溫暖的樣子。
  滿臉黑線,這下我頭疼了,我沒事給自己找什麼麻煩!
  
同胞
  看著這位同胞哼著歌自然地把他的行當從那個一米多的背包裡拿出來,擺得我客廳到處都是,我很想馬上趕人,當初怎麼會鬼迷了心竅就答應他暫住進來,即使他楚楚可憐地一再央求也不能輕率就放人進屋吧。
  他所說的都只是他自己的一面之詞,我怎麼知道他確實只有17歲,而且不是什麼危險人物,只是一個在中國無親無故來旅遊的學生?
  不過對這個人——,我還真沒有辦法拒絕他露齒笑得燦爛的樣子。
  我要走遍祖國的大好河山,他拍拍胸脯一說,我就相信了,覺得他能使用成語很不容易。
  怎麼會這樣?甚至還有些感動,做人就是不能忘本,即使身在異國他鄉我也要時刻牢記自己的祖國——這句話俗氣啊,但是我立刻就對此人有了根本性改觀,熱愛祖國的人一定不會是壞人!(這是從哪裡來的依據?)
  於是在他要求暫住的時候,一不留神就答應了,也許我們對外國人都是比較寬容的,況且是自己的同胞。
  但是心裡有個奇怪的感覺,我對這個人有熟悉感,這種感覺沒有根據,我確定他對我而言一定是陌生人。
  他迅速把背包梳理一遍,擺滿客廳的東西又重回到背包裡,今天我也見識了一回齊全的高科技的野外生存工具,包括帳篷在內的很多龐大的東西竟然可以縮折到很小的程度,而且還不重,科技厲害啊!
  「我想洗個澡。」他大方地衝我笑,一點使用別人東西應有的謙遜都沒有。
  「那邊,自便。」我還在想他一副民工的樣子,風塵僕僕的,一雙耐克鞋硬是被穿成解放牌軍鞋,甚至還有泥巴,我怎麼就戒心全無的把人給帶回家了呢?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莫裡斯同胞洗完後圍了一條毛巾就出來,我一看,驚得書都快拿不穩,頭一次近距離觀看男人的裸半身啊!在游泳館的不算,一大堆看起來差不多的身體就和穿衣服的一樣,絕對沒有單獨看具有視覺衝擊力。
  我臉紅了,我以為內心已經被消滅的性別意識開始冒頭,這個該死的開發美國佬!
  而他看我的窘樣,竟然又來一個露齒而笑。
  「我家禁止裸身,既然住我這裡就要遵守我的規矩。」
  「你在家也不裸嗎?」他很吃驚的樣子,彷彿這多麼不和常理。
  「去把衣服穿起來。」我面無表情地說。
  「好吧,這是我的習慣,不過如果你要求,我會穿的,」他聳聳肩,「你們中國人很固執。」
  「你不是中國人?」我大有他敢說不是就把他趕出去的氣勢。
  「是,我當然是華人,我說的是你們在中國長大的人。」他眼睛似乎閃過不明顯的一點蔑視,我敏感地捕捉到了,他什麼意思?是對「中國長大的人的蔑視」,還是——對我的蔑視?
  「哎,你怎麼突然不高興了?我來給你說說我的遊記吧,我這次去了西藏??????」他興致勃勃地講起他的遊歷,彷彿之前是我無風起浪的錯覺。
  「你什麼時候走?簽證到期了嗎?沒有護照你怎麼辦?」我打斷他的滔滔不絕,明確表示我這裡不歡迎他,愛怎麼想隨他,我只想快點解決這個麻煩,然後離開這裡,他離開回他美國的家,我離開可能去當遊民,必須要遠離這裡,那天——是罪惡的,不該發生的——不該——是那樣的!
  「你怎麼了,一直扯自己的嘴乾什麼?看紅得都快出血了。」我回過神發現莫裡斯放大的臉和光著的身子。
  「你怎麼還不穿衣服——」可能一個樓層的人都能聽見我這聲大吼。
  他又裝出一副我好可憐你好凶的樣子,「我不要在睡覺之前還穿以前那些髒衣服啦。」幸好他沒說出「人家」兩字,否則我一定把他丟出去。
  「你家洗衣機在哪,幫我洗一下髒衣服吧,我怕把你家洗衣機弄壞。」他指指衛生間地上散亂的一衣堆服,說的是請求的話,語氣卻是理所應當的樣子。
  怎麼我看起來很好使喚嗎?不得了,在我的地盤上,他還一副大少爺的樣子。
  我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了同胞,我家都是人力洗衣機,沒辦法,我們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哪能跟你們發達資本主義相比,我們這裡有句話叫做『自力更生』,你要入鄉隨俗呢就自己搞定,不想自己洗呢,我就當垃圾丟了,我家垃圾不過夜。」
  「你怎麼會連台洗衣機都買不起?」他這是真真實實的驚訝了,難道我看起來給人我很有錢的錯覺?
  看著我的諷刺越來越濃,他無所謂地甩甩胳膊,「你要丟就丟吧,對了,給我件睡衣。」
  我幾乎暴經突起,很想踩在他怡然自得的臉上,真當這裡是自己家了?
  這才是這人的本性吧,當初我怎麼就瞎了眼,覺得他可憐收留他了,他竟給我蹬鼻子上臉,天經地義地使喚我!
  見我沒什麼動作,只是怒瞪著他,他又給我擺出無辜的眼神,彷彿在說,不是你叫我穿衣服嗎?怎麼又不給我衣服?
  算了,他還只是個孩子,任性一些是應該的,可能也是有錢人家的子弟吧,我聽說海外華人一般都是世家形式的存在,有些甚至還保留封建階級式的等級低位,不像我們中國,社會主義革命是狠狠對封建習俗革了一番,一般家庭都不會有大家長式的作風。
  這個莫裡斯身上有矛盾的東西,美國長大的人肯定有平等觀念,但是他的少爺作風也讓人不敢恭維。
  我拿了秦叔的睡衣給他,秦叔,對不起,我會給你買一套更好的,還有那條被他圍過的毛巾,別了。
  「這是你的?」他拿起睡衣狠狠地聞了一下,「有太陽的味道,在美國都不准把衣服拿出去曬。」
  看他終於遮起他那身礙眼的皮膚,我還沒緩口氣,他又說,「我餓了。」
  「出小區門左轉十米處有家牛肉麵館,慢走,不送,迷路就自己問路回來。」我繼續看我的書。
  「不要,我才不吃那種路邊餐,髒!」他一臉嫌惡。
  「你這個人很奇怪,住旅館你閒髒,吃路邊餐館你閒髒,什麼都嫌髒還去擠火車,直接坐飛機回來不就行了?」這樣他也不會丟東西,我也不會遇見這個麻煩。
  「你們這裡不是經常報道,那些旅館都是會有『賣』的服務嗎?我才不要睡在不知多少人做過的床上,還有不是說你們這裡那些路邊餐館用的是陰溝油嗎?吃了不死人才怪。」
  惡——我聽得快吐了,好吧,這些據說都是事實,這是中國實情!原來他說的髒是這個意思。
  「而且,從到西藏不感受感受青藏鐵路這條『天路』,不是說就不算到西藏嗎?沿途的風光也很好啊!我拍了好多照,電腦呢?我給你看看,不過我肚子餓了。」
  他無辜的眼神告訴我,他快餓死了。
  我翻翻白眼,「沒有電腦,」都說是社會主義了,「面可以嗎?」
  「面?好吃嗎?」他還一臉懷疑的表情。
  「方便面好不好吃?」本來要盡盡主人的情誼,不過現在沒那個意思了。
  「我開玩笑的,小飛飛你最好了,我不想吃方便麵,我在火車上吃夠方便麵了,再吃我就死啦——」他撲過來,精準地圈住我的脖子,開始搖晃。
  「放開——,我、我給你下雞蛋面。」再搖他不會死我卻要暈了。
  「哦,小飛飛你最好了!」搖晃改擁抱了,我起了一層雞皮。
  「叫你放開聽不懂漢話嗎?還有誰是『小?飛?飛』?」就算是老外,在中國也給我發乎情止乎禮。
  「就是你啊!」他一副你怎麼連自己名字都不知道的樣子。
  「我19了,不管怎麼說也比你大,你可以直接叫我林大哥。」前世是獨生子女,沒過過當姐姐的癮,今世又是一直被小楊小林地叫,現在也找到個比我小的可以當哥哥了,小子,快叫!
  「但你比我矮。」
  我終於一拳打在他額頭上,這小子的毒嘴實在找打,不過被他閃得快,只擦過一點,太遺憾了。
  「你打人!我說的是實話你就打人。」他好似受了多大委屈,那表情讓我汗了一個,不過也奇怪,我對一個陌生人不應該如此沒有禮貌,一定是那該死的熟悉感作祟,他沒穿衣服時不敢細看,現在這種感覺就更明顯了,這小子看起來很面熟啊。
  細看這小子還長了一副明星臉,只是還稍顯稚嫩,變聲期的嗓音本來低沉悅耳,但是偏偏要裝可憐,不倫不類的。
  燒水、下面、煮湯,莫同胞就一直站在廚房門口伸脖子,「好了嗎?你快點!」一邊嚥口水一邊催。
  此人還真是不會臉紅。
  「好香啊!」知道他說話直接,所以這句誇獎我當沒有水分。
  一開始試探地吃了一口,後面就狼吞虎嚥三兩下解決了,連湯都喝乾,頭一次我對自己的廚藝有了無上的榮耀感和虛榮心。
  「好吃,太好吃了。」雖然是餓極了的感言,但他由衷的讚美還是使人很開心。
  「一般吧,我爸爸做的才好吃,我還不及他的十分之一。」我笑瞇瞇地說。
  「你爸爸?」他奇怪地看我一眼,若有所思。
  他的眼神讓我提起警覺,但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我收了碗去洗,總不能叫客人做事。
  「我記得你也沒吃飯吧?」他突然問,想不到他還注意到了。
  「不想吃。」確實一點胃口也沒有,可能是胃功能退化,可能是心煩影響食慾。
  「你經常不吃飯吧,每次看起來都面黃肌瘦的。」他一臉的不贊同。
  「你說什麼?每次?以前我們見過?」我沒有漏掉他話裡的語病。
  「啊,你果然不記得了,我就說你臉熟,現在想起來了,以前我來這裡的裕華中學做過一個月的訪學生,我見過你的,你不太愛說話,跟你打招呼也不理,你果然都不記得我,我還記著你的說。」他驚訝加痛心地大呼小叫。
  是嗎?原來是「楊卓飛」時見過啊。
  「沒有,我對你也有熟悉感的。」不然也不會輕易就讓他住進來。
  「真的?」這下他更驚訝了,搞不懂他到底驚訝什麼?
  我抱出一床被子往他坐的沙發上一丟,「你就把抱枕當枕頭吧,我要睡了,明天還要上班。」
  我結束今天的談話,不想跟這位多出來的「同學」懷念以前的時光,反正聽他說的他跟楊卓飛又不熟。
  「哦,我還想跟你聊聊天吶,啊,我不睡沙發,我要睡床!」大少爺脾性又上來了。
  「出門在外,難免不便。」說完不理他,走進衛生間。
  「你床不是很大嗎?我們一起睡吧,我睡覺很老實的不會踢人也不會裹被子也不會打呼,和我睡覺你放心。」
  他強調的沒有標點符號的那句話像背過很多次一樣,而且後面一句聽著也不對,我放什麼心?
  「你不睡沙發還可以睡你的帳篷,我不介意把我的客廳借給你安營,只要別明天起來我客廳就空了。」
  「你不相信我!」他激動了,至於嗎?我開玩笑而已。
  「不相信你我早把你轟出去了,乖,哥哥我累了,你也早點休息。」
  他不是坐了一天的火車嗎,怎麼看起來比我還精神?吃美國糧食的都精力旺盛嗎?否則也不會嚷著要到處去探險,我只為生計都筋疲力盡的,還有,吃美國糧食的都長這麼人高馬大嗎?看著就不爽!
  「喂你好歹吃點東西再睡——」他的嚷嚷被我關在門外,我笑了笑,因為他是直接的,所以他是真的關心我這個前同學的胃吧。
  這一夜,我睡得意外的沉,沒有失眠也沒有再做那個暴風雨中的夢。
  家裡有個陌生人,所以我不會老是閒下來就想起那天,這樣看來,也沒什麼不好。
  不過,「你簽證什麼時候到期?」 他已經在我家賴了三天,到期了就把他遣送回國,那樣沒有護照也沒關係了。
  「小飛飛你討厭我了,要趕我走?」對他的裝模作樣我已經習慣了。
  「不是,我問問而已,」我是擔心犯了非法收留國外非法流民罪,「你錢夠花嗎?」他花錢十分讓我痛心疾首,我這麼問只是擔心他回家的路費都被他花沒了,讓我借,我也不好意思不借。
  「別擔心,雖然我信用卡沒了,但我現金充足,不過小飛飛擔心我真讓我高興。」
  「你真的跟你家裡聯繫過了嗎?你的新護照什麼時候辦下來?」
  「你還說沒有,你就一心一意地要趕我走,你直接說就好,不用拐彎抹角。」
  「直接說你會走嗎?」再委屈的面孔我也麻木了,他一到實質性的問題就避重就輕。
  「不會。」這聲倒是堅決,我明白了東西文化差異在他身上的糅合,就是能適應中國文化裡的曲折性,但必要時就堅決直接地把自己想說的說出來,蜿蜒一點行嗎?
  
弟弟
  「喂,你別看書了,陪我說說話啊。」如果休息在家就是被一隻煩人的外國蒼蠅打擾,我還不如上班。
  「說什麼?」只要是問他什麼時候回美國的問題就一定會無疾而終,他到底要住到什麼時候?只要他一副可憐樣,就算知道他是裝的,我也硬不下心了趕人。
  「五一我們出去旅遊吧。」他看著我的眼光充滿渴望盼望希冀。
  「不好,五一人太多,」這人要住到五一?「五一你都買不到票的。」所以趁早走了,要旅遊,要回國都行。
  「那我們現在就去吧,去雲南,路線我都看好了。」一大堆雲南的旅遊資料遞到我面前。
  「呃,莫裡斯,我不想去旅遊,我還有工作。」搞清楚我現在雖是管吃供住,但不表示還要供陪。
  「你那種工作有什麼好做的,你不是無聊才做的嗎?跟我去旅遊吧,我們去香格里拉,爬梅裡雪山。」
  他勃勃的憧憬在我腦裡出現的是高原反應、酸軟無力的破身體,根本不能劇烈運動的身體去爬梅裡雪山?
  「莫裡斯,」終於習慣對著個東方面孔叫洋名字,「第一,我不是無聊才去工作。第二,你的決定不要老是要我遵守,也就是不要拿你的思維來約束我。」
  「啊——小飛飛你又生氣啦——」他撲過來抱著我的腰撒嬌,每次都來這一招,我腰上一癢,臉就板不下去了,對這種西方熱情開放的方式很無奈,從一開始吼著叫他放開,不准再對我摟摟抱抱,到現在平靜等他抱夠自動放開,推又推不動。
  「放開,熱,你太燙了。」
  「小飛飛你身上好涼啊,為什麼天氣這麼熱你還這麼涼?」他還就賴著不動了。
  「中醫上叫氣血不足,西醫叫血液循環不好,走開。」解釋得夠科學了,而且我也不涼,熱得要命。
  「我不要,小飛飛抱起來很舒服。」
  「你舒服了,老子不舒服!」天怒人怨——
  「你罵髒話?」他抬起頭驚訝地看著我。
  「放開。」要不是要時刻注意國際形象,我早就想罵了他了,死皮賴臉地賴在這,害我走不成。
  「好可愛啊——小飛飛你激動的樣子比你板著臉可愛多了。」
  啊?
  果然是思維不在一個層面上嗎?
  為什麼我對他沒辦法?我犯那路鬼神了?
  「他們是幹什麼的?」為什麼我只去了趟衛生間出來家裡就多了一些陌生人?
  「哦,裝空調的,夏天這麼熱,怎麼可以只用個風扇就行呢?」莫裡斯正指揮工人往牆上裝空調,抽空轉過頭邀功似的看我。
  誰准他隨意改造我家的,他還想常住不成?是他不可理喻還是我想法跟不上發展了?不是客隨主便嗎?我家不是該我做主嗎?
  裝好,測試好,人走了,我問,「克裡斯,這裡是我家吧?」
  「是啊,可我住這裡不是嗎?你這條件實在是太差了,我把洗衣機,冰箱都買齊了,等會該就送來了吧。」他的眼神如此坦白,他的表情毫無愧怍,彷彿一切都天經地義,理當如此。
  「其它還沒送來的東西退了,空調的錢我會還你,如果你嫌我這裡難住,你可以去任何你覺得好住的地方,除了這裡。」我的聲音很平靜也很堅決。
  「為什麼?」他頭一次沒有裝,而是正經地問我,「我不明白,我只是想你住的舒服點,那些東西都是我出錢,你為什麼要生氣,只是因為我沒和你商量嗎?」
  他不明白?難道我可以厚臉皮平白無故接受別人的東西?他是我什麼人啊?不過重點不在這裡。
  「克裡斯,你真當這裡是你家了?」我諷刺地問。
  他臉上立刻顯出受傷的表情,「我??????我不知道,一開始沒想這樣,可是和你住著我很開心,即使你下班很晚,也會給我做飯,而且很好吃,我從來沒有吃過那樣的味道,從來只有保姆做給我吃,我老爸老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老爸在國外,老媽不管我,我不知道要怎麼說,雖然這裡很小,但是我想住在這裡。」他的聲音帶著點不知所措,卻透著堅定。
  突然覺得他像個抽絲剝繭出來的蠶寶寶,而且是還沒成蛾那種,看似很堅硬,其實很脆弱,他說他是不想呆在家裡才到處跑,美國跑遍了,就來中國跑,也只是個17歲的孩子,卻習慣偽裝。
  「算了,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我說得真是彆扭,「只是你走的時候你的東西要全部帶走。」
  「我的就是你的。」
  「老婆也是我的?」
  「那個,我問問她再說,嘿嘿。」
  「切。」
  「啊——你笑了。」
  「我又不是面部神經衰弱,笑就笑了,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以前都沒發現你笑起來好看啊,」他撲過來抱著我的頭,「再笑一個。」
  「滾——」這傢伙根本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的典型。
  不過,對他已經沒有了以前的疏離感。
  由此,他開始大規模向家裡添置東西,第二天拉著我去購物,我換老闆以後連單休都變成服務業裡奢侈的雙休。
  本來不想出來考這個惡毒的太陽,但是我就是沒辦法拒絕莫裡斯的死纏爛打。
  莫裡斯很興奮,跟被曬蔫了的我不同,有和女人同等的逛街習慣和水平的男人很恐怖。
  「莫裡斯,你買夠了嗎?」我忍無可忍的聲音卻虛弱得一點氣勢也沒有。
  看著我們手上的大包小包,他皺起濃密的眉毛,嘟起嘴,「還沒買飛飛你的衣服,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為什麼你什麼都說不要?」
  「我的衣服夠穿了,不想買。」
  「但是我要買給你。」
  「我不要,你買給我幹什麼?」我沒說要他交暫住費,當然也不會要他的東西,至於家裡那些電器,他搬不走就算了,我走後給他把鑰匙,以後他來中國還可以自己去住。
  「不管,我就是要買衣服給你。」又耍賴皮。
  「是不是買了就回家?」
  他點頭,「買了就不逛商場了。」
  我隨便指了件便宜的白襯衣,他以不贊同的眼光憤憤不平地付了款。
  「我們去逛超市吧。」
  「喂你說了買完就回家的!」我忍不住大庭廣眾下就高聲叫喊起來。
  「嗯?我沒這麼說過啊,家裡有冰箱了,我們不是應該買很多吃的去充實冰箱嗎?走吧、走吧。」他拉著我的手猛搖,像一個要吃糖的小孩。
  算、算他狠!
  至於我們手上的一堆東西,莫裡斯攔下一輛出租車,打開後門直接把東西丟進去關上,到前面和司機說,「司機先生,麻煩把東西送到東湘之城小區門衛那裡,錢多出來的不用找了。」說著遞給司機一張百元人民幣。
  我看得目瞪口呆,我們市的出租什麼時候多了送貨服務了?
  司機很為難,這明顯違反規定的。
  「沒關係,你可以不用計價的。」莫裡斯大方地叫司機放寬心,不用計價就是不會有記錄,到時要投訴也沒有依據了。
  「你還真是對別人放心啊,你那些東西都是名牌。」不要任何憑證就放心地讓東西中轉兩次。
  「有什麼不放心的?」他很奇怪地問,該說是美國服務業好呢還是說莫同胞沒有一點危機意識,所以才會一下火車就著了小偷的道。
  想想我怎麼就莫名其妙地收容了一個人,本來一個人的生活生生被打斷,從開始的不自在到現在習慣,習慣家裡多了張吵鬧的嘴,習慣撲過來抱著撒嬌的人,看著那個隨時掛著無辜表情的大男孩,我不禁彎了嘴角,這就是有弟弟的感覺嗎?
  原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但就是輕易相信了他,給他地方住還諸事縱容他,很有——家長的感覺,而且感覺良好。
  「小飛飛——」只是糾正不了他沒大沒小的稱呼,死小子,我明明比他大,就是不肯叫我一聲哥——
  「你喜歡喝什麼牌子的酒?」他站在專賣啤酒的貨架上前不停地往推車裡丟聽裝啤酒,「不知你們中國的啤酒怎麼樣。」
  「我不喝酒,喝了會過敏,你少拿點,太重不好提回去。」
  「你會過敏?」他停止了動作。
  「嗯,易敏體質,幸好只對醇類過敏,這些夠了嗎?」我指指已經堆了一推車的東西。
  「那我也不喝了。」說完又涮涮把車裡的啤酒放回去。
  「沒事,你想喝就買吧,不用顧著我。」想不到他還會體貼人。
  他動作沒停,只是咕嚕:「不能喝酒真是少了人生一大樂趣。」
  「是嗎?所以你儘管享受你的樂趣,不過你還未成年吧,就開始酗酒?」
  「我沒有酗酒!」他急切地向我表示,「我只是偶爾喝喝,而且家裡也沒人管我。」
  「好了,我也沒說不讓你喝,只是別過了度就好。」我想再沒有哪個國家像中國要把喝酒當成一種萬用交際手段,還有人開玩笑地說誰要能把所有人都喝翻就可以當省長了。
  幫他拿了幾聽百威,美國牌子,應該符合他的習慣吧,果然看見他笑了。
  突然感到一股視線,我轉過頭,周冠青就站在不遠處死死地盯著這邊,冤家路窄,不知道他跟我到底什麼恩怨,但是每次見面他都要極盡為難我一番。
  「走了,去結賬。」裝作沒看見吧,反正他早就看我不順眼。
  莫裡斯也看向那邊,卻像生根發芽了一樣站著不動,臉上浮現出怪異的神色。
  周冠青微笑著徑直向我們走來,走得越近莫裡斯就越不知所措。
  「卓越?」周冠青對著莫裡斯問。
  「呵呵,原來是小周哥啊,好久不見。」莫裡斯看起來侷促又尷尬。
  認識的啊,卓越?楊卓越是嗎?
  「真是你啊,卓越,我看了好一會才敢認吶,」周冠青說得是意味深長,還專門看向我,「什麼時候來的中國,怎麼不來找楊叔叔和我?」
  「我、我不是就快去找你們了嗎,呵呵,想不到就見著了。」楊卓越不時小心地看我,聲音卻有些咬牙切齒。
  「既然你找著你的親戚了,也不用住我那裡了,今天你就搬走吧,」我面無表情地說,「這些零食不用帶回我那裡了,直接帶你家吧,我累了,先走,失陪。」跟周冠青點個頭,當作打招呼,直接就向出口處走去。
  「飛飛,你等等我——」背後傳來楊卓越急切的叫喚。
  「卓越,我們多久沒見了,才見面就不管我了?」
  我轉頭看一眼拉扯的兩人,心裡不是難過而是落空,應該不是難過,即使楊卓越騙了我,但是是我自己相信他的,我選擇不去懷疑他,就算他言辭閃爍顧左右而言他,即使他長得像一個人,我也選擇相信他的說辭,所以沒有資格怪他騙了我,拿我當好玩,而我當初收留他,也只是想轉移我對那件事的注意力吧,我和他半斤的八兩。
  門鈴響個不停,我按了對聽鍵,話筒裡莫裡斯的聲音噼裡啪啦地傳過來,沒細聽直接給他開了門,我繼續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累!
  「飛飛——」他直衝進來,剛要撲上來,我睜開眼冷冷地看過去,他吶吶地停住,也沒敢坐下,像個罰站的小孩。
  看他一副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子,我歎口氣,「我不怪你,就算你把我當猴耍,你還小,貪玩我不怪你,你收拾收拾東西回你家去吧。」
  走吧,反正遲早要走的。
  只是覺得好笑,才把他當弟弟,就真變弟弟了。
  「飛飛,」他這次不管不顧撲過來抱緊我,「我沒想騙你的,一開始看見你像真的不認識我一樣,我就想試試你。」
  「試我有沒有真失憶?」我沒推他,任由他抱著。
  「哪有這麼多失憶的,我見過失憶了醒過來的人,他不只沒有記憶,而且連認知力都沒有了,像個大腦功能障礙患者,所以聽說了你的事,我才不相信你失憶了。」
  我苦笑,他還真是說對了,我根本是假失憶,內在換人了而已。
  「雖然我們很久沒見,但我發覺你是真不記得我了,後來不得不編謊話騙你,擔心你知道我的身份後趕我走,真的不是故意騙你。」
  「嗯,是有意。」
  「飛飛你別生氣,後來我真是沒辦法,我喜歡你,你和以前感覺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到現在我也沒被拆穿就是因為以前關注楊卓飛的人太少。
  「說不上來,和藹可親吧,雖然你一直想趕我走,但是我就是覺得和你在一起很舒服,我喜歡和你住在一起,你還會做飯給我吃。」
  和藹可親??????我不是奶奶級別的??????「給你做飯你就賴著不走了?」好養的孩子,被拐賣了給吃的就跑不了。
  「我就賴著你了!」又撒嬌,這就是我對他沒辦法的地方,原來真是親弟弟。
  「你還是走吧。」楊凌照怎麼會讓他和我一起住,他現在避我如蛇蠍,想著心裡又是一痛。
  「你不喜歡我,和以前一樣,心心唸唸就是想我走!」這是哪裡來的指控,我哭笑不得。
  「不是,你始終要回自己的家的,好了放開吧,我給你做飯,吃完就回去。」拍拍他汗濕的背,這樣抱著也不嫌熱。
  「這裡也是我家,你是我哥哥不是嗎?」他一臉的委屈。
  「莫裡斯,這裡只是我住的地方,還算不上家,有家人的地方才叫家。」我的家人在另一個回不去的地方。
  「所以你在這裡啊。」他一臉執著,我笑笑,不再多說,站起來要去廚房。
  沒關上的門外站著楊凌照,周冠青,好了,該來的不該來的全到齊了。
  突然覺得我和楊凌照很久沒見似的,那天之後,互相躲避著,雖然我沒有刻意,但確確實實是在逃避。
  我想想,張開嘴想叫莫裡斯現在就走,但還是沒說話,直接走進廚房。
  「老爸。」客廳傳來莫裡斯底氣不足的聲音。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愛妮兒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